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51节
不耐
谢映容近来没少告香桃的黑状,目的其实就是想要讨蜜蜡这个心腹丫头回来。然而香桃本身是她生母大金姨娘的丫头,侍候她不过是顺带的而已。谢映慧恼恨庶妹给自己添了许多麻烦,也知道她存有私心,因此故意不把蜜蜡调回去,任她如何闹腾,也不为所动。
谁能想到,今日马玉蓉来访,谢映容竟然又闹开了,还动手打了人!
不过,谢映容打人再不应该,她也是主子。小桃身为金萱堂里的小丫头,就算是再心疼姐姐香桃,也不该骂主子。谢映慧心里自有一套规矩,她是见不得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的。
当着好友马玉蓉的面,她的妹妹闹事,下人也不守规矩,谢映慧只觉得脸面都叫家里人丢尽了,黑着脸命婆子把小桃的嘴堵上,关到柴房去,又把香桃调到谢慕林屋里使唤,省得谢映容老是说这个丫头不好了。
至于新丫头?没那回事!香桃挺好的了,谢映容看不上,大金姨娘也不吭声,显然是用不着丫头侍候了,那就把香桃调走吧。有活大金姨娘也能干,反正她本来也是侍候人的出身。她是谢映容的生母,总不可能再侍候不好了吧?
各打五十大板后,谢映慧就不愿意再提金萱堂那一档子事了。谢慕林是知道客人离开后,可以再做善后,马玉蓉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别人家里的家务事,她管来做什么?
马玉蓉在谢家大宅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得告辞离开了。她家里还有事,接下来几日只怕也抽不出空来,只得嘱咐谢映慧:“你们什么时候到报恩寺去?租好宅子后,打发人告诉我一声。我会想办法赶在二月初六左右去一趟的,怎么也要与你正式道个别。本来还说好了,你要在京城留到我三哥婚礼结束的,我要帮着母亲料理些婚礼上的杂事,还需要你和飞云来给我打下手呢。没想到,如今你身上有孝,别说来帮我的忙了,连门都不好上。如今你又要提前离开……虽说我们再见不难,但仔细想想,我也挺舍不得你的……”
谢映慧哽咽着拉住她的手说:“你舍不得我,我又何尝舍得你?我长了这么大,头一回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朋友,才相聚几个月,便又要分离了。日后再见,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她低头拭泪,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不过你家里事多正忙,你好生保重自己,别累坏了身体,也不要因为想要给我送行,就勉强挤出时间来。你我是至交好友,情份不在送不送行上。就算你来不了,我心里也知道你对我的情谊深重。日后你若从苏湖经过,千万要给我送信来,便是再远的路,我也必会赶去与你相见的!”
马玉蓉红着眼圈点了点头,又道:“我会再来看你的,你也好生养着吧,万事想开些。”
谢映慧想要再劝她,她却不肯再听了,借口急着离开,转身就走。谢映慧只得一路送到大门上,亲眼看到她的马车与随从消失在道路尽头,方才依依不舍地回到门里。
谢慕林见状只得劝谢映慧:“我们在京城还要待上半个来月呢,马姑娘也说了会再来看你的,大姐不必如此。”
谢映慧叹道:“你不懂,她虽然只是来探望我一回,却解开了我心头的结,又一向对我照顾有加。我本来答应她要做的事,却因为身上有孝,不得不食言了,总觉得对她不住。她半点不与我计较,还对我越发好了。这样的好朋友,我过去怎么就糊涂了,没与她早日交好呢?从前我亲近的都是什么人哪!真真是有眼无珠!”
说话间,金萱堂方向又闹腾起来了。离着几十米远,谢慕林也能听到蒋婆子在高声驳斥着什么人:“……少闹腾些吧!这院里原本就没几个丫头,又被三姑娘撵走了两个,还有什么人能使唤?!老奴是老太太的人,姨娘还当不起我的侍候呢!三姑娘屋里缺人使,姨娘自个儿操劳去吧!”
