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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气好得不像话,下午六点还一派晴朗的模样,整个井和市散发着的璀璨光芒晃得人不住地皱眉。

十三岁的姚汀跟在母亲身后,站在家门口前,与一波又一波前来悼念的亲友告别。

闷热感让人透不过气来,姚汀穿着扎人的黑se粗布丧服浑身发痒,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在毒辣的落日里,她尽力维持着微微颔首的姿势对悼念者表示尊重,而亲友那些重复的关怀话语却一句都落不进她的耳朵里。

这一片絮絮叨叨、被刻意放低音量的安慰声希望能得到回应,她理应时不时发出几个音节来应和,可喉头却像被w泥sisi堵塞着,一点音都从中透不出来,甚至涌上来一种呕吐感。

“请您和孩子一定要节哀。”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呢?真是连想都不敢想,这世上的事怎么偏偏总会这样的出乎意料可总归到底,尽管很难,也还是要坚强起来啊。”

“对啊,世事无常,还是要尽可能地打起来jg神走接下来的日子啊。”

“哎,小汀还这么小,怎么就得遭遇这样的事呢?”此时接住话头的这个nv人身材肥胖,她不断扯拽着x前的衣领扇着似有似无的风,继续说着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如果以后遇到了什么有需要帮忙的事,请尽管来找我,我们一家一定会尽全力的呀。”

那个nv人的话引得前来悼念的人的附和声,纷纷开口道,“是啊,即使姚先生走了,关系也是不会断的。”

“姚先生生前可是帮了我们许多忙的,我们断不可忘恩负义。”

“是啊,是啊,还是要多多来往。”

在这阵阵附和声中,姚母不厌其烦地向悼念者一一点头致意,仿佛她真的相信了这是些发自肺腑的言语。而她惨白的脸se,悲伤的眼神让她看起来也真的像是一名合格的丧夫nv人。她的神情足够供人检验。

然而低头站在母亲身后的姚汀,还是隐约听到了围在不远处院子一角里,那窸窸窣窣时不时发出的议论声。

“你看吧,那个nv人果真连一滴泪都没有啊,样貌看起来这么温婉,可这心也是真狠呀。”

“明明他们夫妇两人之间没什么感情,不和的传言也早就有了吧,可真是ga0不懂姚先生生前为什么会选择和她继续过活。”

“姚先生很疼ai她的nv儿,肯定也是为nv儿找想吧。”

“哎,夫妻之间没感情捆在一起对nv儿又有什么好处呢?现在看来那nv人也真的是克夫呢,谁知是不是如了她的愿。”

“也不要这样说吧,我看那母nv两人以后的日子也很难过。”

夕yan西沉,天空已换成了暗蓝se,总算吹来了几缕夏季的晚风,几无功效地缓解着沉重的闷热。

送走最后的悼念者后,和家中大门关闭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姚母踢掉鞋子的声响,随着那“啪”的一下,像是彻底划开了两个时空的分界线。她脸上原本流露出的哀伤在转瞬间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含着疲惫的烦躁。

姚母迫切地想要从寡妇的角se中脱离似的,她厌恶地将身上那略显粗糙的黑se丧服扯开褪去,而后随手将其扔向餐桌前的椅子上,力道却又失了准,丧服便滑落在了地上,乌黑黑一团地褶皱着,活像个烂泥潭。

姚母的内里只穿着一件白se吊带裙,白裙被闷出的汗浸sh了,紧紧地贴在她身上。她走向冰箱,从中拿出一罐冰镇啤酒,站在冰箱前启开拉环就一刻不等地大口大口灌了下去。

灌得太猛,从嘴角溢出的hse酒ye,顺着她的脖颈,顺着她还算紧致的皮肤向下延伸。很快,一罐啤酒就被喝光,姚母一手将易拉罐捏扁,一手潦草地擦了下嘴角,又从冰箱里翻出了两罐啤酒和一盘昨天未吃完的速冻饺子,来满足自己的意犹未尽。

姚汀静坐在餐桌前,看着姚母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坐在了自己面前。

“你怎么还穿着这件衣服。”姚母扫视了她一眼,对丧服流露出了嫌弃的神态,“不嫌热吗?”

姚汀摇了摇头,她并没有尽快脱离服丧者这个角se的想法,可犹豫了十几秒还是把身上的丧服脱去了,那包裹了她一天的汗味也随之远去。不仅如此,她觉得还有些什么东西也在离她远去了,可她又说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

客厅内的空调开得足,她露出的皮肤突然间接触到空气,便被激起了短暂的颤栗。

等这颤栗的余味稍稍落了下去,姚汀才抬眼看着母亲囫囵地往嘴里塞着一个又一个冰冷又破了皮的饺子。这一刻的母亲很像个机器人,嘴巴也在机械地咀嚼着。

姚汀知道她得说些什么,不然坐在这里毫无意义。可她能说些什么呢?一开口都是怨恨,但她还是开了口,“妈妈,你不喜欢爸爸,对吧。”

她没用疑问的语调,却觉得还不够,想了想又修正道,“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爸爸,对吧。”

闻言,姚母口中咀嚼的动作微停了停,又很快恢复,几乎让人察觉不出来。她手上的筷子翻动着粘在盘底的饺子,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后,以一种嘲讽的语气对姚汀道,“你为什么要明知故问呢?”

听到这句问话后,姚汀口中本想好要说的责问,一时间在喉咙间堵搡。对话出现了难挨的停滞,但总归要继续下去。

“是啊,从爸爸出事以来,妈妈你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呢。”姚汀的嘴角y生生地扯出来一丝微笑,学着她母亲的语气。

姚母喝了口啤酒,若无其事地接道,“你自己ai你的爸爸就好了啊。”

“那既然这样,妈妈你为什么选择要嫁给爸爸呢?”姚汀找回了自己的质问。

“选择?”姚母笑着说出这个词,“因为各方的压力,而不得不做出的决定也能称之为选择吗?”

又是停滞,姚汀接不下去。她左思右想,问了句毫无意义的废话,“那爸爸ai你吗?”

姚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站起身从茶几上抓起了一盒烟和打火机,又折返了回来坐在原位,“其实,我也不清楚啊。”

“你也知道,你爸他那个人啊,对谁都很好,对谁都很包容。他自然对我很好,可是那是ai吗?”

姚母深呼了口气,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我不知道。”

暮蝉在哀叫着,客厅内的光线越来越暗,快要看不清冰箱上贴着的父亲的照片,照片上是他和姚汀一起去旅游时拍下留作纪念的画面。

如此,姚汀想到了父亲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刺眼的泪水就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她的眼眶。爸爸不在了,以后要怎么生活呢?

“那妈妈你”她再次开口的声音里有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我们两个人以后还会一直生活在一起吗?”

问完话的她觉得自己太矛盾了,一方面她害怕极了,害怕母亲弃她而去,她知道这对母亲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另一方面,她又在隐隐期待着什么。如果自己真的被抛弃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一种全新的生活会出现在眼前。

“这个问题啊。”姚母说话时的尾音被拖长,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难以解释的题目,“要听我说实话吗?”

在昏暗的光线中姚汀点了点头,她放在餐桌上的手掌也渐渐收紧,准备着承受语言所能够带来的痛苦。

“老实说,我也有想过丢下你不管,可是毕竟你爸爸的人脉和生意都留在这里,权衡下来,丢下你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啊。”姚母拆开烟盒,ch0u出一支烟来,“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至少在你上大学前,我们还是会住在这个家里。”

即使做好了准备,可母亲ch11u0又令人生寒的话,还是让姚汀的眼泪夺眶而出,质问的话随即便从她的嗓子里吼了出来,“妈妈你怎么能忍心这么残忍地对我说出这些话呢?”

“我是你的nv儿啊!”她卑微地强调着自己的身份,强调着自己和母亲之间那种原始的血缘羁绊。

可这分毫撼动不了姚母的情绪,她“呲呲”地滑动了两下打火机,将手中的烟点着,平淡地道,“是你要听实话的啊,你这个孩子总是这样。”

她摆出一副姚汀总是这样大惊小怪的样子,浅浅地ch0u了一口烟。原本她打算不再谈下去起身回卧房,却又转念想想,她们母nv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说说话了,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机会真的聊些什么,便道,“姚汀啊,你今年十三岁了,是吧?”

