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这个蠢货,还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吗?
?胡志明可能不知道了,因为他只能听见沈确有些懊恼的声音,“我不会喝酒啊。”
??“你替我喝了怎么样?”
?胡志明后知后觉想说行,但理智及时把他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只是他还没说什么,就下意识闭上眼。
?扑面而来的是昂贵的白葡萄酒,彻底浇灭了有些旖旎的气氛,胡志明抹了把脸,手放下时脸也跟着沉了下来,沈确刚刚的好脸色不足以麻痹这杯酒带来的怒火。
胡志明压着眉眼沉声道,“沈少,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沈确倒拎着酒杯,支着下巴漫不经心道,“什么?你没说话我以为你同意了,难道这不算是默认吗?你说是吧何少?”
?说完,沈确看了何言谨一眼,那眼睛里分明有着挑衅。
?何言谨以为沈确会不上桌,从没想过沈确会翻桌。
他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两步走到沈确面前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冷冰冰道,“道歉。”
?王敬也站了起来,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对敌人亮出獠牙,就被沈确一个眼神摁下来了。
?沈确就由着他拽着,“你又被放出栏了?哈,道歉?道什么歉,我不是说了我没错吗?你耳朵是摆设?”
?何言谨气的七窍生烟,“你的教养是喂狗了吗?在别人的地盘还这么放肆,你是嫌活的太长了是不是?”
?沈确充满恶意地笑了笑,像是在嘲笑对方装腔作势,“你出现在这里不就是看热闹的吗?怎么样,这热闹好不好看啊?”
?何言谨怒不可遏道,“你以为我是来看热闹的?话说热闹是好看,可哪有沈少好看啊?怎么,沈少这么快就忘记自己亲自出镜拍下的写真集了?还想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拍的?”
?胡志明接过侍者递过来的毛巾擦着脸,平白受了无妄之灾的他也愈发看不懂这事情的走向了,尤其是何言谨比他这个挨了泼的还生气,但他还是劝道,“言谨,冷静!”
?那个杯子可还是没销毁呢。
?沈确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像何言谨越跳脚,他越高兴,“养不教父之过,要不让老头从坟里出来教教我怎么样?”
?沈确这句话直接戳在何言谨的痛处上,他连声道,“好好好!好极了!沈确,你有本事的很!”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丝理智燃尽,心里已经为沈确插上了三柱高香,“跟我走!”
?王敬直接站了起来拦住了何言谨,有力的大手直接落到了何言谨抓着的地方往上三寸,态度很明确。
?何言谨气笑了,他目光如剑扫向王敬,“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啪。
?清脆的一巴掌,何言谨左脸偏过几度,垂下的眸子眸光阴沉如墨,翻涌着暴风雨来临前的重重乌云。
?一声脆响之后,空气如同死水,一片寂静。
?胡志明的毛巾掉到了地上,但他觉得现在迫切需要扶一下的是他的下巴,目空一切的何二少被打了?
操,他没幻视吧。
?胡志明突然就平衡了,跟何言谨被扇的一耳光来看,他被泼的酒都不算什么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搡了搡呆滞的侍者,吃瓜虽好,可命只有一条,还不快把柜台里四位数以上的酒搬出来,等会真打起来可就来不及了。
?沈确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腕,这一巴掌是为了回敬那句“王敬算什么东西”,他讨厌何言谨这个蠢货总这么高高在上的犯贱。
?何言谨侧转过头来,看着沈确已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般了,“好,你有本事的很,这是第二次了。”
?“跟我走!付三,拦住那条狗!”
