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我看过小春的妈妈喔，因为我国小的时候跟她同班。」班上的某个男同学以戏谑地态度说着，「小春的妈妈，不是台湾人喔！」
「真的假的？那她妈妈是哪个国家的人？」
「我也不知道。不过……」男同学露出一抹谜样的微笑。
「什麽什麽？」
「她妈妈，好像是个哑巴。」
放学时刻，我背着书包缓缓地绕着c场走着，今天不和辰诺见面。以往，不想回家的日子，我便会来c场散散步。放学後的c场很热闹，是许多社团的活动时间，一旁的球场上，篮球队正在忙着练习；而中庭则是热舞社的活动区域……
我随意浏览着，最终，目光停在了司令台。司令台，是管乐社的练习场所，没想到此刻，我却在那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他拿着法国号，眼神sisi地盯着我。
世界上，大概只有那家伙会这样看我。看得我心底发寒。
我连忙收回视线，装作没看见。连续好几次都遇上同一个人，感觉不是什麽好兆头，正想快步离开时，背後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真巧，又见面了。」
「巧个头。」我忍不住碎念，回过头，魏青蓝就站在我面前。「你怎麽会在这里？」
居然一天之内问了同一个人两次同样的问题，我也真是败给自己了。
「社团练习。」他仍然没什麽表情。「难道看不出来吗？」
「只是觉得你跟法国号不太搭。」我效仿他，板起一张脸来。
「我也觉得你跟辰诺不太搭。」他g起单边嘴角，我顿时哑口无言。真是讨厌，有种输了的感觉。
看着他，我突然又想起那个令我困惑的问题。「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
「你怎麽会知道我的名字和班级？」
他沉默片刻，接着缓缓开口：「我看过你写的作文。」
「作文？」
「嗯。」
我们两班的国文老师都是辰诺，课业上难免会有些b较和交流，仔细想来也不奇怪……然而，仅仅看过文章，就能轻易将名字和本人产生连结吗？
「而且你常常出现在导师办公室，曾听过辰诺叫你的名字。」他补充，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似的。「久了，也发现了你们的秘密。」
「……」最後面那句实在多余。
「放心吧，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微微一笑，没想到平时面无表情，笑起来倒挺好看的。「所以如果哪天，你们之间的关系被发现了，那也绝对是你自己犯蠢露出马脚。」
……我收回刚刚夸他笑容好看那句话。
我坐在司令台旁，一边摆动着双腿，一边望着c场上的人群发愣。
「陶知颖。」我闻声回头，正好接住魏青蓝丢过来的矿泉水。他走近，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唔……谢谢。」看着手中的宝特瓶，想不到他还满友善的。「对了……你玩社团，成绩不会受影响吗？」
「还好。」他扭开瓶盖，大口地喝起水来。
我们之间突然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他似乎也不打算回去继续练习，就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天空染上了一片橘h的se彩，场上的人群也逐渐散了。望着天空，我又不禁发起呆来。
「你平常，是不是过得很不开心？」过了一阵子，他突然开口。
「什麽？」我有些错愕，对於他的突然、对於他问的问题。「为什麽这样问？」
「你的文笔。」他简短地应了句，我们之间的空气再次恢复寂静。此刻c场上的喧扰，彷佛都与我俩无关。
从来没有人向我问过这个问题。记得从前，辰诺曾对我说过，我的文章中有gu莫名的忧郁，但他在批改我的作文时，却从来没有发觉那些藏在内容中的情绪，只是单纯地给我修辞上的建议。
忘了从什麽时候开始，我习惯在某些文章内藏入自己的心情与秘密，加以修饰，并替它注入新的灵魂，使其成为另一篇新的故事。这麽长时间以来，也不曾被谁发觉，就连辰诺，都从未察觉。
为什麽，眼前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却能够一眼看穿？
「我的文笔……怎麽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瞥了我一眼，「你写的那些，都是你自己的心情吧？」
我的心脏，彷佛突然遭到重击。
「虽然描写得云淡风轻，看似在诉说旁人的故事。」他转过头来望向我的双眼，我几乎能在他清澈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但其实，你将最真实的自己，通通藏进了文章里吧？」
听了他的话，不知怎麽，我突然感到口乾舌燥，着急地想转开手中的瓶盖，却怎麽也打不开。他默默地伸手接过我手中的矿泉水，轻而易举地扭开後，又递回我手里。
「我只是假设而已，你可以反驳，也可以当我没说。」他悠悠地说。「别紧张，又不是要吃了你。」
「……」
我想，或许是，就能瞧出这麽多细节？
「我啊，」他突然笑了，「其实只是很善於观察而已。」
我和辰诺之间的秘密、作文中隐藏的情绪，我呆呆地望着魏青蓝，或许，他真的很擅长人类观察也说不定。
「你打算盯着我看多久？」他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连忙把头低下。
清了清喉咙，我试图转移话题：「你每天放学都会留下来练习吗？」
「没补习的话，就会留下来。」他看向远方，侧脸的线条很好看，高挺的鼻子、纤长的睫毛……不对，为什麽我要研究魏青蓝的样貌？
说来也好笑，我们从来没有正式向对方自我介绍，可此刻却自然地坐在这聊天。他身上有gu特别的香味，倒也不像是香水味，淡淡的，闻起来很舒服。
「不过，还真看不出来你是管乐社成员。」我笑了笑，「还以为像你这种人，会把时间通通拿去念书呢！」
「我这种人？」他挑起单边眉毛，表情有些严肃。
「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辰诺说过你成绩很好……」
「成绩好不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他一口气喝光剩余的矿泉水，并将瓶身压扁。「对我而言，就只是分数恰好达到了人们所期望的标准罢了。」
「……」听见他的回应，那种过於成熟的口吻，反而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别太在意他人的眼光，也不需要活在旁人架立的框架中，这样生活不是简单很多吗？」魏青蓝的这句话，倒像是特地说给我听的。
「你真是个特别的家伙呢……」我忍不住笑。
「你可别乱贴标签在我身上。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他站起身，朝管乐社社办走去，也不说声再见。
「魏青蓝！」看着他逐渐离去的背影，我出声唤他，丝毫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连自己都被自己吓到。
他转过头来，一脸疑惑地望着我。我俩就这麽呆站着，大眼瞪小眼。
「你是傻了吗？」他无奈地笑了笑，转身进入社办。
连自己为什麽要叫住他都不知道，也许真的是傻了吧。
才刚离开校园，我便接到了辰诺的电话。
「到家了吗？」他的声音有些疲惫。
「哦……还没。」我一边踢着脚边的石头一边回应。
「这麽晚了还在外面？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踌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啊。」他温柔地笑了。
「你曾经给魏青蓝他们班看过我的作文吗？」
「没有啊。」电话那头传来他疑惑的声音，「我没有把你的作文拿给任何人看，怎麽了吗？」
「没、没事啦，随便问问。」假如不是辰诺，那魏青蓝怎麽会拿到我的作文？
「最近常常听你提到青蓝，你们认识吗？」
我顿了顿，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算认识，就只是……见过几次面吧。」
我和魏青蓝，严格说起来，算是认识吗？
「是喔……好啦，很晚了，你快点回家。」
「嗯，好。掰掰。」
挂上电话，我走向校门对面的公车站。也许是时间已晚，站牌周遭只有我一个人。我习惯x地抬起头，虽然因为光害的缘故看不见星星，但仍能见到又圆又大的月亮。
「原来今天是满月啊……」我笑了笑。
「是啊，是狼人变身的日子喔。」
「世界上哪有什麽狼……」我正打算吐槽，却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劲。一旁，魏青蓝仰着头，和我望着同样的方向。
「你怎麽y魂不散啊……」我忍不住笑了出声。
「难不成我要住在学校？」他的脸上依旧没什麽表情，但我老觉得他一定常在心中嘲笑我。
「你要搭几号公车？」
「30或53。」他拿出手机，随意滑着社群媒t。
「喔。」其实我也要搭53。我y是将後面这句话吞了下去，怎麽想都没有必要对魏青蓝这麽说吧？
远方缓缓驶来一台公车，夜晚的光线不佳，我必须瞪大双眼努力瞧，才能看清上头的号码。
「那台车，好像是30欸！」我伸长脖子望着马路的那一头，一边拍了拍魏青蓝的肩膀。
「嗯。」他依旧低头看着手机。
「不拦吗？」不知道为什麽，我好像b他还积极？车子越驶越近，眼看就要离站，不等他回覆，我伸手拦下公车。
车子在我们正前方停了下来，在车门打开之前，魏青蓝突然将手机画面朝向我。
「这是你，没错吧？」
我定睛一看，画面上呈现的正是我在社群媒t上的个人页面。
「你……」我一脸错愕，说不出话来。他瞥了我一眼，g起单边嘴角，接着便走上公车。
车门缓缓关上，我的手机也随之跳出一则交友邀请。
这下子……我们算是认识了吗？
由於妈妈无法说话，所以小春总是透过手语和她互动。人人都说，小春的父亲定是在国内找不到对象，才会到东南亚娶了这样的nv子。
也许是自卑，小春从未对外人说过关於母亲的事，然而，仍在就读小学的某一天，妈妈却擅自到学校来了，带着那本被小春遗落在家中的国文课本。
关於母亲的秘密，就这麽被摊在yan光底下。
小春总是留着一头短发，穿着一身明显过大、泛h的制服，使用的文具也并非全新。
家境上并不优渥，母亲的国籍与残缺，一切一切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却成为了被人欺凌的原因。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情愿自己从未被生下。
「叮！」手机提醒音响起，我忐忑不安地瞄了一眼，原来是广告讯息。到底怎麽ga0得……整个晚上都紧张兮兮的。已经反覆查看通知好几回了，这行为连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人家只是送出交友邀请，并不代表一定会找你聊天好吗？」我一边碎念着，一边起身替自己倒了杯水。
霎时，手机铃声大响，吓得我差点弄掉了手中的玻璃杯，连杯中的水都洒了一大半。放下手中的杯子，我赶紧跑回床边，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
「在g嘛呢？」一贯温柔的嗓音，辨识度极高。
「刚洗完澡。」我走到电脑桌，打开社群网站，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动态。「你呢？今天好像很累？」
「有点。」轻叹了口气後，辰诺又佯装出很有jg神的语调：「但别担心，我还撑得住。」
「辛苦你了。这个假日好好休息吧！」
「原本预计周末要带你出去走走的……」
「以後有的是机会出去玩，但你真的该好好休息了。」
「也是，你也该准备升学考试了……」他无奈地笑了笑。
「是……啊！」我随手点开网页跳出来的通知，没想到眼前却出现了一条新讯息，害我忍不住对着手机叫了出来。
「怎、怎麽了？」听他那紧张的语气，辰诺八成也被我的叫声吓得不轻。
「没事！」我手忙脚乱地关掉聊天室窗。
「真的没事吗？」
「真、真的。」
空气，彷佛瞬间凝结。
我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看能不能因此清醒一点。
「知颖？」
「嗯？」我停下动作。
「你今天怎麽了？是不是也累了？」
「有吗？」
「不知道欸，总觉得你jg神也不太好，不如早点睡吧？」
「哦……好。」
「晚安。」他的声音很轻、很柔。
「晚安。」
切断电话，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电脑萤幕。刚刚的反应，未免太失控了。再次点开刚刚的聊天室，上头显示的名字，我总共确认了三次。
魏青蓝。
「其实我今天原本打算搭53。」
短短一句话，我大概盯了十分钟。他这是拐了个弯说我j婆吗……？
「既然都能抵达目的地，早点回家不是更好吗？」思考了一会儿，我最後在输入拦中键入这句话。
当我将讯息传送出去的刹那，便瞬间出现已读的字样，我一个措手不及，索x将整个电脑萤幕关了。
「……我到底在g嘛？」
也许，我真的很不擅长和人相处。尤其是陌生人。
稍微冷静了些，我又重新打开萤幕。
「因为搭53的人b较少。」
视窗显示着他的回覆。他怎麽连传讯息都能这麽简洁？
不对，这麽说来……如果说今天我没有自作主张替他拦公车，那麽我们就会搭上同一班车吗？
「是喔。」我试着忽略脑袋中那些杂乱的思绪，决定先结束和他的对话。
「嗯，是啊。」
……现在是在b赛看谁先辞穷吗？
「哦，这样啊。」真是不懂自己到底在不服输什麽。传讯息都如此了，若是我们真的一起搭车的话，大概也会这麽尴尬吧？
「我要睡了，晚安。」看着萤幕上的讯息，我转头瞥了眼时钟，也才十一点。魏青蓝的生活这麽规律？我还以为熬夜是现代人共同的毛病。
「你都这麽早睡吗？」
「是你太晚睡吧？」
「……好像是这样没错。」
「晚安。」
看着对话框中的那句晚安，我突然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生活中，会和我说晚安的人，除了姑姑以外，便只有辰诺。