没等姚汀回答,她就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正是不大不小的年龄呢。”

“不过也是能听懂一些事的年纪了。”姚母连烟灰缸都没用,直接往桌面上弹了弹烟灰,“该怎么和你说呢?”

“这个世界上的nv人,大致分为两种,要么是‘妻x’强,要么是‘母x’强。也就是说啊,世界上有那么多nv人,别看这些nv人曾经拥有过什么雄心壮志,力图在什么职位上创造出一番天地。其实到头来我们这些nv人,也只能在这两个身份里选择。”

“我们啊,在这个世界上充其量只能算作是附属者,男人的附庸者,”姚母说到这里耸了耸肩,“你也看到了,我显然不是个什么好妻子。”

“再说到‘母x’啊,就是我更好奇的事情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nv人只要生了孩子,就会自然而然地有母ai呢?就会把自己全部的jg力奉献给那个孩子呢?”姚母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挑了挑眉,“我听过很多答案,什么十月怀胎啦,什么血浓于水啦,可是这些答案里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

“你知道在十月怀胎里,我所感受到的最长的感知是什么吗?”

客厅里的光线更暗了,姚汀几乎只能看清母亲手中举着的烟,那烟头处的橙se小光点,在黑暗中随着母亲说话的声音晃来晃去。

“是痛觉。”

“没完没了的疼痛。难道就是因为这份疼痛,折磨得我想si的痛觉,我就会产生母ai这样的东西吗?”姚母的话中带了些许的嘲讽,“大概很早前吧,我就意识到自己不会是个好母亲。”

“所以啊,像我这样既没有什么‘妻x’,也没有什么‘母x’的人,在这个社会上就是这样不l不类,找不到自己的身份。”

她的说辞让姚汀感到迷惑,她似懂非懂地追问了句,“那我是个你婚姻的实验品或者牺牲品吗?你只需要说两句这样的话,就可以不用负责任吗?”

“你说这些,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吗?让自己显得更理所当然吗?”

“可能吧。”姚母没有任何想要辩白的想法,她将手中的烟捻灭,“这么讲起来,我忽然想到我的妈妈就是这样,像我一样,不对,应该说,是我像她一样。”

“姚汀,你说——”姚母盯着烟头的视线逐渐升起,落在了姚汀的眼眸处,她的目光不断聚集变亮,慢慢地如同预言命运般开口道,“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像我一样呢?”

唯一的光亮也消失不见,速即姚汀便感到了一种无边无际的浓重黑暗将自己笼遮,她在这黑暗中不寒而栗。

从她母亲问出这句话的这天起,姚汀就感到自己的内心像是被诅咒了一般。这句话反反复复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和母亲是否在趋于相近,也越发想要逃离这片由她母亲编织的黑暗。

那天夜里姚汀和自己约定:如果有天她口中的话语和行为都变得像是她母亲的复制品时,那她一定要不顾一切地离开。从她母亲身边离开。

【在某个瞬间,你有没有想过——逃离?

“逃离?你是指回避激烈的争端,忘却一团糟的现状,在jg神上暂时ch0u身吗?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有啊,当然有。”

不,不是。

我指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逃离。

也就是说离开现在居住的地方,舍去原本存在的人际关系,一次x斩断所有的牵系,不管是血缘也好,还是友情ai情也罢,通通抛在身后。

在某天夜里收拾行囊,放下一切不舍得与舍得。不要告别,对,最好连告别也没有,头也不回地从你早就厌倦了的、想要放弃过无数次的生活中逃离。

“啊?这样啊这样不行的,一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如何能够生存下来呢?除了在物质上一定会吃苦头,也会很孤独的啊,而且你想想,他,他呢,连他你也想要离开?你忘了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有多愉快吗?你忍心就那么一走了之吗?”

“不会吧?你真的想要逃离吗?我劝你最好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而不是去执行些一时兴起的念头。”

“再说像血缘这种留在血ye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说断就断呢?你说是不是?这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割断呢?”

“你看,我就知道,说到这里你就会犹豫了,所以啊,你想要的根本不是逃离,你想要的是——”

对,你说得对。

我想要的不是逃离,是一切重新开始。

但你也说错了,你所提到的血缘关系并非让我犹豫,而是让我更加确定,一切重新开始的方式就是:逃离。】

姚汀的呼x1随着梦境变得有些急促,沉重而疲惫的身t让她在睡梦中翻个身都费力。

【“你真以为我会看上你?”

“姚汀,你怎么忍心?”

“汀汀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

“人生不就是一场生意吗?卖一次又怎样?”

“姚汀,我好ai你。”

“姚汀,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姚汀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窒息感随之消散。大颗滚烫的热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将枕头染sh。这窒息的梦总是做个没完,或者说不是梦,是回忆。

大雨打在窗户上,落个不停的阵阵敲击声像是要把玻璃击破。那混合着泥土的雨腥味从窗户的缝隙处钻进y冷的房间里,萦萦绕绕,染遍了每个角落。室内的温度随之持续下跌,预告着即将到来的寒冬。

坐在床上的姚汀深喘了几口气后,感到喉咙g得快要裂开,她伸手在黑暗中0索到水杯,不顾水温大口大口灌了下去,才觉得嗓子能够发声,可水中浓重的碱味还是让她皱了皱眉头。

她起身去卫生间,水管里冰冷的流水吞进口中让牙齿上下打颤,她就这么打着冷颤刷了牙洗完脸,用毛巾擦g,也没往脸上涂任何护肤品。

头顶上的灯管“嘶嘶”作响,姚汀无心地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后,向家门挪步。她连梳子都没用,边走边将头发随意地盘了起来,那垂出的几缕头发更显得她整个人松散又消沉。

听到屋外的雨声没有消减的迹象,姚汀拿起雨伞,穿上那件厚重的黑se外套后出了门。这件外套实在不像现在这个季节就会穿的,深冬时穿看起来才b较正常,可她也毫不在意。

往常她出门的时间是晚上10:30,然后步行50分钟到工作的地方。而由于今夜降雨路不好走,她便得提前十几分钟出发,保证11:30左右能够到达目的地。

郊区本就空旷,加上又下着大雨,深夜的路上便一个人都没有。走着走着厉风就时不时将冷雨毫不留情地迎面吹打在她脸上,眼睛也得半眯着看路,而接连不断的雨又撞在头顶的伞上,那声音震得耳朵发疼。可即使感官t验这样差,姚汀还是想,幸好地上没有大量的积水。

她总是这样,很擅长找一些能够安慰到自己的小事。她在糟糕的处境中,y生生为自己找一丝能过得下去的理由,说来也是一种病态又积极的能力。

姚汀工作的地方是在梨yan山脚下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她的家和梨yan山之间只有一路公交车可以乘坐,但也仅限白天而已,晚上沿路连路灯都没有,黑洞洞一片。

这里人烟稀少,夜里只可能经过几辆通往梨yan山上的车。现在这个点儿在路上走着的,怕是只有自己和鬼了,这么想着的姚汀又顶着雨加快了步伐。

梨yan山位于井和市的最南部,却不仅仅是一座用来攀爬赏景的山。早年城市开发旅游胜地,将山上改造了一番,住宿餐饮娱乐设施一样不差,可由此人工化的痕迹也过于严重,没了原生态的味道。

随着城市发展,开发商根据人们受网络侵蚀严重这个想法,把山划成了两半。一半用来让“平民”爬山郊游,一半打着“远离世界”的噱头将山上改造成了三无度假村———无wifi,无消费,无w染,用来让有钱的权贵们洗涤心灵。

说无消费纯属扯淡,不过是将山上的小商小店全都赶了下来,然后建造了天价豪华生态酒店。山上没了小店,爬山的人随手买些吃食饮料也让姚汀上班的超市活了下来,她已经在这儿工作了好几年。

姚汀11:30前准时抵达了超市,她额前的碎发滴着雨滴,身上也被打sh了个差不多,淡蓝se牛仔k变为深se,黏腻在了她的腿上,那种紧贴的cha0sh感觉很难与舒适挂钩。

但她也没什么抱怨的yuwang,毕竟,一把小伞怎么能抵得过冷风骤雨呢?这伞就像自己一样无力,无力到连抱怨的力气都没。

她在超市门口的前檐把雨伞收起,挥了几下手臂将伞上的雨水甩了个大概,为了避免弄脏地板,她的脚又在g燥的地毯上用力摩擦了几下,确保鞋底被擦g后才进门接了小柔的班。

小柔看到她后点了点头,打着哈欠瞧了眼墙上的钟表,便脱下工作服上超市二楼休息,俩人都没开口讲话。这昏沉的雨夜让人提不起任何交流的兴致。

小柔是这家店店主的孙nv,18岁高考完不想念三本大学便辍学帮着看店。店主是位60来岁的婆婆,x格爽快。姚汀当时提出只上夜班的请求时,对方没怎么犹豫就笑着答应了。

晚上的客人相对较少,但要做的事情也挺多。除了招待来的客人之外,大约每晚12点,超市预定的商品都会由厂商开车运来,但厂商只会把货物从车上搬下到超市门口。

姚汀需要将一箱箱货物搬进超市,再全部归类整理,顺便将货架上快过期的食品挑捡出来,之后还有结算帐目,打扫卫生等等小又碎的工作。

就这样从黑夜11:30工作到次日早晨6:30,姚汀拿着每个月1100块的工资在这儿已滞留了很久。

一个月1100块能够做些什么呢?