?话音刚落,一个保镖从角落里冲出来,直接冲王敬而来。
?“何言谨,”沈确拎起那只高脚杯,在对方面前晃了晃,“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何行慎坐在监控器前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说何言谨沉不住气的蠢还是夸沈确鱼死网破的聪明,他吩咐了一下身边的保镖,“把二少带上来,那个杯子毁了。”
?药剂是可挥发性的新型毒品,隐蔽性极强,磨蹭这么久就算喝下去也无济于事。
?何行慎伸出手放大了画面上一处,盯着那一张桀骜不驯的脸,有些粗粝的指腹轻轻蹭了蹭冰冷的屏幕。
不知天高地厚的下等货色就算有幸做了宠物猫也依旧不知收敛,就该被拔去爪牙老老实实变回棚户区继续做流浪猫。
?何行慎修长的双腿叠放着,安静地等待自己耐不住性子的蠢弟弟被带上来,他不习惯等时间流逝,总想找点事做,手指便下意识点到那个时间点上,监控视频于是开始倒带。
?他观摩着那个昙花一现的笑容,越看越觉得这个古希腊金苹果一样笑容真能轻易吸引贪婪者的注意力,然后毁掉所有理智精心建构的防线。
?简而言之,是个祸害。
?他回忆着那份资料里的照片,沈确的母亲至死都没有得到老东西画的扶正大饼,所以郁郁而终,对沈确也不怎么样。
?通常野心勃勃的女人总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大抵那女人真有些大小姐的气质,美丽又没有自保的能力,极易被攀折。那女人他曾见过一面,高高在上的不像小三的脸很像白色芍药,美丽却无格,很好的遗传给了沈确。
?尤其是沈确骗人的时候。
?他磨了磨后槽牙,感到久违的烦躁。
?很快,门砰的一下被撞开,何言谨气冲冲地进来,保镖在后边紧跟着,进来之后,房间里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何言谨气的能喷火,但这喷火过程被他哥强行打断了,只能兀自自己消化了,现在正闷的肺腑发疼。
?何言谨对保镖抬抬手,人就出去了,门被好生带上。
?“真这么生气?”何行慎问。
?“呵,这才几天,我就挨了两巴掌了!这次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我脸往哪搁,何家的脸往哪搁?你总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可我实在忍不下去了。”何言谨咬着牙道。
?何行慎不赞同地看向自己弟弟,冷声道,“那你怎么报复回去,再扇他两巴掌?还是加倍扇回去。你不是小孩子了。”
?“那就让他猖狂下去吗?你又不是没看到,那家伙比兔子还敏锐,压根不上当。还有他身边那个赛车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何行慎起身给何言谨倒了杯水,“等着查查。”
?“那这件事怎么了结,总不能任由那家伙嚣张下去吧。”
?何行慎看了他一眼,说出来的话不像宽慰,依旧像画饼,“从前刚接过来何氏的时候,我们又不是没碰到过比这更难对付的,那个时候你不是挺有干劲的吗?”
?何言谨有些没过大脑道,“可是那个又不像这个——”
?说到一半,他就住嘴了,脸色更臭。
?何行慎镜片后狭长的双眸闪过一丝奇异的冷光,“不像这个什么?与我们有血缘关系?这不更好办了吗?”
?“这就可以归类为家事了啊,你也是哥哥了,理所应当管理一下自己‘弟弟’。”
?何言谨听到这话,神色十分不自然,“他算哪门子的弟弟,丢人现眼。”
?何行慎摘下眼睛揉了揉眉心,复又会转过身半眯着眼睛盯着监控视频里暂停的那一个画面,意味深长道,“或许我们办法用错了。这样任性的家伙,如果只是送进监狱那样无趣的地方,你不觉得太便宜他了吗?”
?何行慎的语调洋溢着一种让人感到陌生的愉悦,何言谨瞬间感觉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哥,你想干嘛?”