然而其实，我并不喜欢说晚安。
总觉得说了这句话，就意味着结束；而结束了，还能重新开始吗？我无法承担说了晚安过後的那片未知，总觉得，说了晚安过後，就再也无法开启新对话了。
「下次见。」
被我闲置的聊天室窗，突然又跳出了一句话。
下次见。
我愣了愣，随即便笑了出来。
说得好像下次还会再见一样。
「学姊，剩你的习作还没交喔。」
早自习开始前，班长捧着一叠作业来到我面前。
「喔，好。」我放下手中的早餐，从ch0u屉中翻出习题本交给她。
一直以来，我在班上都很透明，我不喜欢和人攀谈，於是久了，他们没事也不会来找我搭话。起初有几个男同学，或许是好奇，跑来问了我一些问题，但都被我敷衍带过。
因为我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
因为我，从不认为自己是这个班上的一份子。
今天早上难得不必考试，我拿出口袋中的蓝芽耳机，戴上，并用发丝稍微遮掩，打算用音乐度过无趣的早自习时间。
按下播放键，悦耳的前奏缓缓响起，主唱轻柔的嗓音，就像天使般，拯救了我昏暗的内心世界。
日本奇幻乐团——sekaoowari，是我喜ai多年的团t。
自从第一次听见他们演奏的歌曲後，瞬间便觉得心灵得到了救赎；遇见他们之前，我从来就不知道，原来用音乐便可以拯救世界。
「谁要见到你啊。」昨晚，面对魏青蓝传来的讯息，我如此回覆，而此时眼角余光正好瞄到手机萤幕亮起，一则讯息映入眼中。
「感觉最近很常碰面不是吗？」
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发现，我将手机藏到外套底下。
这家伙，居然在早自习时间玩手机。这几次和他接触後，我发现了一件事——魏青蓝或许成绩优异，但他绝对不是个守规矩的乖乖牌。
「你今天不用补习吗？」我将书包放在司令台旁。
「看不出来吗？」魏青蓝瞥了我一眼。「你怎麽会来？」
「我在等辰诺。」我拿下套在手腕上的发圈，将头发紮成马尾。「你不继续练习吗？」
他没有应答，专注於手中的法国号。
我戴上耳机，找到早上的曲子，按下单曲循环。整天听着同样的一首歌，我却从未觉得厌倦。
「sekai……」耳边似乎有谁在说话的声音，撇过头，魏青蓝的脸竟出现在我面前，我手忙脚乱地将手机萤幕关掉。
「你、你不是去练习了吗！」不知怎麽，我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喜好被发现了吧？
「你喜欢日文歌？」
「我……」总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他迳自取下我右耳上的耳机，戴上，还顺便按下拨放键。
我呆呆地望着他，根本无法将注意力放在音乐上。
歌曲结束，他突然朝我笑了笑。
「带你去个地方。」
「什、什麽？」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一把拉起。
为了跟上他的步伐，我感到有些吃力，没多久，他终於停下脚步。
「音乐教室？」我疑惑。「现在是放学时间耶……」
无视我的话，他敲了两下门後便直接走进。「嘿，老师。」
「青蓝？」音乐老师先是愣了愣，随即便露出笑容。「好久没看到你了，还以为你以後都不来了呢！」
「老师你想太多了。」他浅浅一笑，将我拉到钢琴旁坐下。
「你和老师很熟吗？」我刻意压低音量。
「还好，真要说的话应该b不上你跟辰诺。」
「……」
「今天怎麽这麽难得，还带上朋友？」老师将视线移到我身上，我礼貌x地点了点头。
「反正她也没事。」魏青蓝看了我一眼，自顾自地掀开琴盖。
当他敲下第一个音，我便猜到了他葫芦里究竟卖什麽药。
那是刚才，在我手机里播放的那首歌。
只见他神情认真，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弹奏着，看着看着，我竟看出了神。没想到方才只听一遍，他居然能够完整地弹出整首曲子……
关於魏青蓝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惊喜？
演奏结束的同时，一旁突然响起了掌声。音乐老师笑着朝我们的方向走近。
「没听过呢，新曲子？」
「嗯，日文歌。」
我呆望着他们两人，吐不出半个字。
「以前放学时，青蓝偶尔会来我这弹琴。」老师转过头来望向我，像是看出我心中的疑惑似的。「你叫什麽名字呢？」
「陶……知颖。」我低下头，避开老师的视线。
我本就不善於和陌生人交谈，尤其当那个人的身分是老师时，总会下意识地多几分排斥。我不自觉地抓紧制服裙摆，脑中顿时闪过许多画面。
「我想先走了……」不等他们回应，我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你坐在这里g嘛？」魏青蓝在我身旁坐下。空无一人的楼梯间，此时所有声音彷佛都被放大。
「老师呢？」
「老师有电梯卡当然搭电梯啊。」他一脸理所当然。
「你今天……怎麽会带我来这里？」我小心翼翼地问。
「……听了那首歌後，突然想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他两眼直视着正前方，「所以就来了。」
「你弹得很好。」
「嗯，我知道。」
「……」还真有自信。
「之前有次音乐课时，和老师聊了许多关於钢琴的话题。後来老师跟我说，下课的时候可以过来音乐教室弹琴。」
「难怪辰诺会说你很优秀……」我双手托腮，和他望着相同的方向，「总觉得你会的事情好多。」
「优秀与否，不该由别人来定义吧？」他稍稍停顿，「这跟你刚刚突然跑掉有关？」
「不算是。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我觉得自己好像很没用。」
他回过头来，不发一语地望向我。
「我刚刚那样突然跑掉，是不是不太好？」
「还好吧，老师不介意。」
「那就好……」
空气突然安静，原本就寂静的楼梯间，此刻更多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其实你大可不必在意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这件事。」他缓缓开口。
「嗯？」
「毕竟要适应新环境，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在说什麽……」我不解。
「我的意思是，就算无法融入新的班级也无所谓。」他将身子转过来面向我。
「你……」我咽了咽口水，绷紧神经望着魏青蓝。
「懂吗？」他浅笑，「陶知颖学姊。」
我脑中所有的思绪，顿时一片空白。
「你的妈妈是哑巴吗？」男孩指着小春，「原来你是哑巴生的小孩。」
小春低下头、胀红着脸，面对眼前这个和她有着相同遭遇的男孩，她怎麽也无法原谅。当初的那份怜悯，如今倒成了种憎恨。
为什麽明明有那麽多人，他却偏偏找上自己？难道就只因为大家总拿他们俩开玩笑吗？
妈妈无法说话这件事，本是小春小心翼翼维护的秘密。原以为，上了国中後，便再也没有人会拿这件事说嘴，没想到却被从前小学的同班同学重新翻出来，似乎连同小春即将癒合的伤疤，也一并揭开来。
她试图专注於眼前的小说，但脑中却一片混乱。
「欸，脏鬼，你妈妈是这样说话吗？啊——呃——」男孩将脸凑到小春面前，扯着喉咙发出难听的嘶吼。
小春眼里含着泪水，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哭了就输了。
刚满十八岁那年，我离开了高中校园。如今相隔一年，回到同样的场景，进入学弟妹就读的班级，虽然有些担心，但同时，好像也松了口气。
「你怎麽知道我……」我感到无b错愕。
「你的学号开头。」他转过头，继续盯着正前方。「学号的第一个数字，代表进入这所学校的学年。而你的学号数字，照理说应该是上一届的才对。」
「你果然很擅长观察。」我笑。「不过你一开始就察觉了吗？」
「差不多。」
「那你怎麽都没问过我？」
「我不觉得你和我有什麽不一样。我们都是高三生，都要面临升学考试，大家都一样，就算年纪不同也不是什麽大问题。」
「可是我……始终不认为自己是班上的一份子。」我盯着自己的鞋尖。
「反正都快毕业了，怕什麽？」他轻笑。
「我……」正打算开口，手机铃声便响起。我看了眼来电显示，才惊觉自己竟忘了今天已经约好要和辰诺见面这件事。
「辰诺？」魏青蓝瞥了一眼我手中的手机。「还愣着g嘛？快接啊。」
「啊、噢，好。」慌乱地按下接听键後，却突然不知道该怎麽解释现在的状况。
「知颖？」辰诺熟悉的嗓音从另一头传来，「你在哪里？」
「我在……」回头看向魏青蓝，我竟犹豫着是否该实话实说。「我还在学校里。」
「好，那我先去开车，到了再跟你说。」
「好。」
挂上电话，和魏青蓝互看了一眼，他不发一语地站起身来，似乎不需要我开口，他便早猜到我打算说什麽。
「走吧。」他自顾自地向前走。
「嗯。」我连忙站起身，背上书包，跟上他的步伐。
「魏青蓝。」快到校门口时，我出声唤他。
「g嘛？」他歪头看了我一眼。
「你是几月出生的啊？」
「啊？」他轻皱起眉头，好似我刚问了什麽白痴的问题。「一月。」
「这样啊……那你还没满十八岁罗？」
「……你有意见吗？」
「没有啊。」我忍不住笑意，「这样说起来的话，我都可以当你姊姊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轻哼了一声。「得了吧，我怎麽看你都不像是个姊姊。」
「什麽意思啊你。」我眯起眼。
「无论个x或外表，都很幼稚。」刹那间，我看见了他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坏笑。
「……你真的很讨人厌。」
「什麽事让你笑得这麽开心？」才刚打开车门，辰诺便急着抛出问题。
「有吗？」
「有啊。发生了什麽好事吗？」他顿了顿，「我刚刚好像看到青蓝？」
突然听到魏青蓝的名字，让我有些错愕。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着不知道该怎麽开口。
「嗯，我们好像变成朋友了。」思考片刻，这是我好不容易才理出来的答案。经过这几次和魏青蓝的相处，也聊了不少事情，应该称得上是朋友了吧？
「是吗。」他微笑，伸手0了0我的头，「青蓝是个好孩子，希望他能够带给你正面的影响。」
「那是你没见过他机车的一面……」我忍不住低声抱怨。
「知颖。」
「嗯？」
「我很高兴，能听见你说关於朋友的话题。」
看着辰诺笑成弯月的双眼，想必……我无法融入班上的这件事，也让他很伤脑筋吧？於他而言，我就像是只需要特别费心照料的小动物。他凡事都惯着我、从未责骂我……也许，这就是原因所在吧！
「你最近倒是挺乖的，都有来上学。」下课时间，辰诺正埋首批改着考卷，「希望能继续保持啊。」
我向他吐吐舌，没有多加回应。
自从那天加了好友以後，有时会在魏青蓝补习结束後和他聊上几句。其实还挺奇妙的，原本还以为，到毕业那天我都会是自己一人。一个人没什麽不好，不需要顾虑他人的感受，也不需要刻意迎合、谄媚。我以为，自己是喜欢孤独的，也享受每个夜里熄灯後的寂静。
然而矛盾的是，享受寂寞的同时，也害怕寂寞。
「你在改哪一班的考卷？」我好奇地将头往前探。
「十班。」他没有抬头，却从中ch0u出一张卷子摊在我面前。
满分。一点也不意外。
「每回改到魏青蓝的考卷，都格外省力。」辰诺推了推眼镜，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有这样的学生，你很骄傲吗？」
「与其说是骄傲吗……应该说，是替他开心吧。」
替他开心吗……那魏青蓝呢？他本人开心吗？
「他应该不开心吧。」我将考卷放回桌上。
「嗯？你刚说什麽？」
「没事。」我摇摇头，「快上课了，我先回去。」
「嗯，好。」
走到教室门外时，我无意望向正对面的教学大楼，十班的教室就在那。距离我所在的班级，隔了两片草皮。
虽然我们的班级距离有些遥远，然而要见到魏青蓝并不难。扣掉他需要补习的日子，只要去趟c场，便有很高的机率遇上他。
何况他三不五时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面前，似乎也不需要特地找他。
我一边写着练习题，时不时望向窗外看似即将下雨的天气。总觉得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雨的味道。
忘れないよこんな雨の日、
空を见上げてきたこと。
（我不会忘记，我曾在这样的雨天，抬头仰望着天空。）
我下意识地在练习本上的空白处，写上这段歌词。
从小，我就讨厌雨天。
讨厌雨天，也讨厌撑伞。下雨的日子，总是容易弄sh鞋袜和头发，让自己一身狼狈。
但忘了从什麽时候开始，我竟ai上雨的声音，有时甚至希望大雨永远都不要停。
多麽矛盾。
世人喜欢将雨写入歌词中，并赋予它哀伤的意义，但也许充斥着悲伤意味的，从来就不是雨本身，而是那些站在滂沱大雨中的人类。
那些站在大雨中，却不愿意撑伞的人类。
记忆中，也是那样的雨天，小春披上亮hse的轻便雨衣，踩上脚踏车准备回家，经过人群时，还是习惯把头低下。五彩缤纷的雨伞，好似一朵朵在雨中盛开的花朵。
瞬间，她彷佛身处在一片花海，而那辆老旧的脚踏车却是如此格格不入……
我拿出耳机戴上，开启网路电台。每天收听广播，或许算是种习惯，原因也很简单，就只是单纯喜欢有人在耳边说话的声音。记得主持人曾说过，每个喜欢听广播的人，都是寂寞的人。
也许吧。
「看样子会下雨，你有带伞吗？」一旁的手机萤幕亮起，是辰诺传来的讯息。正打算回覆时，窗外便下起了大雨，伴随着一阵强风，雨水落在眼前的习题本上，模糊了字迹。
最初究竟是谁替雨天注入了忧郁的气息，似乎一点都不重要。
我将窗户轻轻关上，凝视着空无一人的c场。本就不喜欢撑伞的人，怎麽还会随身带伞呢？
高中生活的最後一年，好旁徨。
过了一阵子，雨势渐小，即便还未到放学时间，我背上书包，走到福利社前的石桌旁坐着发呆。早上辰诺才夸我，现在可得让他失望了。
课堂间短暂的下课时间，福利社却总是挤满人cha0。人群中，我迎上了那熟悉的目光，他的表情有些错愕，手中还拿着刚买的冰bang。站在他身旁的友人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往前走。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时，我便收到了来自魏青蓝的讯息。
