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节
横山是后世分隔越南北部和中部的山脉,也是现在安南国和占城国的界山,走势基本是沿着北纬18°线分布的,西接大山,东连大海,绵延百里,最高海拔可达千米,主峰有且仅有一条路,把守着这条路的就是横山关,是不折不扣的天然长城,比富良江防线还要险要的多。
然而就是这么一道雄关,却被占城军一箭不放地丢给了安南军。
这么做所造成的后果当然是相当的恶劣,直接类比崇祯初年后金占了山海关的后果就可以了,敌人进可攻退可守,想什么时候进你家掳掠就进,而且你的国都随时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之下。
而从沱灢(岘港)登陆救援因陀罗补罗的明军,也就大概相当于从天津登陆救援北京,只不过距离还要更近但近不近不重要,根本问题还是出在横山关沦于敌手上,不解决横山关,救多少次都还是被动。
“上次与朝廷联络,回来的使者禀报说,征安南的大军已经出发了,可否让朝廷先派遣一部分兵马用以增援来截断横山关?广东的水师虽然船只老旧,但多少还有些运力,海战或许差点,但运兵总是行的。”副手王景弘说道。
郑和下西洋,虽然后世一般只知道郑和的名字,但队伍里其实还有很多厉害人物,毕竟下西洋这种好几万人规模的长途行动,跟发动军事远征并没有任何区别,需要超高的组织度,而组织度的关键既在于基层士兵、水手和中层的军官,也在于上层的决策者。
王景弘是福建漳平人,自幼会开船游泳,小时候就进入了皇宫当宦官,然后等到朱棣就藩北平的时候,被分配给了燕王府,被朱棣培养成了武装太监,靖难之役同郑和一起在战场上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两人可谓是王牌搭档,如果历史线没有脱轨的话,他将与郑和一同组织和指挥下西洋,并且在宣德八年(1433年),郑和病逝于印度古里后接手指挥权率队归返南京。
虽然王景弘名声不显,但他同郑和一样是华夏历史上伟大的航海家、外交家、军事指挥官,因此他在军事上的判断能力其实并不弱于郑和。
“广东水师恐怕还得运粮食,毕竟是十几万人人吃马嚼呢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有富余的运力,成国公不见得会管南线的事情,毕竟占城国其实不是关键,只要北线打穿,一路推过来就能解决,甚至北线都不需要打穿,只要压力足够大,在南线的安南军就会撤退的。”
郑和叹了口气,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事实正是如此,站在郑和等人的角度,或者说原始版的大明海军的角度上,当然希望能通过登陆行动保住占城国,从而体现远洋水师的价值。
但在大明军界,郑和等人所代表的远洋水师,仅仅是水师的一部分,而水师对于以陆师为绝对主力的大明军队来说,也不过是一个用来运兵运粮的附属兵种罢了。
所以,这虽然称不上什么海陆之争,但双方的利益和立场显然是不一样的。
对于北线的明军来说,搞什么南北夹击?老子一路从北推到南就好了。
至于占城国亡不亡国,关老子屁事,大不了撤军的时候再扶持一个国王就好了,想当国王的人还不多的是。
但郑和等人不光是要从事军事行动,还要从事远洋贸易,从远洋贸易的角度上来说,一个亲明且稳定的占城国政权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从南宋开始,远洋航行的第一站通常并不是安南,而是占城。
《元史》记载“自泉州向南登舟海行者,先至占城而后至其国”,《真腊风土记》则记载“自温州出发历福建、广州诸港口,过七洲洋经交趾洋达占城”,目前还未诞生的由郑和翻译马欢所著《瀛涯胜览》记载“占城国在大海南,南距真腊,西距交趾,东北际海,自福建之长乐县五虎门发舟西南行,顺风约十日可抵其国,国东北百里,有海口曰新州港者,港岸立石塔为标,船舶停于此,西南百里至王城”。
由此可见,从福建广州等地出发,顺着风是可以直抵占城国的,而且占城国不仅是海运要道,还盛产一些价格高昂的特产,如乌木、象牙、犀角、伽蓝香、观音竹其中卖的最好的是伽蓝香,也就是最上等的沉香,一万株沉香树中只有一、二株可结成,十分难得,有“一片万金”的说法,往阿拉伯和奥斯曼卖更是天价。
但不管怎么说,此时此刻决定权都不在郑和等人的手里,他们还不知道北线明军已经换帅的消息,他们只知道眼下必须先帮助占城人击退前来进犯的安南军,保住占城国的王都。
“汝南郡王,还得劳烦你率骑兵冲一冲,如今我军不过数千人,新式火器装备的又不够多,想要快速打开局面,不动骑兵不行。”
朱有爋干脆道:“三宝太监且看我冲阵便是。”
郑和点了点头,因为是远洋航行饲养马匹很费劲,所以虽然船只很多,但携带的马匹并不多,骑兵仅有数百,这种精锐小队,必须交给擅长骑兵作战的指挥官,朱有爋就是不错的人选。
