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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 第181节

 

谢显之忙道:“我母亲透露她如今的夫婿在北平与我父亲结下了怨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二人之间可起了冲突?!我母亲又是如何想到要带走我妹妹,去威胁我父亲的?!”

这话透露出的信息就多了。那糕饼铺老板迅速脑补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脸色都变了,连忙拉住老板娘:“你快说呀!这样要命的事,你怎么敢掺和?!”

他妻子脸色更苍白了,却还记得对自家旧主的忠心:“我不知道大少爷说的是什么。我……我只是照着太太的吩咐去做而已,其他的……我半点都不知情!”

谢慕林也不追问,只继续对糕饼铺老板说:“我姐姐前儿在你们家铺子里买了几样招牌点心,我都尝了尝,虽然不如刚出炉时新鲜,但味道还可以。我这人平日里最喜欢研究个点心吃食,还亲手做过许多花样呢,大致上也推断出了那几种糕饼的做法,只是成本降不下去,估计你们家有自个儿的独家秘方。不过不要紧,成本高些,也不是无利可图。你觉得我们家在你们家铺子对面开几家点心铺怎么样?”说着还把自个儿推断出来的两个最有把握的糕饼配方背了一遍。

那糕饼铺老板连同他的父母都面色大变,因为谢慕林背出的方子跟他们家的秘方差不了多少,只有一两种材料不同,而最关键的那一种却已经被猜出来了。倘若谢家当真开糕饼铺,用他们家的方子做生意,就等于是挖了他们家的根基,叫他们还怎么做生意?!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全家人围住了老板娘:“知道什么就都说出来吧!你还想着你的旧主子,怎么不想想你的孩子?!难道你要叫他们去喝西北风?!”

看着扑上来抱住她哭求的儿女们,老板娘很快就崩溃了。

好处

糕饼铺老板娘对曹淑卿还是很忠心的,否则就不会明知她如今不受娘家待见,还愿意暗中助她在京中行事,甚至帮她把谢映慧都给拐了。

但这位老板娘毕竟已经出嫁多年,有夫有子,几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最大的都定下亲事了,未来看着也是前程似锦的。如果因为她的旧主,害得丈夫儿女全都不得好下场,她想想都会心如刀割。

有谢家兄妹威逼利诱,家中公婆丈夫儿女一齐哭求,老板娘终于还是松了口。

其实她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但她算是曹淑卿的自家人,前几年还时常到谢家给旧主请安,后来因为得罪了平南伯夫人,不敢再上门,私底下也照旧有孝敬,逢年过节都会辗转托人给旧主送礼,因此她与桂珍以及杜妈妈、钱妈妈他们都有着不错的交情。

她是早就出嫁的人了,自家有产业,与曹淑卿身边的这些心腹下人都没有利益冲突,所以相处得挺好的。此番曹淑卿秘密回京,她做惯了上位者,自然不会跟多年前的旧婢说得太多,可杜妈妈与桂珍她们,却没那么多顾虑。甚至为了让旧日同僚能成功把谢映慧骗出来,她们还提供了许多重要的情报。于是,老板娘就这么听说了一些北平那边的消息。

她哭哭啼啼地告诉谢家兄妹三人:“太太是在南下回京的半路上收到方将军来信的,说是先前过年时去北平救人,十分不顺利,还跟谢老爷结下了仇怨,只怕后患无穷了。太太路上一直担忧,进京后也依旧愁眉不展。我原不知道内情,见怎么哄都没办法哄得太太高兴,只得私下去向杜姐姐与桂珍她们打听。”

这一打听,她就知道了方闻山去北平救人是怎么回事。

方闻山在陕西边军多年,也有好几个交情不错的上司、同僚,算是好朋友。其中有一位,官位比他眼下略高一级,却是陕西军中出了名人缘好的人,擅长做后勤工作。方闻山曾与他共事超过十年,有他在,便不需要担心军中庶务、物资供给等事,是方闻山极为信任的好伙伴。