「欸，我刚刚看到鬼。」
「你才是鬼吧？」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果然，要见到他并不难。
「知颖，你今天出门有带伞吗？」刚进家门，正好遇上同样刚到家不久的姑姑。
看了眼时间，无论是我或她，此时出现在家里都很不寻常，然而姑姑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却不是质疑。
「姑姑你……今天怎麽这时间回来？」
「我头有点痛，不太舒服，就请假先回来了。」她苍白的脸上挂着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你有没有淋到雨？」
「没有。」我摇了摇头，「你看过医生了吗？」
「没那麽严重，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别担心。」
下午，我以身t不舒服为由请了病假，其实只是随便找个藉口离开校园，装病对我来说早已是件很平常的小事；而姑姑与我不同，若非真的支撑不住，绝不会轻易请假。
此刻面对姑姑，我感到有些惭愧。
为了我，她至今未婚，身边也没有一个能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伴侣。
若不是因为我，她现在大抵也为人妻、为人母了吧？
她为了我付出所有，然而我却不曾为她做过什麽……
「对不起……」我低下头，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怎麽啦？」姑姑温柔地将我抱住，「你又没有做错事，不需要道歉啊。」
「对不起……」
被ai，是种幸福；但为什麽同时，我会感到如此痛苦？
人x的现实与可怕，你见识过吗？
课堂上，男孩脸se异常苍白、正冒着冷汗。他怯生生地举起手，打断了老师的讲课内容。
「怎麽了？」nv老师皱起眉头，一脸不耐烦。
「我想去上厕所……」
「刚刚不是有下课时间吗？不准去。」语毕，老师继续解释着课本内容。男孩低着头，见不着他脸上的表情。
小春的确不喜欢这个总是欺负自己的男孩，但他此刻的样子，却让小春有些担心。
男孩在班上不受欢迎，就连此刻站在讲台上的班导师也总是针对他。明明平时，若是换成其他人举手说要去厕所，老师通常都不会多说什麽……
过了一阵子，男孩再次举起手。
「又怎麽了？」老师口气明显不悦。
「我想……去上厕所……」
「我刚说了，不准去。」
小春看了眼台上的老师，突然有种厌恶的感觉。像她这种，对学生明显差别待遇的家伙，也称作教师吗？
「老、老师！」坐在男孩身边的nv同学突然惊叫了起来。「他拉在k子上了啦！」
顿时，教室内飘散着一gu难闻的气味。男孩耳根通红，将头压到最低。
「我的天啊，你忍不住了你要跟我说啊！你早点跟我说我会不让你去吗？」老师露出嫌恶的表情，「你自己去处理一下。」
可是老师，他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他说了他想去上厕所，不是吗，老师？
「长这麽大了还拉在k子上，丢不丢脸啊？」一些人开始窃窃私语。
「长得胖就算了，现在还那麽臭。」
男孩没有哭，像是在守护自己最後一丝尊严般。
小春的确讨厌他，但此时，却有些不忍心。
「你现在觉得怎麽样，好点了吗？」我将刚煮好的白粥端到床边。
「刚刚睡了一觉，好多了，谢谢你。」姑姑笑了笑，看起来的确b下午有jg神多了。
「姑姑……你会想结婚吗？」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吗？顺其自然吧！但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多了个人说不定反而不习惯。」
「不寂寞吗……」
「不会啊。」她摇摇头，「我这不是还有你吗？」
可是我……都在给你添麻烦，不是吗？我将这句话吞下，没有说出口。
「我啊，一直把你当成nv儿对待。」姑姑端起那碗我特地为她煮的粥，眼睛笑成了两道弯。「虽然我知道你心中有一道很厚的墙，将我挡在外头。」
「……」我咬着下唇，不发一语。
「但我还是期待着，有天你会主动和我分享你的心情、你的生活。」
其实她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在这世界上，我们只有彼此，可我却刻意离她远远的，不让她接近……
每次感冒时，姑姑都y撑着不去看医生，所以家里总是备有一些成药。喝完粥、吃过药後，她说想再睡一会儿，於是我悄悄离开她的房间，避免打扰她休息。
窗外仍然下着雨，不知何时才会停。
人究竟为什麽相ai呢？是因为寂寞吗？
那麽姑姑……难道不寂寞吗？
明明还病着，姑姑今天一早仍坚持要出门工作，不管我怎麽拦都没用。真不知道该说她是太坚强还是太逞强。
我像平常一样，搭了时段较早的公车，到校时也不过才七点。
才刚踏进教室，就看见班长朝我走来。
「学姊，你要买毕业纪念册吗？」
我愣了愣，突然想起了好久以前的事情。
那些在我休学前发生的事情。
「学姊？」
「嗯？喔……」我看着她，露出浅浅一笑：「我不买。」
「好，我知道了。」
b起从前，我似乎勇敢了一点。
「因为我们都是受过伤的人，所以才更懂得珍惜彼此吧！」记忆中，有个nv孩曾经这麽对我说。
可惜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相信这种话了。
最近我发现，在学校遇见魏青蓝时，若是他正好和朋友一起，便不会和我打招呼。即便如此，他的视线仍会sisi地盯着我。通常，我们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凝视对方，我虽感到疑问，倒也从未开口问他。
他明明年纪b我小，思想却意外成熟，对每件事都有他自己的看法。随着每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们也越来越熟，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我也会参考他的意见。
我们的相处，就像朋友一样。
朋友啊……
在高中生涯中，我也曾结识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朋友。
她叫任凡，我们曾经很要好，在旁人眼里，几乎是形影不离。高一入学时，任凡便很受欢迎，想认识她的人很多，而她也以此为傲。
然而在任凡亮丽的外表背後，其实也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知颖。」辰诺突然出声唤我，打断了我方才的思绪。我们坐在车内，听着广播中的音乐。
「嗯？」
「你脸se很难看。怎麽了吗？」他微微停顿了几秒，「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我浅浅一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其实我一直在想……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我转头望向他，却分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为什麽要看医生？」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他轻叹了口气。「我不希望你一直将自己困在这些情绪里。也许找专业的医生聊聊，对你会有帮助。」
「我又没有生病。」我摇下车窗，让夜晚的凉风拂过脸颊。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握住我的手。
除了辰诺，我从未告诉任何人，关於休学前的事情。
因为那对我来说，是一段至今仍挥之不去的恶梦。
偶尔，我会突然控制不住情绪，一直到现在，我还是常常梦到任凡。人说，梦境会反应出内心，也许在我的潜意识中，这件事从来就不曾过去。
虽然事发至今，已经过去一年了，然而当那个熟悉的名字从脑海中闪过时，我才知道，即便隔了一年，再度回到这个校园，我还是无法摆脱那些记忆。
「放心，我没事的。」为了让辰诺安心，我尽可能地露出最灿烂的笑容。
「别把我当傻子，你是不是在逞强，我看得出来。」他一脸无奈，「你不想找医生聊也没关系，但你要记得，有事别自己扛，需要我时我都会在。再不然，也还有青蓝。」
听到魏青蓝的名字，我忍不住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们不是朋友吗？」像是读懂了我的表情似的，他笑着说：「怎麽，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啊？」
「唔……」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的确是说过，但……
「朋友」这两个字，意味着向对方敞开心房，而我已经很久没有这麽做了。自我封闭、不让任何人走进，这是我保护自己的方式。
魏青蓝，我们可以是朋友吗？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我载你回家。」他伸手拨乱我的头发。
「喂！」我往他肩上捶了一拳，他却反而哈哈大笑。
「从没看过有人被打还这麽开心的。」我撇了撇嘴。
辰诺，承载了我所有的情绪和秘密……但其实有件事，我并没有完全对他坦承。
关於小春。
那天过後，男孩被取了一个很难听的绰号。
「欸，拉屎王，你是不是括约肌无力啊？」平常就喜欢捉弄人的男同学，也更加变本加厉。「需要叫你家小春来安慰你吗？」
「拉屎王，你g嘛不讲话？」即便男孩没有搭理他，对方仍不打算收手。
男孩红着脸，似乎想反驳什麽，却又说不出口。小春静静地翻阅着方才从图书馆借回来的小说，教室内的吵杂彷佛都与她无关。
「欸，拉屎王。」
「到底要我说几次，我没有喜欢小春！你是哪个字听不懂啊？」也许是情绪压抑太久，这是男孩头一回，以这麽强y的态度对那些人说话。只见男孩气愤地走向小春，ch0u走她手中的那本小说，转过身，将它丢进教室後方的垃圾桶。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一时都还反应不过来，小春愣愣地看着男孩，小脑袋转呀转，试图厘清现在的状况。
一直以来，小春明明不打算惹事，可那些人却偏偏纠缠着她不放。她起身走到後方，从垃圾堆中拾起男孩被丢弃的小说。心底有很多情绪交杂着，分不清是愤怒或是悲伤，亦或是参杂着些许冲动，小春走近男孩的座位，将桌上的笔袋一把抓起，仍进了同样的垃圾桶中。
但她马上就後悔了，她其实不该跟着起哄的。
男孩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全是愤恨，他将手伸进那些垃圾中，拎起笔袋，不带一丝犹豫地往小春的脸上丢。
这突如其来举动，带给小春不少惊吓，也许更多的是委屈。明明先挑起纷争的并不是她，明明她只是反击，明明……
好像再也无法忍耐，小春呆站在原地，就这麽哭了出来。
上课钟响了，大家纷纷回到座位，没有人在乎小春有没有伤着、没有人安慰。她默默走回自己的位置上，趴在桌上啜泣着。
如果，有谁能给予一些温暖，多好；这样或许，就不会这麽痛了。
「生日快到了，有什麽特别想要的东西吗？」晚餐时，辰诺率先打破沉默。
「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我漫不经心地嚼着嘴里的食物。其实只要有人记得那天是我生日，我就很开心了。
「偶尔庆祝一下也挺好的不是吗？」他浅浅一笑，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
生日啊……对於我来说，好像没有什麽特别的意义。如果没有社群的提醒，大家真的会刻意去记别人的生日吗？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不过如此而已。
我一边戳着盘内的花椰菜，随口问道：「你以前都怎麽帮nv友庆祝生日呢？」
他举起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空气瞬间凝结，好像我问了什麽不该问的话题似的。我才突然想起，辰诺似乎从来不曾提起过去的恋情，我甚至连他究竟谈过几段恋ai都不清楚。
「事情过了太久，我也不太记得了。」他恢复以往的笑容，并夹了块jr0u到我碗里。我看着他的表情，有种说不出口的怪异，彷佛戴上了微笑面具，不让人看清他真实的情绪。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辰诺。
「等等吃完饭後，我们去看电影吧！」我试着转移话题。只要他不想说，我便不问，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可能，即便我问了，他也不会将一切如实告诉我吧！
「嗯，好啊。」他轻轻握起我的手。
或许对於辰诺来说，过去的感情，是某段他不愿想起的记忆吧！
就如同小春对於我而言。
然而很多事情，其实并不是真的忘记了，尤其，那些越想抛弃的记忆，越是挥之不去。随口一句「忘了」，也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
因为唯有骗过自己，才能让心里稍稍好过些。
「你谈过恋ai吗？」按下传送键後，我一边擦拭着半乾的头发，一边等待魏青蓝的回覆。他回讯息的速度一向很快，果然，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他的讯息。
「嗯。」嗯，非常简洁扼要。
「国中的时候。」还在苦恼该说些什麽的同时，他又补充。
魏青蓝真的是个很妙的人，每当我以为话题接不下去时，他便会自动将对话延续下去。我们的聊天室，似乎永远不会有结束的那天。
晚上看电影时，辰诺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的恋ai经验不多，也不知道该怎麽做才能让他心情好些。回到家洗完澡後，思索了一整晚，才决定找魏青蓝讨论。
