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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无礼

 

元冲跟安敬之用了早饭,一起来到内卫大牢。

几个门客在大牢里关了一夜,刚一见到世子,还没问话。他们就忙不迭互相推卸责任,把迷魂药是谁找谁买的都说得一清二楚。

他们就是想让姜肃挨顿打。为了给被撵出府的石闵、鞠唯文出口气,以及他们不愿意承认的对姜肃的嫉妒。

两人离开牢房。

元冲跟看守说:“每人打八十军杖。扔出去。”

安敬之在一旁小声提醒道:“都是些文弱书生,怕挨不到三十就断气了。”

“那杖二十?”

“世子,别再给初……别再给姜先生结冤仇了。”

元冲没有太多心机,做人做事都直来直去,打仗也是强悍的路数。他从没想过自己对姜肃的重视,非但没给姜肃带来更多的尊敬和喜爱,反而给他引来仇怨。

安敬之看元冲不说话,继续讲:“他们不会记恨世子,只会把这怨恨转到姜先生身上。”

元冲想了想,跟看守说:“关十天。都放出去,跟疏散往豫东的百姓一起送出红狼城。”

“是。”

已是午时。姜肃醒来,头疼,嗓子疼,胃疼,眼前天旋地转。

执盏守在旁边,“先生终于醒了。大夫来了,请进来吗?”

“等一下。”姜肃满身汗,屋里也是汗味混杂着呕吐物的味道,“开窗,沐浴。让大夫回去吧。我歇两日就好了。”

“先生不让大夫给瞧,世子爷回来会责罚我的。”

“哎,那就麻烦大夫下晌再来。我这样如何见人。”

“好。”

姜肃沐浴,执盏收拾屋内。

元冲就撞了进来,“初平。”

“姜先生正在沐浴。”执盏行了礼,说道。

“大夫看过了?”

执盏忐忑道:“还没有。姜先生说他要先沐浴,下晌再请大夫来。”

“果然,我不在,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元冲往屏风走。

姜肃听见,呵斥:“别过来!”

元冲在屏风另一边站住,问道:“初平,搬到我院子去吧?”

“为何?”

“因为安全。我已经增派了侍卫,以后……”

姜肃生气,自己又不是弱女子,不需要被这样对待,“不搬。”

元冲愣了一下,“好吧。”

姜肃也愣了,居然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元冲似乎生气了,转身出去。

姜肃穿好衣服,执盏正给他梳头。院外面忽然很吵闹。

姜肃皱眉,“出去看看。他们在吵什么。”

执盏放下梳子,刚走到门口,元冲就抱着自己枕头和被子跟执盏撞了个满怀。

“世子爷?这是?”执盏抓住差点掉在地上的枕头。

元冲往里走,把枕头被子扔在厅堂的榻上,说:“初平不搬过去,那我搬过来!”

“你!”姜肃心里骂道,“无赖!”

“我帮初平梳头。”元冲走过来。

“世子会吗?”

“当然,你别看我粗手粗脚的,小时候家里姐妹都喜欢找我给她们梳头呢!”

姜肃把梳子递给他,“那劳烦世子爷了。”心里却想,我倒要看看他牛皮能吹多大。

柔软的头发拢在手里,元冲舍不得把它们束起来。

他不知道想过多少次了,想抚摸这柔软的长发,想把这看起来柔软的人整个搂在怀里……

下人往这里搬东西。把原本素雅清静的屋子弄得满满当当。

姜肃皱眉,“世子需要这么多东西?”

“多么?明明是初平这里东西太少!”

“颠倒黑白。”

“你这水榭雅致,我也学学什么诗画音律,免得先生跟其他人……”元冲停下,想了想,又说,“暗通曲款!”

“那叫‘暗通款曲’!世子跟谁学了这么粗鄙的词?还有,我跟什么人暗通款曲?”

“雅的应该怎么说?”

“心意相通。”

“初平和他,心意相通?”元冲都快捏碎手里的梳子了。

“你不是问雅的怎么说。谁跟谁心意相通了?”

“还能是谁,还不就是安敬之。”

“我们只是年幼时在一个学堂。整天到处打架的武将家那几个皮猴子就有他一个。从小就喜欢卸人家胳膊,还说什么这是他家祖传绝技。你上次也尝过了。”姜肃从镜子里看了看元冲。

元冲更吃醋了,说到安敬之,初平就这么多话……

“在豫东还能遇到他,我也很意外。我当时以为我会死在豫东的牢房。”

元冲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他们还在黑山口时,姜肃被关在豫东大牢这件事,正是安敬之跟他提起的。而且,在此之前安敬之就没少在他面前提到姜肃的才华。

元冲听过的关于姜肃的名声,大半都是从安敬之那里听来的。

世子玄叛出中原的时候。中原大乱。

安敬之那时就曾经跟元冲说:“姜肃有宰相之才,德懋公主府上有这样的门客,恐能得天下。”

元冲心想:“天下?如今,姜肃在我府上。我或许真的可以打败硕玄帝,得天下?”

执盏进来,问:“世子爷在这里用午饭吗?”

“嗯,我今后吃喝都在这里了。”元冲心里打翻的不是醋坛子,而是醋缸!