说起来朱有爋向建文帝告发他爹周王,还配合李景隆抓捕自己全家,也属实是个狠人,这种人能活下来,全靠二皇子朱高煦说情。
朱元璋的孙子里,朱高煦就跟周王家的两个儿子朱有爋、朱有熺玩的近,正好师父姜星火建议宗室子弟参与下西洋,但响应的藩王嫡子并不多,朱高煦干脆就劝朱有爋带个头,不仅是将功折罪,而且说不得还能在海外立下一番功业。
朱有爋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后来跟着郑和甫一出海,便立刻感受到了大海的魅力,这是他在陆地上从未感受到的,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地深深爱上了这种感觉,反倒事事积极了起来。
看着朱有爋已经带领骑兵加入了战斗,王景弘还是对郑和建议道:“不管主帅同不同意,还是得给广西那边从海路送一封文书过去,建议抽调兵力救一下占城国,最起码要夺回横山关,这样相当于关门打狗,安南国的军队在北线崩溃后,不会涌入占城国境内。”
“我也是这个意思,毕竟陛下要的是短时间内竟全功,若是让安南溃军大规模进入占城国,那恐怕再清剿起来就麻烦了,而且占城国的汉化程度很低,受天竺佛教影响很深,换个王室不见得会对大明如此了解、顺从。”
郑和沉吟剎那,说道:“眼前驱逐这些安南军倒是不足为虑,这样吧,我写一封文书,伱我联名,到时候遣船送到广西。”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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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么说呢,虽然王都因陀罗补罗里面,两国军队打的热闹,可所谓的强弱都是对比出来的,在占城国守军眼里,安南军很强,但实际上从明军的角度来划分的话却并非如此。
从明军视角:
占城国守军=持械村民
占城国王宫禁卫军=有一定训练的二线卫所兵
而对面的安南军,也基本上就是这个二线卫所兵的水平,毕竟安南的北线面临着明军东西两路大军的巨大压力,压迫感是拉满的,所有精锐主力都摆在富良江防线以及其更北面的前哨阵地了至于南征占城国,也只是潘麻休率领的安南军偏师而已。
而朱有爋所带领的骑兵数量虽少,却是全程参与过靖难之役的精锐骑卒,是不可不扣的百战精锐,拿这种百战精锐来冲击二线卫所步兵,得到的结果不问可知。
王宫前的潘麻休见占城王宫久攻不克,于是放弃了占据王宫再靠人数优势反击的想法,让一部分军队包围王宫后,干脆集结所有进入城池的兵力,试图把城门口的明军给反推回去,然后占据王都因陀罗补罗,固守待援。
虽然好几万安南军被数千明军压着打看起来很丢人,但潘麻休已经习惯了,第一次进攻因陀罗补罗就是这样,被明军打的丢盔弃甲,如今第二次进攻,只是没想到早已经走了的明军,竟然会突如其来地杀了个回马枪。
潘麻休的备选计划不错,但他显然不明白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朱有爋骑在战马上,战马不安分地打着响鼻,朱有爋夹了夹马腹,战马这才安静下来,他抽出长刀,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正在混乱中试图集结的安南军。
“杀!”
伴随着他的呼喝声,在他身后,数百大明精骑同样吶喊着冲杀而上。
面对明军的精锐部队,哪怕只是不适宜蛮力冲锋的轻骑兵,在这样无处可躲的街道内,安南国的军队依旧毫无招架之力。
仅仅片刻时间,就大片大片地被朱有爋的骑兵砍翻在地。
朱有爋沉默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直接斩杀了两个安南军的军官。
明初的宗室成员,勇武之风尚存,还不是后世那种被人做成福禄宴都没有任何血性反抗的待宰肥猪。
明军精骑骑着骏马,疯狂追杀敌人,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下骏马的鬃毛,从天空往下看去,就宛如是一柄切开黄油的利刃,所向披靡,一路斩杀着安南国的士兵。
而身后的明军步卒和火铳手,也顺着明军精骑开辟出的道路继续向王城的纵深挺进着。
很快,朱有爋就带领着骑兵冲到王宫前数百步的位置上,在他们面前便是集结起来的、密密麻麻的安南军,也是潘麻休刚刚整顿好的部队。
潘麻休看着远处逼近过来的明军,又看着勉强集结在一起但已经从士气高昂转为低落的部下,觉得有些苦涩。
为什么上一刻面对占城军队,自己的军队尚且能够做到砍瓜切菜一般攻入城中,而面对大明的军队,被砍瓜切菜的就是自己?难道差距真的这么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