?何行慎捏着眼镜轻轻笑了一声,如同夜风吹动老宅的中锈迹斑斑的铜铃,喑涩晦哑,很快逸散在空气里。
?沈确靠着王敬,抬起头对着四周看了看,最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摄像头。
?沈确对着镜头挥了挥手,眼睛隔着万千数据流与一双狭长的双眸对上。沈确做了两个字的口型:
?“再见”
?再见,他们很快会再见,两个野心勃勃的蠢货。
?沈确没回何家,而是去了王敬租的小出租屋,王敬提出还是去酒店里,他租的房子很小,床也不够软,他从没想过沈确会有主动踏足这个地方的一天。
?他有些懊恼没有买下当初销售推荐的那张床垫。
?沈确扶住王敬往下探去的头,寸头有些扎手,他皱着眉道,“还没洗澡。”
?王敬侧头吻了吻沈确的手心,“主人等等我好不好,我先去洗。”
?沈确用指尖搔了搔王敬的眉心,明明动作那么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冷漠至极,“不想做。”
?王敬弯曲的脊背匍匐成更加谦卑的姿态,像熨贴着大地生长的灰背青,可以随意践踏他的叶片。
?沈确踢了一下王敬的小腿,“我要洗澡。”
?王敬顺势吻了吻沈确的小腿,亲昵顺从道,“遵命,我的主人。”
?水滴砸落在皮肤上后溅开一个个小小的水花,沈确闭着眼勾住了精瘦有力的腰肢,将自己埋进炽热的深厚土壤里。
?像种子扎根进大地,沈确找到了与现实连接的定点,像在飓风中找到港湾的船,重建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过去几天一直风平浪静,相安无事,连卓定也没出来蹦跶,今天和明天区别只在于手机日历上的数字不同,沈确都快要忘记了这天了。
?时间很快来到东联举办晚会的那天,这次晚会举办的地点在一艘高达二十层的豪华游轮上,最上层一直开放到十五层的露天泳池。这次东联晚会用的名头是慈善晚宴,实际上是给各家企业贴金。
?白天游轮上主要进行拍卖,邀请函上的企业多半只是派个负责人出来代拍,拍品名单早就下发,但多半只是一些字画,成交价格也早就被定了合适的区间。
?到了晚上,夜灯初上之时,月亮泼洒着亘古不变的清冷光辉,这次照进了古老美神首饰匣子里的奢华一角,对世人展露了它的璀璨华光。
?灯光层层亮起的时候,美酒和笑语在音乐的陪衬下越发的和谐相融,洛朗号游轮如同它的英文译义宝石之山一样,带着数不清的华光与飨宴停靠在岸,等待人们夸赞今天的集会。
?沈确垂头看着给他戴袖扣的卓定,那是一枚深绿色的宝石,像万山森林于湖泊中的倒影,幽深静谧地缀在了藏蓝色西装上。
?西装则映衬着被设计师挑染了一缕的发,映衬着青年像森林深处出没的精灵。
?卓定后退几步,眼中浮现片刻无法自持的失神。
?他曾看过沈确穿西服的,那个时候他们还在一起。
?彼时沈确尚还纤细的身材像神堂里华美高挑的大理石廊柱,带着无与伦比的健美与浪漫,西装的酒红色色泽则像信徒奉上的美酒,给静谧的古典带来尘世的喧嚣。
?酒红色是很难驾驭的颜色,因为很容易显得轻浮,但热烈且有着蓬勃生机的少年完全撑起了那挑剔的衣服。他幻想着如果舞台剧的帷幕之前,狄米特律斯与他的爱在婚礼上要穿西装的话,那么一定是这样的。
?可多年后少年褪去青涩穿上浅布雷蓝色系西服,所有的热烈都封存起来。他像一块蒙上雾纱的蓝色宝石,亦或者是偷偷潜上岸的人鱼,一边在礁石边无聊的拍打浪花,一边冷淡地忽视所有人讨好地目光,他能让人们无限爱怜他的神采,又无比渴望打破他的骄傲据为己有。
?卓定迷恋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沈确的脸,却被那冷淡的神色给冻住了,最终他一点点收回自己将要逾矩的手。
?沈确从衣帽间里随意挑出一副墨绿色的手套,戴在了手上,在灯光映衬下,深色更显得手指白皙如雪,配合着脸上冷漠的疏离,如玉如冰,让人想要靠近又惧怕寒冷的温度。
?卓定近乎有些想要顶礼膜拜那修长的手指,好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收敛好了表情清了清嗓子。
?穿戴太久了,沈确意兴阑珊,眸子里多了些不耐烦,“还走不走了?”
