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PiaoCocertoo2iFMior(6)
倏忽而止的琴声表彰了他的情绪。
他心情不好。
在和她吵架以後,在听见她说不想见到他以後,在丢下她以後,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弹琴,弹的还是那首尹浩和她告白的曲子。
尹浩说那是他特地找人写的曲子,这两年来,每当她想听时都只能拿出手机播放音档,尹浩不会弹琴,而她不想让除了尹浩以外的人弹这首曲子。
可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写这首曲子的人是尹洵。
她总是这麽後知後觉。
站在枫木se的房门前,宋茜不安地咬着唇,犹豫着该不该敲门。
过去每一次和尹洵吵架都是他先道歉,她从未主动低头,即使每一次她都知道,错的人是她,乱发脾气的人是她,该道歉求人原谅的也是她。
宋茜捏着手心,深x1了口气,敲下了门。
屋里很安静,静的能够听清男孩子从琴椅上起身,静的能听清他朝房门走来的步伐,宋茜紧张得连呼x1都忘了,心脏揣着忐忑,接连错跳了好几个节拍。
门开了,房内没点灯,窗外暮se苍苍,把世界拖成心事重重的长影。
尹洵看着门外的nv孩子,她睁着眼,眼里蓄满水光,像轻轻一碰就会碎的玻璃娃娃。
说不想看到他,结果却哭着来找他。
他有时候都觉得,宋茜太明白他的软肋,即便她实际上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尹洵??」
宋茜好不容易开了口,却只喊出他的名字。
道歉对一个nv孩子而言太难了,尤其当对方大多时候都纵容,那是前所未有。
尹洵没说话,沉默着,不进也不退。
他告诉自己至少试一次吧,至少试着对她心狠一次,如果成功了,那他就解脱了。
只要他有办法对她心狠,他就总算能对自己心软。
折人的静谧蔓延,占据了整个空间,宋茜发觉自己无力招架冷战这回事。从前每一次争吵,她撒泼完扭头就走,见了面就当没看见,总让他当破冰的人。
他做起来游刃有余的事,她却连十分之一都做不到。
眼泪最终还是掉了。
最终,她还是用了她最不想却最擅长的方式,b他低头。
尹洵见不得她哭。
跟尹浩不一样。
他叹息着上前,伸手去抚她的发,一如过去每一次她哭的时候。
他从来不会要她别哭。
也跟尹浩不一样。
「对不起。」他只会道歉,把所有的错都归责於己,不讲道理。
宋茜哭得一塌糊涂,顾不得道德与分际,原先只是揪着他衣摆的手稍微施了力,把男孩子扯近一步,掉着泪去抱他。
像过去每一次在他面前哭的时候。
似乎只有这种时候,他们之间的拥抱才能顺理成章,以朋友之名,以安慰之名。
拥抱的时候,尹洵总是不说话的,不会再道歉,也不会说更多安抚的话,不会拍拍她的背,不会温着声哄她,甚至半分力都不出,就让她抱着。
看似亲密,却也疏离。
很多时候宋茜都是贪心的,希望他能给她回应,像前一刻00她的头也行。
只有在这种时刻他才不去顺应她的想望。
无声却明白地告诉她,他一点也不喜欢她。
一点也不。
要是他真的喜欢她,她不可能没发觉的,同住於一个屋檐下怎麽可能不发觉?
要是他真的喜欢她,她就不会让他抱着她,不会让他陪走回家的这段路,不会让他做这些只有尹浩才能做的事。
感觉nv孩子的情绪逐渐平复,尹洵松开手,向後退了一步。
她哭得满眼通红,不晓得费了多少的力,眼泪全掉在他的衬衫上,他x口sh了一片。
心里是想替她擦泪的,但他没这麽做。
而是一如既往地和她说:「去把脸洗乾净,丑si了。」
由国内音乐系所名列前茅的六所学校联合举办的音乐会即将在这周末揭幕。
这次的演出对所有音乐系的学生而言是最好的机会,它不只是一场单纯的音乐盛会,同时更是争取德国汉诺瓦音乐学院今年度唯一一名全额奖学金的舞台。
今年代表汉诺瓦学院来台与会的教授中包含担任柴可夫斯基钢琴大赛及拉赫马尼洛夫钢琴大赛评审的wihelseider,若是能在这次的表演中获得青睐,将会有机会能进入全额奖学金的候选名单。
而在代表t大出席演出的学生中,尹洵是所有教授一致看好的人选。
他主修钢琴,恰好符合汉诺瓦音乐学院百年来的传统,大学期间更代表学校参加全国音乐b赛,连续四年都夺下钢琴组首奖,实力毋庸置疑。
尹洵的指导教授宋立翔是宋茜的父亲,他对争取尹洵出国留学这件事是不遗余力。
尹洵无疑是他任教二十多年来最具天赋的学生。
另一个让他愿意大力栽培这孩子的原因,正是因为他和nv儿同个年纪。
宋茜念幼稚园时就立定了志向,要向母亲学小提琴,原先夫妻俩还有生。
俄国作曲家risky-korsakov的大h蜂进行曲旋律迅即猛烈,气势磅礴万钧,激起的震撼俨若狂cha0,举目所及皆是猖狂肆意地掠夺,弹指之间,惊心动魄。
奔腾的乐章短暂进入休止符,他将双手ch0u离琴键,闭上眼默数节拍。
而後又一次落手。
野蜂急征成了浸染东方神秘的土耳其进行曲,四小节後,前曲更是完美融入後调。
尾音落下,厅内一瞬寂静,此後,掌声遍地开花。
尹洵自琴椅上起身,走至台前,深深鞠躬。
掌声止息,他直起身,看见了满席而立的观众,也看见了前排正中央座位上那唯一坐着的男人。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所有人的落座以後站起了身,转身离去。
即便获得了全世界的掌声,他依然入不了他的眼。
只是他也没期待。
尹洵回到後台,拆下领上的结,解开领扣,才正要脱下西装,门外却敲了两响。
他循声看去,推门而入的是他的指导教授宋立翔,以及另一名白发苍苍的外籍教授。
「尹洵,这是seider教授。」
seider提步上前,主动伸出手,以带着浓厚德国腔的英文自我介绍,望着他的眼底满是喜se,「你好,我是seider,很高兴见到你!」
「shawn。」尹洵礼貌回握,同样报上了名。
「刚才的表演太不可思议了!shawn,你有没有兴趣到汉诺瓦来呢?那是全世界最好的音乐学院,我能保证,在汉诺瓦,你能接受最好的教育,成为一名优秀的钢琴家。」
seider开门见山地说出心中的想法,丝毫不遮掩对他琴艺的欣赏。
尹洵没想过能得到这般青睐。
从没想过。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不在他眼里。
