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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

 

「不客气,这就够了。」他轻声说道,颔首的时候发丝被风抚上他的面颊,赏心悦目的优雅。

「而且我那时看着就特别喜欢你。」柊澜自然而然的说着,神se是带了点慵懒的笑意,在他身上的气质显得别为出挑:「该你的福分。」

他用指尖点了点我的眼尾,清凉的嗓音包裹着一层层的温柔:「该你的福分,别哭,要红了。」

我笑了,一点儿眼泪都不敢掉:「没,妆没卸好而已。」

一直都是。以前还是现在,你一直都是我的神。

我很久没和别人这样相处了。

应该说我从来没和谁是这种相处模式。

该被形容为亲近吗?还是信赖?我和柊澜在一起的时候。

我似乎一直都保持着和别人不远不近的距离,我总觉得自己在追寻着什麽东西,而现在他终於来到了我的身边。

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我之後并没有和柊澜去看什麽大山大水,我的生活范围一直都围绕着相似的地方,我也只拉着柊澜去做一些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我仍然唱戏,偶尔逛市集、上视野好的馆子吃饭,午後落雨时待在园子里的亭下看书,应着季节赏花,天气好的时候在湖上撑船、等待落日。

暮春後是夏季,然後很快的,夏天又要过了。

季末惯例的祭舞我俩都很默契的没有去看,柊澜也一直没有提他到关於下一任代理人的事情,亲自t验过之後,那种折腾小孩的戏码我们是真心不感兴趣了。

我和柊澜慢悠悠的晃去祭典之後晚上特别开张的夜市看看,童年的时候都没机会。

「柊澜你看这花染得是不是太鲜yan了一点?」我皱着鼻子从摊贩卖的花团里悄悄揪了一朵出来。

「挺红。」柊澜淡淡的评论了一句。

「你想想,整篮全是红透红透的,还是大红,是不是太俗气了?又不是在过年,也不怕卖不出去。」我百无聊赖的和柊澜瞎扯,这种感觉很好。

柊澜看过来的时候眼睛眯成狭长的弧度,月光和烛火下的脸看起来b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还要柔和。

四周的人群多而繁杂,我却有一瞬间觉得我们只有彼此掉进了彼此的眼里。

一种淡淡的、搔痒似的波幅荡过心头的地方,我别开眼神打算再扯一扯那堆花团。

他拉过我的手腕。

「怎麽……?」我被他往前带的时候忍俊不禁,又眨了眨眼。

「别动。」

柊澜b我要高,此刻我只从视野里的边缘看着他下颚g至耳际的线条,和稍微抿紧的,拉出优缓笔触的唇形。

他在笑。我也跟着笑得更开了一点。

柊澜从我手里接过花朵,动作流畅的别到我的鬓上。

「这样挺好看的,红se很适合你。」

他垂下睫毛和我对视了一眼。

就像蝶翅覆上水潭。

「你的眼睛好漂亮啊。」我偏着头轻声说道,发丝垂落我的侧颊。

很清澈的,又好像很深邃的。

好像可以透过眼睛,看进最深处的灵魂。

「你的眼睛更漂亮。」柊澜用指节轻轻蹭了蹭我的耳鬓:「你当年的眼神,我现在都还记得。」

我因为他的低语几不可察的僵住了,睫毛禁不住颤了颤。

「我就想,这麽炽烈的颜se啊,禁锢起来太可惜了。」柊澜说着,愈发低柔,偏头轻吻了一下我的嘴角。

他往後退开的时候,市集灯火跳动的光斑映照在他脸上是暖hse的,眼里的颜se闪烁。

柊澜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一吐一息间的、这麽安静平和的几个秒,感觉却像是这辈子最难能可贵的一小段时间。

我没说话,柊澜也没有。

他还是拉着我的手,我没放开,一会儿後他微微一笑,特别柔和,就这样牵过我侧身继续走了。

我们之後就没再进哪一个小摊贩看东西了,仅仅就这麽肩并肩的一路慢慢走回去。

柊澜总是很细心的把我从过多的人cha0里面带出来,还会注意不让我撞到人,那麽温柔又温暖;他牵着我的手却相反的很凉,我特别想把那样温柔漂亮的它们揣进怀里捂暖,但是我知道,他的手只会愈来愈凉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在等的东西,只是不到两年的光y,短到我害怕。

秋天来的很快。

我不清楚柊澜知不知道自己这两年的生命t徵会有什麽样的变化,只是他花在室内的时间似乎愈来愈多,他经常待在江楼雅间一待就是一天,手里揣个暖炉什麽的。我也很默契的没有过问他的状况。

柊澜通常待着就坐着看书,我有空的话就和他待一块儿。

他偶尔无聊了就开始变着花样往楼里花钱,他卸任以後身上的盘缠意外的多,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和我耗在一起,我去哪儿他就玩什麽,但是看的出来柊澜吃穿用度到底都是很好的质量。