?卓定回过神来,丝毫没被沈确的冷淡影响,烟灰晶般的眸子满是纵容,“你总是没有耐心,照照镜子吧我的王子殿下,你穿这身衣服简直让我的心为你都要醉了。”
?“我想今天任何人都不能盖过你的风采了。”
?问题好像压根没有被听进去,沈确敛下扇卓定脸的冲动,绕开了这个喃喃自语的家伙,自顾自推开了门。
?等人都走的没影了,卓定才反应过来,连忙迈开腿跟上,像一位致力于牢牢护卫着自己殿下的骑士。
?何言谨靠在衣帽间的门上,看着何行慎穿戴,他有些迟疑道,“喂,那个家伙一直没有回来。”
?何行慎扣上一块手表,对着镜子抬了抬手腕,漫不经心道,“他不会回来打扰你了,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是眼不见心不烦,可是……”何言谨一直想不通他哥到底怎么想的,明明以他哥的手段,搞定沈确能有一万种方法,为什么还能继续放任这只待宰羔羊在外面继续乱窜,那不是给他们家蒙羞吗?
?“想说什么说,不要吞吞吐吐。”何行慎眉心微蹙,清隽儒雅的脸上显出些不耐。
?“是。我就是想问问你,让沈确染上药瘾的计划既然咱们已经放弃了,那接下来哥你说到底要怎么办啊?我们拼死拼活工作,就让他在外面那么浪,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之前他们用的药,名叫pans,是国外流行的新型镇静药物,最开始用于治疗狂躁症,但后期因为致瘾性强且长久使用导致病人自杀率飙增而禁止使用。这东西在国内还没有划归为毒品,但无色无味而且极易上瘾,上瘾之后的症状很像抑郁症,很难被发现。
?可谁能想到沈确警惕性那么高,根本不碰公开场合的任何饮料,连水都只喝没开封的矿泉水。
?何行慎系好领带出来,瞥了何言谨一眼,“这件事你就不用再插手了,我想好该怎么做了,你太鲁莽了,只会破坏已经定好的计划。”
?被直白地戳出性格上的缺陷,何言谨脸色更加难看,“我哪有那么差劲,分明是你的计划根本就不严谨,没有坑到人,我还惹了一身腥。现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看热闹的傻逼在背后说我软柿子呢,被人当面打了脸还没打回去。”
?“换成你看你咽的下去这口气吗。”何言谨面上更加不忿,不禁暗戳戳的想如果是何行慎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要是被人当众打了脸,那不得把那个人骨头都给拆了。
?这样一想,他的反应完全是在合理范围内好吧。
?何行慎推了推眼镜,毫不留情地指出道,“是我就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照片的事处理了吗。”
?何言谨“呵”了一声,随意道,“你不放心你亲自去干啊,什么脏活都交给我。”
?何行慎看了何言谨一眼,没再说话,拉上了衣帽间的门。
?何言谨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有些毛骨悚然地揉了揉脖子,饶是见了很多次,他也对何行慎这爱好无法理解。
?正常人谁会收集一整墙的动物标本,还把标本拼接起来做成门啊。
?何行慎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收回视线望向自己的杰作,心情算好了一些。
?何行慎理了理领带,西装裤包裹的长腿迈动,率先进了前面的黑色柯尼塞格。
?何言谨分明从他哥这一眼中读到了不屑和鄙视,操,整天冷着一张脸故弄玄虚,不说人话,还说什么他心软,分明是他自己对那个小崽子下不去手了吧。
?何言谨估摸着他和他哥的战时同盟马上就要瓦解了,到时候凭他自己未必不能把这个小崽子踢得远远的,到时候看谁厉害吧!