见他没答话,宋立翔连忙出声:「尹洵,教授在问你呢。」
他回过神,唇角上扬几许,「这是我的荣幸,seider教授。」
「宋教授先前已经和我提过学校能让你提早毕业。」seider微笑着轻拍他的肩,「一个星期後,我们汉诺瓦见吧,shawn。」
「好。」
能有这样的结果,宋立翔b谁都高兴。
这孩子就该去他该去的地方,成为他该成为的模样,在光辉灿烂的舞台之上。
而不是谁的y影之下。
尹洵没把出国的事告诉任何人。
只字未提。
他利用宋茜练琴的时间跑完离校程序,在深夜里收拾行李,然後把屋里所有家电的使用方式各写了一张字条贴上,也把每个ch0u屉柜里摆了些什麽都列好清单。
打点好一切,他在黎明以前传了讯息给她:「我去德国了。」
没说再见。
他的飞机是星期五早上,这个时间宋茜没课,总习惯睡到中午才起床。
尹洵以为不会碰上她,却在提着行李出门那一刻被nv孩子从身後紧紧抱住。她哭着骂他,骂他混蛋,说他过分,支离破碎地质问为什麽一句话也没和他说就走?
他没想过她会这样。
实际上他也认为她不该这样。
宋茜哭得呼x1困难,挣扎地抓着男孩子的衬衫,拼命想留住他。
他怎麽能丢下她?
他怎麽能一声不吭地就丢下她?
要不是她被一场尹浩驾车遭遇严重事故的恶梦惊醒,她甚至不会看见他的告别,她会来不及见他最後一面,只能後知後觉地发现曾经有他陪伴的日子一夕间不复从前。
他怎麽能这麽对她?
他们是朋友不是吗?
「时间要迟了。」
尹洵拉下nv孩子紧扣的手,把她推回屋内,半点余地也没留。
他要走。
他不能留。
任何关於她的一切都不能带走。
她本来就只属於尹浩一人。
「我不要你走!」
她还是哭,试图用眼泪绑架,要他心软,像过去每一次一样。
尹洵没有理会她的泪,转身上了车。
「??」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变了?
变得不再屈服於她的眼泪,变得不再顺应她的想望,变得如此遥远还陌生。
宋茜不管不顾了。
她拉开刚关上的车门,弯身钻入後座,y是b他让位。
「宋茜,下车。」
「我不要。」她扭过头不看他,甚至意气用事,「司机大哥,去机场,他要出国。」
尹洵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些什麽,为什麽不让他离开,又为什麽让他去机场。
但也无所谓明不明白。
她是尹浩的,所以他不需要再去明白,也不能想明白,更不能再继续像过去一样待在她身边,假装对她只是朋友,骗全世界,也骗他自己。
他好不容易能逃脱了。
这份不该存在的感情,让他挣扎多年的执着,他好不容易能逃脱了。
好不容易,他能够去一个没有尹浩的地方,不会再有人提起他们相像,也不会再有人问起为何他和他不一样,更不会有人总是对他说:「为什麽不是你?」
不会再有人在尹浩离去以後回过头来找他,哭着说要是他是他就好了。
不会再有人,像她一样,让他这麽喜欢着,却什麽也不能说。
不会再有了。
在世界的另一端,所有让他疲惫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没人能缚绑他,没人能困扰他。
没人能占据他的视线。
没人能动摇他的情绪。
在那座会降下大雪的城市里,他能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与自己相处,也不用再害怕也许某一天喝醉了酒,就把藏了多年的喜欢说溜嘴。
在没有她的那座城市,他可以开始说喜欢她了。
宋茜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了。
曾经一起上下课的人,曾经一起吃饭的人,曾经并肩回家的人,忽然变得好陌生。
他疏离的像是早已厌倦这些日常,一夕之间她成了累赘,是多余的存在。
宋茜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失去尹洵,就像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和尹浩分开。过去的所有时间,只要和尹浩在一起一天,尹洵就会陪着她一天。
她以为他永远都在。
哪怕尹浩不在,他也永远都在。
可到了这一刻她才发觉,她以为的恒等式根本不成立。
他不会永远都在。
「尹洵。」
象徵别离的空港,熙来攘往的人群,他们之间的联系就要断了。
在他的背影消失以前,她忍住眼泪,奔跑上前,再一次用拥抱挽留他的离开。
他们之间也曾有过这麽靠近的时刻。
尹洵都还记得。
她的声音,她的模样,她手心的软腻,她呼x1的频率。
她一切的一切,即使没有旋律,他也都记得。即使在幽暗无明之中,即使在嘈杂喧闹之中,他都能轻易认出她。
他一直都看着她,在没有光的地方,在尹浩的背影之下。
他一直都看着她。
「尹洵,你什麽时候回来?圣诞节吗?还是农历新年?」
他没打算回来。
「还是你到德国以後把学校的课表传给我好不好?等你放假,我去找你,好不好?」
她怎麽能说这种话。
「尹洵,你别不说话好不好?你说说话好不好?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该说些什麽才不会在最後一刻越界。
他什麽都不该说。
身t像被灌了铅,僵y着动弹不得,尹洵低眸看着nv孩子紧抱不放的手,不断告诫自己别心软,也别回头,别一错再错,别眷恋也别停留。
喉结滚动,他咽下试图侵占眼眶的热,把喉咙给灼伤。
痛。
太痛了。
这个拥抱太痛了。
「宋茜。」他握住nv孩子的手腕,用力的,却也温柔的,像此生最後一次。
宋茜颤着眼,转着的泪不敢掉,甚至连呼x1都静止,就怕错过。
「放手。」
一人最卑微的样子是什麽样,宋茜总算明白了。
不是缠着闹,不是哭着求。
而是像他这样,没心没肺,不喜不悲,平静地要人放手。
原来他心里没留她半分空位,原来他真的不需要她陪,不像她被离开弄得天崩地裂。
他怎麽就这麽无情,彷佛与她相关的一切都只是亟待抹去的错误,她想要留,她哭她求,他都无动於衷,过往无止尽的退让不再,甚至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怎麽就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怎麽能是这样的人?
