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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的最後一天(三)

 

那是一个yan光明媚的秋日。

柳树的枝桠在微凉的清风中轻轻晃动着,麻雀在树梢上吱吱喳喳的唱着属於牠们的歌,似在为四季交替而歌颂,又似在为夏日逝去而惋惜。

林芊妤正坐在一个角落位置看书,彷佛周围的热热闹闹与她无关。

此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是班里面成绩最好的孩子,程馨玥。

「欸,林芊妤,班导找你。」她一脸戏谑的说道。

看着她那恶心的嘴脸,林芊妤隐约猜到那不是什麽好事。

自己最近应该没有犯什麽错啊……她一边想着,一边跟着程馨玥走出教室。

「林芊妤,你g嘛偷走我的重要文件?」班导一见到她,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句。

「老师,不是我,我没有偷东西,你相信我……」她一边摇头,一边语无l次的说道。

「不是你偷的?那它怎麽会出现在你的书包里?」班导一脸狐疑的看向她。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不是我偷的。」她继续为自己辩解。

「你还顶嘴啊?吃了熊心豹子胆是不是?证据确凿,林芊妤,你还有什麽好说的?」班导劈哩啪啦的骂了一大串,便随即下达一条命令,「给我出去,罚站!」

夕yan西斜,林芊妤在刺骨的冷风中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

其实,要说人际交往的话,她也算是一个拿过好成绩的人。

那时,大家都很友善,她也交到了知己。

她们一起吃饭,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参加安亲班、兴趣班,过着无忧无虑的小日子。

然而,幸福要彻底消失,却只需要一日。

只因为班导无意中的一句话,她便瞬间成为被全班同学霸凌的对象,原本的好朋友也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她而去。

「那时候,你的班导说了什麽呢?」我好奇的问道。

「她说,」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俗话说得好啊,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把那个自闭症小孩剔出我们班!」

「但你不是那个自闭症小孩吧。」我轻叹一声。

「谁知道呢。」她苦笑了一下。

「是吗……」我喃喃自语。

「其实,我妈妈也老是说我有自闭症。」她补充道,「有一次,她因为乱闯红灯而收到一张罚票,然後她在跟警察叔叔求情的时候,说我有自闭症,还诬蔑我当众大小便失禁。」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妈妈也很过分欸。」我忿忿不平的说。

「也许吧,」她无力的笑了一笑,「我是不是真的有自闭症,这还是一个谜。我只知道,在她的多番暗示之下,我真的变自闭了。不,是得忧郁症啦!g!!!」

林芊妤不知道的是,回家以後还有一道大关卡在等着她。

「林芊妤,」林妈妈一脸愠怒的看向她,「你的班导打电话来,说你偷了她的重要文件,这件事是真的吗?」

「妈妈……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偷东西,你相信我。」她平静的解释道,「是程馨玥她们栽赃我。」

话音未落,她便感觉到右脸被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你还说谎啊?」林妈妈恶狠狠的说,「看来程馨玥她们说得没错,你就是有自闭症!你就是社会败类、垃圾!」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林妈妈又唠叨了几句:「你也不想想你爸妈是什麽身分的人,真是的。你爸系主任耶,教过多少学生!一个主任的nv儿,做出这种g当,笑si人。」

眼见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林妈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嘶力竭的大吼出声,「我好歹也是留美的硕士耶!要不是生了你,我早就当教授了!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们吗?」

气撒出来了,林妈妈又下达一个指令,「跪下!吃晚饭前,不许起来。」

林芊妤直刷刷的跪了下去,林妈妈又补充了几句:「以後同学说你什麽,你都要全盘接受,因为一个败类是没有资格说话的,听明白了吗?」

「嗯……」林芊妤含糊的应了一声。

「话说,」我打了一个岔,「你有看过《茉莉的最後一天》吗?」

「没有欸,」她惊异的睁大眼睛,「那是什麽?」

「那是台湾的电视剧啦!」我笑了一笑,随即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只是觉得,你的妈妈跟这里面的妈妈,好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是吗……」她的唇边扬起一抹苦笑。

