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254节
谢璞摇头道:“黄子恒与万隆都是好孩子,弃了哪一个,我都要心疼。更何况,慧姐儿与黄子恒最相配,若是许给万隆,反倒没意思了。”他想了想,叹了口气,“也罢,便宜三丫头
这一回了,横竖我心里知道她是怎么回事,日后倘若她敢对着万隆作妖,我定不会饶了她!”
谢璞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还告诉妻子文氏:“燕王府最近要添人手,也不知王爷是想找人去做什么差事。万参议也不知是不是听说了什么,竟打算把万隆送过去,既跟燕王府示了好,又不会耽误两个嫡子的前程,只是万隆的前程就不好说了。他一旦进了王府,无论是做个小吏,还是补了亲卫的缺,都无异于断了科举仕途的路。我不想看着他落到那个境地,想要出手阻止,便要尽快把万隆跟容姐儿的亲事定下来。如此,我便师出有名,哪怕拦不住万家把万隆往王府里送,也能从燕王殿下那里,把人要出来,另行安排。”
文氏点点头:“倘若老爷你拿定了主意,那我这里就可以跟万太太透露口风了。”她顿了一顿,“只是……为了能让她松口,恐怕要稍稍说几句容姐儿的坏话,若有累及谢家名声处……”
谢璞摆摆手:“你看着办就是了。我们谢家的名声好坏,这几年北平上下,谁不看在眼里?就是万太太在外头胡乱说我们家的女儿如何,也碍不了什么事。横竖慧姐儿与真姐儿都定了亲,芬姐儿也有着落了,不会受此牵连。至于几个男孩子,有本事的还怕娶不了媳妇?等到明年永宁长公主一家北上相看,自然连这些流言蜚语都会消失,我怕他怎的?!”
谢璞发了这个话,文氏越发心里有底了,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放松的笑容来。
次日,文氏打发人去请万太太来喝茶,顺便拜托她一件事:“巡抚夫人前儿受托上门来提亲,我收下了男方的庚帖,请人看过了,八字很相配,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正要去找巡抚夫人回话,想请万姐姐作个陪客,不知姐姐是否有空闲?”
万太太也是个爱热闹的,自然一口答应下来:“这有什么?我成天闲得慌,能去巡抚府上见见世面,顺道讨讨巡抚夫人的欢心,自然是好事。你郑重托了我,可见当我是好朋友,我又怎会拒绝?”又好奇地问,“这果然是定下来了么?你们家二丫头,我虽然只是远远见过,倒也觉得是好眉好眼的好模样,便是达官显宦家的出众子弟,也是配得上的。把她许给将军府的庶子,你不觉得委屈了孩子么?”万太太照旧对庶子表达了鄙视,“若是将军府的嫡子,我也就不说这话了。”
文氏好脾气地笑道:“萧瑞那孩子,我素日也没少打交道,他是因为将门出身,方才走了从军路,其实本人从小儿也是读书识字的,学问不错。他如今又得燕王爷器重,性情人品样样都好,与我们家二丫头很是匹配。老爷认可了这门亲事,王爷更是热心地牵线搭桥,我又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万太太顿时脑补了什么:“你也不容易。他们男人想得就是没有我们女人仔细。也罢,横竖都在这北平城里,就是那个萧二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们夫妻还能不替闺女出头么?”
“萧瑞想来是不会有什么不妥当之处的。”文氏微笑道,“我们都看了他好几年,方才应下了亲事,没什么可担心的地方。如今大丫头二丫头的亲事都有了着落,我心里也算松口气了。唯有接下来的三丫头……最叫我发愁。”
意动
万太太素来不在乎别人家的庶子庶女如何,除非对方犯到她面前,叫她臭骂一顿。
但文氏一向名声很好,性情又温婉和顺,谢家儿女来到北平后,左邻右舍也没听说什么她苛待另一房平妻的儿女又或是庶出子女的话,反倒是有传言说几个孩子全都十分敬重她。万太太认为文氏就是那种被教养傻了的心软嫡母,若是遇上懂事的庶子庶女还好,一旦碰上不懂事又爱生事的,简直就是要连带亲生儿女一块儿吃大亏却又有苦无处诉的节奏。
因此,今日忽然听到文氏说起为一个庶女的婚事犯愁,似乎这庶女有什么不妥之处,万太太顿时就产生了兴趣:“怎么?这老三不听话?人太蠢?还是生得丑?”