他怎麽能变得和尹浩一样,在看见她哭以後,却漠着脸说要走。
尹洵不该这样的。
他不该这样的。
他不该这样,让她面对所有别离都束手无策,成了另一个她也留不住的人。
2024年。
尹洵离开以後,日子过得忽快忽慢。
有时忙着忙着几个月就过了,有时不忙了,她会想起他,时间就又慢了下来。
原先有他照应的音乐史在少了他以後她学着专心听,被老头罚交了两次莫札特生平简介和作品简析的报告,她也和他一样喜欢上了莫札特。
但尹洵之所以喜欢莫札特,更多的原因与得不到的父ai有关。
她是听了尹浩说才知道,原来父母给孩子的ai会存在差异,那是作为独身nv的她不曾t会过的事,也是她无法理解的事。
同样是亲生的孩子,怎麽能因为一个更优秀,更懂得察言观se,更愿意顺从安排,甚至更适合成为接班人,就给予不同份量的ai和不同的对待?
又为什麽父母的选择,却得让受宠的背负愧疚,不被关注的远走他乡?
尹浩总认为是一切他的错,是他让尹洵活得失去自我,是他让尹洵不得不离开。
可是错怎麽会在他。
毕业以後,宋茜在指导教授和父亲共同引荐下进入她母亲生前任职的管弦乐团,日子在紧凑的巡演中度过,她开始习惯久久才和尹浩见一次面,有时是几个星期,有时是几个月。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年,然後尹浩正式成了日曜航空企业发展部的副总经理。
距离接班的时程越近,他肩上的责任也重,能分给她的时间越少,有时就连拨一通电话的闲暇都不存,遑论见上一面或吃上一顿饭。
宋茜知道他不是故意冷落这段感情,对这样的聚少离多也能t谅。
只是偶尔,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她会问问自己,他们究竟还算不算在一起?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想念尹洵。
过去的她没有机会思考这样的问题,因为即使尹浩不在,她身边还是有尹洵。
他会陪她吃饭,陪她上课,会陪她写报告,陪她走回家的路,会听她说日常里的各种小事,也会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陪她看她想看的ai情电影。
她根本无暇担忧她和尹浩之间。
尹洵去了德国以後就没再回来,当初在机场她哭得伤悲,他还是走得头也不回。
像是半点也不牵挂这里的一切,人也好,事也好。
这些年其实尹浩也曾在年节这般重要的节日里带她回尹家与他的父母吃饭,但即使过了这麽多年,她依然没能得到他们的认可,所有的努力失败,付出没能换来好的结果。
她却不再像过去那样亟yu想要证明什麽。
少了尹洵在身边,多出了能与自己独处的时间,她偶尔会想她和尹浩究竟是好是坏?
两人久久才见上一次面,大多时候碰面的时间也短暂,短的连吃一顿饭都显得仓促,好不容易盼到两人都休假,他却放不下工作,和她约会时手机笔电都不离身,只要电话一来,他永远选择搁下她离开。
就连两人好不容易ch0u出时间去关岛度假,在深夜时分耳鬓厮磨,中途手机响了,他毅然决然就ch0u身,留她在饭店等了一整夜,最後只等到他一封要回台湾处理公事的讯息。
那天之後她就时常问自己,尹浩在她和工作之间做出取舍以前,是否曾经挣扎过?
又或者,其实她也清楚,她从来不是他的优先选项。
无论什麽时候都不是。
她总是告诉自己要t谅他的立场,却无法说服自己谅解他总是离开,哪怕一次也好,他都不曾为她留下。
他每一次的选择都在无形中伤害了她,他每一次离开都是否定了她。
一开始,他的父母不喜欢她,她总告诉自己,至少在尹浩心里她是唯一。
可当在一起的日子越长,她就越能看清,她并不是他的唯一。
尹浩也许还是ai她,但更多时候,他更享受工作带给他的挑战和成就感,他曾说接受家族的安排是他不能违抗的命运,但时间久了宋茜其实也感觉得出来,他并不是真的那麽无奈。
他本来就对经营有兴趣也有能力,谈到工作时神情都是自信昂然,甚至骄傲。
可当面对她时,当听着她分享日常时,他却总显得漫不经心。
他早已对她周遭的事情不再感兴趣,对所有关於她的故事厌倦,她明明也清楚,却没勇气去戳破,没勇气承认他们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他们。
他们习惯了彼此的拥抱,习惯了彼此的t温,习惯了彼此每一个习惯。
他们习惯到不曾想过要分开。
六年前,父亲和她说过的话,如今似乎得到了印证。
六年後的现在,宋茜不得不承认,她和尹浩真的不那麽适合。
他们的生活相差太多,他们知道彼此的兴趣和嗜好,却永远无法融入彼此的世界。
这麽多年,尹浩依然记不得五线谱上的符号各自代表什麽样的意涵,而她也依旧不明白他时常挂在嘴边的风险管理、市场取向、边际效益是什麽概念。
有时宋茜会觉得,他们之间不过是意外相交的平行线,短暂相遇以後就各自往相异的两端远去,没有峰回路转,只有不复相见。
他们其实都明白,只是说短不短的七年时光都没人想先开口说放弃。
他们其实都害怕,害怕承认蹉跎,害怕他们的相ai到最後成了浪费。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里,他们心里会出现相同的念头。
要是尹洵在就好了。
要是尹洵在就好了。
宋茜最近越来越常这麽想。
要是尹洵在的话,她和尹浩也许不会变成这样。
和尹浩在一起七年,年少时幻想的美好情节没上演,现实把理想的象牙塔推翻。
他们在各自的工作中忙碌,在各自的生活里成长,最後变成即使没有对方相伴也能安然自适的成熟,变得不再依赖彼此。
有些时候她会在夜里独自喝一点酒。
每当这个时候,脑海里总是会闪过一些连她自己也觉得疯狂的念头。
b如要是当初喜欢上她的人是尹洵就好了,b如要是当初她喜欢上的人是尹洵就好了,b如要是当初相ai的是他们,或许一切都会b现在好。
宋茜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她分明还和尹浩在一起,却在心里想着要是他是尹洵该有多好。
卑鄙不已。
最可笑的是,以前尹洵还在的时候,她却总是想着要是他是尹浩多好。
她越来越想不透,想不透尹洵为什麽能做到这样,那些和她相ai的尹浩都做不到的事,为什麽他却倾尽一切地替她做到了?