「谈恋ai这种事，你问我也不准吧？我当时才国中，很多细节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喔……」
「不过我是觉得，如果辰诺想说，他自然会开口。你也不需要刻意安慰他什麽。」
「我也是这样想。」明知他看不到，我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说，如果他和你约会的时候却满脑子前nv友，你不生气？」
咦？
愣愣地看着魏青蓝传来的讯息，我开始陷入沉思。平时辰诺待我很好，我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对他发脾气，何况他今天心情不好，我反而该t谅他才对，怎麽可能生气。
然而我其实也明白，魏青蓝口中的那种情绪，叫作吃醋。
「不生气。」我缓缓输入，「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
「有够笨。」仅仅是透过文字我就能想像到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不屑吧。
随着和魏青蓝越来越熟，聊天的时候也不似当初那般拘谨，我很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没想到在高中的最後一年，还能够拥有朋友。
「陶知颖。」
「g嘛？」他突然打出我的全名，害我不自觉坐挺了身子。
「你为什麽喜欢辰诺啊？」
隔着萤幕，我无法猜测他的语气，也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我为什麽喜欢辰诺啊……
「别怕，我在呢。」
因为……他说过，他会保护我。
高一入学时，任凡正好坐在我隔壁，成了第一个与我搭话的人。
b起我，任凡相对早熟，在我什麽都不懂的时候，她却已经跑得好远、远到我连她的背影都快看不见。记忆中，她拉着我的手，一脸得意地介绍她的化妆包，妆前r、粉底ye、睫毛膏……於我而言，那是一片未知的领域。
「其实我也是国中毕业後的暑假才开始戴隐形眼镜、学化妆的。」她坐在我身旁，看上去闪闪发亮。「从前的我，戴着笨重的黑框眼镜，每天都绑着呆板的马尾，简直就和现在的你没两样。」
虽然知道她并没有那个意思，我还是觉得有些受伤。
「自从学会化妆之後，我突然觉得世界变得不一样了。」她朝我甜甜一笑，「跟你说个秘密，不要说出去喔！」
嘘。
每回想起任凡，都x闷得难受。无论我多努力想将她的身影逐出脑海，最终仍是徒劳。我在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中，经历了许多变故，明明我都一一挺过来了，直到高三那年……
或许，任凡并不是造成我情绪失控最大的原因。真要说的话，她大概是……压垮骆驼的最後那根稻草吧！
一切看似都过去了，剩我还在原地，在每个寂静的夜里，反覆回忆过去。遗忘两字，谈何容易呢？这也许是我活至目前为止所遇到最困难的课题。所以，即便辰诺心中有什麽忘不掉的过去，那也无妨，我唯一能做的，便是静静地陪着他
就如同他永远会在我需要他的时候，陪在我身旁。
相信有天，会忘记的。无论是我，或是他。
半堂课过去了，老师正专注地讲解课文，而小春仍趴在桌上。没有人在乎她是否受伤、是否还在流泪，即便是老师，也选择无视。直至放学钟响，大家一边聊天打闹，一边收拾课本；小春默默起身，用手背抹去泪水，背上书包，独自走出教室。
她走到停车区，骑上那台破旧的脚踏车——一年四季，无论晴雨，每日都陪着她上、放学的，那台脚踏车。
小春的爸爸没有读过什麽书，只能做些简单的劳力工作，偶尔检些纸箱、宝特瓶回收卖钱；他当然也不会知道，小春在学校遭遇的种种事蹟。每当小春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时，就会想想爸爸。想着他为了那微薄的薪水、不断向人弯腰低头的模样。如果被爸爸知道，自己在学校其实过得不好，他肯定会很担心吧……
回到家，妈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餐。其实妈妈的厨艺不太好，加上家中也没有多余的预算去购买那些较高级的食材，所以饭桌上的菜肴永远都是差不多的那几道。偶尔，小春会将学校中午剩余的营养午餐打包回家，如此一来，晚餐便可以多加几样菜。虽然同学们时常抱怨营养午餐的菜se不好、口味不佳，但对於小春而言，学校的饭菜已经十分丰盛了。
家境不算太差的孩子们，大概永远也无法想像吧。
「都要模拟考了，还那麽认真练习啊？」我将书包放在司令台的角落。
「陶知颖，你很闲吗？g嘛三天两头都往这里跑啊？」魏青蓝皱起眉头，拿着法国号走向我。
「没有啊。」因为除了这里，我也没有其他地方能去了。
「以後别来了，我从下礼拜开始就不会来练习了。」
「为什麽？」
「快考试了，接下来每天放学都必须去补习班。」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此刻脸上的表情，除了无奈以外，似乎还参杂着些许落寞。
「其实我觉得你就算不上补习班，成绩也不会受影响的。」
「你又不是我，少说得一副很了解的样子。」他的眼神充斥着不屑。这段时间和他相处，无论是从文字讯息中，亦或是实际接触，我总觉得他似乎有很多心事，不愿向任何人透露。
我呆呆地看着他，脑中正思索着他方才说的字句。他像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不是太友善，刻意避开了我的视线，还试着转移话题。
「你後来跟辰诺怎麽样了？」
「没怎样啊。」我笑了笑，「他什麽也没说，而我也没问。」
「不好奇吗？」
「我觉得你看上去b我还好奇。」
「我是很好奇啊。」他挑起单边眉毛，「关於辰诺的感情史。」
「……」说完全不好奇，那是骗人的。然而，每个人都会有些不希望被人发现的秘密，不是吗？无论是我、辰诺，亦或是此时站在我面前的魏青蓝。
「你g嘛这样看我？」
「不能看喔？」
「……随便你。」他转身，看似要离开，却又突然回过头来。「陶知颖。」
「g嘛？」
「其实……」魏青蓝话才正要开口，一旁便传来篮球队的欢呼口号，以至於我完全没听见他那句话的後半段究竟说了什麽。
「你说什麽？我刚刚没听清楚。」
「没事，不重要。」语毕，他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满脸错愕的我。
不重要你还说？这不摆明吊我胃口吗……
明天是我的生日，正好在模拟考前一天，不过我本来就没有庆祝生日的习惯，所以完全不会有任何影响。
「我回来了。」进门时，姑姑正好在准备晚餐。
「知颖啊，等我一下喔，晚饭马上好。」
「我来帮你吧？」
「不用啦，快好了，你先去旁边坐好。」
我走向客厅，打开电视，漫不经心地切换频道。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姑姑出声喊我，才发觉自己已经盯着萤幕发呆好一阵子了。
「在想什麽，叫你吃饭也没听到。」姑姑笑着往我碗里夹了块jr0u。
「没什麽。」我浅浅一笑。
「明天是你生日，姑姑带你去外面吃饭好不好？」
「不用啦，在家就好了。」我感到有些不自在。
「生日不好好庆祝怎麽行。」她低头喝了口热汤後又开口：「还是你跟朋友约好了？」
我愣了愣，往嘴里扒了口饭。
「总觉得你最近不太一样，好像开朗一点了。是不是在学校交到朋友了呀？」
我塞得满嘴饭菜，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好胡乱地点了点头。
朋友啊……
「是个怎麽样的人呀？」
怎麽样的人……
不知道为什麽，魏青蓝的一切顿时浮现在眼前。
不只课业成绩优秀，还jg通乐器……好看的侧脸线条、那双会说话的眼眸，以及……
我将口中的食物咽下，「他……穿制服的时候很好看……」
听了我的回答，姑姑先是一愣，接着便大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朋友呢！」
他真的很适合穿制服，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这麽认为了。虽然当时完全没想过，会和他有所交集。
晚饭过後回到房间，我随意挑了首歌播放，让空气别那麽安静。
过了今晚十二点，我就满十九岁了。我从来就不把自己当作班上的一份子，或许年龄的不同也是原因之一吧？
走到书桌旁，拉开ch0u屉，里头躺着一支九成新的唇膏。那是十七岁那年，任凡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几乎没怎麽用过，没想到一转眼，也过了两年。
在高中生涯里，我就只有任凡一个朋友；後来任凡离开了，我便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从那天起，我的情绪调节似乎就出了问题。明明觉得自己痛得快si掉了，却挤不出任何一滴泪水，每天出门前，还会强迫自己挂上笑容。
到最後，究竟什麽是难过时该有的反应？我已经分不清了。
我曾试着去学校的辅导中心求助，然而老师却对我说……
「同学们不跟你说话，你可以主动去找大家聊天啊！只要你释出善意，一切自然都会解决的！」
我还能说什麽呢……如果事情真的那麽简单的话，我也不需要到这个地方来了。老师这个职业，究竟是为了什麽而存在呢？
我将那支唇膏从ch0u屉中取出，转过身，丢进了垃圾桶里。
过了这麽久，我才终於有勇气打开这个ch0u屉、处理那些回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完全走出来，因为直到刚刚丢弃唇膏的瞬间，我竟然还是会有gu想哭的冲动。
真是懦弱。
十二点整，我接到了来自辰诺的电话。
「生日快乐。」他的语气有些疲惫，「虽然模拟考快到了，没办法好好帮你庆祝，但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当第一个给你生日祝福的人。」
「谢谢你。」我往床上一躺，「谢谢你一直都这样陪着我。」
「这有什麽好谢的。」他忍不住笑了出声，「真要谢的话，这回模拟考就给我认真点。」
「……这是两回事吧？」
「你喔，真是的。好啦，礼物我明天再拿给你。」
「还有礼物喔？怎麽这麽好。」
「所以啊，模拟考……」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笑了笑，「算我怕你，好吗？」
「是吗？还以为你只会嫌我罗嗦。」
「我哪敢啊！不过，真的谢谢你，明明就很累、还y撑到十二点……」
「行了行了，别再跟我道谢了。大寿星，你该睡了。」
「你也是，快去休息。」
「晚安。」
「晚安……」
挂上电话，顿时有gu莫名的空虚感涌上。
心底好像有块缺口，始终没有被填补。我真的……能够得到幸福吗？
这晚，我翻来覆去，却迟迟无法入眠。
究竟最後是怎麽睡着的，我也忘了，再次睁开眼，已是一个崭新的早晨。姑姑很早就出门了，桌上一如往常地摆着早餐以及一张便利贴。
「知颖，生日快乐。」
我小心翼翼地撕下这张写着生日祝福的便利贴，放到资料夹中妥善保存。也许就是因为记得这个日子的人不多，所以在这天收到的每个祝福，我都格外珍惜。
当我打理好一切，准备下楼搭车之际，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是讯息提示音。
「你今天生日？」
魏青蓝。不知道为什麽，点开这封讯息的当下，嘴角竟忍不住上扬。
「你怎麽知道？」按下传送键不久，便又收到他的回覆。
「社群会跳通知啊，笨喔？」
我都忘了，自己并没有将生日设定为隐藏。由於这些年来会公开给予我祝福的人不多，所以我也就没特别注意这件事。
「如果我今天在学校遇到你，就请你吃冰bang。」过了几分钟，他又多传了一条讯息。
好奇怪，明明他连句生日快乐都没说，明明他是因为社群提醒才得知今天是我生日，为什麽，我却会因为他简单的几句话而感到期待？
就连脚步，也不自觉地轻盈。
第一堂课，数学老师正在台前讲解着题目，然而我的心思却不在讲义上。
「如果我今天在学校遇到你，就请你吃冰bang。」
魏青蓝的讯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虽然我和他的班级距离遥远，但要遇见魏青蓝真的不是一件太难的事，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容易？
我习惯x地望向窗外，篮球场上的两个班级似乎正在进行b赛，场面十分热闹。这画面，又让我想起昨天魏青蓝没说清楚的那句话。
他究竟想说什麽？
下次遇见他，一定要好好问清楚……
奇怪的是，平常总是y魂不散的魏青蓝，今天却连个人影也没瞧见。一个上午过去了，去福利社也没遇上他……我从口袋拿出手机，到学校网站找到了他们班的课表。才刚点开，便被自己的行为吓到。我在g嘛？
太想吃冰bang也不是这样吧？但……我只是看看，应该不会怎麽样？毕竟课表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公开放在网路上的啊……
「今天下午第二节是t育课……」没有犹豫太久，我还是看了，甚至记下了他们班t育课的时间。只要我下午第一节下课到c场附近，应该就会遇见魏青蓝吧？看了眼时间，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一边盯着眼前的复习讲义，边思考着自己这诡异的行为，连自己都ga0不懂自己。
钟声一响，我便急着走出教室。c场上依旧喧扰，我试着在众多的人群里，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没花多久时间，在迎面而来的那群人中，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或者应该说，我们几乎是同时注意到对方的。他两眼直gg地盯着我，却始终不发一语。
差点忘了，他只要和朋友一起，便不会和我打招呼。既然这样，为什麽每次都要这样看着我？
