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47节
反正文氏是不会说谢老太太一句坏话的。谢慕林心里翻了个白眼,转开头去。
谢谨之忍了忍笑,继续道:“听何嬷嬷说,老太太其实也不想往承恩寺里去的,无论是遇上寺里相熟的僧人,还是从前认得的官眷,都很尴尬。似乎有不少人找老太太打听父亲与曹氏的事儿,让老太太烦心得很。
“可三妹妹总劝她到寺里散心,寻大师们说说话,若是能结识几个合得来的官眷做朋友,常来常往,平日也不至于太寂寞了。老太太原是觉得三妹妹的话有理,才常往寺中去的,可惜事与愿违,因此心中烦闷。”
谢老太太从前仗着曹家姻亲的身份,只要不是遇上什么身份尊贵的王公贵族,通常遇到谁,她都是受奉承受吹捧的那一个。可今非昔比,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谢家如今仅仅是四品官宦门第了,还跟曹家结了怨,有点身份的人,谁又乐意再捧着谢老太太呢?连承恩寺中的僧人,待她都不如从前热情了。至今还愿意捧着她的,都是她看不上的小门小户而已。
也难怪谢老太太心情不佳,脾气败坏了。
只是谢慕林有些想不明白,谢映容这是在搞什么鬼?让谢老太太去结交新朋友?这是什么沙雕的操作?!
结交
谢老太太那性格,就不是能好好与人相处的。
除非对方是身份尊贵,能令谢老太太高看一眼的,她老人家愿意收敛脾气,作出一副和气斯文模样,刻意与对方结交,那还有可能交上几个塑料朋友。谢家未出事的时候,谢老太太时常往来的几位老封君,都是这么跟她熟悉起来的。
可如今这些老封君们都没了联系,谢老太太心情又不佳,在承恩寺里碰上的,多是寻常官宦人家,她又怎么可能放低身段,与对方好好结交?若人家实在和气,愿意捧着她,她心情一好,说不定还愿意多聊几句。可世上哪来这么多圣母呢?
谢映容的想法,乍一看好象没什么问题,一放到谢老太太身上看,就破绽百出了。她还不如自个儿出面去与人结交呢。
文氏是说不出谢映容坏话来的,顶多只是感叹一下,老太太从前交好的那么多夫人太太,竟没一个是真心朋友啥啥的。只有谢慕林与谢谨之兄妹俩对视几眼,彼此都心里有数,谢映容又出夭蛾子了。
她这么积极地怂恿谢老太太去承恩寺,肯定有图谋!
等回到家中,文氏带着大金姨娘,自去处置家中事务,两个小的被宛琴接回院子去,谢慕林便与谢谨之、谢徽之一道,聚在书房开起了碰头会。
谢慕林表示:“三妹妹也不知道是在搞什么鬼。先前爹爹还担心,老太太留在京城,会被曹家找麻烦。当时我安慰他说,曹家连老太太住哪儿都不知道呢,能对她干什么?只要老太太少出门,少见过去的熟人,自然出不了什么事。这还没两天呢,我就被打了脸。老太太与三妹妹八成已经遇上不少过去的熟人了,但凡里头有一两个往平南伯府送个信,老太太将来的日子能否过得好,就得看平南伯一家的人品了!”
谢谨之则皱眉道:“三妹妹这是想利用老太太达成自己的目的?眼下老太太可能还没察觉,只当她真是个乖巧孝顺的好孙女,才会对她容忍一二。一旦发现了真相,三妹妹且有得是苦头吃呢。她以为老太太是她能轻易摆布的?”
他眼下倒有些庆幸了,还好是在谢璞尚未赴外任的时候,发现了谢映容的异样,否则,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谢老太太才发现这个孙女的不良用心,发作起来,谢映容就真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谢谨之问谢徽之:“想个法子,让三妹妹回家里来吧。她继续陪在老太太身边,很快就会露馅的。”
“二哥理她做什么?!”谢徽之满腹怨气,“她自己要找死,是我们能劝得住的么?从前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她都不肯听,非得往死路上走,能怪得了谁?我看哪,我们从前待她都太好了,纵得她胆大妄为,如今还敢糊弄着老太太来达到自己目的了。我倒想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呢!见江家兄弟没了希望,又见不着程笃了,便把主意打到别家子弟的头上了么?我敢打赌,她让老太太在承恩寺里结交的所谓朋友,家里一定都有出色的小辈呢!”