这个对于别人来说寒酸的数字,她甚至觉得很满足,满足于这样的停滞感。

可真的没有任何改变现状的念头吗?这个忽然闪出的问题顿住了她拿工作服的手,然而还来不及深思,恐惧就将冒出头的想法轰走得一g二净。

看来想回归正常的生活仍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啊她边想边认命般得清空了脑海里的所有思绪,穿上工作服开始整理收账台。

“哥,现在雨下得太大了,上山危险,我看预报半小时后雨会停一阵子,我们要不要先在山脚停下等等?”副驾驶座上的孟浅念扭头看向自己的哥哥。

斜打在车窗上的雨声越来越大,上梨yan山的路蜿蜒曲折,视线又受阻,考虑到安全x,孟浮生便点了点头。

“行,那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孟浅念说着滑开了手机。

山脚下陆陆续续停了五六辆跑车,最前面是孟浮生和孟浅念两兄妹,后面跟着的几辆都是他俩认识的朋友。本想着今晚12点前怎么都能上山,好参加明天度假酒店的开业仪式,可没想到遇上大雨堵车,从市中心开到这荒郊野外都11:40了,雨势凶猛,只能先在山脚下等等。

车停了下来一帮人就在微信群里闲聊了起来。

“这地儿还真是远离世界啊,山下连个人住的地方都没。”

“说不定雨下完都能听见青蛙叫。”

“关青蛙什么事儿?”

“无w染大自然啊,生态动物啊。”

“我可去你的脑回路吧。”

“一说青蛙我都饿了,一晚上光在路上堵着了。”

“你这又是什么脑回路?”

“说起来我也饿了,坐在百万跑车上的我命可真苦,还得受这种罪。”

“咦~你这炫耀自己新车的手段太low了。”

孟浅念翻了几下微信消息,看到车前面不远处有一家超市亮着招牌,便在微信群里说,“前面有家便利店,要不先买点东西,反正也得等雨停。”

“行啊!我都多久没吃过便利店的食物了。”

“哈哈,我也是八百年没去过了。”

“我也去我也去,坐一路腰疼。”

“哥,开了一路大家都挺闷的了,打算去前面那家便利店,你去吗?”孟浅念问。

孟浮生靠在座椅上,闭着眼摇了摇头。他本就不是那种和悦的长相,从侧面看那y朗的下颚线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冷漠了几分。

“那我去了。”孟浅念说着就准备打开车门下车。

“走吧,一起去。”孟浮生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解掉安全带,想着下车至少能呼x1呼x1新鲜的空气。

下雨的味道带着种一切都能重新开始的错觉,就好似雨天将连绵的晴天划开,雨后的晴天更新鲜,不过这也是些没来由的心理暗示罢了。

一帮人就这么下了车,淋雨跑向了便利店。

姚汀正背对着店门口蹲着整理货架最底层被摆乱的零食,一听到有人推门,门口的铃铛声叮当作响,她便条件反s地出声道:“欢迎光临。”

回头看见好几个人陆续推门而入,她便先放下手里的活儿,快步走向收银台后站好。

一行人大概有近十位,说笑着进门,并不在意衣着被雨水打sh的麻烦,只是他们脚下白se的瓷砖上开始出现黑se泥水。

姚汀低头看着泥迹斑斑被画出凌乱图案的地板,想今晚恐怕要拖好几遍地才行了。她的视线就此落在了地板上,也没有再观察顾客的打算。

进来的顾客在货架前交谈着,由于店内的空间有限,有好几处声音便重叠在了一起。

“这个便利店好小啊。”

“我好久没来过这种这么小的便利店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

“是啊,人挤人。”那声音旁边的人,随手拿起零食,又道,“种类还挺多啊。”

就在这略显嘈杂的话语声中,最后一道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时,姚汀终于抬起了头向门口望去。

“怎么不进去?”

孟浮生问着停下了脚步,因为身前的妹妹突然怔住不动,他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有人说,久别重逢是惊喜,可那一刻,孟浮生只觉得拥挤。

是情绪的拥挤。

难以置信、愤怒、疑问,甚至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这种种交错的情绪忽然在一秒之间全部迸发在了大脑中,涌入了每一根血管里,之后伴随着血ye极速流动到身t内的每个角落。

这样的拥挤让人感到滚烫,让人手足无措。于是,孟浮生曾在脑海里预演过数百次重逢时的质问,重逢当刻就应该从嘴边冲出的质问,如今却连一个字都无法从口中发出声音。

然而,站在收银台后的姚汀却仿佛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她只朝门口望了这一眼,仅此一眼,就如同看待所有来来往往的客人一般。她轻而易举地回头,毫不费力地将眼神收回,看向前方正在挑选商品客人。

显然,孟浮生眼前的这个nv人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鲜活明亮的样子。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急切地扫视着她缺乏生气的整个人。她的眼眉低垂着,头发的颜se像是营养不良有些泛h,脸se惨白,皮肤g燥,身t似乎瘦弱地不能再瘦了,而身上那件黑se的外套看起来已经穿了很多年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她外面套着店里的打工服也旧得起了球。

「姚汀,你怎么敢这样过活?

你怎么敢这样出现在我面前?」孟浮生说不出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喂,服务员,这个饭该选哪个模式热啊,我没用过这种微波炉。”娇滴滴的nv声传了过来。

“这不叫服务员吧?”旁边那个男生说。

“那叫什么?”

姚汀听到后,立刻从收银台后出来,走向那个nv生说,“我帮您。”

她利落地打开微波炉,将便当盒撕开一个缺口放了进去,转好时间,“稍等5分钟,我帮您拿出。”

娇滴滴的nv生这才正眼看向姚汀,她略微有些惊讶,因为那不是一张能让人轻易移开目光的漂亮脸庞,五官立tjg致,可或许是许久不见太yan,皮肤白得像x1血鬼,更加叫人难以忽视。

不过她很快就安心下来,因为她稍一细看,就察觉到了姚汀g燥的皮肤,旧旧的衣服,还有眼眸里那说不尽的疲惫。

“服务员,这个n茶可以现冲吗?”一个人问道。

“还有,能帮我启开这个盖子吗?”一瓶罐头怼了过来。

“诶,还有这个。”

店里的人在有意无意之中开始指挥着姚汀做一些事。

“都他妈自己没手?”倏然间,孟浮生喊了一句。语速很快都没让人听清,可那声音里听起来透露着罕见的不克制,整个商店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莫名的怒火,让店里的人一时间有些0不着头脑,大家不太敢发出声响,纷纷瞥向孟浮生,看到他站在门口,sisi地盯着他们眼前的这个服务员,眼神锋锐。

嘀嗒嘀嗒,店里静到能听到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微波炉加热的声音,雨声,呼x1声。

秒针转了半圈,姚汀犹如无奈般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她接过了那个nv生手中的n茶,轻声说道:“我帮您冲。”

她转身走向热水器,撕开n茶杯,倒入n茶粉末,而后热水咕噜噜撞向杯底流去,水汽蔓延,她摇了摇杯身速冲好便拿给了对方。

就在这时,微波炉又叮叮地响了两声,姚汀戴上手套,拿起餐盘从微波炉里取出便当放在上面,回头问道,“帮您放在桌子上吗?”