?沈确只远远望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
?长久的练习射击的人身上都有一股沉着冷静的气势,眼睛更是如鹰隼一样锐利难当,如果长久地注视,一定会被发现。
?“我以为你会上去和他交谈几句的,现在他身边人正少,这么好的机会,不去看看吗?”卓定望着沈确,试图鼓励道。
?沈确的身子一半隐没在暗光中,手背到身后无意识地隐藏进黑暗中,“你要是想去看就去,别拉上我。”
卓定无奈地笑笑,“我对他又不感兴趣,我——”
?“卓先生,你原来在这里啊,好久不见。”漫步过来的是卓氏一个商业上的伙伴,卓定是认识他的,既然人都过来了,他也只能举起酒杯和人攀谈,他用眼神示意沈确稍等。
?沈确无聊地侧过身体,对这些虚情假意的交往不感兴趣,更不会等卓定。
他抬脚往这艘游轮的观景台走去,走廊内铺设了地毯,尽管有各种巧妙的设计做隔断,但在刻意伪装的陆上建筑前,依旧大的让人觉得空旷,虚拟屏幕上投影的波光粼粼的海面假的不像是晚上的海面。
?只是路过那一个固定的圆桌的时候,沈确托起高脚杯,遥遥往那个方向举了一下,和朋友交谈的杨智竟也能转过头来,笑着对沈确点了点头。
?沈确捏紧酒杯,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这次出席晚会的除了各方企业代表业界巨擘,一些慈善家,还有的一些小企业家,这些普遍都是今天来和大佬搭线的,这些人也都自诩青年才俊。?
?璀璨的水晶灯球照的人眼前发白,酒精的气息和钢琴曲交织在一起有些让人昏昏欲睡,沈确后撤两步,将酒杯放回桌面上,再转过身时视野内一个人正在由远及近,举着酒杯。
?沈确看了看四周,确定这个人是朝自己来的,可他并不认识对方。
?青年似乎是个混血,有一双浅碧色的眸子,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对着沈确道,“看啊,角落里怎么落单了这么漂亮的一位小先生,真是让人无法忍受,也许你需要你需要一点陪伴。”
?沈确打量着对方快要垂落至肩的金色半长发以及关节处的薄茧,大致猜到了对方的职业。
?“画画的?”
?青年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天呐,正是。这位先生,你是有读心术吗?”
?沈确有些受不了对方夸张的语气,但他被人搭讪过太多次,顷刻间有些明白这个青年的意图。
沈确扯出一个笑,点点头,“是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青年摇摇头,唇畔的笑容愈发轻盈,“我心里想的也太好猜了,这么英俊的一位先生站在我面前,我的心已经被您占据满了。”
青年转身拿起圆台上的酒杯,活泼地眨了眨眼睛,“也许您愿意喝下这杯盛满了我敬仰之意的酒。哦,要知道我没有任何的恶意,但刚刚见到您的那一刻我就想如果我有这样的一位模特,我的画可能会更上一个台阶,灵感那种东西可是比钻石还要宝贵。”
沈确半点没去看那杯浅色的酒液,只抬起戴手套的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那可真遗憾,我最近过敏,医生嘱咐不能碰酒呢。”
?费斯特的心神完全被那双墨绿色手套覆盖住的手吸引住了,只一晃,他便看清了那是一只骨节纤细修长如同新生枝桠般有力的手,深色的丝绸手套更显得那只手洁白如雪,他从未有过如此的冲动要速写下这只手的冲动。
?他已经有些晃神了,片刻后才发出一句由衷的感慨,“您简直是造物主所最钟爱的艺术品,无一处不完美。”
?沈确随意地抬起眸子,琥珀色的瞳孔像盛了蜂蜜一样,冷冽的气息完全消弭了,他轻笑了声,“谢谢,希望您的作品同样也是如此。”
?对方其实挺合他的胃口的,长的还可以,说话也漂亮,身份体面也意味着相对干净,如果只是玩玩,他会很有兴致。
?费斯特察觉到了某种放纵,便上前一步执起沈确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那只裸漏出来的一小块皮肤如同甜奶酪般的触感已经让他有些欲罢不能了。
?费斯特抬起头时眼睛里闪过一丝志在必得,“也许我有幸能够与您再次约见,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
?费斯特猛地噤住了声,只感觉身侧压过来一片巨大的乌云,带着低沉的威压,让他骨头都有些发冷了。
?沈确眸子里还带着一丝没有完全散去的暧昧,此刻正抬起头有些厌恶地盯着突然蹦出来的何言谨,“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我应该问你才对吧?”何言谨冷笑着上下打量沈确,目光从那只被金毛狗握着的那只手不受控制地转移眼前之人修长挺拔的身姿上,紧接着他注意到那枚墨绿色胸针,折射着幽暗的华光,显得脖颈处的皮肤愈加白皙。
?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样子,这是又傍上哪个大款了?
