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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 第83节

 

还有一部分家具,是下人用的。谢璞对全族搬迁一事,非常热心,拨下了一笔很大的银子,足够建起新宅子,采买所需的家具、用品,连下人用的家具也能全换成新的,下人们就把旧的丢下了。不过管事的人大概觉得东西丢了太浪费,所以全都送到梅庐里锁了起来,预备以后主人家想起的时候,可以随时回来取。

现在这些家具全都便宜了落魄回乡的主人家。

谢慕林一点儿都不嫌弃这些旧家具。它们损毁不严重,大部分都还很坚固耐用,拿湿布擦一擦就行了。运到后院小楼里,把蚊帐挂上,被铺草席一换,比正房那些将就用的家什伙儿强多了。

何婆子与珍珠见了,越发忏悔。要是她们多用点儿心,把整个老宅检查仔细些,就能发现这些旧家具了,谢老太太也不必受了这么多天的委屈。

谢慕林便安抚她们道:“你们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人手少,你们力气也不大,就算发现了家具,难道还有力气搬过来?况且当时老太太病得重,你们自然是要优先照顾好她的病的。”

何婆子与珍珠心里好受了些,又开始操心要如何把谢老太太挪过来。正房那地方,当年积水时留下来的东西就不说了,屋角破了洞,屋顶也有地方漏水,前些天下雨的时候,真叫人住得难受。如今闻着空气中水汽渐重,今晚说不定就要下雨。谢老太太能早一刻搬离正房,还是早一刻搬离的好。

谢慕林便把留下来的男女仆妇中,最有力气的一名仆妇叫了过来,让她公主抱起谢老太太,送到后楼里去,既省事又快捷。何婆子与珍珠负责一路展开斗篷,替她挡挡风就好了。等事情忙完了,谢老太太还有些目瞪口呆。

真是岂有此理!她几时叫那等最粗俗的下等仆妇近过身?!就算仓促间找不到软轿、凉轿,也该弄个担架给她吧?!

然而谢慕林并不理会。一个仆妇一分钟内就能完成的事,为什么还要费事去弄什么软轿、担架?有那功夫,大家不如多想想,怎么把自己的临时生活环境弄得好些。

谢慕林自己睡觉的地方还没搞定呢。她在想,今晚已经来不及了,她恐怕要叫人弄张竹榻过来,在后楼里临时将就一晚了。想想这条件比在船上时,也没糟糕多少,就跟在抄家时差不多嘛,她能忍的。等明天天亮了,她再想办法改善自己的住宿条件吧。

唔……跟谢老太太长期住一屋,那是不可能的。住一个院子都不行!梅庐那地方倒是不错,打扫出来就行了。前院正厅,可能需要接待客人,族人、大夫什么的,需要重新打扫。正房那里,该修补的也要修补。万一文氏回来侍疾,还是需要一个落脚之处的。男主人的正妻,当然是住在正院正房里,方才名正言顺。

谢慕林风风火火地安排自己的事去了,留下珍珠与何婆子侍候谢老太太。珍珠与何婆子一个捧了药,一个捧了粥,苦劝谢老太太别发火,二姑娘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都是对她的一片孝心,不然老太太什么时候才能住进完好的后楼来?

谢老太太瞪着两个心腹,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心平气和,不能发火,不能发火……然后,她又把那口气咽了下去。

复诊

谢慕林就在竹榻上将就了一夜。累了一天,忙前忙后,费心费力的,她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也没功夫去品味这“床”舒不舒服。还好夜里不算太热,纱帐也挡住了蚊虫侵扰。她一夜好睡,天亮睁开眼,便听到了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

夜里果然下雨了。

好还雨势并不算大。谢慕林起身推窗往外看,发现院子里没有浸水,排水沟似乎还运作正常。等梨儿捧了水盆沐巾来,侍候她梳洗过,她出得门去,则发现连前院都没被淹。下人报说河道水面只涨了一点点,情况比想象中好得多了。

谢老太太还在睡,谢慕林安排着下人们做了简单的早饭吃了,派了两个人跟随那艘渡船,进县城去采买物品,联系文氏等人,自己则带人去了梅庐,打算把这座小院整理出来,给自己住。

一夜过去,梅庐却变了个样子。原本好好的院落,竟然出现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泥坑,积着雨水,泥泞不堪,人想要从门口走到小楼去,都很难办到了。

珍珠陪谢慕林一块儿过来的,本是想着要给自己与何婆子也寻张好点儿的床,如今却有些傻眼了,跺脚道:“怎会这样?!前些天下雨时,这院子里虽然也有积水,但没这么厉害的呀!这叫人如何下脚?!”

谢慕林观察了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昨儿晚上,我们的人过来搬家具时,把这院子里的泥地踩出坑来了。既然这里本来就会积水,证明排水功能来就不好,如今再添些泥坑,可不就更糟糕了吗?”

马路遥家的过来瞧了,道:“这院子里本来绕着小楼种有好几十株老梅的,所以才叫梅庐。当初搬迁的时候,最好的几株梅叫管家挖了送到新宅子去了,剩下的老梅,二房大姑太太又过来挖走了一些,剩下的不好看,就没人要了。几年没人管,都枯死了,枯枝败叶落到排水沟里,下雨时,后头山坡上再冲些泥土下来,就把水沟给堵死了。这要清理开来,怕是要费不少功夫。二姑娘稍等一等,回头我让我们当家的带人来给您疏通吧?”