“嗯”娇滴滴的nv生看了看孟浮生的脸se,y着头皮点了点头,“好。”

于是姚汀将便当放下后又再次走回收银台,可超市里还是安静得诡异。

只是再也按捺不住的孟浅念走向姚汀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开口道,“姚汀,我们许久未见了。”

即使话语简短,却也能听得出孟浅念的嗓音里夹杂着快要冲破压制的愤怒。这么一来店里的人又开始假装挑选商品,在这挑挑拣拣中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即将到来的对话。

姚汀似乎觉得这样的开场白过于老套,没有回话的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而这样的反应却像是激怒了对方。

“怎么?姚大小姐打算t验生活,来这儿开店?这里的生意好到能供得起你和你妈想要的奢侈生活?”孟浅念不管不顾地出言不逊,语气充满了讽刺。

闻声,姚汀嘴角微微扯动了下,又迅速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脸,平静地说,“我在这里工作。”

言下之意这并不是她的店,她只是个打工的人而已。听到这句话后,店里的其他人想她这人b想象得还要不遮遮掩掩。

“工作?”孟浅念顿感诧异但又觉得自己是在被戏弄,“你说你这是在工作?”

孟浅念口中不可思议的语调加剧着对话的难堪,任谁看这都不是一份t面的工作,甚至这都算不上是一份真正的工作。而姚汀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买完东西结账,现在心里只希望着他们能赶紧离开。

抱着这样想法的姚汀深x1一口气后,抬眸看向她,加重了音量问道:“你需要什么东西吗?”

“姚汀,你别装了,你现在是不是活不下去了,所以故意在我哥面前演这么一出?”孟浅念无法将记忆中的那个姚汀和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收银员联系起来,她不加思考地胡乱猜测着,“想让我哥同情你?你痴心妄想,你不在的时候我哥过得很好,他现在有未婚妻了!”

她说着将手一挥,手却撞在了放口香糖的架子上,数十条口香糖便全部倾倒在了地上。

虽然是个无心的意外,可周围的人还是一下警惕了起来。但终归谁也不敢擅自站出来解局,而是在心里思索着,难道这个nv的就是外面一直在传的孟浮生找了很久的前nv友?不是吧,开什么玩笑,一个便利店的服务员?

被众人的目光注视着的姚汀只有睫毛微颤,表情仍然没有任何波动,宛若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

“怎么?你没有脸面说话了吗?”迟迟等不到回音,孟浅念情绪越发激动,更加口不择言。

“浅念!”此时,一旁久久未开口的孟浮生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出声喝止了她的话语,“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孟浅念眉心蹙起,侧身回视孟浮生带有怒意的目光,只听他道,“出去。”

店内的人一时间有些怔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又不解孟浮生话的准确意思,直到他又咬字用力地重复了一遍,“我说——都出去!”

再不动手就是不识相了,同行的人随即向店门外快快走去,还有人拉了把孟浅念,想着让她别跟她哥y碰y。不过走得再快还是有不少人在出门前的空当多看了几眼姚汀,打量了个她全身上下。

门铃被接二连三地摇撞后,便利店内总算恢复了安静,只留下了孟浮生和姚汀两人。

两人明明还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而当视线短暂交织时,这个他们阔别多年后独处的空间,却又显得如此局促。房间像是在从四面八方向里收缩,越来越挤,越来越挤,挤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室内的温度也好似在升高,姚汀将自己的视线移至孟浅念渐远的背影,她的双手不由紧攥着。其实,姚汀完全能理解孟浅念的诘问,孟浅念不是为了别的,是因被抛弃而愤怒。

孟浮生向前缓慢地踏近着,找寻不到她的无数个日夜,此刻竟然浓缩成了这短短的十几步,有些可悲又有些可笑。

当他站立于她面前时,随着距离越近呼x1相染,那些他们彼此以为早已遗忘了的、曾经熟悉的亲昵感,只属于他们的亲昵感,在霎时间卷土重来。

姚汀原本和缓的心境被突然激起涟漪,她慌忙后退了一步。

由于这后退的一步,夹杂在这份亲昵感中无法忽略的生疏,紧接着便慢慢浮现了出来,让他们心头一梗。

现在的他们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呢?姚汀这么想着,将目光望向孟浮生的眉目间,她仔细地在记忆中搜寻,上一次他们之间的对话是发生在几年前?那时候的温度是怎样的?他的嗓音有什么变化吗?他的样貌更刚毅了些却也似乎流露着憔悴而又怎么会只有这些变化呢?

不知为何,两人相隔的那小小的距离之间,凝结出了一一层层迷雾,弥散在了整个室内。恍惚间,孟浮生觉得姚汀又要再一次从自己眼前消失,他本能地立即试图伸出手去阻止。

“现金还是扫码?”姚汀止住了回忆,强迫自己从中脱身。

她传来的过分疏离的声音,让孟浮生伸出的手戛然而止。

迷雾散去,意识逐渐清明,孟浮生看到姚汀投向他的目光已渐渐空洞,他不由得产生出了嘲讽自己的想法。

还是会妄想吗?妄想她和自己有永远切不断的关系,妄想她同自己一样祈望无论任何形式的重逢吗?

她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孟浮生萌生出了类似“报复”的心态,他厌倦了做那个只有他在乎的人,他要b她更冷漠,更寡情,更像是已经忘记了对方的人。

于是孟浮生掏出皮夹,往桌上扔了一大把钱,有几张还飘在了地上。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尊重的意味,口里却说,“不好意思这位小姐,连上他们的,这些足够了吧。”

他说完未等姚汀的任何反应发生,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整个过程没有再给姚汀一个眼神,远去的背影无情而刻薄。

他感到自己幼稚得可怜。

为什么在她面前,他沦落到了要用缺乏教养的行径,去表达自己的怨恨。

孟浮生离开后,姚汀低头看着地板上的狼藉,还有踩满了的黑se脚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x口有些发疼。

她努力深x1一口气,又克制地呼出,连简单的呼x1都变得费力。她转了转sh润的瞳孔,一面试图掩盖通红的眼睛,一面在心里轻声对自己说着,“没关系的姚汀。”

“再痛苦再难过的时候不是都熬过来了吗?”

“早已习惯了不是吗?这有什么呢?”

“b起那些难熬的时刻,这不值一提,不是吗?”

“不是吗?”

姚汀蹲下,将地上散落着的口香糖一个个捡起擦g净,放回架子上,再把架子摆回桌面。她暂且将从地上拾起的钱放在桌上,只是有几张和黑se的泥水黏在了一起,弄脏了她的手指。

她又拿起拖把,弯着腰认真地、用力地拖着地板,很快g净的白瓷砖又重新呈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童话故事里的12:00,钟声响起,魔法即将消失,到了与王子告别的时候。姚汀的生活里,每晚12:00送货的大车也准时到达,对方迅速将货物卸下,站在门口大声对店里的她喊道:“总共15箱已经和老板娘核对过了,给你放门口了啊!”

这是需要送货的最后一家店,搬货物的人也着急回家休息,不想多逗留一秒。

姚汀直起身,忙点头应道:“好,你们回吧!”

大车很快就开走了。姚汀将拖布放好,出了店门口,前面50米左右还停着那几辆跑车,她没有望过去,只将眼神落在了门前的货物上。

雨还下着,但已不太大,不会太过糟糕狼狈,也算是一种慰籍。

她弯腰一箱一箱往超市里搬,15箱货物有成箱的饮料,也有饼g零食等,每箱大概有20斤左右。箱子重重地下拽着她的手臂,好在货物就放在门口,距离并不远。

每次搬货物时,姚汀都告诉自己把这项工作当作健身,起初她搬完一箱胳膊就会酸痛,地被标杆狠狠绊倒,垫子也被猛地滑开。她伴随着自己的尖叫声结结实实地跌坐在了冷y的大地上。

孟浮生虽说打着篮球,但整个过程中一直关注着她,看到她跌落的一瞬间就把篮球扔了出去,跑向她这边。

姚汀是不想哭的,但尾骨处传来的剧痛感,让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豆大的泪水就涌了出来,疼得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姚汀!你没事吧。”

“快,扶她起来!”