显然,蒋婆子如今没了跟班小桃,也憋了一肚子气呢,对谢映容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耐性。
谢慕林便对谢映慧说:“香桃方才那几耳光挨得冤枉,你我都知道三妹妹是因为什么才打的她,并非真是她的错。你既然把她调来我屋里了,就让她在我那儿养几天伤吧。但小桃那儿,还是别罚得太重了。她固然有错,但也是三妹妹犯错在先,她年纪小,心疼姐姐,方才会失了分寸。”
谢映慧漫不经心地道:“谁理会那小丫头是为什么闹起来的?我那里正招待客人呢,她害我丢了脸面,不罚怎行?既然二妹妹你开口替她求情,那就免了她的板子,叫她回前院继续做粗活吧。老太太早就不住在金萱堂里了,院子里的活计,蒋婆子压根儿就不上心,小丫头竟是专门侍候她的,她也配?!横竖她也要跟着我们走了,就让小桃留下来跟家人在一处吧。婆子还是该有婆子的样子才行。”
谢慕林又问她:“三妹妹那里,你就真的不派人去侍候了?如今她与金姨娘两个都没有丫头,就怕收拾行李时忙不过来。要不……从前院调个粗使的仆妇过去打打下手好了,屋里的活计,仍旧叫金姨娘自己想法子应付?”
谢映慧抿了抿唇,冷笑道:“三丫头费了那么大的劲儿,不就是想要弄回蜜蜡么?那我就让蜜蜡回去好了。一个进府不到一年,压根儿就没正经学过规矩、也不擅长侍候人的小丫头,要侍候两个主子,我看她怎么忙得过来,还能不能挤出时间去捣鬼了?!她才卖进咱们家多久?就想给三丫头做心腹?只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谢慕林皱眉道:“这样不妥当吧?三妹妹要是真的有蜜蜡帮忙,能惹出多少事来?不够我们烦心的。我们也没那么清闲,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谢映慧不以为然:“就算蜜蜡回了三丫头身边,又能如何?她出不了门,手里没钱,还能翻得了天么?就让三丫头以为自己奸计得偿好了。等她发现自己费尽心思谋算来的东西,压根儿就是白费力气,我倒要看她还折腾不折腾了!”
谢慕林觉得不妥,想要再劝,谢映慧却已经拿定了主意:“就这么办吧!她一天天地闹,我也不耐烦了。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做呢,谁有空天天跟她斗心眼儿?叫看门的人守严实了,不许金萱堂任何人出门,就让她们瞪着大门发愣吧!”
她头也不回地穿过前院,进二门去了。谢慕林回头看一眼金萱堂的方向,无奈地叹了口气。
劝说
谢映容终于讨回了自己的心腹丫头蜜蜡,只当从此就能万事如意了,可没过两日,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原本就只有蜜蜡一个丫头,生母大金姨娘身边还有一个香桃。但蜜蜡被撵了之后,香桃就要同时侍候她与大金姨娘两个人了。因她们是住在金萱堂里,出不得门,香桃只需要照管两位主子屋里的差使,院子里洒扫跑腿传话送东西的活计有小桃负责,一日三餐有厨房,洗衣扫地也另有仆妇,所以日常生活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仅仅是谢映容没了跑腿办私事的帮手罢了。
如今蜜蜡是回来了,可香桃被调去侍候谢慕林,等于是蜜蜡代替了香桃的位置,同时要侍候谢映容与大金姨娘两位主子。小桃被撵出了金萱堂,心里对谢映容有气,压根儿就不肯再插手她们母女的粗活,打扫之类的事就没了人做。蒋婆子又记恨谢映容生事,害她丢了跟班,就连粗使上的活,也不放人过来帮忙了,声称要收拾东西,分不出人手来。
就连厨房那边,也因为要帮蔡家人出气,比先前怠慢了不少,每日饭食送过来,都是婆子用提盒送到院门口处,叫唤一声,人就先走了。天气寒冷,等到蒋婆子那边把谢映容与大金姨娘的饭送到她们手里,饭菜早就凉了。大金姨娘舍不得女儿吃冷饭,只得拿茶炉子、药炉子重新把饭热过,才能开动。
于是蜜蜡这个唯一的丫头,要做的事就瞬间多了几倍。
她既要贴身服侍姑娘与姨娘,又要负责屋里的清扫工作,还要熬药、热饭菜,连洗衣的活计也都揽了,一天下来,几乎就没有清闲的时候,自己累得半死不说,三姑娘谢映容再想支使她干些什么,她也是有心无力。
蔡老田夫妻紧紧守住家里的所有门户,不许金萱堂的任何人外出。就连蒋婆子想要买点东西带回湖阴,都被拦了回来,只能叫小厮代为跑腿,更何况是蜜蜡呢?