谢谨之无奈地抬手,在他脑门上叩了一记:“说什么胡话?她要是真出了事,我们还能不管么?她再怎么胡闹,也是你我的至亲手足。”
谢徽之鼓着包子脸,哼哼着在椅子上坐下,满面不服。
谢慕林便跟兄长商量:“我们得想办法问一问,老太太在承恩寺里,都见过什么人家了。要是正派人家,那还好。万一是曹家那边的爪牙,就得告诉爹爹一声,兴许还得给老太太换个住处。”
换住处,需得费不少时间精力,又得花银子,还要说服老太太搬家,麻烦的事多着呢。
谢谨之同意妹妹的想法。有些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徽之这时候心情稍稍平静了些,开口道:“暂时不必操这个心。老太太在承恩寺遇上的,统共也就是四家算是旧识。其中有两家只是绿豆芝麻官,在六部跑腿罢了。因为父亲在六部时广结善缘,请那两人到家里吃过老太太的寿宴。宴席还没完,就被官兵撵了。他们没有门路找上曹家,也没那个胆子去招惹四品官。再怎么说,父亲如今也比他们强出百倍去。”
此外还有两家,一家是谢璞的同年,如今在太常寺做个六品寺丞,不算显赫,家族却跟生了四皇子的乔美人娘家有些拐着弯的亲戚关系——也就是说,跟曹家不大和睦。
另外还有一家,则是竹山书院的学子出身,虽不是谢璞同乡,却也算是校友了,还参与过温绪友为谢璞说情的行动,人品是信得过的。
这两家,寺丞家的老太太从前就因为曹皇后与乔美人不和的缘故,在谢老太太这儿受过气,如今自然不想搭理她,冷嘲热讽几句就走人了。谢璞校友的夫人倒是很和气地向谢老太太问好,得不到积极回复,也无意纠缠。
如此看来,这四家旧识,都不是问题。只要谢老太太接下来别再招惹从前的熟人就行了。
谢慕林听到谢徽之说这些情况,就知道他只是嘴上骂得难听些,心里对谢映容的事还是挺关心的。
兄妹三人综合打听到的所有消息,分析了一下,都弄不清楚谢映容到底想干什么,估计还是信息不足的缘故。谢徽之便索性回院去找大金姨娘问了。大金姨娘在谢老太太那儿,也跟女儿私下说过话,还找珍珠与两个婆子打听了女儿的近况,想必了解的情况更多一些。
然而,大金姨娘虽然知道的事多一点,却没觉得女儿有什么阴谋。她认为这是因为谢映容不想总是一个人在谢老太太跟前挨骂,才会劝后者与其他人结交的。至于那些她乐意与之往来的人家,也没什么问题,大都是住在附近慧圆街的小官宦门第,虽说最高也就是六品,但好歹都是知书达礼的人家,家风清正,信得过。
比如当中一家姓卞的,家里老太爷做到过六品官,不过已经去世了,如今的当家人只是个举人,今科春闱还落了第。他家老太太身上有六品敕命,年纪与谢老太太相仿。谢映容就力劝谢老太太与对方结交。她与这家人的女儿关系最好,还请对方到小宅里吃过两次点心。但对方家里的儿子,一个三岁,一个七岁,绝不是能让谢映容产生某种想法的年纪。
大金姨娘不关心女儿有什么小心思,她比较担心女儿在谢老太太那里的处境,倒想让谢徽之与谢谨之在谢璞与文氏面前帮她说说情,将谢映容接回家里来住。
只要谢映容能回家里过上清静安稳的生活,不再动不动就挨骂受气,谢老太太那儿,她情愿自个儿过去“侍疾”。
谢徽之阴沉着脸,回来见谢谨之与谢慕林,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谢慕林与谢谨之对视一眼,都很纳闷,他们难道都猜错了吗?
然而谢徽之却不肯相信:“谢映容费那么大的劲儿,搬出去与老太太同住,又哄着老太太跟别人结交往来。她会没有任何图谋?我才不信呢!我得把这件事查清楚了不可!”
相遇
天黑了之后,谢璞回来了。
全家人都以为他起码要到明天才回来,没想到他会在晚饭过后到家,都吃了一惊。文氏忙忙带着人为他张罗一顿迟来的晚饭。谢慕林明明听到他都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容,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谢慕林凑到谢璞身边轻声问:“爹爹,你去静海寺,到底遇到什么了?怎么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那里的和尚真的这么厉害吗?”
谢璞含笑道:“静海寺的大师们固然佛法精深,但这与爹爹有什么关系?爹爹只是出去散了一回心,精神好了许多罢了。”
真的假的?谢慕林不太相信。
不过谢璞又要卖关子,谢慕林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转移话题,把今日的承恩寺之行说了一下,着重突出了文氏和他们在谢老太太跟前的遭遇,顺道还告了谢映容一状。
她当然不会照实说,已经打听过,在承恩寺里跟谢老太太碰面的官宦人家,跟曹家应该没什么关系的。她只把那位与乔美人有亲的老夫人与谢璞校友之妻的身份告诉了谢璞,其他的一概不提,看他心里着不着急。
谢璞果然皱起了眉头,原本带笑的面上,又阴沉下来:“三丫头怎么回事?倘若耐不住清静日子,当初就不要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