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你见过盲人吗
初秋清晨的天se很浅，大片长空沾染上一层微不可察的灰，几片薄云似乎也分外无jg打采。
南潇湘身倚公车站牌，眯着眼，不知正望向何处，心绪显然还在哪儿神游。
……啧，乾脆现在回家，再请一天假？
自七月底办完入学手续後，便等同宣告着高中生活的来临了。南潇湘本预计在浪了一个月後，开始收心，好好温习课业，然而计画赶不上变化，南潇湘久居日本的舅公因病逝世，父母亲一方面不放心让住在外县市的祖母一人赴日，另一方面又担忧放两个孩子独自在家，最後决定全家陪祖母前去悼念，於是她带上几本讲义和暑假作业，与家人一同飞往日本。
日本的葬礼文化有别於国内，南潇湘也算是t认到国情的不同。不过他们原先只打算待至还骨法事结束，便动身回国，却因南潇湘祖母坚持替舅公祈福到八月底，而又滞留将近三周，所以南潇湘并没有参加学校暑期辅导。
是无所谓，祖母的心情她能理解，反正手边仍旧有书可读，那些尚未采购的用品，也已经请和她考上同间高中的表妹帮忙买好了。可就在开学前两日，他们准备回国时，航班公司程序出了大差池，飞机推延了好几小时才抵国，父亲又先送祖母回住处，以致於他们在开学前一天的凌晨才返家。
回国後连半天调剂身心的时间都没有，简直惨得没谁了。
耳畔一直响起嗡嗡声，她长吁一口气，向迎头驶来的公车招手。
「潇?」上了车，南潇湘寻了个位置坐下，嗡嗡声再度响起。「……南潇湘!」
她猛地转头。
……啊，忘了方瑶瑶也在，怪不得一大清早的，耳根子就不得清静。
「让我睡一下吧，我昨天才回国，困si了。」
「……果然没在听……唉算了，你赶紧睡！」方瑶瑶虽大声叹气，仍是不再吭声，低头滑起手机。
南潇湘悄悄瞄了眼方瑶瑶的侧颜，两gu低麻花辫静静垂在肩头，衬着气se粉润的面颊，早秋yan光堪堪倾落在她鸦黑的羽睫，於眼睛下方晕出温和模糊的影，看上去像谁家温婉的姑娘。
果然沉默是金，闭嘴的瑶瑶最美丽。
公车上颠簸，加上不少学生在交谈，让南潇湘难以小憩，顶多放空冥想，四舍五入称得上养jg蓄锐。半个小时说慢不慢，一路摇摇晃晃也就到站了。
京谭大学附属高级中学，简称京附。
由於事先上过暑期辅导，方瑶瑶熟门熟路地领着南潇湘来到教室，幸好俩人国中毕业後再次同班，南潇湘至少在陌生环境里有个熟人能说话。
早修始业式结束後，第一节是班导的弹x时间。
「暑辅没拿到的讲义今天已经到货了，请一二排同学下楼搬上来。学校现在开放倒纸类回收，我们还没选环保gu长，其余同学有人自愿去倒吗?」班导叫做元寺璇，方才又对着全班自我介绍了一回，说是怕大家已经几周没见，会贵人多忘事。
「我吧。」一把慵懒的nv声从後排传来。
南潇湘回头瞄了眼。
声音的来源就坐在她正後方，棕金se的长直发剪了齐浏海，脸蛋明显有jg心捯饬过，桌牌上端印着「秦紫唐」三字。长相配上名字，加以她放肆的眼神，南潇湘猜测这人不是个好惹的主。
「怎麽?」秦紫唐见前桌盯着她，缓缓放下举起的手，挑起眉头问道。「你也想?」
「没有。」南潇湘说完便将头转正。
「可你坐在第二排，不是得搬书吗?」坐在秦紫唐隔壁的范寻提出。「我来倒吧。」
「……噢，我不想搬书。」秦紫唐有意无意地拉长音调，托着腮摇头。「这麽好心，你替我搬?」
范寻大抵是被对方不以为意的语气给堵嘴了，表情有点尴尬。「也……不是不行。」
「谢了。」秦紫唐一派轻松道了句。
「好，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动身吧。」元寺璇鼓掌两声，示意开始。
南潇湘和方瑶瑶都坐第二排，两人结伴同行。
「你不和其他朋友一起吗。」回程的路上，南潇湘偶然问道。因为方瑶瑶交际圈广阔，不像她，喜欢和小群t抱团，俩人会有交集也是她当初没料想到的。
「你才是好朋友啊。」