方闻山从禁卫大将位上调回陕西指挥使司,无论明面上的说法有多么冠冕堂皇,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被皇帝厌弃了,再加上跟曹家外嫁女的桃色新闻,以及重回陕西后,触碰到了原本在他调离后已经稳定下来的军队新权利格局,处境很是不好过。他可以说是被排挤了,手中的权力也被边缘化。以眼下边镇少有战事的局面来看,他想要凭军功往上升,重夺过去的辉煌,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方闻山不甘心落入这样的境地,就想要做些什么。边境是否有战事,不是他能决定的,他所领的军队也离边境线有一定距离,若想搞事,争取军功,就怕他瞒不过其他人,好处得不到,反而被问罪,那军功还要被旁人领了去。因此,他就想先改善自己在军中的处境,跟其他同僚先处好关系再说。

他想到了找回那位旧日老友帮忙,但对方已经高升,去了燕王府麾下任职,他就写了信,命人送往北平。谁知道信使没有见到正主儿,反而迅速向他急报,那位旧同僚被卷进北平军中的被服案里头,已经被关在燕王府大牢里好几天了。

方闻山顿时就急了。对方不但是他多年好友,关系到他与同僚们是否能重新和好,也知道他不少过去的黑历史。倘若对方在燕王府的审讯下,抗不过去,为了自救,就胡乱说些不该说的事,那他岂不是要遭殃了?!

但与此同时,方闻山也知道,这位老友在陕西军中多年,手里掌握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黑料而已。若说他担心对方会泄露与自己相关的机密,那么与他有同感的人,在陕西绝对不是一个两个!倘若他能成功把人救出大牢,保住前程,让人安然逃过这一劫,那么用不着对方写信替他说好话,他就已经能收获陕西一带所有军中人士的友谊了。甚至连陕西行都指挥使司的领头人,都要敬他方闻山三分!

为了重夺军中的权力,方闻山在给新婚妻子曹淑卿写的信里详细地说明了个中利益纠葛,同时还提到,陕西的都指挥使军功彪炳,祖上还是开国勋贵,门庭显赫,对方只有一个儿子,所生嫡长孙年方十六,不但长得英武,人品性情都挺好的,尚未定亲。倘若这一波方闻山能成功获得这位大佬的友谊,那么他就有把握促成曹淑卿的亲生女儿谢映慧与对方嫡长孙的婚事。

这门亲事不但门当户对,还有许多说不出的好处。比如那位都指挥使无论出身还是资历,都无可挑剔,只是在京中没有靠山,所以迟迟无法重夺祖上的荣光,再度封爵。但如果他的嫡长孙能娶到谢映慧为妻,以谢映慧目前跟永宁长公主之女的交情,还是很有可能为对方争取到一个爵位的。公爵侯爵难度太大,伯爵却不难谋得。到时候谢映慧便等于是嫁进了有爵的人家,未来也会成为伯爵夫人,舒舒服服地做回贵妇人,不必担心会在不喜欢她的父亲谢璞与继母文氏安排下,随便嫁个寒门学子,一辈子受苦受罪了。

曹淑卿先是被方闻山信中所写的那位小伙伴失陷燕王府会带来的灾难后果吓到,接着又被救人成功能带来的好处打动,最后看到那么一门好亲事,她就彻底接受了新婚丈夫的建议,打算进京后,就想办法把女儿带走了。

只要能把女儿带到陕西去,他们夫妻不但能威胁谢璞帮忙救人,还有机会给女儿谋得一门好亲事,曹淑卿根本不需要犹豫。儿子谢显之是男孩儿,只要将来考得功名,就算婚事上头不大如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女儿谢映慧已经失去了平南伯府的未婚夫,倘若明年及笄后再被谢璞胡乱嫁出去,这辈子就毁了!曹淑卿认为自己身为母亲,有责任为女儿争取更好的未来。

她根本就不相信谢璞这个多年未见长女、见了也很冷淡的前夫会好好安排女儿的婚事,更认定被她欺压多年的文氏不会善待她的儿女。既然是对丈夫方闻山与女儿谢映慧都有好处的事,她为什么不做呢?

糕饼铺老板娘说到这里,哭得十分伤心:“大少爷,大小姐,太太是真的为你们着想呀!她真的没有坏心,你们不要误会她!”

谢显之与谢映慧脸上木无表情,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袭击

谢映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笑着挤出一句:“我就知道……那姓方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会如此积极地去北平救人,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朋友间的情谊,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谢显之沉着脸:“母亲此举太过轻率了!方闻山提了这么一门亲事,她竟也不去仔细打探一番,就贸然找上大妹妹了?她就不怕方闻山只是在哄骗她么?!”

