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
长盛君身下坐着的椅子周围逐渐显现出复杂瑰丽的阵法,将血祭大阵的灵力完完全全阻拦在内,不断在结界之中反复冲撞,即使长盛君的身体已经因为灵力和阵法的作用变得血肉模糊,那灵力却半点没有波及到结界之外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血红色大阵的灵力变得后继无力,最终渐渐消弭,长盛君周围的结界也随之崩溃散落成灵力,他的手指微微一动,眼睛慢慢睁开,眼神在短短眨眼中从迷茫转变为清醒冷静。
长盛君身上如同昔日傅逸洲一般融化成血水的伤势竟像是时光倒流一般尖尖消散,只剩下衣裳残留着狼狈可怖的血迹,坐在封死窗户毫不见光的房中,宛如一道苍白单薄的游魂。
血祭大阵中的灵力尽数被挤压出来,机关匣子在滴溜溜转了两圈之后砰地炸裂开来,尖锐的碎片深深没入桌面、地面、墙面。
一道尖利的机关残片冲着长盛君的眉心直直刺去,长盛君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坐在那,不闪不避,面上的神情阴郁而沉寂。
但就在那片残片将要刺入长盛君眉心时,长盛君抿着唇偏了偏头,躲开了致命的位置。
裹挟着灵力炸裂的机关残片锋利无比,在长盛君的眉骨眼角处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只差一点便会刺穿眼球。
长盛君全然没有理会那道正在不住溢出血迹的伤口,而是抬手拉开旁边的抽屉,再度拿出了一个崭新的机关匣子,手指灵活转动间将匣子拆开成零件,一点一点地将熟练于心的阵法再度印刻在机关切面之上。
“……”
看到这一切的傅回鹤和花满楼沉默肃立着,两人的脸上再也寻不到方才轻松的笑意。
傅回鹤这才知道长盛君面上的伤痕是从何而来,也终于知道长盛君究竟是用怎样的方法在研究血祭大阵。
他不想活着,却也不能去死,所以就这样一遍一遍,从生到死,由死复生,循环往复着折磨自己,就仿佛只有这样的方法才能让他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叩叩叩。”
屋外传来叩门的声音。
不止傅回鹤和花满楼愣了一下,就连桌后的长盛君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动作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疑惑抬头望向门的方向。
“叩叩叩。”
屋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并且也十分懂得长盛君的习惯,并没有闯入进来,而是再度轻而礼貌的叩了房门。
长盛君将手中的机关匣子塞回抽屉,随手从旁边拽了斗篷过来将自己裹好,走过去拉开房门。
屋外的阳光让长盛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而后看向屋外站着的一对璧人,声音冷淡:“什么事?”
房间里,傅回鹤却是如遭雷劈,整个人僵立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
男子扶着自己身怀六甲的妻子,对长盛君恭敬而歉意地开口:“突然来访,叨扰阁下,还望阁下见谅。此番我夫妇二人前来,乃是因为半月前三族老的一次占卜。”
听到占卜二字,长盛君握在门框上的手指收紧:“什么占卜?”
男子与妻子对视一眼,温婉端庄的女子轻声道:“不知阁下可曾听过被唤作‘血祭大阵’的阵法?”
“族老占卜傅氏气运,却占卜出建木将倾,人妖两族意欲以血祭大阵献祭傅氏,以谋求一个足以祭天合道的气运之子,现如今,血祭大阵只怕已经悄无声息运转近十年之久,我族之人这些年接连折损,再这样下去,傅氏族人只怕无一幸免。”
屋内的血腥气未曾散去,长盛君却只觉如坠冰窟,他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放开留有指印的门框,低哑着声音道:“……召集长老,祠堂议事。”
傅回鹤与花满楼跟着长盛君来到傅氏的祠堂,旁观了这一场发生在千年之前的议事,也真正亲眼目睹了当年傅氏天降横祸之后,是在怎样短短时间内便果断做出决定——时间就像是一个轮回,两千年之前灵兽各族选择了血祭,泽一和傅逸洲即使知道此事有诈,但却仍旧踏进了陷阱中。
两千年后,傅氏一族走上了当年泽一与傅逸洲的老路,兜兜转转,仍旧逃不脱血祭大阵。
傅回鹤和花满楼静静看着从祠堂走出来的长盛君。
他走过傅氏族地熟悉的一砖一瓦,看着在族地之中鲜活笑闹的傅氏族人。
可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却在日后注定化为血祭大阵中的血水,尸骨无存。
血祭……大阵。
那曾经骄傲自负想满足自己私心的阵法,让长盛君感觉到一种油然而生的恶心。
长盛君踉跄了一步,抬手扶住廊下的墙壁,从胃里反上来止不住的干呕,直痛到撕心裂肺,浑身麻木。
“阁下?您没事吧?”一个路过的弟子见到蜷缩在墙边的长盛君,连忙跑过来。
长盛君却像是被烫伤了一般躲避开弟子伸出的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下意识用斗篷和兜帽将自己裹起,迅速转过身,狼狈不堪地离开。
那本是他开门时随手用来遮挡身上血迹的斗篷,却成了他日后再也脱不下的厚重壁垒。
跟着长盛君回到院子,傅回鹤没有再进去房间,他站在院子中央,垂眸不语。
不仅仅因为长盛君的过往,还因为他所看到的那一对姿容不凡的男女。
——这是傅回鹤第一次真正看清双亲的面容,哪怕是面色忧虑的,却也是鲜活而生机勃勃的样子。
过了一阵,傅回鹤从那种恍然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看了看身旁没找到花满楼,环视四周之后发现花满楼又站在了那面紧邻他院子的墙壁前,正面朝墙壁蹲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傅回鹤好奇之下靠近花满楼,就见花满楼以指为刃,用灵力在墙壁上一点点细致入微地切了一个差不多足够小童钻过来的洞口。
傅回鹤:“?”
花满楼抬眼,与傅回鹤对视了半晌,轻声道:“我只是隐约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只不过,”花满楼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小洞口,笑了下,“它和我曾经在你记忆中见到的样子,好像并不是特别相似。”
傅回鹤其实不太记得那个洞口的模样,毕竟小时候的记忆实在是太过模糊,但既然花满楼想做,他便也打起精神陪着花满楼做。
他想了想,道:“洞口其实没有这么光滑,如果是这样的狗洞,那个时候我一定以为是师父故意诱惑我往外跑,才不会上当。”
傅小凛虽然年纪小,但自幼聪慧,人小鬼大。
傅回鹤从旁边随手捡了一根树枝,用剑气在洞口旁边开始搞破坏,两三下就把花满楼原本悉心磨好的洞口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样子,突然,树枝因为承受不住傅回鹤的剑气从中间断裂开来,洞口最上沿的地方出现一个划到一半的缺口支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