「哟，嘴巴真甜。」南潇湘不可置否。
「我认真的，你别不信!」
「我信啊。」
「……好敷衍！」方瑶瑶与南潇湘拐过一个弯。
却不慎撞上来人。
「啊！抱歉!」方瑶瑶急忙道歉，抬眸看见对方的瞬间突有一丝停顿。
像是被煞到。
对方毫无回应。
南潇湘观察完方瑶瑶的表情，又注意到那位男同学身旁站了个x1睛的角se。
「哎，是你们啊。」秦紫唐抬手顺了顺发，另只手持着涂料还很新的蓝se回收桶，南潇湘觉得这画面有些违和，因为尽管秦紫唐乍看之下像个不良少nv，但举手投足间实在优雅，像哪家千金。
哈，可能是个不良千金。
「你还没倒回收啊?」南潇湘瞥见桶里的纸张，不答反问。
「等等，倒回收好像不往这方向吧?」方瑶瑶提醒了句。
「我想晚点回去。」秦紫唐不着痕迹地瞟了眼方瑶瑶，再看向身旁人，徐徐道:「陪我男朋友。」
「啊，他叫楚江。」她又补述。
南潇湘这才对秦紫唐男朋友多打量几眼。
男生的骨相生得好，下颔线条如刀削，与他周身泛着的凉冷气质搭调，整t又更凄清了。这才刚入秋，暑气尚盘旋，可他整个人的气氛却有穿cha进寒冬的错觉，一刹银霜铺地，一刹雪花零落，所及之处尽是乾枯破碎的白。
b那蓝se回收桶还要违和。
男方一直没做多余的回应，视线也没放在谁身上。秦紫唐倒是不介意，自顾自向他介绍道:「我同学，这位方瑶瑶，至於这位，」
「第一次见。你叫什麽名字?」
「南潇湘。」
秦紫唐颔首以示明白，男生则稍微看了她一眼。
只看了她。
怪了。
「那我们不打扰了，先走一步。」南潇湘说完便迳直走开，方瑶瑶立刻跟上。
「没想到秦紫唐有男朋友，还是一尊冰山铁打不动的那种。」
「我看刚才某人魔怔了，你的菜?」南潇湘语带调侃，并暗自回想秦紫唐看向方瑶瑶的眼神。
「确实是魔怔，但我那主要是被吓到了。」方瑶瑶边爬楼梯边喘着气。「你没见他那眼神，空洞得致命。」
「空洞怎麽致命?」南潇湘当她在夸大其词，没多想。
「你见过盲人吗?」
南潇湘脚步一愣，几本讲义滑落下来。
她伸手捡起，才又平静地问:「什麽意思。」
「我撞到他之後，他一副根本没对焦的样子，而且秦紫唐在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什麽都没看见似的。」方瑶瑶蹙眉。「……可能他只是在发呆啦。」
「……」
是啊。
他甚至没看秦紫唐。
秦紫唐也不怎麽看他。
那麽两人交往这件事可能是胡诌，毕竟秦紫唐这人的说话态度感觉本就不大诚恳。
「哈。」南潇湘一笑置之。
舅公:祖母或外祖母的兄弟。
还骨法事:将火化後的遗骨送回家中或葬仪场进行悼念的仪式，通常在亡者逝後第七天举行。
「同学们回去先写这两页，我明天讲解。」化学老师即是班导元寺璇，她收拾完讲桌上的私人物品，便背起帆布袋宣布下课。
南潇湘闷声打了个呵欠。
开学这一周，各种宣传总是特别多，社团和学生组织当然不例外。
方瑶瑶光是在康辅社跟心理研究社之间做决定就已经举步艰难，南潇湘倒是爽快，将烹饪社填在第一志愿，运动相关往後填，合唱团则垫底，其余随缘，便直接按送出了。
学生组织可不一样。
虽然非强迫参与，却跟每个人的志向相关，例如红十字少年有关医疗、扶轮社少年有关公益，想加入皆得先通过面试。
南潇湘决定面试图书馆委员会，简称图委。据说是京附独有的学生组织，地位相当於学生会，两者不同之处在於学生会主要负责筹办活动以及与他校交流，图委则职掌图书馆运作，另外也分担一小部份学校竞赛。
总的来说，两者最大区别在於动态与静态，各有各的受众。
南潇湘想加入图委也没什麽理由，只不过对社交活动没有热情，又不愿蹉跎青春时光，乾脆挑个能安安静静充实自己的单位待着，没毛病。
但是面试台词得怎麽整。
她是南潇湘。
她的x格，厌世。
她的脾气，不太好。
她的专长，解剖砧板上的r0u。
她的兴趣，躺着。
她的志向。
……躺着赚钱。
这能录取还真是邪了。
「潇，你有想面试的?」方瑶瑶将几张传单摊开摆在南潇湘桌上。