至於怎麽变着花样洒钱吧,最近倒是经常轻轻笑着就在我上工的时段把我找进包间蹉跎时间。

「我一会儿就得上台了,怎麽了吗?」我才刚刚把头发梳整齐就被叫来了。

「我买了你们江楼戏团两个时辰,唱给我听好了。」

我带上包间门的时候哭笑不得的说道:「……这样太超过了吧。」

柊澜习惯x的用手撑着下巴,抬起眼帘看我。

我总是没有办法拒绝他。

让人感叹明明长着一副冷静自持的面容,这种事做起来却是相当得心应手。

「没人和我对台词,那唱点歌行吗?」我笑了笑,心情还是很好的拉开椅子坐下,上台多麻烦。

「都好。」柊澜简单的说着,惬意的换了一只手撑头。

我抬了抬眉毛。

於是我拿他杯子啜饮了一口还温着的暖茶,认真的开始唱歌。

都是很普通的民间歌谣,大部分人应该常听,柊澜我就不知道了。

柊澜的神se专注,一直安静的看着我唱。

我才唱完他就问道:「刚刚最後一曲是童谣对吗?」

我笑开了花:「唉,还想说混进去一首你可能没发现。」

「一直很期待小时候有人能唱给我听,就是不记得有没有这件事了。」我有点惋惜的说道。

他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就开始轻轻的哼起了一段旋律。

很舒服的音调,像是哄小孩子睡的。

「我没听过呢。」我待柊澜声音淡去後说道。

「应该是我家乡的民谣,异域那边的,但是也不记得是谁哼给我听的了。」柊澜淡淡的说道。

我突然接不上话,我们都是莫名其妙就被带走的小孩。

「反正是童谣,我唱给你听了,怎麽样?」柊澜却是看着我笑了。

我愣了一下。

忽然就好想哭,这样不行。我扯开了一道微笑,不知道看起来如何就是了。

夕yan余晖里,柊澜半边身子都是暖金se的。

衣料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他隔着桌子起身靠了过来。

柊澜很小心的捧着我的脸吻了一下:「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你,椿葭,我希望你能一直好好的;外边好好的,心里也好好的。」

怎麽一直都是你在安慰我呢?