我呆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才缓缓走回教室。途中不断地反覆思考着，我特地跑到c场，究竟是为了什麽？为了冰bang？还是为了听他对我说句生日快乐？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後来的几堂课，我都有些心不在焉。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背着书包，往司令台的方向走去。
管乐社的社员们一如往常地练习着，可是我却没有看见魏青蓝。原本打算要问他的问题，看来暂时无法得到答案了。
「生日快乐。」才刚打开车门，就收到了来自辰诺的礼物。
「谢谢你。」我将装着礼物的袋子小心翼翼递收入书包内。
「不打开来看看吗？」
「我回家再看。」
「好吧。我猜今天回家姑姑应该会准备很多你ai吃的菜吧？」他笑着拍拍我的头。
「大概吧。」我笑了笑，「你们两个都一样啦，明明都说了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不代表你不渴望收到生日祝福啊。」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的确，在我的心底，有个无论如何也填不满的漏洞。无论是对於友情，亦或是其他……
从小到大，我们家都没有庆祝生日的习惯，我也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我其实一直希望能在生日这天，有一个属於自己的蛋糕。
明明是自己选择筑起一道墙，将所有人挡在墙外，却又渴望有人能给予温暖。
好矛盾。
是因为这样，我才去找魏青蓝吗？因为希望从他身上得到些什麽？
「发什麽呆？」辰诺伸手在我眼前挥了挥。
「没有啊。」
我低头看了眼手机，没有任何讯息。
「明天的模拟考加油。」
「嗯，好。」
後来的日子，男孩照常做些引人注意的事情，可大多数人只是把他当笑话看待。他仍然上课吵闹，大家也老是拿他和小春开玩笑。
谁都没察觉，男孩的个x越来越怪异。
那天课堂上，每个人都专注於老师所说的内容——直到学务主任突然走入教室、打断课程。
只见主任快步朝男孩走近，将他一把拉起，吼了一句：「去保健室。」
若是没有主任，恐怕谁都不会发现男孩有什麽异状。
因为根本没有人在乎。
学务主任每天都会不定时地巡堂，那天他经过小春的班级，却看到坐在窗边的男孩，满手是血地拿着美工刀把玩。
同学们交头接耳，却都不是关心男孩的伤势。
最後他在主任的陪同下前往保健室，没有人注意到男孩离开时落寞的背影——除了小春。
「知颖，生日快乐。」姑姑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让人看得眼花撩乱。「这回刚好遇上你要考试，加上人家都说十九岁不要大肆庆祝，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我觉得这样已经很bang了。」
其实姑姑没有必要替我做这些的。明明她自己也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却花费这麽多心力替我庆生……
「姑姑，谢谢你……」
「谢什麽啦！」她忍不住失笑。
谢谢你，全部。
辰诺送的生日礼物，是一支专柜的唇膏。我将它放回袋中，仔细地收好。
明天便是模拟考，我猜这也是魏青蓝没有去社团练习的原因吧。
再过不久，今天就过完了。
我盯着手机萤幕发呆了好一阵子，反覆刷新了几次，仍然没有来自他的讯息。我到底期待从魏青蓝身上获得什麽？祝福？还是同情？也许冰bang的事对他来说，只不过是随口一提，我g嘛要一直放在心上？
紧握在手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是魏青蓝。「我今天有点忙。」
点入聊天视窗，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於是我并没有立即回应。
「冰bang下次补给你。」他又继续输入，「生日快乐。」
「谢谢你。」我浅浅一笑，方才的那些担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答应了辰诺，但其实我并没有特别准备模拟考。未来对我而言，太不真实，我无法想像自己往後的日子会是什麽模样，也失去了努力准备考试的动力。上了大学，一切就会有所改变吗？
人的一生，扣除成绩与名利，还剩下什麽值得去追求吗？我翻开复习讲义，漫不经心地扫过内容。
上课钟声响起，监考老师走进、发下考试卷，教室内顿时只剩下铅笔在纸上书写的声音。看着眼前的题目，我竟忍不住发起呆来。如果当年没有离开校园，如今的我应该准备要升上大学二年级了吧？
如果……
「时间到，请停笔。」不知过了多久，监考老师突然出声，将我拉回现实。我甚至还没有答完所有题目，看来成绩出来时，又要被辰诺碎念了。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耳边彷佛传来熟悉的声音，然而回过头，什麽人也没有。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为了转换心情，我起身前往导师办公室，可是辰诺却不在位置上。
「去上课了吗……」我站在他的座位旁，正好听见旁边两位老师的对话。
「新来的徐老师长得挺漂亮的，应该很受学生欢迎吧？」
「受欢迎有什麽用？教学有成效b较重要吧？」
在我看来，老师办公室，其实就像个小型的菜市场，老师们常会在里头讨论着一些无谓的八卦，每回踏进办公室，总会听见一些让人意外的消息。好几次，恰巧碰见几个老师正在窃窃私语抱怨其他级任老师，然而告诉辰诺後，他总是要我别管、当作没听见。我才知道，原来办公室里面，也有阶级的分别。原来，即便成为了大人，还是有可能遭到排挤。
「你怎麽呆站在这？」我闻声回过头，发现辰诺正站在我身後。他的表情有些严肃，和平常的他不太相同。
「你……老师，你怎麽了？」
「没什麽。」他勉强扯了个难看的笑容，「等等不是还要考试吗？你快回去准备吧。」
「嗯，好……」虽然觉得不对劲，但他不说，我便不问。我朝他微微一笑，接着便离开了办公室。
「那个，不好意思。」回教室的途中，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了我。转过身，是一位看上去很年轻的nvx，长得相当标致，像个洋娃娃似的。
「我想请问一下，你知道教务处在哪里吗？」她尴尬地傻笑着，「我是新来的代课老师，对学校环境还不太熟悉……」
看着她，我的脑中顿时浮现方才在导师办公室中听见的对话。
「你是……徐老师？」
「咦？你知道我？」她似乎有些惊喜。
「有听说。」我客套地笑着。「教务处在隔壁那栋大楼的二楼，走上楼梯就会看见了。」
「好，谢谢你。」她正准备离开，却又停下了脚步。「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愣了一会儿，才缓缓扯开嘴角：「陶知颖。」
「知颖……你的名字很好听呢！我叫映璇，以後请多指教罗！」
我笑了笑，没有多加回应。
她过於亲切的态度，让我有些不习惯。甚至可以说，让我想逃离。
我在班上就像个异类，当大家正埋首准备模拟考时，唯独我一人，单手撑着头、仰望着天空。明明也没做什麽，却感觉好累，不想说话，也不想思考。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声音一直在脑中回绕，挥之不去。是啊，我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你有想过，我为什麽会变成今天这副德x吗？
钟声响起，老师发下试卷，一切就像电影场景，彷佛都与我无关。我si盯着桌面上的那份数学试题，却少了翻开它的动力。
去年，同样是数学考科、同样是模拟考那天，我睡过头了。因为没来得及赶上公车，我只好一路奔跑，跑到较远的那个公车站。好不容易上了车，却也把自己ga0得一身狼狈，头发凌乱、满头大汗。抵达教室时，老师正准备发下题本。我连忙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一切都还来不及打理，便急着从书包中拿出文具作答。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慌忙，脑中的公式全都乱成一团，也无法静下心来看题目。
理所当然，那次考试我ga0砸了。
即便成绩还没出来，在考试结束的当下，我就已经知道自己这次的成绩必定会很难看。数学一直以来都是我的罩门，再加上这天的种种意外……
当时，班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来找我说话、也没人愿意听我说话。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被无视，然而当我发现，我连个抱怨的对象都没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鼻酸。
放学时，我冲出校门口，不顾他人的目光，在大马路上一边大哭一边走着。明明那段时间，无论是被排挤或是被无视，我都没有掉泪，却在一次模拟考失利的情况下情绪失控。也许，是压抑太久了吧！连自己都忍不住开始同情自己。
在那之後，我便办了休学。
当年的我是把考试看得那麽重要，为什麽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我用力摇摇头，想把这些属於过去的画面从脑中甩掉，可当我想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题目上时，视线却早已糊成一片，才刚提起笔，眼泪便滴落在试卷上，无法抑制的情绪瞬间涌上。原来那些，从来就不曾真正过去。
不知为什麽，我突然想起魏青蓝。如果我们早点认识的话，或许我也不至於连个抒发情绪的对象都找不到吧！
魏青蓝，如果啊，如果早点认识你的话，我是不是……就不会这麽孤单了？
事情发生之後，男孩的父母被请到了学校来。
「这孩子从以前就只会惹麻烦，真是的，怎麽就不能多学学他弟弟。」男孩的父亲看上去十分气愤，「老师，不好意思给你惹麻烦了。」
从头至尾，他们夫妻俩都不曾问及男孩的伤势，他们认为，那是男孩引人注意的手段。谈话内容多次提及男孩的弟弟，似乎是位乖巧的优等生。小春静静地听着他们在走廊上的对话，由於男孩的父亲音量实在太大，要不听到都难。
从他们与老师的对话中，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他们对於自己的小儿子有多麽骄傲，而男孩，就像是他们家族的w点、一个不被他们承认的瑕疵品。
这一刻，小春突然明白了，男孩为什麽老是做出一些惹人注意的事情，因为无论是在家中或是在学校，他都是一个人。
他的每个行为，全都是渴望ai的表现。
「送你的唇膏怎麽都没看你用？不喜欢吗？」辰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这几天他的心情好像都不是很好，为期两天的模拟考结束後，才终於在他脸上看见一丝笑容。
「怎麽会，我很喜欢。」只是那唇膏，会让我想起某个人。「我平日都在学校，也没什麽机会用到吧？」
「好像也是。」他轻轻0了0我的头，「那等你考上大学，就解脱啦！」
考上大学，真的是种解脱吗？我笑了笑，没有多加回应。
「这次模拟考如何，有把握吗？」
「没有。」我不加思索。
「你喔，真是的。」
看着身旁的辰诺，我突然有些好奇，他此刻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吗？还是只是在强颜欢笑？他总是这样，不会把负面情绪及烦恼告诉我，也许是不希望我替他担心，然而看着他总是这样勉强自己，难道就不叫人担心吗？
「你g嘛这样看我？」他笑着捏起我的脸颊。
「没有啊，看一下都不行喔？」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去想，辰诺什麽都不对我说，是不是因为……他其实没那麽信任我？
他在上一段感情中，也是这个样子吗？
「走吧，我送你回家。」
「好。」我朝他微微一笑。
「考试，还顺利吗？」打开与魏青蓝的聊天页面，我缓缓输入。
「还行吧。」对方一如往常地马上回覆。「你知道学校来了一位新的代课老师吗？」
「我知道啊。」徐映璇，那名有如洋娃娃般的nv子。
「你见过她吗？」
「嗯，在走廊上遇过一次。」我感到有些疑惑，「怎麽了吗？」
「没什麽。只是好奇。」
好奇？莫非魏青蓝喜欢徐老师这种类型的nv生？还真是看不出来。我实在很难将平时没什麽情绪起伏的魏青蓝与ai情产生连结。
不过……如果我是男生，或许也会被徐映璇x1引吧？
「听说她负责教国文。」见我没回应，他又传来了一则讯息。
「你调查得挺清楚的嘛！」我打趣地回覆。
「你想到哪里去了？」
「没有啊。」
「对了。」他话锋一转，「我不去社团练习之後，如果你找不到我，就直接打给我。」
我呆呆地看着萤幕，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我没事找你g嘛？」我故作镇定。
「我怎麽知道，你不是三天两头往管乐社跑吗？」他停顿了片刻，「我在想，也许你偶尔会需要找个人听你说话。」
怎麽有种被他看穿的感觉。明明认识他没多久，他却总是能猜中我的心思。难道是我伪装得不够好吗？
「如果找不到我，就打给我。」
思绪似乎又突然飘到了好远以前，依稀还能看见当时那个孤立无援的我，好像无论向谁求助，都是徒劳。即便在马路上痛哭，都不曾有人对我伸出援手。
此刻我的脑海里，有个念头始终挥之不去。
「魏青蓝。」
「g嘛？」
如果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哗啦——
外头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我望向窗外，c场上的人群瞬间散了开来。
雨滴落在地面上，溅起了水花。
在大雨中，我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影。他与其他人不同，并没有找遮蔽物躲雨，而是独自一人踏着缓慢的步伐，在雨中前行。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他的身上，似乎也染上了一抹忧郁的蓝se。