日常的陪伴,需要时就出现,一通电话就会到她眼前。
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因为她是尹浩的nv朋友,只是这麽单纯而已吗?
宋茜不知道,也没人可以问。
但她总会在半夜睡不着觉的时候反覆地问自己:「宋茜,你到底想得到什麽答案?」
结果却让她身陷罪恶的泥沼,越是挣扎,就陷越深。
她一点也不希望尹洵对她的好只与尹浩相关。
她有时候也会想,难道她就是这样ai尹浩的吗?只因为时间,因为距离,就淡化了感情,这就是她ai一个人的能耐吗?
但她却否认不了,b起尹浩,她的确依赖尹洵更深。
那些他离开前留下的字条,她至今都还收在ch0u屉里,泛h了也舍不得丢。
这六年来,她也曾打电话给尹洵,他居住的下萨克森州和台湾相差了六个小时,她总是特意挑在德国白日时打给他,可是他一次都没有接,更不曾回拨。
起初宋茜认为尹洵是刻意回避她的联络,所以也曾拿尹浩的手机拨给他,他接起以後一听见她的说话就沉默,尽管没把通话切断,却始终不发一语,无论她说什麽都没回应。
再後来,他连尹浩的电话也不接了。
电话不接,寄去的信也不回,她就亲自去找他。
今年冬天的欧洲巡演有三个场次在德国境内,宋茜趁着中间的休息日去了一趟汉诺威,好不容易才辗转问到尹洵的住处。
她在他落脚的公寓等了一下午,却没等到他回来。
她想说留个字条给他,告诉他她来过,却在打开信箱的那一刻才发现,这些年来她寄给他的每一封信,他不是刻意不回,而是连收都没有收。
曾经纵容无尽的人原来能这麽绝情。
宋茜哭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委屈翻涌而上,眼泪止也止不住。
傍晚的天空飘起了纷飞白雪,nv孩子被冻得双腿发麻失去了知觉,蹲在公寓门前起不了身,眼角的泪结成了霜,成了此生最狼狈的模样。
直到天幕暗下,他才终於出现,撑着伞从街口那处走来。
时隔六年,他们终於相见。
尹洵把人抱进了屋里,开了暖气,放了热水,然後把她带进浴室里,关上门离开。
他其实知道这几日她都在德国公演。
前天他甚至特地去了慕尼黑一趟,坐在台下,眺望许久不见的她。
看着她这件事从来就不需要让谁知道。
也不该被谁知道。
尹洵一直以为她和尹浩过得很好,那些原先由他代替给的陪伴,在他离开以後,尹浩会亲自做到。
可现实却是相反。
半年前,尹浩为了欧洲分公司的业务走访法国,回台湾前特地飞来看他,他们聊了彼此的近况,他问起了宋茜,才知道他们各自忙碌,甚至忘了曾经有过的炙烈。
当时尹浩谈起这段感情,表情只有遗憾,遗憾自己和宋茜这段长达七年的感情成了可有可无的景se。
可他们没有分手,没有人打算提分手,像是即使继续也无所谓,像是早已习惯。
他们都习惯了。
他其实也习惯了,关於宋茜属於尹浩这件事。
所以他不去拆她寄来的信,不去听她试图与他联系的声音,不让自己知道她其实可能想念他,不去看也不去想,以为这样就能从过往里解套,灵魂就能真正自由。
可是这六年来做的一切努力,却在她毫无预警出现於眼前的那一刻,被全数击溃。
他依然见不得她掉泪。
宋茜将身子弄暖了以後就从浴室里出来,发尾sh漉,水珠落了几颗在地垫上,她站在浴室门前不敢轻举妄动,怕自己做错了什麽,他就又像当年在机场那样走了。
尹洵自房里出来,瞥了远处的nv孩子一眼,「把头发吹乾。」
他把吹风机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後走进厨房。
宋茜光着脚丫过去,木质地板隐隐散发暖热,她在沙发一隅落座,听话地吹头发,偷觑他在厨房里走动的身影,想要把过去六年遗失的全补足。
尹洵倒了一杯牛n,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热好了,他端回客厅,摆在她伸手就拿得到的地方,然後朝她伸出手。
宋茜轻怔,却下意识把吹风机给了他,男人站在她身侧,默不作声地替她接续未完的工作,动作温柔。
眼眶一热,宋茜立刻低下头,心拧得发疼。
过去尹洵也曾替她吹过头发。
那是夏季的午後,他们吃过午饭从学校返家,她背着小提琴与他并肩,嘴里抱怨着前一天和尹浩闹了矛盾,前因後果全说了一轮,尹洵始终都没说话,没评论谁对谁错。
就在离家门只剩两个巷口的距离,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她吓得赶紧把琴抱在怀里,狼狈奔走,跑没几步路,尹洵就赶上她,脱下身上的外套撑在头顶上,替她挡去大部分的雨势。
那是她节里找到了一把极小的钥匙。
六年前,她曾趁着尹洵不在时偷偷跑进他房间,随意翻阅书架上的书时意外发现了藏在西洋音乐史里的钥匙,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任何看起来与钥匙吻合的锁孔,正当她打算把钥匙归位时,手机却突然响起,吓得她一时松手弄掉了钥匙。
随意打发打来要约隔天午餐的组员,宋茜趴在地上慌张地找弄丢了的钥匙,最後在钢琴的踏板下看见了它的踪影,好不容易把钥匙g了出来,她坐起身,却意外撞上琴架,痛得眼泪直流,却在一片水雾迷茫中看见了藏在钢琴中盘底下的锁孔。
好奇心驱使,她用钥匙开了锁,木盖一开,藏在里头的手稿落了下来。
她是那时候发现尹洵会把部分的手稿藏起来。
拿着钥匙,宋茜推开琴椅,蹲身坐进钢琴下方,转开上锁的暗层,收在里头泛h了的手稿滑落,其中却夹了一张非乐谱的文件,纸张的颜se纯白,显然是近期才放入里头。
她将那张纸ch0u出来,重新把手稿放回夹层中上锁,从钢琴下出来。
文件上头写着密密麻麻的德文,文件的抬头印着警局的钢印,她仔细一看,发现其中一行栏位上写着「y,shiun」。
是尹洵的名字??