「柊澜。」

「嗯?」

「我们去你的家乡看看好吗?」

「其实我也不记得确切在哪里。」

「那我们就一块儿出去,走走停停。我明天去和师傅告假。」

「好啊。」

此时此刻的夕yan和他的回答,我一直记在了心里。

我和师傅道别、表示要从江河流暂时离开的时候,他倒是表现得意外的豁达。

近年来老态愈发明显的他只是伸手拍了拍我的臂膀:「唉,nv大不中留啊。」

我没敢像吼师弟那样凶老人家,只是语调温和的提醒:「师傅,你带我进戏班子的时候咱们就说得很清楚了,我是小子不是丫头。而且我会回来的。」

「嫁出去的nv儿泼出去的水,不用回来了,大年初二的时候记得来封信就好。」

「师傅!」我忍不住叫道。

「得了,走吧走吧,我的椿葭小乾旦江楼小福星。」师傅看着我笑:「长大了。」

是腊月,我和柊澜一路往西走,他的身t不太好,天气那麽冷,我实在担心他赶路不舒服,藉口说想看看这阵子开的梅花,便在一处有园子的客栈里住下了。

我找了一处风景好的房间,在一楼,卧榻旁木头雕花的窗子打开,外边就种了一颗梅树。

刚刚安顿下来,为了开着窗子看花,柊澜还没脱他的外衣和狐裘,我就赶去和前台多要了一床被子,可以放在卧榻上。

我进房间的时候果然是冷的,窗子已经打开了,梅花开得正好,柊澜就坐在卧榻上靠着窗台看花。

我的视线仔仔细细的,由上而下扫过他的侧颜,眉心、鼻梁、唇形、下颚、颈线。

柊澜回身看到了我:「脸都冻红了。」

我的唇角忍不住的翘起,走过去把被褥放在蹋上。

「手伸出来。」柊澜说道。

「唔?」我歪了歪头,伸出双手。

他把我拉过去了一些,让我的手埋进狐裘里,环着他的脖颈。

他弯身把我像捧小孩那样抱起来,让我坐进他的怀里。

我咯咯笑了出来:「你这动作,抱的是大姑娘还是抱闺nv啊?」

「这样就不冷了。」柊澜轻轻的说道,嘴角g着笑。

风里面,他靛青的,细小的蓝se耳坠闪呀闪,和他的眼睛一样。

我抬手轻触柊澜苍白的脸颊,细致如画的眉眼因为喜悦而带上鲜活的生气。

为什麽,只能待到二十一岁呢。

「成何t统。压着你了吧。」我垂着眼呢喃哼唱。

「我就喜欢这样看着你。」柊澜的声线一向很柔缓,低语的时候会带上一点点嘶哑。

「你躺回去,梅花漂亮多了,好好看一看。我唱会儿歌给你听罢。」

「那我更想看着你了。」柊澜说道,微风带起他披散的发丝,清冽的眼睛和神态让他看起来像只优雅又漂亮的豹子。

「不许。」我推搡着他把身子又转过去。

我站起来之前顺手0了他手腕一把,又瘦了。柊澜慵懒的靠回窗台,单手支着下颚。

初春的yan光透过亭子的屋檐洒在他脸上,g画出美好的剪影。

柊澜想看着我,我却愈来愈不敢看着他了。深怕我眼底的悲怆流泻而出,担忧於哪一天我会突然看着那些丰富的流光溢彩从他的眼底消失。

他伸出手,轻轻接住一枚飘落的花瓣。

我的神在凋零。

我心里的人在凋零,他为了我而凋零。

忽然的,我完全唱不出歌来。

我这几天怕柊澜睡着了会冷,晚上已经习惯的靠着墙躺进他的被褥里。

他就躺在离我不过半个身子远的地方,我们的睡姿都是很规矩的那种,此刻只有彼此的黑发披散在床上,夜se中好像完全交织在一起。

我陷在柔软的蚕丝被里,整个人暖洋洋的,昏昏yu睡,只希望这份温暖可以多少分享给柊澜。

「柊澜,我还记得你说过,你的生辰是在初春对吗?」临睡之前,我迷迷糊糊的想起。

「是初春,正月十六。」他清冷的嗓音缓缓的说道。

「我煮长寿面给你吃吧……你以前应该没有机会吃到……」

「好。」他的声音,好像上扬了一些些。

我安心的闭眼睡去。

半梦半醒间,我好像感觉到有什麽东西,从我的额心,到眼睛、鼻翼、脸颊,最後是唇瓣,很轻、很慢的滑过,带着微温。

我想伸手去碰,又好像有什麽东西托住我的手腕,仔仔细细的放回枕上。

我是带着泪渍醒来的,不知道为什麽。我用指尖碰了碰眼角。

我慢慢的偏头,看向旁边,柊澜不在。

「柊澜?」我轻轻唤道,侧身坐起。

我0向他的床铺,已经凉了,我这下终於完全醒了,爬过去就要下床。

我压到了一个东西。

我从被褥里拉出一柄收在鞘里的细剑,我缓缓睁大了双眼,这是柊澜跳祭舞的佩剑。

一纸信从上面掉了下来。

噗嗵、噗嗵、噗嗵,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在加速。

呼x1好像停顿了一秒。

我把信纸摊开。

被褥里带出来的热气全冷了,一gu颤抖从下腹、一直一直蔓延到x膛,还有手臂,传递到指尖。

连泪水好像都在发抖。

「柊澜……」我听见自己念出了他的名字。

好痛、好痛,心脏好痛。我用手揪住x口的衣服。

「柊澜。」

脑海里全是他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垂下视线叫我小三月的样子。

我发着抖放下信纸,爬过床铺,平衡不住跌到地上。

我爬起来,完全没管自己现在的样子。跌跌撞撞的冲出房门。

鼻头凝涩的酸意蔓延过我整个脑海。

「柊澜,柊澜……柊澜!柊澜!!」

我躲开跑过来拦我的店员,冲出客栈,七年以来从没这麽狼狈过。

「柊澜!」我禁不住撕心裂肺的大喊。

外面在飘雪。

我摀住自己的眼睛,蹲了下来。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

那麽冷、那麽冷,柊澜可怎麽办?他那麽怕冷。

「别哭,小三月,我特别喜欢你,如果可以,我愿化作梅树、窗外的夕yan、你鬓上的一朵红花,想起来的时候你脸上带笑;而不是一具骨瘦嶙峋的将si之躯。我知道你很担心,我留有足够的盘缠好好照顾自己,直至下个初春之前,我保证。不要自责,春天遇见你,道别在冬末,和你在一起的时光足以让我回味至来年雪梅花开花谢。」

「缘已逝而情难止,生有涯而思无尽。柊澜笔。」

腊月之後便是开春。

听说,城里最着名的花旦被他师傅嫁出去了。

听说,遥远遥远,在中原边境的山脚,有一个西域人盖的小村子,二十来年前丢过一个小孩子。

听说,那村子最近来了一个穿红衣的标志男孩儿;後来他住到山上,看落日最好的点,种了一片yan红se花海和一棵梅树。

来年孟春,他把一柄剑埋在了梅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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