周围围了一圈人想把她扶起,孟浮生迅速推开人群,来到她身边,看到她还好没伤了腿。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不受控地冲着t育委员责问道,“谁允许你让她跳的?”

那样子像是要吃人似的,吓得t育委员也快哭了。

姚汀想开口说是自己答应下来的,可一开口就成了呜咽,她疼得抓紧了孟浮生的衣服。

g0ng观洋也跑了过来,又冲t育委员吼了一句,“她要是出什么事儿你就完了!”

t育委员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t育老师本来布置完课堂任务,就悠哉地坐在看台上和别的老师聊天了。结果突然出了这么一档事儿,他赶紧过来维持秩序。

孟浮生对老师说了句“我带她去医务室”,便立即抱着姚汀离开了c场。

g0ng观洋也要去,被t育老师拦了下来。看着姚汀应该只是疼的,一个人陪着去就行了,都走了他这课还怎么交代?

孟浮生抱着她快步走着,怀里的姚汀越发哭得厉害。其实已经没有刚摔在地上的时候那么疼了,但姚汀就是觉得一下子一gu脑的委屈全部涌了上来。

自己明明不想跳高却偏偏被b着跳,那么丢脸在全班面前摔在地上,现在还要被人抱着去医务室,而抱着自己的这个人一上午还都不理人。

越想越委屈,越哭越厉害。

孟浮生看着怀里的她哭得稀里哗啦,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哄着她,“别哭了,马上就到了。”

姚汀一听到安慰的话更不行了,啜泣着说,“我,我不会跳她非要让我跳”

声音都哭得一ch0u一ch0u的。

“嗯,我知道。”孟浮生紧了紧怀抱说。

“好丢脸”姚汀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把她粉se的袖子都染深了。

“没事儿,不丢脸。”他不知道他的声音宠溺极了。

“你,也不想和我说话”姚汀哭得断断续续,她极力想克制住自己却更涨红了脸,眼睛通红。

“我没有。”孟浮生否认。

“你有!”她的眼泪太多了,才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在他身上擦了起来,双手紧紧地环绕着他的脖子,趁着机会控诉自己的不满。

她将头埋在他的颈部,小口呼x1着,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x口。

孟浮生不知为何心情突然明朗了起来,打翻的醋坛子也顾不得再管。

他想这么一直抱着她,穿越四季。

他继续哄着她说,“我的错,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嗯!就是你的错!”

终于,姚汀觉得自己哭得有些累了,情绪也总算缓和了下来。可又想着为什么c场和医务室要一个在最东一个在最西,走了好久都走不到,哪儿哪儿不舒服。

“孟浮生。”姚汀咬咬下唇小声叫他。

“嗯?”

“我”她觉得很不好意思,可还是忍不住道,“我pgu有些疼”

她也不想遣词造句装着用“t”这样的字眼。

“应该是刚刚摔的,一会儿到了让医生给你看看。”孟浮生说。

“不是。”姚汀的脸越发红了,“是你的手”

孟浮生的手就紧紧地抱在她的t0ngbu,原因是当时太紧张她的安全,所以他的力度很大。

不说还没感觉,一说反而手上柔软的触觉迅速敏感了数十倍。

他喉咙一紧,微微松开了些。姚汀像是压抑了许久似的,不自觉地在他耳边轻轻吐了一口气。

“真是要疯了。”孟浮生低声咒骂了一句,惹笑了怀里的她。

眼泪为何是咸的?感无心便为咸。

笑容为何是甜的?舌尝甘便为甜。

姚汀那时候在他怀里,哭能哭得撕心裂肺,笑也笑得灿烂夺目,这是狭窄空间之外他纵容给她的肆意。

林鱼儿看到微信上传着的那张照片后,晚上就开着她的玛莎拉蒂来到了梨yan山脚下。

进门看到姚汀,二话不说就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胳膊,笑眼盈盈地说,“可以啊,姐妹。”

姚汀一脸纳闷,倒是觉得她挺眼熟的,疑惑地问了句,“我们认识吗?”

“我们认不认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孟浮生前nv友啊!”林鱼儿顺便挑了杯n茶,“可以帮我冲一下吗?”

姚汀正准备接过,林鱼儿反而收了回来,“还是我来吧,我还是别使唤你为好。”

“我看啊,过两天说不定你就把那“前”字儿去掉了。

姚汀不想再一直被过往纠葛,正打算开口,便听到林鱼儿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来提醒你一下,周嫣然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林鱼儿知道周嫣然有多在乎“名声”二字,而姚汀的出现,无疑让周嫣然感到了被侮辱,“只是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已经开始了。”

交错的棋盘上已有落子,天空中风筝的线已拉长,盛开的山茶花大片枯si,黑与白颠倒晕染,你,早已入局。

一切覆水难收。

“汀汀!汀汀!你在家吗?”

姚汀刚躺下准备休息,却听到了门口秦阿姨焦急的敲门声,她披了件衣服立刻去开门。

“秦阿姨,怎么了?”姚汀扶着她,看她面露急se,便先道,“你先别着急。”

“刚刚瞳瞳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他在学校打架,还把别的孩子打伤了!”秦阿姨紧握着她的手。

怎么会呢?瞳瞳不会是那样的孩子。

姚汀扶着她回了家,对她说,“没事的,肯定有什么别的原因,我去趟学校看看,你放宽心,我会处理好的。”

秦阿姨着急地跺了下脚,却又无能为力,她这个妈妈连去学校的能力都没有。

姚汀没坐公交车,而是打了个车。她会委屈自己,但在这种关于孩子的事上她不会考虑省钱这个问题。车很快便到了学校,她来到了老师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就看到除了老师和两个小孩外,还有两个nv人。一个抱着自己的孩子哄着,一个坐在沙发上略显悠闲地喝着茶。

宋珊一看到进来的nv人当即就明白了,怪不得周嫣然在得知她孩子在学校和那个小孩儿打架后,还专门和自己来学校一趟。敢情还以为她是心疼自己的侄子,这不纯粹就是为了照片上那个nv人吗。

被利用的感觉让宋珊的心情更糟糕了,开口就道,“你怎么教的自己的小孩儿啊?看把我们家孩子打成什么样了?”

姚汀看了看抱着她大腿的孩子,还真没被打成什么样,不就是衣服上带了点儿土吗?反而秦瞳脸上有块儿黑青。

老师当然怕把事情闹大,试图缓和气氛,“是这样的辰翰妈妈,这位不是秦瞳的妈妈。秦瞳妈妈身t不太好,所以每次开家长会都是由这位nv士来代替。”

“他妈妈就是个瞎子!”周辰翰抱着她妈妈的大腿更加有恃无恐。

秦瞳倔强的小脸上摆满了愤怒,握紧了自己身侧的拳头。

姚汀蹲下,将秦瞳身上的土拍打g净问他,“还有哪儿受伤没?”

秦瞳摇摇头。

宋珊看着这个nv人从进门以来就没正眼看过自己,更加气急败坏地说,“你ga0清楚没有?是他打我家孩子了,不是自己的孩子也要管一管的吧!总不能有妈生没妈教吧?”

姚汀起身,对老师说,“秦瞳不是那样的孩子,我总得先了解了解发生了什么。先让两个孩子出去吧,以免造成二次伤害,对吧?”

老师点点头,“辰翰妈妈,你先不要太着急,咱们坐下来了解了情况再好好谈谈,先让两个孩子回避一下吧。”

等孩子出去后,姚汀问老师,“他们因为什么打架?”

姚汀的面部表情非常严肃,b宋珊骂人都可怕,年轻的老师可经不住这个,照实交代经过,“就是上t育课本来好好的,辰翰看瞳瞳拿着一个新篮球就要抢了过去。”

“瞳瞳不肯给,辰翰可能就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然后抢过他的篮球砸在了他身上,两人便打了起来。”老师尽量规避着重点,闪烁其词。

“哪两句?什么难听话?作为秦瞳的家长我是有权知道的吧。”姚汀冷着声追问道。

宋珊也盯着自己,老师犹豫少许,只能继续说,“辰翰说瞳瞳的篮球是偷来的,说他家根本穷得买不起,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他妈妈就是个瞎子,他就是个没爸爸的小孩,这才打了起来。”

宋珊因为老师的话脸上有些挂不住,老师赶忙又说,“其实这都很正常的,孩子们还小,还没有形成正确的价值观,以后——”

“正常?”没等老师说完,姚汀就冷笑着将她打断,问了一句,“你说这是正常?”

