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尚延一直以为他会走出这里，但没想到命运使然，困住他的是他最割舍不下的。

“奶奶，我不愿他变成没人要的孩子。”“我不想让他变成我这样。”

刘奶奶紧皱的眉终于松开，她长舒一口气，问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一切都是命运。”说完他又笑了笑“但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命运太过于调皮，总是让人失去一些东西之后，又得到另一样东西。命运的天平也是永远都不平衡，他承认命运，但永远都不会再坦然接受。

尚延和刘奶奶离开了屋子去到厨房，锅里有刘奶奶为尚延温热着的饭菜。

屋内归于寂静，仿佛刚刚的对话没发生过一般，在炕上原本安安静静躺着的小孩睁开了眼，浅棕色的眸子里氤氲着水光。

尚延今天没有出去卖米面，因为他要将这件事告诉尚希景。

尚延吃过饭后正和刘奶奶在院子里喂鸡鸭，不久前才买回来的鸡鸭，没几天就长了不少，互相争抢着吃菜叶子，叽叽喳喳的。

尚希景就是在这时候走出来的，他身上穿着尚延为他新买的白底蓝条纹长t恤，皮肤很白，在阳光的照耀下也毫不失色，栗色的头发微卷，整个人在睡醒之后显得懒洋洋的。

一脚刚要踩上门槛，尚延回头看到，连忙阻止

“希景，别踩门槛。”

尚希景停下动作，低头看了看，一脚踩地，一脚抬起，姿势有些滑稽，愣怔了一下连忙收回了脚，迈过门槛走到了尚延身边。

“睡得好吗？”

尚延轻声温柔问。

“嗯。”

尚希景乖乖点了点头。

尚延牵起尚希景的小手，带他走到圈养那些小鸡小鸭的栅栏前，递给了尚希景一片菜叶，说

“尝试去喂喂他们。”

这几天，尚希景从未靠近过这里，尚延不在的时候，有时他会帮刘奶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守在蔡春身边，有时他只是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坐着，一坐就是好久，只有尚延在的时候，他才会活跃上一些，围在尚延身边，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尚希景伸出手，那些小动物看到食物，争先恐后地凑了过来，生怕晚了，菜叶子就没了，几只羽毛还未丰满圆滚滚的小家伙抢着一片叶子，场景有些搞笑，尚希景看着看着，也笑了出来。

原本这个年纪的小孩就应该是没有烦恼的，是应该多笑笑的，如今这般就很好。尚希景笑起来很好看，左边脸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尚延觉得现在便是个很好的机会去和他说，于是略微思索了一下，看着尚希景，嗓音轻缓，柔声开口

“喜欢吗？”

“喜欢。”小孩点头，发自内心说着。

尚延蹲下身，让自己能够直视尚希景的眼睛，小孩的眼睛清澈明亮，仔细看，上边清晰地倒映着他的面孔，尚希景安静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以后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尚延顿了顿接着说“我成为你的哥哥，你成为我的弟弟。”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被阳光柔和愈发温柔，他在等待答案，即便没有表现出来，但手心的潮湿出卖了他，他强装平静，内心却早已打起了鼓，鼓点很沉，拖住了他的脚步，他想他为什么会想要留住这个孩子呢？想要照顾这个孩子呢？

是因为遗憾，又或许是因为他和这个小孩莫名其妙的缘分，总之他也说不准。

这么想了，也这么去做了。

尚希景听完尚延说的话，藏在袖子里攥成拳的手逐渐松开，掌心的纹路在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像是某种预兆。

他丢失了记忆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只是迎着雨迷茫无助地走着，以为要被葬送在这座山里，但又有什么东西支撑着他走了很远的路，告诉他再坚持一下吧，再坚持一下，他听见了也照做了。

于是他拨开阴霾，冲破死亡的恐惧遇到了尚延，那人牵住他的手对他说“别怕，我不会丢下你。”

掌心温热，丝丝温暖渗入皮肤，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最终回到心脏，他看到了春天真正的景象。

他不再是慢慢等待死亡的可怜小孩，他有了来处也有了归途。

名字叫—尚延。

至此，一场关于“爱”的故事正式开始。

“好，我愿意和你一起生活。”

刘奶奶站在一旁，她的身形已有一些佝偻，如一棵枯树早已不能再生出新的枝桠，但此时看着彼此笑望着的兄弟俩，释怀般露出微笑，那笑容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光阴，来到四十多年前的某一天。

荷花满池，艳阳高照。

人心离得如此相近。

人生其实多数都是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