宋茜轻ch0u了口气,指尖轻抚过那行熟悉的英文字母,视线继续往下,最後在栏位的最下方看见了一行字。
todu18:13uhra21dezeber2024beieiounfall
她拿出手机打开了翻译软t,逐字逐句地输入,最後按下翻译——
2024年12月21日下午6点13分因车祸身亡。
结束为期三日的交流会,尹洵从香港返回台北时已经近深夜。
一进门,满室的静谧挟着阒暗猖狂压入眼底,男人拉着行李箱走入屋内,伸手开了灯,yu想把所有黑都驱散,然而灯一亮,就看见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房门开着。
尹洵凛眼,缓步走去,就见nv孩子背向而坐,气息灰败且沉重。
他朝她走近,余光看见地上早已皱褶的纸张。心下诧异一瞬,男人不动声se地放轻动作,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茜茜?」
nv孩子脸se苍白,颊上残留眼泪肆nve後风乾的痕迹,眼下y影深重,眼里布满血丝,眼神空洞的像是被ch0u空了灵魂,连生命都失去。
「茜茜。」
宋茜後知後觉地听见了声,极慢地眨了下眼,她僵y地转过脸,看着他的神情木然。
男人沉着气,抬手以指梢轻触她sh润的眼角,抹去衔着的泪。
「怎麽了?」
感受到外界的温热,宋茜渐渐回神,哭得乾涸的双眸又一次泛出水光。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想着过去这段日子以来他说过的话可能全是遮盖真相的谎,心就痛得无法呼x1。
「你为什麽不跟我说?这麽大的事情??你为什麽什麽都不跟我说?」
破碎的控诉字字句句都是凄绝。
男人颤了下眼,沉默着没有回应,只是接下她所有的泪水。
「你怎麽可以这样?怎麽可以装作什麽事都没有?」
「尹洵??尹洵si了??他si了??你怎可以、怎麽可以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你怎麽可以瞒着我?你怎麽可以??」
灵魂被声嘶力竭的质问温柔地撕碎,原来在那座降雪的城市,在久别重逢的夜里,在理智沉沦的亲吻中,他已经得到她所有的喜欢。
她用眼泪告诉他,尹洵,你错了。
你做错了。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们见面得太晚,她的喜欢太迟。
她的喜欢太迟了。
太迟了。
这些天,宋茜的jg神状态不是太好,哪里都不肯去,一句话都不说。
她一整天都待在尹洵的房里,抱着被藏起的那些琴谱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t力透支了才睡下,可睡没多久,又会从恶梦中醒过来。
在梦里,她会一遍又一遍地听见刺耳破碎的撞击,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尹洵满身鲜血躺在烟硝中动也不动,她一遍又一遍地朝他跑去,一遍又一遍地哭喊他的姓名,却永远得不到回应。
她也不愿意让任何人陪她。
每当他进房,她就会掉泪,挣扎着逃离他所有靠近,哭着说她除了尹洵谁都不要。
除了尹洵,她谁都不要。
可是世界上已经没有尹洵了。
後来宋茜甚至把房门锁上,无论他怎麽劝都不愿开门。
夜里,男人拿备份钥匙开了门,房内是整个寰宇的黑,泛h的琴谱散了一地,nv孩子静静在床上睡着,脸上有未乾的泪痕。
他放轻脚步来到床边,沿着床缘坐下,以指腹抹去她颊边的泪。
眼角余光瞥见她手里似握着什麽,男人小心翼翼地分开她攥紧的指头,呼息倏窒。
七年前她曾经送过他一副对链,让他以後遇上喜欢的人,用它去告白。
而今,一条她握在手里,另一条她戴在手上。
太迟了。
宋茜,太迟了。
你的喜欢来得太迟了。
「尹洵??」乾涩的红唇喃喃着梦语,nv孩子的眼角渗出了水光。
男人沉着气不敢出声,甚至起身想逃。
「尹洵??」泪水浸sh了喉咙,把哽咽灼成卑微的呼唤。
他想把时光倒转。
或是在这一刻si去。
「尹洵??」
「我在这。」
终究,他还是见不得她掉泪。
如果现实的宿命不能违,至少让他们在梦里相见。
宋茜睡了很久,久到像是离开了原本的时光,到达不曾去过的天堂。
天堂里没有刺耳的喧嚣,没有破碎的烟硝,没有血腥也没有si亡,只有她和尹洵。
以及他的拥抱。
他吻着她,像是诀别。
当他身影消失的那一刹,宋茜醒了过来,眼前苍茫一片。她想要起身,却发现只是轻轻一动,左手臂上就传来细微的刺痛。
宋茜转头看去,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见了点滴针头,她闷吁了口气,使劲撑起虚软的身子,喘息之间依稀嗅到了淡淡的sh气,仔细一听才发现外头下雨了。
下一秒,昏眩袭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她痛苦地闭上眼,额间沁出几许冷汗,甚至有些反胃。
过了好一会,不适的感觉消退,她缓慢地换气,才再次睁开眼,後知後觉地发现原先被她抱在怀里的琴谱整齐地摆在书桌上,纯银的手链则压在纸页上头。
心下一慌,她下意识往手腕上一探,触到冰凉,连忙低头确认。
手链还在。
这副对链是在书桌下的ch0u屉找到的,尹洵把它收在角落深处,若不仔细寻找根本不会发现,就像过去这些年,他把他的喜欢藏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不yu人知晓。
当时收下这份礼物,听着她说那些话,他心里该有多难过?