我微微g起了嘴角。原来，我们都是不撑伞的人。
「我还以为，从这高度看下去的人都长得一样……」直到他的身影从眼底消失，我才将注意力放回课堂上。
这节是国文课，而辰诺正站在台上讲解着题目。这阵子的他，虽然看上去已不像先前那般闷闷不乐，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并不了解他，理所当然猜不中他的心思。
放学的钟声响起，他阖上了手中的课本，草草地做了个结尾、离开了教室。犹豫了一会儿，最後我还是跟了上去。
「你还好吗？」我在门外站了好一阵子，刻意等到老师们都走得差不多之後，才踏入了导师办公室。
「怎麽这样问？」他维持着一贯的笑容，却无法掩饰眉宇间的疲倦。
「只是觉得你最近好像有心事。」
「我没事，别担心。」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正犹豫着什麽。「其实我最近，见到了一位很久不见的老朋友。」
「朋友？」
「嗯。」他低头喝了口热茶。「当年我们闹得不是很愉快。」
「那这次见面，不尴尬吗？」
「尴尬吗……」他浅浅一笑，「或许多少有点吧！」
这是他最近心情不好的原因吗？我紧盯着自己的鞋尖。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办公室。
回教室的途中，我忍不住想，要是现在任凡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有什麽反应？我也会和辰诺一样，整天心神不宁吗？
老实说我并不想知道答案，因为我打从心底希望这个假设永远不会发生。
「走路时一直盯着地面是很危险的喔！」
我停下脚步，抬起头。
「嗨，又见面了。」她笑了笑，「知颖，对吧？」
「……」
徐映璇。
「都这个时间了，你怎麽还没回去？」
「……我正要回去，谢谢老师关心。」我礼貌x地点了点头，接着绕过她离开。
我并不是徐映璇的学生，我不认为她需要花时间关心我。这种没来由的关怀，只会令我厌恶。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很脆弱的，所有的善意，都是另有目的——至少我是这麽认为的。人类，是世界上最丑陋的生物；而老师这个身分对我而言，更是如此。打从第一眼见到她，我就无法喜欢她。
「等等，知颖。」走没几步，她又突然叫住我。
回过头，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你是三年四班的，对吗？」
「嗯。怎麽了吗？」
「没事，回家小心。」她朝我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踏入导师办公室的背影。
走向公车站的途中，不知怎麽，我的思绪有些混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说是直觉也好、心理作用也罢，有些事，是能够从一些细节中推敲出原貌的。
我并不想过分猜测，然而当辰诺的车缓缓驶出校门口时，心中所有疑问好像突然都有了答案。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副驾驶座，即便看不清她的模样，我还是能一眼就认出她那头好看的长卷发——就像个jg致的洋娃娃。
原来你口中那位很久不见的朋友，其实近在眼前。
小学时，学童们被要求中午吃饭过後必须午睡，无论他们想不想睡。在那时候，老师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
「趴下。」
即便你保持安静不说话，只要不乖乖趴下，就像是犯了什麽滔天大罪般。难道只是和别人不一样，便是种错吗？当时候小春不懂，然而即便升上了国中，她还是没有ga0懂。男孩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究竟是谁造成的？家人、同侪？学校是不是也脱不了g系？回想起那天，滴落在地上的鲜血、男孩脸上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清晰。
究竟什麽是对的、什麽是错的，好像早已分不清。
坐在公车上望向窗外，那片被夕yan染成橘红的天空。
我不太确定自己现在是什麽样的心情，似乎b想像中平静。想找个人说话，紧握着手机，却又犹豫着是否该发出讯息，还来不及好好思考，电话那头却突然传出声响。我愣了愣，才发现自己方才无意间碰触到了拨话键。
「喂？」对方刻意压低音量，背景音有些吵杂。
「……魏青蓝？」我小心翼翼地问。
「g嘛？不是你打给我的吗？」他纳闷。
「哦……我不小心按到的。」我尴尬地笑了两声。「你在补习班吗？」
「嗯。」
「好啦，没事了，你忙你的。」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陶知颖。」
「嗯？」
「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他轻叹了口气。
「没有啊。」我不自觉地坐挺身子。
「……陶知颖。」他又一次喊了我的名字，只是这次的口气稍微严肃了些。我无奈地笑了笑，究竟是我演技太差，还是魏青蓝有读心术？
「我……」我停顿了一会儿，思索着该如何表达。「我刚才，遇见了那个国文代课老师，她……」
「和辰诺走在一起？」他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你、你怎麽知道？」实在是太惊讶，我竟忍不住叫了出声。我说啊，魏青蓝该不会真的有读心术吧？
「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什麽？」我又不小心提高了音量。「不用啦！我要回家了……」
「你一个人，没事吗？」
明明我连事情的始末都还没说出口，怎麽魏青蓝却好像什麽都懂？
「我没事。」我扯了扯嘴角，「倒是你，补习班是可以让你这样说翘掉就翘掉的吗？」
「当然不行啊。」虽然透过电话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但总觉得他说这话时一定偷偷翻了个白眼。「但我如果就这样放你一个人，你等等想不开、g了什麽蠢事，我岂不成了罪人？」
「我才不会。」我不禁失笑。「你快去上课吧。」
他沉默了一阵子，似乎不打算挂上电话。
「魏青蓝？你是睡着了吗？」
「没有啊。」他清了清喉咙。
「那你刚刚g嘛都不说话？」
「因为我在查公车。」
「啊？」和他通话也不过短短几分钟，我究竟还要受到几次惊吓？「你不上课吗？」
「你觉得上不上课，对我来说有差吗？」
这自信程度，果然是魏青蓝。
「你在哪一站下车？」
「火、火车站。」不知道怎麽，我竟有些结巴。
「好。下车後站着别动，等我。」不给我时间回应，他擅自切断了电话。
……这家伙，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任x？
「下车後站着别动，等我。」
真不知道该说是因为魏青蓝的态度太坚决，还是我这个人实在太听话，到站後，我在公车亭找了个空位坐下，看着街上来来去去的人们，竟也就这麽看出了神。不知道这个状态维持了多久，一道身影忽然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嗨。」我尴尬地挥了挥手。
「嗨你个头。」魏青蓝毫不客气地给了我一记白眼。
我稍微往旁边挪了个位置，而他也很自动地坐下。总觉得该说些什麽，脑袋却一片空白，而他，也同样沉默。我们静静地坐了好一阵子，有那麽一瞬间，我差点都要忘了魏青蓝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你……」我试探x地开口，「怎麽会知道我刚刚在电话中想说什麽？」
「你说辰诺的事吗？」他若有所思地直视着前方。
「对啊。」
「你还记得前几天，我问了你关於代课老师的事吗？」
「记得啊……」
「有次，我无意间撞见她和辰诺在楼梯间谈话，虽然没有听清楚内容，但气氛有些严肃。」他停顿了几秒，「後来，我才知道她是国文科的代课老师。你不觉得很巧吗？」
「巧？」我不解。
「辰诺也教国文。」他转过头，望向我。「我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什麽关系，但你也别自己脑补瞎猜，与其自己在这穷紧张，不如找他问清楚，这是最快的方法。」
「我才没有脑补瞎猜，更没有穷紧张。」我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没有吗？不然你g嘛打给我？」
「就说是不小心按到了。」谁来帮我把这听不懂人话的家伙架走……
「这不重要。手机拿来。」他将手伸到我面前。
「g嘛？」
「帮你约辰诺啊。」他一脸理所当然。
「什麽？」我下意识地护住了书包，「你别乱来啊！」
「……看你这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要对你g嘛勒。」
「我只是……我……」我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要和他说什麽。」
「你不是想知道她和那个代课老师的事吗？直接问不就好了？」
「哪有那麽简单……」
「是你想得太复杂了。」他语气坚定。
的确，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也许就像他说的，我把一切都看得太复杂了，所以才会犹豫，所以才会担心。将魏青蓝说的话仔细想了一遍後，我看了他一眼，从书包中拿出手机，交到他手上。
「怎麽？想开了啊？」他挑起眉毛。
「你很罗唆欸。」
他笑了笑，点开辰诺的对话框，我朝他身旁凑近，想确保他没有乱打些什麽。
「你到底是多不信任我？」他将手机画面转向我，上头只有短短一句话——有空吗？我们见个面吧。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便按下了传送键。
「喂，你要传之前好歹也问问我觉得怎麽样吧？」
「那你觉得怎麽样？」
「……」这个马後pa0是怎样？
正想说些什麽，手机便震动了起来。是来自辰诺的讯息。我们两人互看了一眼，接着同时看向萤幕。
「好啊，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魏青蓝缓缓起身，「我陪你等到他来了我再走。」
我抬头看着他，心情突然有些复杂，但我分不清这种感觉，是因为等等要和辰诺见面，还是因为眼前的魏青蓝。
「欸。」我看着他的背影。
「g嘛？」
「你今天为什麽离开补习班跑来找我？」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回头，「怕你做傻事啊。」
「我才不会。」我苦笑了两声，「不过……谢谢你。」
「谢p啊。」他看了我一眼，笑了出声。
「你不是很讨厌他吗？怎麽现在好像反而开始同情他了？」nv孩低头回着讯息，随意地问了句。
小春想了想，正准备开口时，nv孩却又突然打断。
「算了，反正也不甘我的事。你看看我这两件衣服，哪件b较好看？」
「都很好看。」小春g了g嘴角，y是挤了个微笑。
为什麽会开始同情男孩呢？是因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个不被ai的孩子？还是看不惯老师们对他的态度？其实小春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要是大家好好相处、不拿他们两人的事瞎起哄，那麽或许她和男孩之间，也不至於演变成这种局面吧？
上课钟声响起，nv孩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留下小春独自一人。这节是t育课，正当小春准备动身前往c场时，却正好遇上了从厕所走出来的男孩。
男孩瞥了小春一眼，便急忙将视线移开。小春注视着他手腕上的伤痕，突然觉得有些难受。
「你……你还好吗？」小春向他靠了一步，可男孩却反sx地退後。
「要你管啊？你g嘛跟我说话啊？很恶心欸！」男孩把头低下，可就那麽一瞬间，小春看见了他眼角的泪水。
他们两人明明互相厌恶着对方，可偏偏在这种时候，能陪在对方身边的人，只有彼此。憎恨，却又同情，因为在对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此刻小春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对男孩，究竟是抱持着什麽样的心情。
当辰诺的车停在对街时，我看了魏青蓝一眼。
「他来了，那我走罗？」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或许是见我没有回应，他迟迟没有离去。
「还是你希望我留下？」
「你……」
「青蓝？」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辰诺的出现，中断了我们的对话。「原来你也在啊。」
辰诺尴尬地笑着，从他脸上的表情，我大概可以猜到他此刻的想法，毕竟他并不知道，其实魏青蓝早已发现我和他的关系。
「你突然找我，是发生了什麽事吗？」辰诺搔了搔头，视线有意无意地飘向魏青蓝。
「我……有些话想问你。」语毕，我转头看向魏青蓝，「谢谢你陪我，不过接下来，我想自己面对。」
「嗯。」他正准备离开，却又回过头对我浅浅一笑，「加油。」
那是个有魔力的笑容，令人安心不少。
「青蓝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麽？」魏青蓝前脚才刚走，辰诺便急着问。
「嗯，我们的事，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我悠悠地说。
「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x吗？」他皱起了眉头。
「我当然知道，但这是他自己发现的，我一个字也没提。」我抿了抿唇，「何况，我相信他不会告诉别人。」
