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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思君如绢(4)

 

***

联谊果然不是什麽好东西。

曹绢里後来仔细思考,觉得自己实在不用对一个不会再见面、一点也不重要的人发火,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人到底在自以为是的说些什麽?还说什麽花葬是不合理的,又说一定友人必须消失,这岂不是在自打嘴巴?像他那样的少爷,铁定非常好运,人生中从来没遇过谁的花葬,这种不合理的事对他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才能毫不在乎的说出那样乱七八糟的话。说什麽研究生,就只是个沉浸在幻想和自我满足中的自大的家伙罢了!

他哪懂得所ai之人花葬的痛苦?既然不了解,就不要高高在上的发表自己主观又残忍的看法!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燃起一把火,配合脚下重重一跺,手也狠狠的拍上桌子。脚有鞋子保护是没事,但掌心却因此刺痛不已,整个通红了。她把手举起来看需不需要冰敷,眼角的余光恰巧瞥见门口的客人。

「呃、你好。」对方尴尬的打招呼。

曹绢里一看来人是谁,不多话,一个转身便准备打烊,是崔莲见即时拉住她才阻止了她的计画。她想甩开他的手,但男人的力气bnv人大太多,这人不是韩吉娜,不像平常一样好摆脱。

「拜托,再听我说一下!一下就好!」

连拜托的话术都和韩吉娜那麽像,根本就是b较壮的韩吉娜。曹绢里怀疑这人是不是有向黏人的好友拜师,才会模仿得这麽炉火纯青。

拗不过他的力气和固执,曹绢里投降。

「你要说什麽?」她的双手在x前交叉,气势凌人。

「啊、那个……」见曹绢里似乎还没消气,他讲起话来支支吾吾。「我常被说不会看脸se,想到什麽就说什麽……我後来仔细想过了,我那天说的话确实很不对,对不起。」

「好,我接受。再见。」

听完他的话,曹绢里毫不留情地弯下腰,掠过对方拦着她的手臂,崔莲见见状又跑到她前面挡着。

「我是真的很抱歉,在你真心接受以前,我是不会走的。」

「强迫别人接受你的道歉,就是你所谓的真心道歉?」看着崔莲见瞬间愣住的脸,她越说越来气。「你刚刚说你知道你那天说的话很不对了,但你真的知道不对在哪吗?对,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有些人就是活该花葬,毕竟如果不这样的话,世界就会毁灭嘛!那些人就是活该倒楣,活该被神挑上,反正已经有了好得快的身t、能活得长长久久的生命和不会痛的si亡,我们已经没什麽好抱怨的嘛!

可是你知道吗?那些你觉得不合常理的代价,可是花葬啊!花葬可是毫无预警的啊!连刚出生的婴儿或每天强身健t的壮汉都有可能会花葬,每天都要担心自己是不是下一个。花葬是没有理由的,连问个为什麽都没有答案。

我的父母在我还写不好他们名字的时候就花葬了,没有亲戚可以收留我,因为他们也都花葬了。我该怎麽办?没有人可以回答我,我只能自己找方法活下去。」

眼睛痒痒的,她用手背去擦,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明明已经好久没有掉泪了。

「明明我啊,光是为了自己,就得拚尽全力了,你凭什麽把花葬这件事说得好像很合里一样?因为这没有道理的事,我可是拚了命的在立足啊!」

她其实感受得到对方道歉里的诚意,但她就是不想接受。

看着父母和亲戚花葬,只剩下自己一人,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以为这麽多年过去,自己已经可以淡然面对了,此刻却迁怒到别人身上,这样的作为才更令人不齿吧?

自己只是在无理取闹的藉故发泄,她再明白不过了。

她用力的抹掉脸上的泪痕,抬头把眼泪和鼻涕全x1回去,想收回自己脆弱的样子。

这下他肯定吓坏了吧?认识不久的nv人不仅不礼貌的接受道歉弭平小事,还突然情绪不稳的爆发,自说自话了一堆,甚至不给cha话的空隙,任谁都会吓跑的。

她看向被她无辜波及的人,却发现崔莲见垂着眉,彷佛也要跟着哭泣似的。

「对不起,我真的没考虑到那麽多……但是,我也有话要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歉意,又有一点委屈。他抬头,笔直的看向曹绢里,反而让方才发泄的一方有些吓住。

「我想说的,其实和你有点相似。我也觉得花葬是不合理的,没有规则的把人的生命带走,本来就不该是被习以为常的事。就像年幼的你被留下一样,你的父母不该这麽早就被迫放你一个人。我在研究的,就是在花葬之外,该是什麽样的规律,才能在保有自然规则的前提下,让世界能够继续运行。」