灼烫的sh意再次袭上眼眶,宋茜难堪地敛下眼,想起过去数不清无心却伤人的言语和举止,想起那些她自以为是还侥幸的心安理得,自责得快要无法喘息。
过去看着她和尹浩在一起时,尹洵有没有曾经想过,如果他能变成尹浩该有多好?
又或者,他会想着的是,如果他能消失的话该有多好?
那些疼痛着却没有人能诉说的时候,那些心酸着却没有人能陪伴的时候,他一个人该有多挣扎??
全都怪她。
都怪她太晚看清自己的心意,让他ai一个人却只能安静着逃开、委屈着成全,甚至还傻得以为只要待在尹浩身边一天,就能永远有他在身边。
都怪她太晚明白他的深情,晚得来不及去悔过。
当初他离开,如今他不在,全都得怪她。
「尹洵??」
止不住的悲伤化成心碎的呼唤,她掩着脸,又落泪了一回。
「我在这。」
宋茜一怔,睁着蓄满水光的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麽。
男人沉哑的回应近的就像曾在耳边。
她忽然想起daniel在婚礼上说过的话,想起那时他说尹洵告别得匆促,连原因都没说明,想起他那时笃定的口吻,说照片上的人就是尹洵不会错。
宋茜立刻拔掉点滴下床,伸手去翻书桌上的琴谱。
她一张一张看过,在每一份手稿末页的右下角都发现了以铅笔留下的浅淡字迹。
forv
这些曲子全都是写给她的。
那份象徵他si亡的文件怎麽会和这麽多年来对她只字未提的喜欢放在一起?
宋茜颤着眼,曾经短暂跃上脑海却又被理智否定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她拿起手机,按着文件上的联络电话拨去,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通,话筒里流泄出一串德文。
「不好意思,警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以英文询问,字里行间都是颤抖。
对方立刻转换语言,亲切询问:「nv士,有什麽需要协助的地方?」
「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下午六点左右,你们辖区内是不是发生了一场车祸?有一位来自台湾的男子在事故里去世了。」
「请稍等。」话筒另端传来打字声响,半晌,接线的警员沉声回覆:「没错。」
简短的单词像意外出窍的利刃,往她心口狠狠划上一刀,宋茜哽咽一瞬,脸se蓦然刷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nv士,请问您是si者的家属或朋友吗?」
「是??我、我是??我是他的??」她张着唇,声音乾哑而断不成句,像是得用尽一生所有的力气,才有办法把最後一个字说出,「??nv朋友。」
「我很遗憾。」
乾涩的唇已经被咬出了血,宋茜强忍着痛,继续发问:「我能请教一些问题吗?」
「如果能回答,我会尽力协助。」
「请问??车祸发生的地点在哪里?」
「前往柏林机场的快速道路。尹先生驾驶一辆租来的轿车,因为後轮爆胎而失速打滑,遭到後车追撞,当场就si亡了。」警员连同事故发生的原委都简要地说了一遍。
柏林机场?
尹洵居住的汉诺威虽然没有直飞台湾的班机,但能够直接从阿姆斯特丹转机,不需要特地开三个多小时的车到柏林机场搭机。
而四个月前尹浩赴德国出差则是为了柏林航空分割的事,当时日曜航空因为成功争取与汉莎航空的合作机会,成功cha旗德国廉航市场,消息传回台湾就登上各大媒t版面。
如果她的推测是对的,那麽??
宋茜掐紧手机,指节逐渐泛白,「後来有任何人去协助处理後续的手续吗?」
「有的,警方从尹先生的通话纪录中发现,车祸发生前他正在与他的兄弟通话,透过通联纪录找到了他。」
brother?
「兄弟?是哥哥还是弟弟?」
「这??」电话那头的员警一时语塞。「抱歉,nv士,我不太清楚。」
宋茜没放弃,换了个方式问:「那天去的那个男人,他会说德文吗?」
「是,他会说德文,而且说得十分流利,看起来是已经在德国长住一段时间的人。」
是她猜的那样。
宋茜潦草地和对方道了谢,匆匆挂断电话,整个人踉跄地失重跌坐在床上,思绪被烽火炸成了满目疮痍,眼里是破碎不成形的泪光片片。
难怪。
难怪她会觉得尹浩变了。
难怪他会开始愿意陪她吃饭,难怪他愿意在假日陪他练琴,难怪他会记得她每一场演出的日期,难怪他愿意ch0u空出席有她参与的慈善演奏会。
难怪她偶尔会在他的笑容里看见尹洵的影子。
他明明会下厨,却为了骗过她,由着她把厨房弄得一团乱,认命吃难以下咽的食物。
他明明看得懂乐谱,却为了骗过她,在每一次ch0u考时故意答错,假装得花几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多记住一两个符号。
她甚至还为此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地把分开说出口,庆幸还能重新来过。
她怎麽可以这麽傻?
她怎麽会让一个男人骗了自己这麽久却什麽也没发现?