「对,」我用力的点点头,「尤其是说话的方式。」

此後,林芊妤的同学们更是变本加厉。

从普通的嘲笑、辱骂、排挤、栽赃,逐渐升级至肢t暴力。

b如说,某天放学,一个男同学故意把她撞倒在地上,随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别挡路!」他如是说道。

她强忍着屈辱的泪水,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此时,额角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

她伸出手往额头上一0,才发觉自己流血了。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的。

她曾经求助过老师,却换来冷冷的一句:「为什麽他们不欺负别人,就只欺负你?一定是你自己也有问题,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吧。」

妈妈呢?她的那句「社会败类、垃圾」,她至今仍旧记忆犹新,又怎麽会敢向她开口呢?

她能做的,就只有不断的忍耐。

她一直有一个信念,就是她会升上一所很友ai的国中,然後交到很好很好的,好朋友。

“所以忍一忍吧。”

“忍到国小毕业,就好了。”

然而,这般美好的幻想,却终究是被无情的现实击了个粉碎。

林芊妤如愿升上一所校风纯朴的国中。

她如愿收获梦寐以求的友情,几个nv生经常围在一起憧憬着未来,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美好。

然而,某一天,她在无意当中听见所谓的「闺密」说她的坏话。

「欸,你不觉得林芊妤她很奇怪吗?」

「奇怪?她哪里奇怪了?」

「就是她很黏人啊,我们走到哪里,她也跟到哪里,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烦si了。」

「而且你不觉得她很变态吗?她看的书都是讲瞌药、自nve、同x恋之类的,也不知道她受了什麽刺激,太可怕了。」

「看来我们要离她远点了,哈哈哈哈……」

「你好坏喔……」

此时此刻,林芊妤躲在一个小小的厕格内,那些恶毒的酸言酸语一字不差的落入她的耳中。

那一瞬,她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全身的器官都彷佛陷入了沉睡,只有那豆大的泪珠仍顺着脸庞不停滑落,滴落在她的衣裙上。

“原来,我这六年来的信念,全都只是一张张可笑的废纸,一个个虚幻的泡泡,真是讽刺啊。”

“我的人生,可真是失败啊。”

她拿出美工刀,用力的往左手手腕处划去。

失去意识前,她只有一个念头。

“我终於解脱了,真好。”

林芊妤在一个满是消毒药水气味的病房中醒来。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发现妈妈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小芊,你醒了。」林妈妈似是发现了她的动静,一脸关切的说道,「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

「你个傻孩子,你为什麽要自杀啊!你走了妈妈怎麽办啊!」林妈妈无助的哭喊着。

「她们都不喜欢我……」她撇过头,有些茫然的说道。

「我花那麽多钱送你去私立学校念书,是让你交朋友的吗?」林妈妈气不打一处来,一脸愠怒的说道,「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不然就不孝啊!听到没有!」

「……知道了。」她无奈的闭上双眼。

这时,林芊妤的主治医师走了进来。

他循例的问了她一些话,随即神se凝重的对林妈妈说道:「林太太,你nv儿的忧郁症已经重度了,希望你多关注她的心理健康,别太注重她的成绩,这一点你可以做到吗?」

「什麽忧郁症啊?」林妈妈大声的反驳道,「我看她就是想太多!她就是太闲了才会这样的。」

「可是林太太,你nv儿已经有很严重的自nve倾向了。」主治医师一脸正se的说道,「这很危险,必须要及时治疗。」

「你才有病馁,你全家都有病。」林妈妈骂了一句,随後继续说道,「给她办理出院手续吧,我们今天就走。」

「……好吧。」主治医师叹了一口气,「我给她开了一些药,记得叮嘱她按时吃喔。」

在回家的路上,林妈妈突然把药丢进了垃圾桶!

