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不到
唐言章显然有些不适应阮澄的自来熟与毫无顾忌的肌肤相贴。她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试图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却不曾想少女的力气很大,拽着她分毫不动。
“……”唐言章叹气。
阮澄的掌心燥热而湿润,贴在她的胳膊上,无端地让她生出些许散不去的烦闷。唐言章不受控地瞥了眼一侧垂眸的洛珩,高挑而纤瘦的女人无论走在哪里,那股天生冷淡又毫无生机的模样都让人有些触目惊心。
唐言章一顿。
毫无生机。
自己已经用“毫无生机”去形容她了吗。
她忽然就想起许久以前与洛珩并肩散在海岸时,她那被风吹得鼓起的如海藻般的长发。分明是那样散漫而自在,往前走是一阵风,往后退便是一缕烟,她想松手,却又忍不住去抓住,横竖讨不到一个平衡点。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无论是当初的洛珩,还是如今的洛珩,只要她想走,唐言章也没有办法真的将她圈养在身边。
一个月。
已经心死的女人,真的还有机会回头吗。
后半的城隍庙徒步无趣且折磨。唐洛二人胃口都小,面对满街的吃食只剩下个心有余而力不足,偏偏少女热络得很,冬吃西走,还掏出手机左拍右拍,突出一个“手机先吃”。
“李云一开始说阮澄跟你很像,我还不太理解。觉得她鬼灵精怪的,话也密,跟你完全不一样。”
唐言章与洛珩落后不远处少女几步,正慢慢踱步在街上。如果说唐言章的缓慢是由于过热的天气以及长年累月养成的稳重习惯,那么洛珩的懒慢,更多时一种打量周遭环境的审视。
说打量也不太对。
她在找灵感。
只可惜天气炎热,城隍庙摩肩接踵,即便她步伐再缓慢,身侧熟悉而陌生的气味明显,却依旧让她的脑海迸不出半点作画念头。
焦躁。
她摸上口袋的烟盒,又抬眼扫了扫身侧矜冷的年长女人。
到底还是作罢。
阮澄与她们分别在傍晚,少女背上背包,站在门口朝二人挥手。为期一周的短途毕业游,她没有太往心里去,也没有过多搬走自己的衣物。
洛珩早在回到家后便收拾出轻薄衣物一头扎进浴室当中。燥热黏腻的汗布满全身,她原本体温就偏低,被烈阳一炙烤,如同烧灼的凌迟让她一刻都无法忍受。
唐言章独自一人站在了卧室当中。画架孤零零地摆放在窗台旁,水桶里的水不算浑浊,几根画笔插在当中,零星的水渍预示着今早洛珩的下笔。
她鬼迷心窍地走到了阮澄说的衣柜前。
老旧的落地木柜一打开,迎面而来的便是陈腐而熟悉的樟脑气息。洛珩的衣物大多整洁素雅,比起从前可谓天差地别。唐言章深吸一口气,骨节分明的手不受控地抬起,最后虚虚落在那格抽屉上。
她在天人交战。
一方面,她克制于自己不窥私也不越距离的底线;而另一方面,此时关于洛珩的一切她都格外迫切,哪怕只是一点希望与方向,都会让她多燃起那么一点信心。
她知道的,洛珩真的没有骗她。
洛珩好像真的不喜欢她了。
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勉为其难吊着一口气活在世上的模样,即便是从前寻不到情感惶然无措之际,唐言章都未曾见过。
她确实会笑,也会吃饭,画画,偶尔还能与阮澄打趣。但眼底那种无差别的死意,灰黯而无甚光亮的双瞳,唐言章每次见了,心都会绞痛到难以言说。
对自己所有的顺从。
不过是一种对于过往囚禁行为的赎罪。
她的手握住了抽屉木把。
该怎么做。
她该怎么做。
唐言章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那老旧的抽屉拉出一丝昏暗缝隙。在模糊且遥远的洗浴声中,她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
扑通,扑通……
痛意与渴求交织。
——。
她伸手,将那一丝缝隙合上。
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