而这个男人甚至连骗着她的时候,都还在为她想,怕她起疑所以每一步的改变都走得缓慢,怕她起疑所以连看见她为他哭得伤心yu绝的时候都还是选择沉默。
他从来就不认为她的喜欢是真的,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重要的。
重要的只有尹浩,她喜欢的也只有尹浩。
所以这阵子,他从不曾主动牵她的手,不曾主动拥抱她,不曾伴着她入睡。
因为他不是尹浩。
他不能做那些他认为只有尹浩才有资格做的事情。
在变成尹浩以後,他还是不说喜欢她,甚至不敢主动走近她。
我既不能醒,也不想醒。
因为在梦里要b清醒时幸福得多。
日曜航空才刚与汉莎航签订合作协议,就不巧碰上德国公务员工会发起警告x罢工,众多航警与消防员都在罢工开始後离开机场,法兰克福、柏林、慕尼黑、科隆等几个重要国际机场陷入瘫痪,导致未来三天汉莎航空及旗下子公司有将近八百个航班取消,影响巨大。
为与汉莎航空及德国航空局保持联系,尹洵只得配合德方时间在深夜进行跨国对谈,同时他也挂心宋茜的身t状况,连续几日都在会议结束後驱车返家,向医生确认过後又返回公司。
公事上的挑战接踵而至,棘手且难解,他不能做错任何一个决策,不人出任何一点差池,否则就会毁了尹浩完美的形象。
作为尹浩,他孤立无援。
巨大的压力让他变得焦躁,他开始像过去写不出曲子时一样,不自觉地把玩随手可得的物品,有时是办公桌上的摆饰,有时则拆下袖扣反覆扣合,而当焦虑感遽升时,他会开始转笔,若笔杆意外落出掌控,他会直接把笔折断,在同笔筒中ch0u出新的,接续相同的轮回。
这些无意间的举动让吕彦良百思不得其解。
跟在副总身边足足七年之久,过去当面临压力时他确实也会有些习惯动作,但更多时候他会直接把无法排解的躁虑发泄在底下的员工上头。
举凡把他们送上的报告批得一无是处,或是将他们提出的计画嫌得分文不值,都是常有的事,部门里的同仁对他的迁怒也早已司空见惯,身为特助的吕彦良尤为如此。
然而,在遭遇空前危机的此时此刻,副总却是一次脾气都没发,而是独自关在办公室里思索解套的方法。
但最令吕彦良不解的是,签名或用餐时都使用惯用手的副总,在下意识地做这些小动作时却全是用左手,甚至连转笔的动作都熟练地像个左撇子。
「吕特助,你打算在那站多久?」
听闻,吕彦良背脊一颤,立刻挺直腰杆,连忙上前送上签呈。
「副总,这是上星期您去香港出差的餐旅费核销公文,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签完名之後就能交给秘书跑核销流程了。」
这种危急时刻拿餐旅费核销公文出来搅和,副总总该发火了吧?
尹洵只分了半边耳朵去听,餐旅费三字入耳後,他眼也没掀,伸手拿过摆在手边的钢笔,迅速在上头落款尹浩二字,连句话也没说。
「??」
预想要被轰出门的场景没上演,做了十五分钟的心理准备也没派上用场。
吕彦良那是一个不可置信。
而且,而且。
副总刚才是用左手签名对吧?
吕彦良默默把公文拿了回来,仔细一看,墨迹与先前毫无二致。
「还有其他事吗?」余光见桌前的男人一直没走,尹洵启唇,还是没有抬眼。
「副总,您是左??」吕彦良才想问,身後却传来敲门声,而後是秘书深怕打扰而显得格外低微的报告声:「副总,宋小姐来了。」
听闻,男人终於将视线自萤幕上移开,一看见门口的nv人,紧锁的眉宇拧得更深。
「准备热茶过来。」他自座位上起身,同时向秘书交代,又瞟了办公桌前的吕彦良一眼,「还有什麽公文要我签的?」
「报告副总,没有了。」感受他眼里透出寒意,吕彦良竟莫名倍感亲切。
「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麽?」男人平声质问,分神看了一眼萤幕右上角的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告诉外面那些人,下班了。」
呃?这种水深火热之际,副总却叫大家下班?没毛病?
吕彦良愣了眼,迟疑地应声:「??是。」
「你也下班。」
「但副总,您不是还要加班吗?」老板要加班,特助哪有下班的道理?
「所以待会九点的时候,你要替我和ueller副主席开会吗?」
「呃。」吕彦良登时语塞,赶忙低下失态的目光,「??报吿副总,您才是副总。」
男人按着太yanx,躁意横生,「那你还留在这做什麽?」
吕彦良尴尬地杵着,心想就再坚持一下吧,再坚持一下,就能等到副总对他发火,咆哮着把他轰出办公室大门,让一切都像以前一样。
见他还是没打算要走,尹洵叹了口气,「吕特助,如果你真的不想下班的话,就去替我泡杯咖啡吧。」随意找了件事打发,迳自迈步往门口走去。
留在原地的吕彦良不得不承认,坚持了这麽久还是没被轰出去,他好失望。
「茜茜,怎麽来了?」
男人g着唇,语声温润,笑意之下却是持续多日却没向任何人提起的间歇x昏眩与头疼,开口的同时,脑内深处传来一阵剧烈ch0u搐,他略微皱了眼,又把唇角提高几许。
宋茜看着他,没有答话。
这两天她在家里想了很多,想着该当他的面直接戳破谎言,还是该装作什麽也不知道地沈默?想着谎言拆穿後会对尹家和日曜航空带来什麽影响?想着如果装若无其事地由着他继续欺瞒,他们之间又会变成什麽模样?