糕饼铺老板娘哭道:“方将军怎么会哄骗太太?他自小就恋慕太太,心里眼里只有太太一个人,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关心太太的人了!”

谢慕林在旁翻了个白眼:“你所知道的方闻山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吧?他那时候还是青葱小伙,天真烂漫,兴许真如你说的这般真心。可现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前后娶了两房妻子,生了那么多孩子,一步步从基层往上爬,爬到帝王心腹、禁卫大将的地位,你以为他还是过去的天真小伙吗?他要是真的关心你家太太,就不会叫你太太牺牲亲生女儿,只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了。别跟我说,你在曹家当了那么多年的大丫头,竟会看不出来,这门所谓的亲事到底是对谁更有利?!”

方闻山打算把妻子的女儿嫁给他顶头上司的嫡长孙,自然是想要从中谋取政治利益了。否则谢家跟陕西都指挥使毫无关联,也从未打过交道,凭什么跟人议亲?

糕饼铺老板娘不可能不懂得这个道理,她无言以对,只能流着泪小声说:“即使如此,太太也是盼着大小姐能嫁进高门大户里,享一辈子富贵,而不是随意被许个举子,蹉跎一生的。”

谢映慧冷笑:“你怎知道我定会被随意许给个举子,蹉跎一生?你又怎知道那什么都指挥使家的孙子就一定是个好人,我嫁过去就能一辈子享福了?!”

谢慕林点头:“可不是吗?不但我们对那家人一无所知,就算是你们太太,估计也不了解那家人的情况吧?她是听说人家有可能得封爵位,就觉得那是个好归宿了?那是不是只要家里有爵位,联姻对象的人品性情就都不重要了?平南伯府的曹文衡,对大姐来说也是好对象吗?就因为他身上有爵位?至于他是不是哄骗了大姐又辜负了她,他的母亲是不是冷酷又刻薄,他的妹妹是不是刁蛮不讲理随便打人伤人,全都不在你们太太的考虑范围。她只需要把女儿嫁到有爵的人家,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女儿在夫家过得如何,都是旁支末节?”

她看向糕饼铺的老板娘,眼神意味深长:“你们太太这么喜欢有爵位的人家,怎的当年还看上方闻山呢?莫不是她心里其实也在后悔,当初不该跟方闻山纠缠,又放弃了燕王,以至于只能嫁给我父亲谋银子。她原该挑个有爵位的人家,嫁过去享尽富贵尊荣才是,还不会有今日的下场。你们太太是不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希望女儿能圆自己的夙愿?她平时是不是也在言行间透露出这种想法?我看方闻山还是挺了解她的嘛,不然也不会拿这么一门亲事来吊她胃口了。”

糕饼铺老板娘听得冷汗直流,长年在宅门里生活的她瞬间领悟到谢慕林这番话的锥心之处,这话绝不能让方闻山听见!

她身体一软,跪倒在谢慕林面前:“谢二姑娘,请您别说了!太太只是盼着大小姐能有好归宿而已,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她……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多……”

谢映慧这会子也回过神来了,自嘲地笑笑:“也许她并不是真希望我有什么好归宿,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去做这种会伤害到亲生骨肉的事。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她做什么都不需要愧疚了,也有脸面来面对我了。否则……说什么真的为我好?我自有父亲做主,几时需要她来插手我的亲事了?

“她但凡是真心为我着想,就不该生出这许多事来,害我兄妹二人陷入如今这等尴尬的境地!只为了她想要与方闻山那个贱人能在一起,我和哥哥没了家,没有了曾经疼爱我们的亲人长辈,没有了富贵安逸的生活与锦绣前程……我们几乎失去了一切,三舅和外祖母也都死了,母亲还在说什么大话呢?!”

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谢慕林见她情绪有些激动,连忙安抚了几句,又扶她在旁坐下。

谢显之神色灰败地坐在另一边,沉默了许久,方才继续开口:“那什么亲事不亲事的,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方闻山在陕西军中本不受待见,他能给大妹妹说什么好亲事?还是不理会的好。我们重归正题,方闻山到底在北平做了些什么?他想要拿大妹妹去威胁父亲,难道就只是给母亲写一封信而已?他没做别的么?”

对了,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打听的消息。此前他们都被那糕饼铺老板娘的话带到了歪路上,竟忘了真正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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