「知颖，你还年轻，想法太单纯了。随便相信一个人是会……」
「我还年轻，但我认为我经历过的事不b你少啊。」我直视着他的双眼，语气坚定。「人x的险恶，我想我看得够多了。但魏青蓝，他不是那种人。」
「……好吧。」他深深x1了口气，似乎无法认同我所说的话，「我还以为，你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顿时，我傻住了。辰诺的话，像是一卷录音带，在我耳边不断拨放。彷佛在告诉我，难道过去发生的那些事，还没让你学到教训吗？
「我没别的意思……」注意到我的反应，他叹了口气，「你愿意敞开心房，我当然很替你高兴，只是……」
我摇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你今天找我过来，就是想说这些吗？」
「不是。只是……想问问，你和徐老师究竟是什麽关系。」
听了我的话，他先是一阵错愕，然後，沉默了好一阵子。
「她是我前nv友。」良久，他才终於开口。老实说，我并不意外，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原来啊，辰诺总是避而不谈的那个前任，是她。
「她的出现，影响了你的心情吗？」
「多少有点吧。」他移开了视线，闪躲着我的目光。
「我可以听听你们之间的故事吗？」我坐上候车亭的板凳，摆动着双腿。辰诺似乎对我的反应感到很惊讶，或许他认为，我会紧咬着这件事不放、像个孩子般大吵大闹。
「哪有什麽故事。」他笑着，「不过都是些无聊的陈年往事。」
「无不无聊，等我听完再告诉你。」我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下。他耸耸肩，乖乖坐了下来。
「她小我一届，是我大学学妹。我们都喜欢读新诗，所以常一起讨论，久而久之也越来越熟。」说到这，他停顿了。「挺无聊的吧？」
「你又还没说完。」我不置可否，「我b较好奇，你们为什麽分开？」
他一脸无奈，继续说下去：「其实映璇好像不太受nv生欢迎，从求学时期我就隐约发觉了这件事。和她在一起後，她的生活、她的世界，好像就只剩下ai情了。那时候我也不觉得这样有什麽不好，直到那年，她到了一所高中实习，那是一所男校。
她年轻，长得也可ai，所以很受学生欢迎，但却和同事处不来，毕竟你也知道，国文科通常都是nv老师b较多。那时候有几个男同学特别喜欢她，还因此起了不好的念头，趁她穿裙子授课时，试图偷拍，但最後被发现了。这件事被传开後，有些人说，是她g引学生，也有人说，她其实乐在其中；这麽多流言蜚语，就是没有人替她说过任何一句维护的话。」
天se渐渐暗了，候车亭的灯也亮了，辰诺仰着头、望着天空，而我也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阵子，她的状况一直不太好。早在一开始，就有不少人说她只是个空有其表的花瓶，或许因为年轻，又或许是缺乏经验。偏偏又在那时发生了这件事，好像她所有的努力全都是白费力气。
也是从那之後，她变得没什麽自信，毕业後只参加了一场教师甄试後便放弃了，无论我怎麽说服、鼓励，她都不肯再次去尝试。她说，她失去了面对人群的能力；她说，世间险恶、人x很可怕；她说，当她站在台上，面对底下那些资深的老师们时，她连一个字也吐不出口，只能任凭自己拿着粉笔的右手不停地颤抖着。所有人在她眼中，好像都成了坏人，包括我。」
听到这，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但看了眼身旁的辰诺，我决定先等他把故事说完。
「我知道她的心生病了，但她不肯面对现实，甚至想把我推开。太过频繁的争吵，让我们都累了，那时还太年轻，对她很不谅解。
当时的我，只想着要她坚强、b她去面对，但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像我这种什麽也不曾经历过的旁观者，是无法理解那些受过伤的人，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的。」
他微微一笑，「那天在走廊上和她巧遇，我很惊讶，因为没想到过了这麽些年，会再次遇见她。经过时间的淬链，我们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可也许她始终没跨过心中的那个槛，才会宁愿这麽多年都只当一名代课老师。」
他转过头，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我不打算骗你，其实我今天放学後和她一起吃了顿饭，但纯粹是聊聊近况，就只是两个好久不见的好朋友，仅此而已。」
我低下头，笑而不语。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我和映璇之间的事，但我想告诉你的是，那些都是过去了。」
「那为什麽你自从在学校遇见她後，便总是闷闷不乐？」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似乎正思索着该说些什麽。亦或是，他其实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变化。
「辰诺。」我轻声喊了他。
「怎麽了？」他如往常般r0u了下我的头。
「你会特别关心我、接近我，甚至不顾1un1i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你在我身上，看见了当年的徐映璇？」
听了我的话，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满脸的错愕，即便他一个字也没说，我也已经得到了他的答案。
「藉由我，弥补当年那些，你没做到的事。对吗？」
我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只是突然恍然大悟，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怀疑，好像瞬间都有了原因。为什麽特别关心我、为什麽接近我、为什麽喜欢我、为什麽……是我？也许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将对徐映璇的所有情感，投s到了陶知颖的身上。
「知颖……」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但或许是还没想好该如何辩驳，他喊了我的名字後便又恢复沉默。
「没关系，我不怪你。」我给了他一个微笑，「毕竟这些日子，你是真的对我很好。这算是某种互利共生吗？你终於有了个机会，去阻止相同的悲剧发生，而我，仰赖着你的情感和陪伴生存下去。」
他没有多说什麽，只是将我拉入他的怀中，紧紧抱着。
「你别乱想，那些都过去了。」他靠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说了，不怪你。」
我对辰诺的依赖、辰诺对我的怜悯，这些情感，如果非得冠上个名词，那会是ai情吗？
这个令我疑惑很久的问题，至今都还没有答案。
「同学不好意思……我想找魏青蓝。」
上午第一堂下课时间，我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来到魏青蓝的班级，并叫住了某个站在门口的nv同学。
「青蓝吗？」她疑惑地歪着头，「你等等。」
她转身进入教室中，没多久时间，便看见魏青蓝的身影。
「你怎麽跑到这里来了？」一看是我，他愣了愣，「你教室离这里很远欸。」
「也没什麽，只是想找你聊聊昨天的後续。」我靠上栏杆，「想说放学时你赶着去补习班，我就趁下课时过来了。」
「那g嘛不传讯息就好？你昨天後来都没回我，我还以为你怎样了。」
「我想当面告诉你啊。」我笑。
「……神经。」他别过头，双手撑着栏杆。
「我……」话才刚说出口，上课钟声便响起了。我苦笑了两声，无奈地看向魏青蓝，「我想我该回去了。之後再告诉你吧！」
「跑这麽远结果什麽也没说，我也真是服了你。」
下课时间也不过十分钟，光是来回两栋教学楼之间就耗掉了不少时间，说没两句话就得赶回去上下一堂课，连上厕所的空档也没有。但即便如此，有些话，我还是不希望透过文字传达。
「掰掰。」我挥了挥手，接着快步离开，希望别迟到太久。
才刚踏入教室，我便察觉了其他人的目光，像是聚光灯般，同时落在我身上。这景象让我有些迟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毕竟我和大家一向没什麽交集……
「大家在g嘛？不是已经上课了吗？」历史老师站在台前，拍了两下黑板，大家这才将注意力放回课堂上。虽然他们为了顾及老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然而还是有不少人在私底下窃窃私语，还时不时往我这瞧。
好奇怪。
我转过头，正好和右座的nv同学对上眼，她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回头，来不及收回视线就算了，还一脸慌张。
「怎麽了吗？」我疑惑。
「没有啊。」她使劲地摇头。
我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最後，她大概是受不了了，叹了口气，求饶道：「学姊，你别再看了，我觉得好不自在啊……」
「是你先盯着我看的，不是吗？」我单手托腮，一脸无辜地笑着。
「这样说是也没错啦……」
「如果有什麽事，大可直接问我。」
「这……」她一脸为难，似乎正担心着什麽。
「有话就说啊，什麽事这麽难启齿？」
「呃，那个……学姊，你昨天放学後，是不是和班导在一起？」
被她这麽一问，我顿时失了神，右手一松，原先紧握在手中的自动铅笔就这麽滚落地面。
「你为什麽这样问？」我佯装镇定。
「因为……昨天有人在车站看到你和老师，好像很亲近的样子，大家现在都在传……」她拾起那支滚至她脚边的铅笔，递还给我。
「这种不知道哪来的传闻，你们也信吗？」
「可是有照片……」
「什麽照片？」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随时都会停止跳动。
「就……」
「後面的，在g什麽？」老师严厉地朝我们这喊道。
她向我耸了耸肩，将手圈在嘴边，小小声地说了句：「下课再说吧。」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外界的所有声音，好像都隔了层纱，变得模糊不清。b起惩处，我更担心的是影响到辰诺的工作，因为我明白事情的严重x，所以才更感到不安。
如果，这一切没有开始，那麽也不至於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了。
「学姊。」回过神，才发觉周围一阵吵杂，老师也已经不在讲台上。
「下课了吗？」我仰起头，看着站在我座位旁的学妹。其实我不太记得她的名字，印象中也不曾与她有过任何交集。
她点点头，拉起了我的手：「到外面去吧，我让你看照片。」
我随着她来到楼梯间，她先是左顾右盼，确认没人後才将手机交到我手里。照片中的人，的确是我和辰诺，那是我们在公车候车亭、他握住我的手时拍下的相片。
我叹了口气，单手扶着额头，脑中没有任何的对策。
「你还好吗？」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摇了摇头，没有回应。
「其实，单凭一张照片也没办法证明什麽……有可能是角度的问题啊！」
「你在安慰我吗？」我苦笑。原先还以为她会藉此机会向我问一些八卦消息，看样子是我多想了。
「算是吧。」她尴尬地笑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麻烦事还真是接二连三地来。不知道辰诺知道这件事吗？所有的思绪纠结成团，无法思考。
我坐上阶梯，试着让自己保持理x。头一次遇见这种事情，还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反应。
「你别想太多啦，其实师生恋也没什麽啊。」她自动地走到我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喜欢就是喜欢，哪有那麽多规定，至少我是这麽认为啦。再说，喜欢辰诺的人多的是啊，我才不相信她们都没幻想过和辰诺交往，一定很多人羡慕你。」
看着她的反应，不知怎麽我竟有些想笑。
「谢谢你特意说这些安慰我。」
「不客气。」她伸了个懒腰，「你别苦恼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我笑了笑，怎麽可能被她这样说就真的不担心。
「对了，那个……」我有些难为情，「你叫什麽名字啊？」
「陈静，我叫陈静。」对於我的问题，她似乎完全不感到意外。
她大概是这个班上，除了班长之外，和我说过最多句话的人吧。
「快上课了，你有打算回去吗？」她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什麽意思？」
「怕你没那个心思上课。」她吐吐舌头。
「我的确是不想回去……」
「好，那我们就别回去。」
「欸等等，什麽叫做『我们』？」我挑了挑眉。
「你心情不好，我留在这里陪你啊！」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我看你是不想上课吧？」我无语。
「当然不是啊，你怎麽会有这种想法呢？」她心虚地笑着。
真是的，这是什麽情况？
半堂课过去了，而我仍和陈静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你真的不回去吗？」
「怎麽能丢下你呢？」她笑弯了眼。
「……你少来。」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和你说话欸。」她两手托腮地看着我，「原本以为你很难相处，害我都不敢和你搭话。」
「那你现在不觉得我难相处吗？」
「还好啦，没想像中凶狠。」
凶狠？我在她眼中到底成了什麽样子了？