为着讨她回来,谢映容发作了蔡老田两个女儿,蔡老田一家不给她穿小鞋就算厚道了,又怎么可能放她出门?无论她是祭出金钱攻势,还是哭哭啼啼扮可怜,蔡家人都不肯松口,反而还回头就把这事儿报到大小姐院里去了。蜜蜡除了挨绿绮一顿臭骂,回去后再挨谢映容一顿骂以外,什么事都做不了。
这还不止,蔡老田在谢家资历很老,如今也算是留守的管家了,家里的仆人们都不愿意为了谢映容,就得罪蔡老田。原本蜜蜡干粗活时,还有人愿意给她搭把手的,如今是完全没人愿意搭理她了,她想要些什么,也很难要得来,更没人与她说话。她就是累得半死,也只能一个人硬撑着扛下去。
只有脸上红印未消的香桃,在去厨房取饭菜时遇见她,还愿意提醒她几句:“你也别太实诚了,如今三姑娘恶了两位小姐,大小姐答应让你回去侍候三姑娘,明摆着就是要折腾你们主仆俩的,又怎么可能让三姑娘顺心如意?你原是外头买来的人,在这个家里无根无基,连个肯为你说情的人都没有。你若老实做活还罢,三姑娘顶多是打骂你几句,却做不了你的主。可若你继续跟着三姑娘胡闹,出了事,三姑娘是主子,顶多不过是禁足罢了,可你呢?大小姐一句话,说卖你也就卖了,卖到哪儿都说不准,三姑娘可没法救你!”
蜜蜡只是见识少些,倒也不是个蠢人,心里知道香桃是好意,但还是低头小声道:“我吃苦受罪的时候,也只有三姑娘肯豁出去,把我要到身边侍候罢了。她是我的主子,若我不听她的,还故意帮着别人坏她的事,有谁会看得起我?”
香桃冷笑道:“她虽是你的主子,但手里没你的卖身契,只是你刚来家里时,恰好被分派到她手下罢了。你若非要抱着忠心不放,跟着三姑娘胡闹,将来倒霉的时候,可别后悔,后悔也晚了。三姑娘那个人,可不会豁出去救你。她把你要到身边,也只是为了要你帮她办事。倘若我肯替她跑腿,你以为她还能想得起你来?”
香桃提着食盒转身走了,蜜蜡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面色阴沉地离去。
至于她回到金萱堂后,谢映容与大金姨娘是否会因为她再一次未能要到想要的汤水而生气,她已经麻木到没力气多想了。
香桃回到谢映慧的院子,把饭菜给谢慕林送过来,就把这事儿顺嘴提了一提。
谢慕林叹了口气:“如果蜜蜡能把你的话听进去,放聪明一点儿,我们也就省事了。真不知道三妹妹还在坚持什么?她折腾了小一年,也没折腾出一点儿嫁给程笃的希望,净在那儿得罪自家人了,怎么还不肯死心呢?”
香桃抿了抿唇,低声道:“二姑娘,三姑娘她……她好象一直想要蜜蜡出去打听消息,打听程大少爷与那位左小姐议亲议得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定了下来,似乎对日子十分关心,还想知道宁国侯府的人几时出城礼佛祈福……也不知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呢。我因着不肯替她跑腿,受了她好些天的白眼。她看着是急了,才会打我耳光,非要把蜜蜡换回去不可的,却不知道是在急什么?”
谢慕林挑挑眉。是呀,谢映容到底在急些什么?她现在又出不了门,难道宁国侯府的人出城礼佛,她还能跑到人家面前去毛遂自荐吗?
谢慕林也不多想,反正谢映容母女主仆都出不了门,在家里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花儿来的。她还有事要忙呢,暂时还顾不上这个不省心的妹妹。
谢慕林又跟谢显之通了一回信。谢显之那边见她在家里安顿下来,行李也在有序地整理着,也就安心了,但他却不好继续在三山门外的客栈住下去。
住店的开销大是一方面,那个地界挨着秦淮河风月之地,热闹喧嚣,又时有身份不明的艳装女子出入客栈,他觉得很是不惯,认为那不是守孝之人该待的地方。因此,在青松打探过情况后,他就派人在报恩寺附近租了一处干净的两进小院子,带着行李从人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