他向前两步,惹得曹绢里不自觉的倒退两步。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原因是父母都花葬了,但那时我还没有记忆,所以并没有什麽实感。在那之後,我的人生,很幸运的都没遇上身边的人花葬。我确实是不太能够同感你的感受,可是,我想去了解。我是跟你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他边说边用双手握住曹绢里的手,她被他突如其来的b近和意外铿锵有力的话吓得愣住,方才气势b人的样子全没了。

崔莲见这时才发现面前的人被吓得不轻,又关心的靠近。「吓到你了?对不起!」

曹绢里回了神,很快的甩开她的手,还退得远远的,用手隔开自己和崔莲见的脸。「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往前了!」

崔莲见本来还有些担心她是不是还在生气,却从她的指缝间看见她的脸似乎红得要滴血了,便暗自偷笑地道:「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曹绢里没发现他恶作剧般的笑,狼狈的答:「对、对。」

「那我之後还能来打扰吗?」他趁胜追击。

曹绢里快要应付不了了,把头扭了个方向,大声的说:「随你便!」

***

在那之後,崔莲见三不五时就会来曹绢里的店,即使她表明过自己没空招呼人,他也能自得其乐,说自己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曹绢里嫌他碍事,问他「不会无聊吗」,他却说「很有趣」。

到底哪里有趣了?奇怪的人。

只是在旁边安静看着倒还好,但崔莲见本人并不如他承诺的一样安份,总是忍不住要说些什麽,从豪雨成灾、蔬菜涨价这种生活情报,到隔壁家的厨房里出现蟑螂这种日常琐事,没有他不提的,还总喜欢用问句结尾,让曹绢里不小心就顺着回答,事後才後悔自己怎麽落进了圈套。

虽然确实造成g扰,不过她从没赶他离开,因为崔莲见的存在,让她有种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她不擅长示弱,心里的想法连对韩吉娜都没说过,而那天的爆发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倾诉,把长久以来一直积在心中的压力全都释放,爸妈花葬的事、只有自己可以依靠的事、对没有理由的花葬感到无助的事,这些脆弱的地方通通被崔莲见看个jg光了。

他不只是知道,还看穿了她其实很孤单,虽然装作自己一个人也能很好的样子,却很想要有人陪伴,於是他什麽都没多说,便自愿成了那名陪伴者。

即便曹绢里再多不愿意承认,她都已经因为这份不动声se的温柔而喜欢上崔莲见了。

就像崔莲见没有理由的付出一样,没有谁先告白,也没有谁提议要不要交往,两人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

韩吉娜是法的按着外面的孔洞,吹出了七零八落的音符。

「停!你这是在做什麽?哪来的陶笛?」实在听不下去,徐透打断了这宛如炼狱一般的「悠扬」笛声。

「这个啊……」徐音暂时停下了新的兴趣,举高了手上的宝物。「是我刚刚在外面买的,怎麽样?很不错吧?我听到陶笛声就忍不住跟出去了!」

徐透注意到了别的重点。「你出去了?我不是让你不要出去吗?」

察觉到哥哥话里的责怪,徐音仍旧不以为意。「整天闷在家也不是办法啊,放心,我没有走远,就在家门口而已。隔壁的王阿姨看到我出来,也牵着我的手帮我带路和替老板g0u通,没事的。」

徐透没被说服,眉头紧锁。「你──」

「与其说那个,你快来听听我的演奏嘛!」徐音摆明了不想听说教,嘴巴对上陶笛就是一段演奏。「如何?我是不是还挺有天份?过不了几天,或许就能开街头演奏会了!」

「很烂。」见妹妹不打算听他的「提醒」,徐透也不客气了。「所以说你买这东西根本是浪费啊,又不会吹,和人家凑什麽热闹。」

徐音的脸垮了下来。哥哥说话就是这样,惹人厌。

深知这点,她很快就转换了心情,撒娇的说:「可是我没什麽娱乐啊,不然你说,我还能做什麽?」

「总有些安静的活动吧,b如读──」话说到一半,徐透便自动闭嘴了。

差点忘了,就算徐音现在能和自己像没事一样斗嘴,她看不见的事实还是不会改变。在她身旁有张买陶笛附赠的使用教学,她肯定是很想把陶笛学好的,但她根本就没有方法。

声音,就是她最好的玩伴。

听徐透过了半晌都没发出声音,徐音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麽,0索着到了哥哥身边,缠住他的手。