谢慕林想了想:“算了,先放着吧。这活需要费不少功夫时间。我们也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要是只住几天,何必费这个力气?老宅里可有什么废弃的门板、木材?都搬过来,再找几块平整些的砖。”

马路遥家的很快就把东西收集到了。谢慕林便指挥两个婆子,拿砖块做基底,上头铺门板,一路铺到小楼台阶前,铺出了一条六曲木板桥来,只要走在上面时小心些,别踩到那些木板破损的地方,还是挺稳当的,而且便宜快捷。

小楼里的情况比外头强多了,比后院的楼都好些。堆积在这里的家具已经搬走了三四成,剩下的推到一起,腾出空间来,放些床、柜、桌、椅、屏风之类的家具,一点儿都不挤,甚至还能用衣柜隔出小隔间来,放上罗汉床与长榻,给丫头们睡。梨儿与翠蕉欢喜得不得了,马上就把谢慕林和自己的行李都搬过来了,又忙活着四处打扫。

梅庐里的事安排好了,谢老太太那边也醒了。谢慕林连忙去了厨房,带着药和粳米粥去了后院,笑眯眯地看着珍珠与何婆子侍候谢老太太洗漱完,便亲手送上了早饭和药,还十分恭顺地说:“老太太气色看起来比昨儿好多了,这一夜睡得可香?”

谢老太太自己也觉得精神好了不少,心想那大夫还是挺靠谱的,便慢条斯理地喝着粥,道:“昨儿那大夫不错,我吃他的药挺好的,索性以后就继续叫他来好了,不必去请杜逢春。”她觉得自己小命能保了,有些人能不见,还是不要见了。

谢慕林怎会让她如愿?见不见杜逢春都是小事,但不能叫老太太养成这种一作妖就能心想事成的坏习惯。于是她就说:“大夫自己也说自己医术有限,劝我们请杜名医来的。老太太虽然一心体谅我们小辈,不想太费事儿了,但老太太您身体要紧,这个事儿是不能省的!若不请杜名医来给您诊过脉,我们如何能放心?”

谢老太太有些气恼地瞥了谢慕林一眼,也懒得跟她吵了,闷闷地把粥吃了,歇了一会儿,又喝了药,便背过身去,继续睡觉。

谢慕林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去安排自己的事儿。等到日上三竿,老宅里已经焕然一新,留下来的人都有了象样的住处,有人开始修补正房,还有人往前湾村去联系木匠,把破损的门窗补上了。

这时候,派到县城去的人也回来了。他们采买到了所有人三天份量的食材,给谢老太太抓了药,还把昨日那位大夫也带回来了。

大夫昨天跟着船行的人去了湖阴县城,由文氏接到谢家族地过了一夜,今日又去拜访了县城里的熟人,如今正是返程的时候。他已经跟文氏确认过,湖阴名医杜逢春会接手谢老太太这位病人,他把医案、药方交到杜家,自己回程时再过来复诊一下,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谢老太太如今对这位大夫正信任呢,难得和颜悦色地见了他。大夫细细诊过脉,问过话,知道自己开的方子起效了,还是挺满意的。

不过,谢老太太的病情虽然有了起色,也不代表她的病就快好了。大夫调整了一下药方,表示这药可以喝两天,两天后杜逢春接手病人,他就不用管了。

何婆子在旁吃了一惊:“两天后?!”杜逢春难道不是今天过来么?不是今天,明儿也该来了呀?!

谢老太太顿时沉下了脸:“他这是存心要给我难堪呢!这还有脸面说自己仁心仁术?!”

大夫惊愕地看着她:“老太太说什么呀?您是误会了吧?湖州知府家的老夫人生病,湖州治下的大夫,但凡有些名声的,都让知府大人请过去了,杜大夫也不例外。这是几天前的事儿了,听闻他如今已经准备返回湖阴县,但怎么也得要两天功夫。他老人家离开家的时候,可不知道老太太生病的事儿呀?又怎会是存心给您难堪呢?”

谢老太太顿时涨红了脸,只觉得失了面子。

大夫见状,叹了口气,闭口不谈这位谢老太太跟杜逢春是否有积怨,只道:“我昨儿说的话,老太太千万要记得。每日早晚都要喝药,不能怕苦不吃。饮食尽量清淡,千万不能饮酒。要早睡晚起,静养为佳,日常保持心平气和,少生气,少激动。”

他又顿了一顿:“您是上了年纪的人,万事还当放宽心些,不要事事计较,也不必在琐事上头太过费心神了。倘若您家里小辈无能、不孝,时常惹您生气,也就罢了。您明明有一家子孝子贤孙,儿子在外做官有出息,媳妇贤惠,孙儿们也读书知礼,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凡事宽容一点儿,对家里人,对您自己,都有好处。”

说完这番话,大夫便施施然走了。只留下谢老太太在后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发火,却又发不起来。

质问

谢慕林强忍着没偷笑,命马路遥给大夫付诊金,还特地多加了两成,把人恭恭敬敬地送走了。

接着她方才回到后楼见谢老太太,也不提杜逢春的名字,只柔声说:“老太太您看,大夫都一再嘱咐了,您一定要保持心平气和,不要生气,才能把病养好呢。我看他新开的方子跟原本的方子差别不大,就只改了两味药,这就叫人去把这两味药补抓回来,熬了给您吃下吧?”

谢老太太拉长了脸:“我才不要吃他开的药呢!原本还以为他是个不错的大夫,结果也是一样的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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