宋珊顺势往下说,“本来就是正常的啊,辰翰也就只是说了事实啊,你家小孩不还动手打人。”

“事实?”姚汀的世界观都快被颠覆了,“你说这是事实啊。好啊,那我也来说事实。”

“秦瞳的篮球是我给买的,你孩子没大脑w蔑他是偷来的这是事实。”姚汀毫不口软,继续说着难听话,“你孩子想玩儿篮球还要抢别人的,你们家事实上不会穷到连篮球都买不起了吧?”

“你孩子没教养嘲笑同学,践踏秦瞳的人格权,这是事实。事实上,他才是有妈生没妈教的孩子吧?”姚汀直直地盯着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知道我们周家每年往学校捐多少钱吗?你给我过来。”宋珊说着就要往前拉扯住姚汀,老师赶忙拦着。

“快带你孩子去医院看看,要是检查出来受了什么伤了,尽管拿着医院证明来找我,毕竟我怕你出不起那个医疗费。”姚汀连动都没有动,不紧不慢地说着,“哦,还有顺便去趟jg神科,我担心他心理扭曲。”

宋珊气得肺快要炸了,这时在一旁一直未开口的周嫣然站了起来,拉住了她,以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劝道,“嫂子,本就是辰翰的错,事情ga0清楚了,你就先带着他回家休息休息。”

宋珊当然不肯,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想要甩开周嫣然的手。可周嫣然手上的力气反而越来越大,她虽然脸上笑着可语气里充满了警告,低声道,“这件事要是让我哥知道了,他会生气的。”

“王老师,你先带我嫂子出去吧,她也是气着了,我和这位nv士单独聊聊。”

王老师点点头,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随后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周嫣然慢慢坐下,拿起茶壶倒茶,壶里的热水缓缓流出。她宛若屋子的主人一般,开口说,“姚小姐,让你见笑了,先坐吧。”

姚汀站着没动,眼前的这个nv人打扮得并不俗气,无论是妆容还是服饰,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房间里的这两个nv人有着天壤之别,一个自视甚高,一个像是卑微到尘埃里,一个jg致易碎,一个满身荆棘。

两个nv人如同对峙般,准确来说也不是对峙,因为姚汀也并没有过多关注她,只觉得她身上草木调的香水味还挺好闻的。

周嫣然微笑着对她继续道,“你好,我是周嫣然。”

“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周嫣然可不是个好惹的主。”昨晚林鱼儿的话在姚汀的耳边响起。

“也是孟浮生的未婚妻。”

那声音听起来很有活力,再加上足够好看的笑容,使得周嫣然的整张脸看起来昂贵得像几千年的瓷器,让人碰都不敢碰一下。

“哦。”对b起来,姚汀的回答和声音都太过敷衍。

她知道就算对方笑得再好看,也夹杂着锋利的刀子。不然何必在这里大费一番周折介绍自己,而她也没有那个jg力去应付她。

周嫣然喝了口茶,显露出了蔑视的口吻,“我看姚小姐也是个直爽的人,我就开门见山了。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动我的东西。不管她是谁,我一定会让她付出成倍的代价。”

姚汀仍站在原处,很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讥笑了一声说,“这不是废话吗,难不成谁还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吗?”

见她如此呛声,周嫣然放下茶杯,眼神转而透出了y冷的寒光。她本以为姚汀十有是个逆来顺受的小白兔,没想到对方却是个刺猬。

可她不会像宋珊那样气急败坏,依旧用着轻柔的语调讽刺道,“你这样的姐姐我见多了,眼见着这辈子无望,前男友事业有成便赶着凑上来。”

周嫣然从包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别以为自己和他有点儿过往就能当筹码使,回忆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周嫣然起了心要羞辱她,“拿这个去梨yan山上能免费住一晚,可怜你总在山脚下劳苦,推荐你去t验t验不同的世界。”

姚汀没任何犹豫就接了过来,将金se的名片在手上翻着看了看,“名片还是不错的,人吧,就差了点儿。”她说着将名片扔进了垃圾桶,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她姚汀凭什么要听这些?

姚汀和王老师说了声,就先带着秦瞳回家了,她怕秦阿姨会太过担心。

从昨晚到现在她还没合眼休息,咳嗽又变得厉害了些,便索x打算先去趟店里,告诉小柔今晚请个假。

牵着秦瞳的小手,她快走到超市门口的时候,秦瞳像是再也绷不住了,害怕地问,“汀汀姐姐,需要赔很多钱吗?”

虽然他还小,但他知道对方说自己把他打伤了。打伤就要赔钱,可家里一定支付不起。

姚汀愣了愣,而后蹲了下来和他平视,安慰他道,“瞳瞳你不需要担心这些,你没有做错。”

她用手将他脸上的泪水抹去,“只是下一次你要记得,不管怎样都要先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秦瞳点点头,忍住不流泪却开口说,“汀汀姐姐,你可以做我的妈妈吗?”他并不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有多伤人。

姚汀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挑起皱起的眉头,难以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你妈妈是个瞎子!你妈妈不正常!你妈妈都没法来开家长会!你没有爸爸!你是小偷!你穷得买不起彩笔!你就是个乞丐!

秦瞳虽然只有十岁,可听到像这样的话的次数举不胜数。为什么别人的妈妈就是健健康康的呢?为什么自己的妈妈连门都出不了呢?为什么别人可以有崭新的衣服?为什么自己总要被看不起呢?

他有数不清的为什么,他不是嫌贫ai富,而是他还没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来与这个世界抗衡。

“秦瞳,你在说什么!你有妈妈!”姚汀生气地抓着他的胳膊对他说。

这时孟浮生从超市里往外走,他今天来是为了和这家店主谈晚上多雇一个人,工资的费用由他来出,他不想姚汀那么辛苦。可他刚推开超市的门,就看到了姚汀在门口蹲着和一个小孩儿说话,神情凝重。

姚汀在秦瞳面前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瞳瞳被她吓到了,猛地又哭了出来。姚汀感到愤怒,不是因为他的那句话,让她真正感到愤怒的是,这周遭的环境究竟为什么要把一个孩子b成这样?

“秦瞳你知不知道你妈妈为什么要给你起名为瞳,她这辈子就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她自己看不到所以希望你去代她看这个世界!你妈妈没有任何错!”姚汀尽管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可声音还是有些冲动。

孟浮生看到姚汀的情绪太过激动,还猛烈地咳嗽了好多声。她刚刚说的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便立即过去想要拉开姚汀安抚住她。

“你别动我!”姚汀回头看了他一眼后,就甩开了他拽着自己的手。

“可是为什么妈妈没错,爸爸还要离开我们,别人还要嘲笑我们?”秦瞳哭得更大声了。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把失明者称为瞎子,失聪者喊为聋子,还有瘸子,哑巴。如果说这只是一个代号,又为什么要用那样嘲讽的语气叫出来呢?

姚汀不知道。

“因为人们永远,恃强凌弱。”站在一旁的孟浮生看着秦瞳,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他知道,因为他真实地经历过。只是曈曈无法听明白,他还太小了。

不能再看这一大一小这么下去了,孟浮生听着姚汀的咳嗽声说,“我带你去医院。”

姚汀却不理他。

孟浮生受不了她这样一直随意对待自己,也有些恼火了,本要阻止冲突反而加入了冲突,“姚汀你为什么非要这样生活?这么高傲,当初为什么还要跟着g0ng观洋走?”

秦瞳、疲惫、未婚妻、g0ng观洋、羞辱、七年、周嫣然、过往。这样的词语一一浮现在姚汀眼前,像是深井里再也无法填入一滴水,她终于爆发了出来。

她站起身将秦瞳一手拉进超市,告诉他等在这里,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像是要把这么多年来压抑的情绪一吐为快。

“孟浮生你有完没完!有完没完?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n1taa是不是有病?”姚汀口不择言,不管不顾地对他吼道。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改变我的生活?你凭什么?”

姚汀一手将碎发往后拢,语速急促,又快步走在孟浮生面前再次冲他嘶吼道,“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意思?我的生活你凭什么指手画脚?”

“你要我怎样你才满意?要我下跪求你施舍我?”