?何言谨扯开费斯特的手,无不恶意道,“让我来猜猜,你是跟在哪个达官显贵屁股后面混进来的?怎么,刚进来就抛弃你的主人上这儿来另觅新欢来了?”
?沈确甩了甩手腕,有些嫌恶地对上何言谨闪着恶毒光芒的眼睛,反问道,“脸又痒了?”
“你!”何言谨气的差点没岔了气,紧接着,他的视线落到沈确戴着手套的那只手上,压抑着怒火道,“你还敢提!沈确,你够胆。”
?费斯特正上头的时候被打断,正有些不虞,一直想插进话茬,听闻此话,他连忙道,“原来你叫沈确,我——”
?“滚!”何言谨怒不可遏道。什么东西,也敢来插他的话。
?沈确接过费斯特的名片,对他点点头,“你先走吧,他又犯病了。”
?费斯特打量了一下头发快要倒竖的男人,心里直鄙夷对方没有风度,但他们根本不熟,此刻这事也不是他能掺和的,看见名片被收下之后,他对着沈确抛了个媚眼就识相离开了。
沈确捏着名片转过头来,倒是并不担心何言谨会再暗算他,一来这里人多,二来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今天要出现在这里是。
?所以他有些懒得应对了。
?“让开。”沈确冷冰冰地对着挡路的何言谨,不善道。
?又是这种态度,何言谨就受不了沈确把自己当空气的样子,嚣张的好像他才是何家的主人。他妈的他出去一趟谁不把他当尊佛给供着,也就只有沈确这个傻逼,不知死活。
?何言谨继续上前了一步,气到了极致他反而有些冷静了,他知道自己越上火就越容易着沈确的道。
?他上下打量着沈确,刻意羞辱道,“出去干什么,打扰你钓凯子了。沈确,你给我记住,只要你一天还住在何家,就记清楚你的身份,别给我乱发情,否则我不介意提前帮你绝育。”
?这话很难听,难听的何言谨身上一袭高定的西服并不相配。沈确知道在生人面前何言谨一贯装的人模狗样,就算懒得应对那些巴结,礼节上也是能保证不出错,如今可见是真的气急了,明明他还没说什么。
?也好,这个蠢货气,他就不气了。
?沈确看着他,透露出一些怜悯,像看一只狂吠的野猪。
?他并没有接何言谨的话茬,反而很无奈道,“何先生怎么吠的这样厉害,你的好哥哥呢,他这个主人怎么没给你拴上宠物绳呢?”
何言谨额角青筋隐隐暴起,压着嗓音怒道,“沈确!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又叫他再说一遍,如果不是知道何言谨的脑容量是真的小,沈确都怀疑他的羞辱让对方爽翻了。
?沈确侧了侧头,似乎很有些歉意,“何先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不过您似乎并不具有命令人的权利。”
?沈确刻意加重了“人”的音,就是在指责何言谨不配为人。
?何言谨把酒杯放到一旁的圆桌上,阴森地笑了,“沈确,你是真不想活了?”
?沈确的视线落到何言谨身后,一点没被他的怒火感染到,“大哥…不管管自己的弟弟吗?”
