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161节
谢慕林与谢映慧都非常确定,昨晚后者没有给马玉蓉送过任何东西。
昨天白天马玉蓉过来做客时,谢映慧已经请她品尝过糕点了。今日她又即将搬到马玉蓉在报恩寺中暂住的地方去。她有什么可着急的,需要连夜给马玉蓉送糕点去?
马玉蓉闻言也很吃惊:“你们没送过?那昨晚的点心又是谁送来的?”
谢映慧问她:“送点心的人就没说自己是谁派来的?我身边侍候的人,你应该都认得呀?”
马玉蓉面露疑惑之色:“可是……来的就是你身边侍候的人呀,还带了你写的帖子呢!”
“咦?”谢映慧不由得一呆。
谢慕林立马反应过来:“送东西去的是谁?玛瑙吗?还是锁儿?”
谢映慧的脸色刷的白了,迅速想到了某种可能。
马玉蓉也皱起了眉头:“我知道玛瑙背主的事,怎么可能会相信她?至于锁儿,慧姐儿昨天也跟我抱怨过了,不过我不认得她的脸。昨晚来的是两个婆子,我都在你那儿见过,脸熟得很。”
谢慕林飞快地问谢映慧:“先前你说查出来不大可靠的那些下人,因你说要自行处置,叫我别管,我就没过问。你到底是怎么处理他们的?”
谢映慧面色难看地回答:“卖给了可靠的人伢子……我知道不能在京城卖了他们,会被平南伯府带回去。正好厨房的刘婆子是个老实人,她说认得一个口风很紧、做事实诚又知根知底的牙婆,专在京城与蜀地做买卖的。她年轻的时候,就是这个牙婆的父亲把她从蜀地带到京城来,卖作了丫环。我们把人卖给那牙婆,直接将人拉到码头装船,直送蜀中。除非平南伯府特地派人去蜀中将他们赎回来,否则他们再也不可能出卖我。”
这个法子也不能说不稳妥,只是有一点,恐怕谢映慧忽略了。
刘婆子说是婆子,其实只有四十岁左右,她年轻时做丫头,自然是卖进了曹家,才会成为曹淑卿的陪嫁,入了谢家的门。当时曹家已是手握西南军权的高门权贵,就算尚未成为外戚,也不可能随便找个牙婆买小丫头,要找也是找知根知底的牙行。刘婆子说的那牙婆能把人卖进曹家,绝不可能与曹家全无瓜葛。
更何况,以曹家对“西南”地区的影响力,只怕在蜀地也是能说得上话的。谢映慧把下人卖给那牙婆,就算对方本来没什么想法,只要那些下人跟她多说几句,也能哄得她把人转送往平南伯府。难道谢映慧一个深闺弱女,还能追踪牙婆的行踪不成?
谢映慧听妹妹分析完,脸色已经惨白得不能看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一时疏忽,竟会给好友带去那么大的危险——还好那两个婆子只是去送个糕点而已,万一是借她的名义把马玉蓉拐到什么僻静之地,那可怎么办?!
马玉蓉在惊讶过后,反倒比谢映慧本人要淡定些:“没事,我身边也有许多人侍候,就算那两个婆子能到得我跟前,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平南伯府是想攀附我,攀附我母亲,哪里就真敢行什么恶事?”
谢慕林严肃地问她:“若你不是跟我大姐约定好了要一起住,方才也恰巧撞上糕点这个话题,把事情给揭开了,那等你下次再遇到那两婆子给你送信送东西来,你还会相信她们吗?”
马玉蓉想了想:“会信的。我不知道她们是被慧姐儿撵出去的人,见她们行止如常,带来的也是慧姐儿常提起的东西,用的帖子上头还有慧姐儿的笔迹,断没有生疑的道理。”她与谢映慧做了半年的密友,后者身边的下人,对她也颇为了解,还真叫人防不胜防。
不过马玉蓉仍旧认为,那些婆子只是送点东西来,对她造不成什么危害。谢映慧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约她去僻静陌生的地方,她要出门也会事先请示过母亲永宁长公主,并带足了随从,所以不存在能被人算计陷害的可能。
然而,看过不少小说电视,脑洞更是比这个年代大部分人都要开得大的谢慕林却没那么天真:“只要你相信了那两个婆子,她们多去几回,送些小玩小意儿的,让你渐渐麻痹大意了,哪天她们再给你送一封所谓的大姐亲笔信,邀你去城中某个繁华地区的茶楼、商铺什么的见面,再叫你少带些随从,你会不会信呢?”
这回马玉蓉就沉默了。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很大可能会相信,因为她与卢飞云、谢映慧从前并不是没有过相约去逛商铺,买各种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古董书画的时候。谢映慧若“约”了她,她是不会起疑的。如果是约在繁华拥挤的大街,她也不会带太多的人,免得劳师动众。但如果真的到了什么商铺后院、茶楼雅间……就算身在闹市,也未必就安全无虞了。
谢映慧紧紧抓住了谢慕林的手:“他们疯了!曹文衡,曹文凤,还有舅母……他们真真是疯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借我的名义把玉蓉拐骗出去,就只是为了让曹文凤跟她套近乎,好争做马二哥的续弦么?我从前真是太天真,竟然会相信他们的谎话!从头到尾,他们打的就是玉蓉的主意!所以他们毫无顾忌,胆大包天,因为他们相信,只要算计成功,长公主与马家人也不敢声张,只会硬生生认下这个大亏,甚至还有可能会为了玉蓉,替曹文衡说好话争取袭爵……”
“他们这是在做梦!”不知几时从书房走了过来的马二公子阴沉着脸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一脸震惊的谢显之。
谢映慧浑身发抖,满面泪痕地抱住马玉蓉:“是我大意了!我差点儿害了你!”