「话说，你心情好点了吗？」她一边晃动着双腿一边说。其实陈静的外表，给人一种很有气势的感觉，单眼皮、瓜子脸，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还有几分大姐头的模样。然而虽然外表高冷难亲近，不过实际上的个x似乎不是如此。
「我也不知道。」我单手撑着头，望着地面发呆。
「如果到了下堂课你还是不想回去的话，那也没关系唷！」
回过头，我白了她一眼，「你的意图会不会太明显了？」
「哪有什麽意图呢！」她笑，「不然你接下来有什麽打算吗？」
「我……不知道。但总觉得，与其一个人伤脑筋，不如去找辰诺商量後续的处理方式……」
「欸。」她出声打断，「什麽叫一个人伤脑筋？」
我疑惑地看着她，努力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麽话。
「你现在哪是一个人？还有我啊！」
我愣了愣，突然不知道该怎麽反应。
在这之前，我和陈静半点交集都没有，但此刻，她随口说的一句话，竟在我的心中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
「你g嘛这样看着我？」她伸手在我面前挥了几下。
「没事。」我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啊？」
没给她时间反应，我加快脚步离去。
陈静，让我想起任凡。
「欸！你怎麽了啦？等我啊！」身後不断传来陈静的呼喊声，我只能假装自己什麽都没有听见。也许，我b自己想像中还要胆小，害怕所有没来由的关心，害怕自己重蹈覆辙、交错了心。
为了避免老师怀疑，我还刻意在门外等到下课钟响後才踏入教室。而陈静，就像个跟p虫般跟在我身旁。也许是发现了我有些不对劲，她很识相地保持安静——然而不幸的是，这状态，她并没有维持太久。
「欸欸，你看我刚刚黏的双眼皮贴，好不好看？」课堂中，当老师正忙着写板书时，她敲了敲我的桌面，还将脸凑到我面前、使劲地眨着眼睛。
「……」
「好不好看啦？」她拿起镜子，仔细地瞧着。
「你不是说我看起来很凶狠、难相处吗？怎麽现在一直找我说话？」我瞥了她一眼。
「你在记仇吗？」她噗嗤一笑。
「……」
「那不能怪我啊，谁叫你之前都不和人打交道。再说，我现在也不觉得你难相处啊。」她耸耸肩。我叹了口气，别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所以我这样到底好不好看啊？你还没回答我欸。」她锲而不舍。
「好看啦、好看。」
「……你根本没转头。」
「晚点到我办公室来。」放学钟声才刚响完，我便收到了辰诺的短讯。看来谣言传播的速度，b我想得还快，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有多少人看过那张照片了。
「没事的。」陈静趴在桌上，淡淡说了句。
「你不用安慰我。」我粗鲁地将桌上的讲义塞进书包里。
「我只是不想看你总是苦着一张脸。」
「那换作是你，你笑得出来吗？」
「我可以啊。」
「……」
真不知道该说她是乐观呢，还是缺乏危机意识。
我站在国文科办公室门外，踌躇着该不该进门，如果说害怕面对现实算是我此刻犹豫的其中一个原因，那麽另外一个原因便是——
「你为什麽还在啊？」我微微皱起眉。从刚刚陈静就一路跟在我身後，现在看来也不打算离开的样子。
「反正我等等也没事嘛！别说这些了，你快进去啊。」
她伸手往我背後轻推了一把，我也就顺势踏进门内。
还真是多亏了她，否则我大概还会在这里站上好一阵子。
其他老师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而辰诺坐在位置上，桌面上还摊着批改到一半的考试卷，他紧闭着双眼，深锁的眉头透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我站在他的座位旁，凝视着他的侧脸，不知道该用哪句话作为开场白。
「嗯？你来啦，怎麽不出声叫我？」或许是注意到一旁的动静，他睁开眼，并给了我一个熟悉的微笑。
「饿不饿？要吃糖吗？」拉开ch0u屉，他拿出一个装满零食的纸盒。我摇摇头，不懂为什麽都到了这种时候，他还能如此从容。
「你特地叫我过来，不是为了说照片的事吗？」
「是啊。」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心情不好的样子。」
「发生这种事，心情怎麽可能会好？」
「所以我正在努力逗你笑啊。」他扬起嘴角。明明自己也不好过，却还是先顾虑到我的感受，辰诺，总是如此温柔。
「照片的事……」
「照片的事我会处理，别怕。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这件事波及到你。」
「什麽意思？」听见辰诺说的这些话，我反而更加慌张。「你不会傻到要把责任全揽在身上吧？」
「这本来就是我的……」
「你可以找藉口否认啊！一张照片能证明什麽？有可能是因为拍摄角度或是很多原因啊！」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没想到我竟然把陈静安慰我的话拿来说给辰诺听。
「知颖……」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
「你别乱想，没事的。」他微微举起右手，停顿了几秒後却又放下。我抿着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你觉得……」辰诺收起笑容，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这件事会不会和青蓝有关？」
我忽地抬起头，双眼瞪得老大。
「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的事，他是知情的，何况那照片又是在他离开後才……」
「你在怀疑魏青蓝？」我不可置信。
「我也不想这样，但，很难不怀疑吧？」他摇摇头，摘下眼镜，叹了口气。
「……既然你有这种疑虑，我会去找他问清楚。但我相信他不会这麽做，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答应过我，绝对不会将这件事散播出去。」
「人心险恶，谁能保证呢？」他浅浅一笑，「这点你应该b我更清楚，不是吗？」
我愣了愣，突然不知道该怎麽反驳。
「知颖。」他闭上眼，r0u了r0u眉心。「你在意青蓝的程度，似乎b我预想的还要多上许多。」
辰诺这番话，让我顿时哑口无言。这才不是在不在意的问题，难道他不懂吗？
「……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是魏青蓝，知道自己被你这样怀疑，一定会很难受。」我双手握拳，情绪有些激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执，我没等辰诺回应便快步离开。
走出办公室时，一不留神，正好撞上站在门口的陈静。我低下头，没有理会她，迈开步伐准备离去时却被她一把拉住。
「怎麽样？谈得如何？」
我用力将手ch0u开。看了眼她的表情，似乎是被我的举动给吓到了，那一瞬间，我竟有些愧疚。「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和你说话。」
「没事，是我不好……」她歉然一笑。
我低下头，刻意避开陈静的视线。
其实，我应该向她道谢的，再怎麽样她都在门外等了我这麽久。但「谢谢」两个字，却梗在喉咙，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抱歉，我先走了。你……你也早点回去。」
最终，我只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本以为这个时间校园里已没什麽人，没想到却在楼梯口遇见了熟悉的身影。
「我发现你总是会在学校待到很晚呢。」徐映璇在我面前停下了脚步，甜甜一笑。「看你匆匆忙忙的，怎麽了吗？」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
「有什麽烦心事吗？」徐映璇轻轻抬起右手，将垂落在脸颊旁的发丝收入耳後。「要不要说说看，我们一起讨论。」
「……不用了，谢谢。」我绕过她，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是因为辰诺吗？」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连你也看过照片了？」
她缓缓走到我面前，「什麽照片？」
「你会那样问，难道不是因为那张照片吗……」流言纷飞，传得b什麽都快，我没想到在这座校园中，还有人没看过那张照片。
「我不知道你口中所说的照片是指什麽，但我猜，应该和你心情不好有关？」她笑了笑，坐上了一旁的阶梯。「会那样问，只是因为我听辰诺说过你的事。」
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我坐下。我有些迟疑，可她却轻轻拉住我的手，丝毫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叹了口气，我压着裙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知道多少？」
或着应该说，辰诺和她说了多少？
「不多。只知道你因为人际问题休学，今年才到辰诺的班上。放心，那些你不希望别人知道的细节，他一个字也没提。」
「那，我和他……你知道吗？」我下意识地刻意避开那些敏感的字词。
「嗯，我知道。」她单手托腮，看着远处。那好看的侧脸，就连身为nv生的我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其实你和从前的我很像。」说这话时，她仍然没有看向我，「对所有人都有所防备，看似难亲近，其实只是害怕再次受伤。」
听着她这番话，我的脑中顿时浮现了辰诺说过的那些，关於徐映璇的往事。我的确不是特别喜欢她，但无法否认的是，她或许是最能了解我想法的人。
「只是经过了这麽些年，我也渐渐痊癒了，虽然还是有些伤口，但已经没那麽痛了。时间从来就不能平复伤痛，但至少能让很多记忆别那麽清晰。」她回过头，对上我的视线。我呆呆地望入她的双眼，喉咙突然有些乾涩。
「我知道你可能不太喜欢我，但还是想告诉你……别怕，这些总有一天都会云淡风轻的。」
坦白说这些日子以来，我听到了不少安慰的话语，无论是姑姑或是辰诺……然而，这种被人理解、且感同身受的t会，似乎还是第一次。
徐映璇的这番话，竟让我有些想哭。
原来我需要的，从来就不是安慰。
我连忙低下头，试着不让她看见我此刻的表情，然而她却张开了双臂，将我拥入怀中。
明明我和她都还不太熟，所有情绪却在她面前表露无遗……好丢脸。
「没事的，我们都一样，我陪你。」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没事的。
「老师，」我缓缓地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回到家後，我先是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接着才躺shangchuan，看着手机萤幕发呆。
关於辰诺的疑惑，我该怎麽向魏青蓝求证？
翻了个身，换个姿势，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向他发出讯息。
他应该在忙吧？这个时间，可能还在补习班吧？脑中闪过各种念头，都不知道是在帮他想理由还是帮自己找藉口了。
还是我乾脆……
「知颖？」
「啊、啊！」突如其来的叫唤声，吓得我手里的手机差点就飞了出去。
姑姑站在门口，苦笑道：「吓到你啦？抱歉抱歉，只是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我就自己进来了。可以吃饭了喔。」
「好，我马上出去。」我故作镇定。站起身的同时，眼角余光却瞄到了萤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讯息——来自魏青蓝。
他果然有读心术吧？
「所以早上你来找我，是想说什麽？」
我嘴里咬着筷子，满脑子都是方才魏青蓝传来的讯息内容，还以为他是要问我和辰诺的事……
「想什麽想得这麽认真？」姑姑笑着给我盛了碗汤。
「没什麽。」
她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姑姑大概也明白，我一向不是那种会轻易说出心事的人。
放在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我疑惑地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这时间传讯息？莫非魏青蓝上课还偷用手机？
然而点开萤幕，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则交友邀请，以及一封陌生讯息。
「还是有点担心你。」
陈静？
看着上头显示的名字，有些意外，却又好像没那麽意外。
「我没事，别担心。」按下确认键後，我缓缓输入着。讯息发出之後，我便将手机放回口袋，谁知道一抬眸，却正好迎上姑姑满是笑意的目光。
「是你上次提过的那位朋友吗？」
「不是。」
虽然我原本也以为是他。
「这样啊……不过看你身边朋友越来越多，姑姑也很替你开心。」
我勉强扯了个笑容，当作是回应。可惜在照片的事落幕之前我都开心不起来。
晚饭过後，我一面收拾着碗盘，一面想着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
想着那张照片，想着辰诺深锁的眉头，想着徐映璇说的每句话。
「辰诺这个人最大的致命伤，就是待人太过温柔。」在听我说完偷拍事件的始末之後，徐映璇笑着说。「他不会让你受伤的。」
天黑了，走廊上的灯都亮了。
她抿了抿唇，「可是有时候，他的好，只会让人更愧疚、更想逃。」
「所以你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