姚汀说着就真的跪了下去,膝盖骨和大地发出了沉重的响声,宛若快要碎裂,“这样吗?”

她又迅速站起,脱下外面那件大衣,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地上被荡起的灰尘飘飘荡荡,“还是这样?求你上我?”

琐碎发生的事情,让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了孟浮生身上。可这也是不是表明,她在潜意识中认为,孟浮生是唯一一个能让自己卸下心防的人呢?

孟浮生制止着她近乎崩溃的举动,两人来回撕扯着。他最终用力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抱里,那温热的x膛将她环绕。

他尽力让她冷静一些,而怀里姚汀的身躯又是那样的单薄。

姚汀被他sisi地按在怀里,她不是不懂事的姑娘,她不是任x蛮横,她只是好累。

天空中飞过的乌鸦似乎喊出了悲悯的叫声,树林摇摆,落叶归根。

不知道过去了几分钟,姚汀仿佛恢复了镇静,在他怀里哽咽地说,“一个小时可以走5748步,七年有六万一千三百二十个小时。”

“孟浮生你数学那么好,你一定知道我们已经越走越远了对不对?”

“我们就到此为止好不好?”

泪滴从眼角滑落,倒映着拥抱着最近的彼此,却也反s出他们已离远的心声。

姚汀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看到她的现状,都要自认为她过得不好,然后在这个假设上对她做出一些列不同的反应,轻蔑或同情,关心或疏离。

是,她现在看起来是有些病弱,可直到三年前,直到那场事故之前,她都没有对她的生活有多么不满,因为这一切都是她选择而来的。只是那场事故,又将这一切改变。

可姚汀知道,孟浮生总是什么都会答应她的。

“孟浮生,你给我买那个巧克力好不好?”

“好。”

“孟浮生,我们去游乐园好不好?”

“好。”

“孟浮生,带我走好不好?”

“好。”

可这一次,孟浮生却冰冷地回了她两个字,“不好。”

就算重蹈覆辙的背后是悬崖绝壁,是枯鱼之肆,他也愿意孤注一掷。孟浮生清晰地在她的耳边说,“姚汀你还不明白吗?我们这辈子都会像这般彼此纠缠,逃不掉的。”

那声音掷地有声。他将自己不愿意放手的动机,归结为宿命。

待姚汀的情绪冷静下来很多后,孟浮生把她和瞳瞳送回了家中。姚汀是百般拒绝的,可孟浮生就是执意要送,考虑到瞳瞳又累又饿,俩人也不能谁都不退一步,站着g耗到晚上,姚汀便答应了。

根据姚汀指明的方向,孟浮生开车者左拐右拐才抵达了那栋从外表上看就有些破败的小区。孟浮生算了算从超市步行到这里需要花费的时间,怎么会不心生疼意。

下车后,进入单元门,楼梯狭窄y暗,身旁的墙壁因为cha0sh鼓起了大块大块,墙皮也脱落了许多。

姚汀把瞳瞳送回家,和秦阿姨交代了一下情况后出来准备回自己家,可孟浮生还站在楼道口没走。

楼道口那么小的地方,姚汀想忽视他开门进家,却又被他半堵着,便不得不开口问他,“你不走吗?”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孟浮生似乎就等着她开口问他,又补充道,“我开一路车。”

“家里没有能招待你的东西。”姚汀只能委婉点儿再次拒绝。

“我喝水就成。”孟浮生铁了心要跟她继续耗。

姚汀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钥匙道,“那你先让一下,我开门。”

孟浮生相当配合,可一等她开门,他就立即一脚跨了进去,生怕姚汀再反悔了似的。

这个家b他想象得还要小,别说一眼望到底,实际上连半眼都不用。

姚汀蹲下打开小小的鞋柜,有些犯难,这个家除了她自己和瞳瞳来,秦阿姨都没进来过,自然没有给客人用的男士拖鞋。

“不用找了,我将就穿就行。”孟浮生看到只有nv士的鞋,心情很好。

等两人走进后,就发觉彼此离着的距离太近了。因为孟浮生的身材很高大,这么一来就愈发显得这个小家局促,姚汀有些尴尬,便道,“你找地儿坐吧,我去烧水。”

姚汀走向燃气灶时,孟浮生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在沙发上坐下,整个家东西很少,非常整洁,没什么装饰物,可以前的姚汀不是这样的。

家里没有果汁,烧水时,姚汀翻箱倒柜找出来半小包茶叶,但看着残缺的包装又有些犹豫,她也不懂茶叶这种东西有没有什么保质期的讲究,想了想还是算了,就让他喝白开水吧,想他也不会有多在乎。

姚汀倒好两杯热水端了过来放在了茶几上,却站着没再动。

“怎么不坐?”孟浮生疑惑地看向她。

她家的沙发那么小,虽说孟浮生旁还有空位,可坐下后两人也靠太近了,姚汀视线犹疑了下道,“你坐吧,我站会儿。”

她说完转身咳嗽了几声,今天还没来得及喝药。孟浮生看到她疏离动作,内心难免有些低落,但他还是马上站了起来,伸手将她拉了过来,让她好好坐在了沙发上。

姚汀用纸巾捂着自己咳嗽的嘴巴,看到孟浮生将在电视柜上放着的那几盒药替她拿来,并照着说明书上的用量给她一颗颗掰好。

他又冲好一杯颗粒药后,递给了她,“喝吧。”

孟浮生听到她说了句“谢谢”,也没说什么。

望着他这一连串自然的动作,姚汀都以为是她在他的家里做客了。喝药的时候看见孟浮生坐在了茶几和沙发之间的地毯上,还把外套也脱了,不由问道,“你是还打算多坐会儿吗?”

“嗯。”孟浮生回答得特理所当然,还顺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我突然想看会儿电视。”

姚汀对此表示无语,他根本不是那种会ai看电视的人,现在却在不停摁着遥控器上的按键换台,盯着电视屏的眼睛也过于认真了,让姚汀都没法儿戳穿他。

“你有想看的频道吗?”姚汀靠着沙发背,已经任由他浪费自己的时间了,“还有你不忙吗?”

“不忙啊。”孟浮生停在了t育台,“看什么频道都行。”

“你们家没电视吗?”喝了热水身t渐渐热了起来,药又让她有些昏昏沉沉,说话的语调也不再那么充满防备了。

“没你啊。”

姚汀说听清也没太听清这句话,因为有孟浮生在自己身前,整个家有了人气儿,不再那么孤独,一种莫大的安全感让整个空间异常舒适,使她意识逐渐放松。

她蜷缩在沙发上,看了眼他坐着的背影后闭上了眼睛,电视机的声音像是催眠语,在她略微混乱的思绪里,她想,一个人好久了啊,久到快要忘记和他在一起相处时是这样安心了。

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太久,就回不去了,准确来说,是不敢回去了。想想也是,有什么理由能让对方接纳你呢。如果感情也有债务那样的计算方式,那她离开他时,就是欠了他好多好多情债。

明明她的选择和他无关,可她还是让他承受了被抛弃的伤害。

不该凶他的该对他好点的,他真是傻,她多莫名其妙的脾气他都接受。想想自己可真坏啊,一无所有,连招待他的东西都没,他也不嫌弃。他怎么就这么傻呢,非要和她耗在一起呢?还是这样消沉无生气的自己,谁不喜欢和yan光健康的nv孩儿在一起呢。

该对他好点的,说到底,是她欠他

孟浮生回头看了眼姚汀,看到她蜷在沙发上均匀的呼x1着,他便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到了最小,给她盖上了厚毛毯。

电视也不看了,还是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她,不能触碰的她。

他其实什么都没多想,就是想看着她入睡,睡个踏实觉。想她一觉醒来,身t能痊愈了,不那么累。

他安静地待在她身旁,待到必须要回公司才悄悄起身,拿了自己的外套出了门。

门被轻轻砰闭后,眼泪从姚汀的眼角缓缓滑落。

“晚上去g0ng家参加宴会,你早点给我回来换衣服。”姚母大清早便试穿挑选着晚上要穿的礼服。

“还有你为什么要穿校服上学?摆那个样子给谁看,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不给你吃不给你穿。”

姚汀沉默不语,穿好了鞋出了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班上甚至整个年级最感兴趣的话题,是讨论孟浮生的家庭状况。

有人说孟浮生他妈给他爸带了绿帽子,后来跑了。他爸连他两兄妹是不是自己亲生的都懒得确认,直接重组了家庭,所以他和他妹根本没人管。

还有人说孟浮生他爸本就是个拉皮条的,他妈是个妓nv两人搭伙过日子,后来闹崩了就各奔东西。

充满禁忌的词汇g起了每个人的好奇心。高中三年枯燥无味的生活里能有这样的小故事听,总是让人兴奋,毕竟故事的主人公就活生生的在大家身旁。

传言如同一道白烟,来尘世染一趟,到每个人的嘴里绕一圈,就成了浓黑的谣言,让人窒息。

被讨论的人站在谣言的中心遭受各式各样的诋毁,却没有任何人去思考首位创造谣言的那个人的心中,究竟怀着多大的恶意。

楼道里,c场上,教室后排,办公室,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孟浮生经过时必然会自动响起。

“你看你看,就是他,前面那个,听说他妈是妓nv。”

“嘘,你小声些,别被他听到了。”

走廊里的两个nv生在低声耳语着,偏过了身却又不停地瞟过去。

“我知道他呀,好几次月考他都是他们年级第一了。”

“真是浪费了他的智商和那张脸了。”

“怎么了?”