“哦……”执盏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元冲喊住他,“你站住。”

执盏站住。

“有什么不满?直说。”

执盏语气里的不高兴不能更明显了,嘟囔道:“伺候世子爷我情愿的,只是这一时多了这么多东西和事情,这屋里就我一个人……”

“知道啦。我会安排人的。那个桃枝,她识字能背诗,很懂礼,我之前专门把她从石闵那里调过来。我叫她来屋里伺候。”

“她……”执盏不知道怎么说。

姜肃忙说:“她和姐姐子妍收到豫东家里来的信,说大战在即,想让她们回去相聚。我看她姐妹可怜。就同意了。”

“哦?”元冲心里疑惑,她俩是家生奴!家里人也都在豫东王府当家奴,都是奴籍。又不是雇佣的长工,怎么可能写信来让她俩擅自回去?

“初平确认是她俩家人来的信?”元冲又问一次。

“嗯……是。”

“信呢?”元冲知道桃枝和子妍的父母兄弟根本不识字。

“我没留。姐妹俩带走了。”

“哦……”元冲把疑问咽了下去,“只是婢女,走就走了。我再另外选两个伶俐的小童。”

元冲心想:“我不在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他把梳子递给执盏,“给先生把头梳好。下晌记得去请大夫。我军中还有事。”

执盏拿着梳子,看着元冲背影问:“世子爷,不用午饭了?”

元冲早已急匆匆走出了屋子。

元冲来到城防军军营,“安敬之呢?”

“安统领昨天值夜,今日酉时才是他当值。我去营中叫他。”

“带我去找他。”

安敬之昨天通宵值夜,这会儿正在军营自己的房内睡觉。

兵卒把世子带到门口。

元冲说:“你去吧。”

元冲进屋,直接一脚踢在安敬之屁股上。

安敬之被踢醒,直接暴起就要打人,待看清是世子,又松开拳头,坐在床边,也不行礼,“又怎么了?!”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我不在这段时间,你瞒了我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军中什么事都有记录,你自己去查啊!”

“呵,你说对了!”元冲把内卫大牢里记录安敬之抓了石闵、鞠唯文、鞠唯武的案册扔到安敬之面前,说道,“没有口供,没有写缘由。法地厮打起来。

初平带着执盏走开:“躲开两个疯子,小心溅一身血。”

“嗯嗯。”执盏认真的点着头,紧跟着初平。迫不及待的从怀里掏出油纸包,递给初平,“先生,给。”

初平低头接过来,打开看,“呀,芙蓉花饼。”

“嗯。出发前我让安守备带我去买的。”

初平笑,“真是我的好执盏。”

“先生,吃一个。”

“好。”初平拿出一个掰成两半,“咱俩分一个。”

“好!”

两人在前面边吃边走,身后传来元冲的喊声:“初平!初平你等等我!”

“打啊?跑什么,怕了!”安敬之不依不饶。

“松手啊,初平生气了!”元冲奋力挣脱。

初平拉着执盏又快走了几步,“快,离他们远点。太丢人!”

“嗯嗯,确实有点丢人。”执盏一脸认真,“安守备平时不这样啊?”

几个人一路闹着回到村里的茅屋。

安敬之撇嘴,“你们就住这里?”

“是啊。”

“也太简陋了吧?好歹搬到城里住啊。”

“你懂什么,初平喜静。这里啊,每天都能看见日出日落,眼前没有遮挡,心情也好!”

初平带着执盏到水井边,洗山杏。初平让执盏捧着洗好的杏子,执盏那忍得住,边洗边吃。

“好甜啊。先生,我想留下。”

“这里太苦了,你跟敬之回豫东城住。”

“安守备住军中,他自己都没有家,不用人伺候!”

“你今年都十四了,让安守备送你去学堂!他出钱。你得跟着他,他现在可比我和元冲有钱多了。”

“啊?哦。”

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在这破茅屋又吃又喝折腾了一天。

下晌,安敬之还帮着元冲重新铺了屋顶茅草,修了漏风的窗户。

太阳西斜。

安敬之说:“初平,我们该走了。”

执盏依依不舍。

初平朝他挤挤眼睛,“记着我说的。”

执盏点点头,“先生说的我都记着呢!”

“嗯,去吧!”

回城路上,安敬之问:“姜先生都跟你说什么了?”

“先生说,他现在很穷。你有钱。让我跟着你,让你出钱送我去学堂!”

“啊?”安敬之不禁笑出声,“哈哈哈。好,我出钱,送你去学堂!”

又一年。

茅屋外,红袍将军抱臂站立,一条黑鳞巨蟒从院子东边的灶火房缓缓爬出来。

“傻徒儿,住在这黑山口不冷吗?”

“睡在灶火房?真是没出息!还不随我回去吗?”黑鳞巨蟒摇摇头,转身回到灶火房的房梁上。

“初平先生,我知道您在屋内。代天子看重先生,我就不闯屋子了。不过,今天先生不把诗文给我,我是不会走的。”

“…………烦死了,跟硕玄帝说,我以后都不写诗了!”

“代天子说,我今日拿不到先生诗文就不用回去了,让我也搬来黑山口住。”

“…………”

屋内,初平没办法,只好出来说:“好了,好了。知道了。你眼下堵在我屋门口也没有用,我一个字也没有。十日后,我一定让你取诗文回去。”

红袍将军把硕玄帝让他带来的墨、毛笔,一大摞各地产的粗细厚薄不同的纸张递给初平,不依不饶,“先生留字据给我。”

初平回屋,裁了一寸宽的纸条,写下:“十日。长诗!”

红袍将军接过纸条,行了礼,消失。

元冲从市集回来。看见初平对着一大堆笔墨纸砚发呆,手里把玩那个把金柄匕首。

元冲问:“那红袍将军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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