?何行慎眼睫颤动了一瞬,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着冷色的无机质光,让他冷的像具机器人。
?沈确故意拖长了尾调,淡色的唇启合着,念完那两个字的称呼却有一顿,和后面的连起来,好像在让何行慎这个做哥哥的管管何言谨一样,毕竟在场的都知道何氏同生的这两兄弟。
?但何行慎清楚知道,那个称呼是在叫他。
?仅仅两个字的发音,从那张伶牙俐齿的嘴里出来,带着不自知的狎昵,或者说是故意的,故意在让他浮想联翩,这只兔子惯常有这本事。
?但明知道是故意的戏弄,可还是会忍不住心脏都开始鼓噪发痒,连带那里连接着的筋络,躁动难堪,惯常弯曲着握钢笔的手指关节都开始发痒,如同他亲手撬开那张嘴用手指捻过那尖利牙齿的错觉。
?如果真那样做了,那或许那灼热的呼吸会全部扑在他的指缝里,类似现在的感觉,却比此刻直接多了。
?他站在倒数第三级台阶上,俯视着这一切,包括沈确那张肖似其母的脸,冷色宛如冰玉的身姿,突然有些理解老头子为什么能被勾引了。
?这样有活力的一只兔子,直接弄死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了,他更想看着兔子在有限的牢笼里多蹦跶一会,到最后,碰壁碰的满身都是伤了,不就老实了吗?
?绝望到无所指望只能在牢笼里接受定时投喂的兔子,好歹还能做个观赏品。
?何言谨太傻了,逗兔子怎么能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明明只要站高一点,就能欣赏困兽之斗了不是吗?
?何行慎站到了蠢弟弟身前,不露痕迹地打量了沈确之后,开口的声音却近乎有些柔和了,“言谨说话是有些不过脑子了,但本来大家关系也没那么疏远不是吗?他可能只是想跟你表达亲近,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代他向你道歉。”
?沈确觉得何行慎那句话更想说的是:大家关系也没那么亲近,跟仇人差不多了不是吗?
?沈确知道何行慎的脑子不是个摆设,所以也模仿着对方有些歉意,又理所应当的表情,道了声,“好啊,那你道歉吧。”
?何行慎唇线动了动,沈确靠着圆桌就等着他的道歉。
?何行慎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略微弯了弯,反手拍上何言谨的肩膀,“道歉。”
?何言谨愣了,紧接着反问道,“为什么要我道歉?”
?刚刚的话题他全程没参与,何行慎自己提的为什么要他来做?而且道歉岂不就相当于又认输了?
?被打过,被羞辱过,何言谨拼命捂住自己所剩不多的面子,是绝对不会道歉的。
?沈确刚想开口打击一下何行慎那张虚伪的脸,却不想对方抢先开口了,“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何行慎指的是沈确两指之间夹的明信片。
?目前沈确发现,这身西装最大的毛病就是没有口袋,他想起把纸片丢地上的时候已经晚了。
?何言谨终于抓到把柄一样,风凉开口,“要不说有人的本事就是大,刷脸审核的宴会都能混进来,这不刚刚正跟人交流心得呢,不巧被我撞到了。哥,你说撞破这种事用道歉吗?”
?沈确戴着手套的那只手抬起来,手指翻转将明信片叠成一个小星星,抛在手心里,反问,“还需要知道是什么吗?”
?何言谨瞪大眼睛,简直要被沈确这幅厚颜无耻的态度给气死了,胳膊肘戳了一下他才让他冷静下来。
?何行慎滴水不漏,像是在做温馨提醒一般,道,“树大招风,名大招祸,有些东西只是简单摆在那里就容易被觊觎的。既然在其位,就要谋其事,你应该不用我提醒这一点吧。”
?沈确听到他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视线有些漠然地落到远处卓定的身上,一句也没回。
?在场的三个人,或许只有何言谨没听清这话里的威胁,还在为他哥竟然和沈确表现的这么亲近而愤愤不平。
?他刚想伸手拦住准备离开的沈确,被何行慎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何行慎盯着沈确远去的背影,淡淡道,“不是想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吗?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