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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玩世愚钝潜隐老子

 

将欲废之,

必固兴之。

是谓微明。

柔弱胜刚强。

鱼不可脱于渊;

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关于柔弱者的力量,爱好和平者之总能得到胜利,以及隐逸者的长处这一类训诲,没有一个人再能比老子讲得更有力量。在老子看来,水便是柔弱者的力量的象征——轻轻地滴下来,能在石头上穿一个洞;水有道家最伟大的智慧,向最低下的地方去求它的水平线: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

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

≈ap;ot;谷≈ap;ot;是空洞象征,代表世间万物的子宫和母亲,代表阴或牝。

谷神不死,

是谓元牝。

元牝之门,

是谓天地根。

绵绵若存;

用之不勤。

以牝来代表东方文化,而以牡来代表西方文化,这不会是牵强附会之谈吧。无论如何,在中国的消极力量里,有些东西很像子宫或山谷,老子说:≈ap;ot;为天下谷;于天下谷,常德乃足。≈ap;ot;

恺撒要做乡村中去反对孔子的夸耀知识行为。庄子著作里,有许多诽议孔子的文章,好在庄子写文章时,孔子已死,而且当时中国又没有关于毁坏名誉的法律。

孔子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

大公任往吊之,曰:≈ap;ot;子几死乎?≈ap;ot;

曰:≈ap;ot;然。≈ap;ot;

≈ap;ot;子恶死乎?≈ap;ot;

曰:≈ap;ot;然。≈ap;ot;

任曰:≈ap;ot;予尝言不死之道。

≈ap;ot;东海有鸟焉,其名曰’意怠’。其为鸟也,翂翂羽失羽失,而似无能。引援而飞;追胁而栖。进不敢为前;退不敢为后。食不敢先尝;必取其绪。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于祸。

≈ap;ot;直木先伐。甘井先竭。于其意者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ap;ot;

孔子曰:≈ap;ot;善哉!≈ap;ot;辞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泽,衣裘褐,食杼栗。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

我曾写过一首诗概括道家思想:

愚者有智慧,

缓者有雅致,

钝者有机巧,

隐者有益处。

在信仰基督教的读者们看来,这几句话或者很像耶稣的≈ap;ot;山上训言≈ap;ot;,而也许同样地对他们不生效力。老子说,愚者得福,因他们是世上最快乐的人。这句话好似替≈ap;ot;山上训言≈ap;ot;加了一些诙谐的成分。庄子继老子≈ap;ot;大巧若拙,大辩若讷≈ap;ot;的名句而说≈ap;ot;弃智≈ap;ot;。八世纪时的柳宗元把他比邻的山叫做≈ap;ot;愚山≈ap;ot;,附近的水叫做≈ap;ot;愚溪≈ap;ot;。十八世纪时的郑板桥说了一句名言:≈ap;ot;聪明难,糊涂亦难,由聪明转入糊涂更难。≈ap;ot;中国文学上有诸如此类不少赞颂愚钝的话。美国有一句俚语是≈ap;ot;不要太精明≈ap;ot;(don?蒺tbetoosart),从这句俚语也可看出抱这种态度者的智慧。大智是常常如愚的。

所以,在中国文化上我们看见一种稀奇的现象,就是一个大智对自己发生怀疑,因而产生(据我所知)惟一的愚者的福音和潜隐的理论,而认为是人生斗争的最佳武器。由庄子的创说≈ap;ot;弃智≈ap;ot;,到尊崇愚者的观念,其中只是一个短短的过程;在中国的绘画中和文章中,有着不少的乞丐,不朽的隐逸者、癫僧,或如冥寥子游中的奇隐士等等,在那上面,我们都可以看出这种尊崇愚者观念的反映。当这个可怜的褴褛癫僧,变成了我们心目中最高智慧和崇高性格的象征时,智人即从人生的迷恋中清醒过来,接受一些浪漫的或宗教润色,而进入诗意的幻想境界。

傻子的受人欢迎是一桩实事。我相信无论在东方或西方,人们总是憎恶那个过于精明的同伴的。袁中郎曾写过一篇文字,说明他和他的兄弟为什么要用那四个极愚笨但是忠心的仆人。任何人只要把他所有的朋友同伴细细想一想,就可以发现我们究竟喜欢怎样的人。我们喜欢愚笨的仆人是因为他比较老实可靠,和他在一起过日子,我们尽可以写写意意,不必处处提心吊胆。智慧的男人多数要不太精明的妻子,而智慧的女子也多数愿嫁不太精明的丈夫。

中国历史上那些著名的傻子,都是因为他们的真癫或假癫而讨人欢喜,受人敬爱。例如宋朝著名画家米芾号≈ap;ot;米颠≈ap;ot;(即癫),有一次穿了礼服去拜一块岩石,要那块岩石做他的≈ap;ot;丈人≈ap;ot;,因此得了≈ap;ot;米颠≈ap;ot;的名号。他和元朝的著名画家倪云林都有好洁之癖。又有一个著名的疯诗人赤了足,往来于各大寺院,在厨房里打杂,吃人家的残羹冷饭,不朽的诗便写在庙寺里厨房的墙壁上。最受中国人民爱戴的,要算是伟大的疯和尚颠僧了,他名叫济公,是一部通俗演义的主人公;这部演义越演越长,篇幅比之唐吉诃德(donixote)还长三倍,但好像还没有完结。他是生活于一个魔术、能医、恶作剧和醉酒的世界里,他有一种神力,能在相距几百英里的不同城市里同时出现。为纪念他的庙宇至今还屹立于杭州西子湖边的虎跑。十六世纪和十七世纪的伟大浪漫天才,如徐文长、李卓吾、金圣叹(他自号≈ap;ot;圣叹≈ap;ot;,据他说,当他出世时,孔庙里曾发出一阵神秘的叹息。)他们虽然和我们一样是人,可是他们在外表和举动上多少违背着传统的习惯,所以给人一种疯狂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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