「不然,哥哥朗读故事给我听,好吗?我自己不能看,一直觉得好可惜呢!」

***

徐透很烦恼。

「哇,透哥你真知x,空档就那麽一点点时间,你居然也捧着书在读。真是人不可──」

「人不可什麽?你这小子给我说清楚喔!」

徐透从书本里抬头,眼神对上了难得抓到前辈把柄,想戏弄他一下的後辈。

「没、没事。我的信都整理好了,那我就先出发罗!透哥加油!」发现自己踩到地雷,也不是不会看脸se,项茂树一溜烟的就跑了。

「唉!」徐透叹了口气,又回到书本中。

老实说,这件事根本就不合他的x格,他向来都是室外派,要他好好读完一本书,他还宁可被派去无人岛出差。

可是,现实就是如此,妹妹说她想听故事了,那他就得想办法读给他听。

nv孩子都喜欢看什麽样的故事呢?他从来没研究过,去了书店就把ai情类排行榜的进度。

「……那今天就先读到这吧!」

一阖上书,他便看见徐音那张埋怨的脸。

「居然停在最jg采的地方,不能再多读一点吗?反正你一定先偷看了对不对?不守约!」

「对啊,我是先看了。」被戳破没遵守约定,徐透毫不心虚,回得大大方方。「说书人也是要先准备的嘛,卖关子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啊!」

「……小气鬼。」徐音不服气的小声嘀咕,接着又向徐透问道:「哥,你知道我为什麽喜欢这个故事吗?」

徐透正在把书收好,漫不经心的回:「为什麽?」

「因为我看不到啊,也哪里都去不了,听了这个故事後,我就可以假装自己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旅程。我最近睡前的时候,都会刻意一直回想故事的内容,看看能不能在梦里t验一样的事。梦里的我可以看得见呢,真好啊。」

徐音垂下头,捏紧了衣摆。

看着这样的她,徐透缓步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让自己和坐着的她齐高。

原本是想握住她的手,却又觉得有些别扭,他并不擅长安慰人。

「你是不是想骗我再多念一点?那之前那本言情呢?这麽快就喜新厌旧了?」

最後,他故意用开朗的语调说,彷佛这样,那些他们所无法控制、无法掌握的事情,就能烟消云散了。

徐音抬起头,虽然她看不见,但声音往往能传达更多容易让人忽略的讯息。她从欢快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逞强。

於是,她也让自己翘起嘴角。

「那个啊……其实我不喜欢,只是透哥念得结结巴巴的太好笑了,我才没有阻止你念完,哈哈哈!」

「你这家伙!」

徐透边喊边伸手过去r0u乱了妹妹的头发,让徐音笑着骂他:「别闹了!」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很好。

徐透不知道这是祈求还是奢望,只知道在徐音用和他一样的语气回应他时,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直到他发现,妹妹的指甲边缘,似乎漫着一点点的黑se斑点。

那是不祥的徵兆。

***

「……哥!透哥!」

徐透被近在耳边的大吼给吓了一跳,回头过去看罪魁祸首时,表情还有些恍惚。

看他这样,身为方才把人吼晕的人,项茂树也有点心虚,辩解道:「因为我喊了很多遍你都没反应,我才叫那麽大声的,真的喊了很多遍!」他强调。

原以为会遭到一顿数落,徐透却不像他预期中的那样对他有意见,他觉得奇怪,却也不敢多问什麽,只是把本来要说的话重复一遍:「今天分信的时候,透哥那里的好几封都分到我这来啦!因为都在附近,我就顺便去送了。我没有回报给上面,但如果下次再没注意的话,可能就会被发现了,要小心喔!」看徐透似乎还没回神,他又关心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心不在焉啊?发生什麽了吗?」

「……没事。」愣了一会儿,徐透才回道。他整个人宛如行屍走r0u。「说完的话,我就走了。」

看着徐透走远的背影,项茂树喃喃道:「……怎麽看都不像没事。」

很多同事都在讨论,最近的徐透有点奇怪。

以往总是最快把信件送完赶回家的人,最近却总是拖拖拉拉的,还有人见到他在路边纳凉,明摆着不是做不完,是在偷懒。这事传到上头耳里,不少人都开始对这位以往工作绩效最好的优良邮差有微词了。

这些,徐透都不在乎。

「哥,你怎麽突然不念了呢?刚刚句子才念到一半呢?」

徐音的话让他回过神来,他说了声「抱歉」後又念了下去,却再度被徐音打断,指出他念到前一句了。

「哥,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啊?也总是回来的好晚,是工作上出了什麽事吗?」徐音忍不住问道。

徐透看着她,目光不自觉的移到她的手上。

这样恶化的速度算快吗?几天前就是一些黑点而已,现在已经有三根手指都是黑se的了。

他闭上眼,不忍再看下去。

「抱歉。」他说,最近的他总是在说这句话,却从不解释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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