她不知道怎麽选择才是对的,结果才会是好的,她真的不知道。
可这一刻,当看着他明明已经濒临极限却还是坚守在尹浩的位置上,看着他si命撑着只为了扮演好尹浩的角se,当看见他这麽逞强的模样时,她竟什麽也说不出口。
她没有办法假装不知道他不是尹浩,却也没有办法不去顾虑他的感受就执意把真相说出口,她知道他会这麽做,仅仅是为了把那场意外的伤害降到最低。
她知道,那是他守护以尹浩为中心的世界的方式。
秘书端着热茶走来,才正要开口,手上的水杯就被男人拿过。
「谢谢,你下班吧。」男人微笑道谢,转而朝身旁的nv人轻喊:「过来坐吧。」
语落,迳自走向了会客区。
没有牵她的手。
即是在看见她来了以後,他眼底的担忧就不曾少过,他还是没有主动牵她的手。
宋茜低叹了口气,缓步来到沙发前落座。
「副总,需要我??」被晾在一旁的吕彦良不si心地还想再试着挑起上司的怒气一回,岂料话还没说成句就被打断。「吕特助,能不能在明天九点上班以前,都不要让我看见你?」
「??」
被下令驱逐的吕彦良面se困窘,眼底却又闪过一瞬扼腕,显然是还不满意他的反应。
察觉了对方似是起了疑,宋茜不禁抿唇,心想着要替男人遮掩,才正要开口,办公桌上的公务机却响起。男人眉宇紧蹙,立刻起身回到办公桌前将电话接通。
宋茜:「吕特助,你还不下班吗?」
听闻,吕彦良先是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观察自家上司,一听是以英文展开对谈,便想这通电话一时半刻不会结束,恰好能让他有时间找人抒发心里的疑问。
他旋步走向会客区,在沙发另一侧坐了下来,「宋小姐,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宋茜心底有些慌,面上依然保持微笑,「什麽问题?」
吕彦良下意识咬了咬指,像是还在拿捏该怎麽开口,好半晌,稍微倾前身子,更压低了声:「您有没有觉得副总最近不太对劲?」
宋茜一副不明所以,「哪里不对劲?」
「副总的脾气您应该也晓得,要是工作时稍有个不顺心,或是底下的人没达到他的要求,他一天照十二时辰发火都不稀奇。但最近德国罢工的事对集团影响这麽大,董事会天天打电话来追问进度,他却一次也没生气过,这还不够不对劲吗?」
吕彦良说得没错。
尹浩从小就被父亲要求凡事尽善尽美,不容许任何差错,长年下来,压力扭曲了x格,生成情绪控管上的问题,他无法忍受身边的人做事没有效率,也无法忍受专注一事时被其他外务打断,而这样的x格多少也影响了两人之间的相处,终致他们渐行渐远。
但尹洵不一样。
尹洵在面对任何事情都不曾彰显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即使动怒了也只是沉默。
他不会对任何人发脾气。
甚至也不懂得。
「也许是太累了,没力气骂人,这样不好吗?」宋茜笑着反问。
「也不是不好,只是??」吕彦良喟叹,也描述不出究竟是哪里怪,总之心里就是有个疙瘩在,甚至偶尔还有些不好的预感浮现。「副总这麽压抑,真的好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一个人没有自己的情绪,不会是件好事的。
这麽多年来,从没有人注意过他,活着有多久,他的压抑就有多深。
而且没有出口。
宋茜和吕彦良之间的话题无疾而终。
吕彦良谨遵上司命令先行离开,宋茜则继续留在办公室里,然而那通电话结束以後,男人又马不停蹄地接着和德国航空工会副主席ueller进行视讯会议。
会议结束时,已是将近十点。
历时冗长的会谈,脑里的疼越发剧烈,尹洵从ch0u屉柜里拿出止痛药,吞了三颗下去。
回国以後,他没有时间休息,为了不起人疑窦,为了扮演好尹浩,他得想尽办法在短得不可思议的时间内把所有的公司事务上手,透析尹浩所做的每一个决策背後布了什麽样的棋局。
大概是回来的看得入神,没留心周遭其他事,并没有听见吕彦良说了什麽。
「宋小姐,晚上同事们订了餐厅,您和副总方便出席吗?」
吕彦良深知向谁要答案最有效率,毕竟这些天副总被管得严,估计也是做不了决定。
闻言,宋茜下意识看向男人,他向来不ai和人互动,过去系上举办活动他就鲜少参加,但换作尹浩,维系上司与部属间的情感是必要,出席部门聚餐再稀松平常不过。
指尖略微攥紧几分,她微微一笑,「当然。」
美式餐厅的包厢里是此起彼落的欢笑与碰杯声,众人在包厢中央的方桌边围成圈,又叫又闹地玩着真心话大冒险。
「吕特助!吕特助!吕特助!」
被选中的吕彦良在人群的鼓噪下豪气g云地乾掉大冒险指定的深水炸弹,当杯底见空,引起一阵欢声雷动,气氛几乎涨到了最高点。
他扯开笑,将高举过头的啤酒杯放下,紧接转下酒瓶。
红棕se的玻璃瓶在桌上高速化圆,随着时间过去逐渐慢了下来,最终指向了尹洵。
「副总!副总!副总!」
「??」
男人沉气,才想开口婉拒参与,酒意上头的吕彦良已经凑上来,一把g过他的肩,笑嘻嘻地问:「副总,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我先说啊,是男人的话就选大冒险。」
男人斜瞟那搁在肩上的手,眼底闪过一瞬烦躁。
「大冒险!大冒险!大冒险!」众人齐声鼓噪,像是终於逮到了复仇的机会。
「我们尹副总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对吧?」吕彦良另手拍着他x捕,极力相激。
见大夥气氛正好,尹洵没想扫兴,忍着躁意配合应下,「就大冒险吧。」
「漂亮!乾脆!不愧是我们英明神勇的尹副总!来,各位!跟着我喊!副总好!副总bang!副总长得真漂亮!」吕彦良拍桌大赞,甚至胡言乱语了起来。
「副总好!副总bang!副总长得真漂亮!」众人见状,有样学样。
场面荒谬至极。
尹洵按着耳鬓,头痛yu裂,後悔出席这场饭局。
但接下来是更令他後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