马玉蓉反过来安抚她:“没事,也是我粗心,明知道你撵了不少下人,却没有细问撵的都是谁,才会被那两个婆子骗到了。如今能及时发现平南伯府的阴谋,也是你们姐妹二人的功劳。你用不着为此而觉得愧疚。你又不是平南伯府的人,他们千方百计算计你,难道还要叫你为他们承担责任么?”
马二公子冲着妹妹与谢映慧、谢慕林点了点头:“这话是正理。我母亲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不会迁怒到谢大妹妹身上的。”他又对马玉蓉说,“这事儿小妹需得尽快向母亲禀明,好让母亲去教训那胆大包天的曹家人。”
马玉蓉郑重点头,又对谢映慧道:“你就随我回去,也不必惊动外人。倘若平南伯府再派那两个婆子来骗我,有你在,也可以当场拆穿她们。到时候我就让我母亲去质问平南伯夫人,还有承恩侯与承恩侯夫人。就算他们两房人翻脸了,也依旧是一家子,做族长的难道不该管束族人么?
近日曹文泰一直在想办法讨好我母亲和哥哥们,扰得我烦心。等我们把平南伯府做过的事扔到他面前,看他还有什么脸再跑来聒噪!这种事就算闹到皇后面前,也是曹家没理!”
借人
谢慕林与马玉蓉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把谢映慧给安抚住了。
明明马玉蓉才是那个被算计的目标,但如今却似乎是谢映慧受到的打击更大些。她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真的太嫩了,不知道这世上的人心,险恶起来,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马玉蓉叹息着对她说:“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平南伯府若真打算用这种法子,冒你的名来哄骗我,为了取信于我,还得来几回,那就难保不会有被我拆穿的一天。倘若你不在京中,他们兴许还能哄得住我。可你我平日里常有往来,便是有几个丫头婆子可以帮着说谎,难道我就不会有跟你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到时候你一问三不知,我自然就知道里头有鬼了。
“可见平南伯府这法子,未必真能害到我,不过是用心险恶而已。如今他们才头一回施行,就被拆穿,往后断不可能再奏效了,平南伯府一家也很快就会受到惩罚。你实在没必要为了他们而生气悔恨。”
谢映慧抽泣着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哪个可靠,哪个不可靠。我原以为已经把可疑的人都打发走了,剩下的都是忠心耿耿,又或是老实巴交的人。可刘婆子那等老实人,也难免会跟平南伯府牵扯不清。为了不让他们再有机会出卖我,我还是把人全都打发了清净!”
一旁拿着帕子随时预备给自家小姐替换的绿绮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哭道:“大小姐开恩!奴婢忠心耿耿,绝对不会给平南伯府办事的,您可别卖了我呀!”
谢映慧含泪瞥了她一眼,有些讪讪地:“知道啦,除你之外,行了么?”
这回轮到屋里屋外几个侍候她的丫头婆子跪下了。
马玉蓉在这方面,倒是出人意料地心硬,她命自己的下人把跪地的那几个通通赶得远了,方才对谢映慧说:“你想要把人都打发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他们并没有犯什么大错,看起来也都老实忠心,就别太亏待他们了。我给你出个主意,我母亲给了我一个庄子,叫我学着打理,以后多半就是我的奁产了,连我身边侍候的人,也会优先从庄子上挑。
“你把要打发的人暂时交给我,我先送到庄子上去住些时日,等过一年再细看。若是老实肯干,仍旧想要回你身边侍候的,我连盘缠都赔上,派人给你送去。若是不想侍候你了,大不了交给牙行卖得远远的,连身价银子都一并赏了他,也是你们主仆一场的情份。但当中若有人藏奸,一年的时间也能瞧出来了,到时候我包管不会轻饶了他,如何?”
谢映慧一边擦着泪,一边说:“你愿意替我解决这些人,我只有感激你的,你不必问我,全都交给你做主了。”
马玉蓉笑笑,又指了指绿绮:“这个丫头看起来还算忠心机灵,仍旧留在你身边。你也不能没有个熟悉的丫头侍候。其余人手,若你信得过我,我就从自己府里拨几个人给你使唤。等到你回了老家,有空调理出新的人手了,不再需要他们侍候时,再把人给我送回来就行了。只是每月的月钱、赏封,你别亏待了我的人就是。”
这是何等的大方?!谢映慧忙道:“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家的人与别家不一般,都是经过宫里嬷嬷教导的,若是借给了我,你使唤谁去?我们家还有许多人手,不缺这几个。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我身边的缺便又补满了,不敢扰得你不安宁。”
马玉蓉道:“你我是什么交情?这点小事,还需要跟我客套么?难道在你心里,仍旧把我当成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之女,而不是性情相投的好友?”
谢映慧自然摇头:“当然不是。你是什么身份,对我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我只是看中你这个人罢了!”
马玉蓉翘了嘴角:“既如此,那就别啰嗦了,就照我说的办!”
谢映慧顿时不敢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