「图委。」
「我想去学生会。」方瑶瑶简明说道。「我选的社团跟学生组织怎麽都跟你南辕北辙。」
方瑶瑶的外显x格本就活泼，南潇湘虽不至於边缘，但相较之下显得低调许多。
「社团是随机分配，指不定我俩有缘，就凑到一块了。」南潇湘倒是没打算讲明，因为方瑶瑶习惯说场面话，其实各自都心中有底。她转了转笔，仍在思忖自我介绍该说什麽好。
「你想去图委啊。」秦紫唐忽从後方走来。
「嗯，你也去吗?」南潇湘侧过头与秦紫唐四目相交，发现她素来轻浮的眼神里不知为何多了一分玩味儿。
「学生组织无聊si了，我选天文社。」秦紫唐从旁拉了张椅子。
「天文社?你吗?」方瑶瑶原以为秦紫唐是会混热舞社的酷girl。
秦紫唐还未坐下，见方瑶瑶加入对话，便直接朝她步去，一手搭上她的肩，准备开口。
「唔!」方瑶瑶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出声。
南潇湘从刚才瞥见秦紫唐的眼神就在怀疑，她不像是自来熟的个x。昨日初见，秦紫唐对她的态度不算亲切，两人分明才说过几句话，而方瑶瑶虽说b南潇湘多待了一个暑辅，却也不见有跟秦紫唐特别熟的迹象。
她和方瑶瑶相处久了，早就知晓她对於肢t接触是敏感的，何况对象还是个不熟的人。
没有必要和她们如此亲昵。
「你害羞？」秦紫唐笑问，可毫无上扬的眼角有意泄漏她的心思。
想催成什麽似的。
「……」方瑶瑶轻手轻脚地往旁边挪，面容看着有些尴尬。
「……啊，行。你不喜欢肢t接触的话，我道歉。」秦紫唐似乎也察觉方瑶瑶的别扭，渐渐敛起笑容，坐回那张椅子，还撇头看了眼南潇湘。
南潇湘则全程状作没反应，拨开桌上宣传单，埋头在化学讲义上胡乱书写几条反应式，直到秦紫唐语毕才若无其事地抬头。
实际上她根本不晓得秦紫唐想表达什麽，只那神情有蹊跷，怪异的很。
「你对天文有兴趣?」南潇湘随口抛了句。
「我想上山观星。」秦紫唐两手搭着膝。「呐，无聊的话，大不了下山逃课。」
「……」方瑶瑶虽不语，听到这番话仍是笑了下。
「话说，你们面试台词想过了麽。」秦紫唐话锋一转。
「还没。」方瑶瑶在南潇湘前方空位坐下。「我想不出来。」
「我没想，想了没用。」南潇湘耸肩。
其实想是有想，没用倒是真的。
「方瑶瑶，外找。」坐南潇湘隔壁桌的男同学拎着瓶装饮料走过来，又转向秦紫唐，不咸不淡道:「喂，这我的椅子，你起来。」
方瑶瑶起身往门口迈去，秦紫唐则悠哉悠哉地朝他伸手。「扶我起来，腿酸了。」
那位叫做禚乚的卷毛男同学「嘁」了声，用宝特瓶挪开她的手腕。「坐着还腿酸不如别坐，起来。」
秦紫唐自讨没趣，直接俐落起身。
「腿还真是挺酸。」禚乚一边冷言嘲讽，一边将椅子拢了过去。
「你弟感冒好点没?」秦紫唐没理会他的酸言酸语，含笑问道。
「关你p事。」禚乚一脸鄙夷。
南潇湘继续低头佯装写化学，趁隙构思了一会儿面试台词，一面偷听对话内容。
「他答应了没有?」
「自己问去。」禚乚灌了一口运动饮料，随後拿出手机，对着某个聊天室开启语音。「午餐过来吃，有个神经病很关心你。」
「哎，你又怎麽了，被她拒绝?」秦紫唐大抵是心愿达成，笑得春风满面，坐到方瑶瑶原本占着的位置上。
「目标得手了就闭嘴哈，老唐。」禚乚已经滑到别的聊天室，对着键盘一阵敲敲打打。
「你弟弟也读高一?」南潇湘转头问道。
禚乚点头道:「我重读一年。」
南潇湘「喔」一声便没再吭声，秦紫唐则向禚乚毫不诚恳地道了声谢。
「你这态度我宁愿你不要谢。」禚乚连看都没看秦紫唐一眼。
这禚乚的说话态度其实和秦紫唐相差不远，也是散散漫漫，只不过b她多了点真，句句怼她，但是南潇湘听了觉得句句属实。
方瑶瑶还没回来，秦紫唐心不在焉地玩弄冰咖se美甲。
「你很想进图委？」她突然道。
「嗯。」南潇湘在笔袋里翻找橡皮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