「妈妈……你g嘛呢?」林芊妤不解的问道,「你g嘛把我的药丢掉啊?」

「是药三分毒,再者……」林妈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把你养这麽大,不是让你装病给我丢脸的。」

「可是……」林芊妤刚想反驳,却被林妈妈无情的打断了。

「我昨天跟你说的,你再重复一遍。」林妈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我……」她艰难的开口,「我要当个好孩子,要听妈妈的话,要好好念书,不能让妈妈失望。」

「那个程馨玥的成绩据说上北一nv不成问题,」林妈妈义正辞严的警告她,「你明年就要会考了,给我争气一点,听到没有?」

「我……知道了。」她不情愿的点点头。

不负众望的,林芊妤考上了一所明星高中。

繁重的课业渐渐压得她喘不过气,可是幸好她认识了周亚轩这个好男生。

在他的面前,她可以无忧无虑的做回她自己,获得一个短暂的喘息空间。

因为他,她又意外的挺过了高一。

所以,她喜欢上了他。

刚刚升上高二的那一天,她便决定向他告白。

她满心欢喜的把信纸装进一个jg致的信封内,期待着他的回应。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等不到那一天了。

那封信被一个恶学姐扣留了下来。

原来,恶学姐也喜欢周亚轩。

松山高中的学生普遍有在使用一个名叫teor的应用程式。

而那个恶学姐竟然在teor上散播有关林芊妤的不实传言。

她说,她原本就和周亚轩是一对,可是中途被林芊妤横刀夺ai。

因为她在校内的名声还算不错,林芊妤瞬间成为网络键盘侠的众夭之的。

「狐狸jg」、「不要脸」、「臭b1a0子」、「垃圾」、「你怎麽不去si一si」等字眼,每天都占据着她的萤幕。

她意外的发现,这段经历和她记忆中的某些片段,有不谋而合的地方。

「是……国小同学?还是……」我小心翼翼的询问着她,「妈妈?」

「妈妈。」她的回答简短得不能再简短。

「这样的情形持续多久了?」我心疼的问道。

「应该……」她掐指一算,「也有两三个月了。」

「为什麽你今天才来找我?」我追问她。

「因为……」她顿了一顿,「我不希望我的决定,是基於一时冲动。」

「那……」我犹豫了一瞬,终是把想问的都问了出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没有被霸凌,你还会自杀吗?」

「会。」她斩钉截铁的答道。

「……我明白了。」我忽而叹了一口气。

那一刻,我突然悲哀的意识到,我救不了她。

不,准确来说,我救不了任何人。

下定决心自杀,才不是什麽一时冲动,而是蓄谋已久。

并不是说只要帮他们转一个念,就能够阻止悲剧的发生。

就这样,我和林芊妤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说话,两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那……」我率先打破这一份尴尬,「你想要在遗书上写些什麽?」

「我想……」她想了一瞬,「我想写一封信给阿轩,跟他说一些心里话。」

「简单来说,」我厘清她的想法,「那是你写给他的最後一封情书,对吗?」

「对,」她勉强的笑了一笑,「记得写得深情一点喔,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好的,」我一口答应了下来,「我明天再联络你。」

第二天,是我和林芊妤交收遗书的日子。

我把遗书读了一遍,她一直微笑点头,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只是,她没有接过遗书,便转身离开了。

「嘿,」我叫住她,「你的遗书还没有拿呢。」

「不用了啦,」她转过头来,「直接帮我交给阿轩就好。」

「可是……」我提出质疑,「我没有他的电话号码,该怎麽帮你交给他呢?」

「啊!」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喔!我怎麽忘了呢!瞧我这记x。」

她拿出一张纸条,在上面唰唰唰的写了几个字,便随即递给我,「这是阿轩的le,你直接联络他就可以了。」

「好的,」我收下纸条,又多嘴问了一句,「为什麽你不自己交给他?」

「上次那个北一nv的nv生,她妈妈不是……」她嘀咕了一下,随後继续说道,「总之,我担心妈妈会做出过激的行为,可能会连带你和阿轩都受到牵连。」

「是这样啊……」我点点头,「谢谢你,这麽懂得为身边的人着想。」

「什麽啦,」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是我谢谢你才对。」

当天晚上,她便自杀了。

大概在八点钟左右的时间,一个nv孩在我的眼前掉了下来,是穿着校服的林芊妤。

「碰」的一声,她的手因为剧烈撞击而微微扭曲,鲜血如小蛇般在我的脚下蜿蜒,人群立刻sao动起来。

「有人跳楼啦!快报警啊!」

「齁!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六宗了啦!现在的孩子究竟怎麽了?」

「不知道啊!就是抗压能力太弱呗。」

这时,谢承星握紧了拳头。

「我去揍他!」他忿忿不平的说。

「别,」我拉住他,「不要这样。」

「你没听到那个混蛋在讲什麽吗!」他青筋暴起。

「我听到啊,」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可是,那又能如何呢?」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的泪水涌了上来,从我的眼里夺眶而出。