“你不觉得很脏吗?像他爸妈那样的人生出来的孩子,就算学习成绩再好,血统不是依然很恶心吗?”

“说恶心也太夸张了吧。”

“那你自己想象一下你未来的婆婆是个妓nv,公公是个拉皮条的,你还不觉得恶心啊?”说着话的那个nv生像是真的想象了一下,随即厌恶的表情便写满了整张脸。

“也是哦。”

教室里的男生趁着他不在,大声说着,“我c,下周的值日周老子才不想和b1a0子生的杂种一起做。”

“你g脆就丢给他一人就算喽,咱们正好去打篮球,怕什么?”

“你才会怕嘞。”哄笑声一片。

看似铜墙铁壁的校园将谣言迅速升温,传到了每个家庭的饭桌上。

“那你一定要离他远一点呀。这种家庭的孩子智商还高,我看啊,以后保不准就是个反社会人格。”

“我给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让他给你换个座位,离那个男生远点。”

逐渐地,孟浮生前后桌的姑娘被不约而同调了开来。

这样的话也很快传到了姚汀的耳朵里,她想着孟浮生一定也知道自己置身于谣言的漩涡中,可是他为什么没有丝毫的反应呢?为什么没有想过反击呢?

过去给孟浮生递情书的nv生非常多,甚至就下课那么几分钟,还有人拿着各种题来问他,希望能和他交谈几句。虽然他倒是从未回答过,而是直接写了解题步骤拿给对方。可如今大家看到他,却又都像是看到了瘟疫一般,绕着走躲着。

其实如果他能多少表现得更亲切温和一点,自然会受到很多人的支持与“追捧”,这是件c作容易且对自己很有利的事。可好像从一开始,他这个人就只会同自己认定的人交往,没有扩大社交圈的意向。毋宁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讨好任何人的想法。

姚汀长久以来一直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人为什么会那么脆弱。为什么就算有再多的人曾经在口中声声说着我喜欢你,可只要一个人说他讨厌你,你就受不了了。

你的心脏依旧会被剖开,你忘记了所有的被喜欢,你听不到任何善意,千万句甜言蜜语都将虚化消散,而那一句讨厌却历历在目,刻进了你的骨头里。

后来终于有一天,她忽然觉得人会这样是因为我们永远无法判断出“我ai你”这句话的真假,却明白厌恶的那个人一定是发自内心。

而这样一份份真实的、可见的厌恶,毫不留情地堆砌在了孟浮生的周围,一层又一层砌起,快要将他淹没封锁。

姚汀看着孟浮生的侧脸,想知道难道他不害怕吗?不害怕被这个世界上的人抛弃吗?顺从一点是很难做到的事吗?

终于在孟浮生周围的最后一个nv生也被换走的时候,孟浮生扭头看向姚汀,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不换走吗?”

就算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波动,显得毫不在乎,可他手中被捏紧的笔,还是出卖了他有多想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姚汀看了孟浮生十几秒,没有说话,低下头做起了作业。

孟浮生苦笑了一声,像是心里早就料定了是这样的答案。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姚汀第二天来到学校的时候,从校门口开始所有人便都盯着她,那熟悉的窸窣声转移至她身旁响起。

她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诶诶!你看她”的议论声。

“这也太明显了吧?”

“她g嘛?”

嘈杂的话语声让孟浮生轻挑了下眉,下意识地望向教室门口。平日里总是冷若冰霜的脸,那一刻却也瞬间消融。他看到姚汀穿着崭新的校服,就那么一步一步在他人异样的眼光中,义无反顾地向他走来。

她用着不大不小,整个教室刚刚好的声音对他说道,“孟浮生,我不换走。”

“只要你还在这儿,我就不换走。”

「就算将自己也置身于漩涡之中,我也愿意无条件站在你身旁。」孟浮生问姚汀是否要换走的那天,她就觉得与其单独对他说些什么,不如让所有人知道,有人的态度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孟浮生凝视了她片刻,如同在她家门口他们相遇的那天一般,他笑着对她说,“好啊。”

即使这是一件很小的事,但孟浮生的心中还是浮现出了一种被救赎感。「我的世界只要你一个人就够了,只要你愿意来到我身旁。」

从那天起,井和一中的孟浮生和姚汀便成了学校里最容易找到的人,就是那个穿校服的少年和nv孩。

早上从家里出来之后,姚汀就闷闷不乐不想讲话。对于她来说,什么参加宴会,不过是她妈把她像商品一样拿出去推销罢了。

她趴在桌子上,在课本的空白处乱写乱画。自己的课本画完就拿过孟浮生的来画,整个书的边角全被她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小人儿、莫名其妙的多边形或者米字格。

孟浮生知道这是她心情低落时的习惯,便早拿出了一摞课本,任她画。

时间越来越临近放学,姚汀一想到待会儿要应付各种虚情假意的人,她就越发不想回家。

放学铃声响起后,教室里的人走了个差不多。孟浮生也收拾好了东西站起来准备回家,可姚汀还趴在桌子上,他便拎了拎她的颈后的衣领,问道,“不走?”

姚汀直起了趴着的上半身,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子,像个小孩似的说,“孟浮生,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孟浮生反应了几秒她的意思,压低身t,逗她,“不怕我卖了你?”

姚汀摇摇头,仰头对他笑着说,“你舍不得。”

暧昧的关系丝丝绕绕,只差一个临界点。孟浮生一下反手用力握住了她的娇白的小手,将她直接从座位上拉起,她的胳膊撞上了自己的x膛。他带着警告的意味吓唬她,“跟我回家,可就跑不掉了啊。”

姚汀没有任何想要推开孟浮生的想法,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用着带有些许挑衅的语气说,“那你可就得看好我了呀。”

最吃她激将法那一套的孟浮生二话不说地帮她迅快速收拾书包,随便装了一装就拉着她走。

他家就在学校不远处,俩人走得飞快,没一会儿便到了。孟浮生感觉自己所有的行为不知为何变成了单线程,连个弯儿都不转了。

孟浮生一手拿钥匙开着门,一手还紧握着姚汀的手。

“孟浮生,你家确定没人吧?”姚汀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她觉得孟浮生的表情像是隐忍着什么话似的。

“没。”他的语气急促,想着今天这个门怎么开得还这么费劲了?

门打开的一刹那,姚汀只觉得自己一下就被带了进去,而下一秒就要被狠狠压在门上。她预感自己的脊背似乎要撞在冷y的门时,背部却触碰到的是孟浮生早已垫在那里的灼热手掌。

房间没有开灯,漆黑一片,迷失了方向感。她只觉得牢牢抓紧眼前这个人才能安心。听到被急促扔在地上的书包和钥匙,还有他的呼x1声,姚汀不可避免地颤栗了一下。

孟浮生重重地直接吻住了姚汀温热丰润的红唇,急迫而炽热,反反复复。

姚汀难以思考,蹙起了眉头。她慌乱地闪躲着,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汹涌的ai意也无法放持。

像是亲不够似的又过了好久,孟浮生终于松开她让她换气。

“几点回家?”孟浮生哑着声音问,话语还有些含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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