理应,我不该对她产生感情。

理应,我不该越陷越深。

因为,我只是一个帮忙写遗书的人。

可是为什麽,我的眼泪就是停不下来呢?

是因为她无论是经历还是长相,都跟我的姐姐有几分相似吗?

我越来越ga0不懂我自己了。

这时候,谢承星开口了。

「阿月,」他一脸担忧的问道,「你哭了吗?」

「过敏。」不知不觉间,我已脱口而出与她当年同样的话。

谢承星没有说话,只是搀扶我到一旁坐下。

过了良久,他才再度开口。

「阿月,」他一脸认真的说道,「在我这里,你永远也不需要伪装自己。」

「咦?」我闻言一愣。

「你已经很努力了,」他温和一笑,「所以,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我已经很努力了……」我语无l次的重复着,「所以……我可以休息一下了……吗?」

「没错,」他用力的点点头,「你只是暂时生病了而已。但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我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谢承星一下一下的扫着我的背脊,以示安慰。

许久,我才终於勉强冷静了下来。

「阿月,」他一脸坏笑的问道,「对了,你为什麽会帮人写遗书啊?」

「就不告诉你。」我小声的嘀咕了一下。

「你好坏喔,」他睁着无辜的狗狗眼,可怜兮兮的问道,「告诉我会si吗?」

「不会si啊,」我如是答道,「但我就是不想告诉你。」

「那你呢?」他话锋一转,「你希望了解我的过去吗?」

「好啊。」我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随即说起自己的往事。

谢承星出生在一个破碎的家庭。

据说,他的父亲早si,母亲生下他以後便离家出走了,所以他小时候,是由他阿公阿嬷一手带大的。

他阿公阿嬷无微不至的照顾,使他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b如说……

「阿公阿公,」小小的谢承星一边啃着香蕉,一边好奇的问道,「你不吃香蕉吗?」

「你吃吧,」他阿公轻拍他的头,一脸慈祥的笑道,「阿公不饿。」

好不容易消灭完了一根香蕉,他阿公又补充了一句,「喜欢吃就多吃点,吃完阿公再买。」

「好啊好啊!」谢承星雀跃的欢呼。

再b如说……

「阿嬷阿嬷,」谢承星指着一盆小h花,兴致盎然的问道,「能告诉我这是什麽花吗?」

「不就是你前几天带回来的向日葵吗?」他阿嬷理所当然的笑道,「它终於开花了!」

「哇!好美啊!」谢承星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又b如说……

「阿公阿嬷,」五岁的谢承星宛如一个好奇宝宝,什麽都要乱问一通,「电视剧里提到重男轻nv,什麽叫做重男轻nv啊?」

「重男轻nv呢,」他阿公耐心的解释道,「就是男孩子拿重的,nv孩子拿轻的!」

「喔喔,我懂了。」谢承星懵懂的点点头,「就是要我多帮nv孩子分担的意思吗?」

「星星真聪明。」他阿嬷赞许的笑了一笑。

谢承星的童年便是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度过的。

然而,打从他十二岁的那一年开始,一切都改变了。

「那时候,」我打断他,「发生什麽事了吗?」

「那时候……」他沉y片刻,「我的阿公因病去世了。」

「然後呢?」我追问他。

「然後,」他的唇边扬起一抹苦笑,「我就被接回了妈妈身边。」

「那你觉得,」我继续问他,「你的妈妈是一个怎麽样的人呢?」

「不好的人。」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能给我一些具t点的例子吗?」我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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