文氏笑道:“她生得倒是不丑,很是娟秀,从前我们家还是曹氏女当家的时候,三姑娘还时常跟着去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宴席上涨见识,很是挣了些诗词才名回来。大约是那时候见得的贵人多了,又因为出身受了些气,她心里便有了大志向,一心向往那些高门大户。可我们家是什么出身?万姐姐心里是知道的。
“从前曹氏女当家时,往来多有公侯府第,她尚且没那指望,更何况是如今?老爷素来是个脚踏实地的人,我也不认得什么达官显宦,我们夫妻给家里的女孩儿说亲,都是寻那家风清正、书香传世又或是正直诚信的人家。男孩子是嫡是庶都不打紧,却需得是人品正直又知道上进才行。这跟三丫头心里想要的未免差得太远了些,平日里她嘴上虽然不说什么,心里……只怕没少埋怨我们这些长辈吧?眼下我们家两个大的姑娘,婚事都有着落了,接下来便轮到三丫头,她心里如何不着急?”
“反了她了!”万太太双眼一瞪,“她一个女孩儿还好意思琢磨自个儿的婚事不成?!父母安排她嫁给谁,她只管乖乖听话嫁了就是,还有脸挑剔?!你们夫妻又不是那起子嫌贫爱富的,专给儿女寻些歪瓜劣枣来婚配,不过是家世上略次一些罢了,那也是门当户对呀!庶出的丫头还心比天高,想嫁得比嫡出的姐姐们还要好,她怎么不上天呢?!”
骂完了,万太太又追问文氏:“这个三丫头,没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吧?可有胡闹,把你给气着了?”
“那倒没有。”文氏略有些违心地微笑着替谢映容做了掩饰,“她也不是什么胆大包天的孩子,不过是日常言行间泄露出一二心事,自个儿爱胡思乱想些罢了,真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她是不敢的。做得最过分的,大约就是北上途中,路过京城,跟她从前一个要好的小姐妹重逢时,听说那位小姐妹许给了某位侯门公子,便羡慕得不得了,一再追问,还想借着小姐妹的关系,到人家侯府的宴席上露脸,却惹得人家误会,以为她对小姐妹的未婚夫婿有觊觎之心呢。说出来也是笑话,她自己都臊得不行。”
说到这里,文氏忽然露出了懊恼的表情:“瞧我,差点儿忘了。三丫头那位小姐妹的未来夫家,好象就是你们平昌侯府呢。怕是万姐姐写信回去问问,就能问到更荒唐的说法了。”
万太太
兴致勃勃地问:“是哪一房的子弟?亲家姓什么?”
文氏回答:“哪一房我就不知道了。三丫头的小姐妹,家里是姓卞的,乃是宁国侯府的姻亲。”
“原来是他家,那我知道是谁了。”万太太撇了撇嘴,“二房素来爱吹嘘那个有功名在身的儿子,借那个功名来奚落我家老大和老二。其实这有什么?谁不是自幼读书有成的?只不过我们三房的男孩子素来养得精细,身体便弱一些,撑不住乡试的辛苦。我怕他们考得了功名,也把身体给熬坏了,才拘着不让他们去考罢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里的孩子本就不用为了前程发愁,何必不顾身体去争什么功名前程?等到孩子们再长大几岁,身体结实些了,再去考试,什么功名不能到手呢?二房的孩子虽然考了个秀才,身体却弱得风吹吹就坏了的模样。他老子娘有几个儿子,不把这个中不溜儿的次子放在心上,我却没他们那么狠心呢!”
文氏只觉得这话一言难尽,但面上还是笑着点头附和:“孩子们的身体确实更重要些,若是有了前程,身体却毁了,那前程再好又有什么用?”
“没错!正是这个理儿!”万太太只觉得文氏今日更顺眼了几分,“二房对自家孩子,是真的不如我上心!别看他们的老二有秀才功名,又好象时常得父母夸奖,其实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可怜虫罢了!好好的儿子,明摆着是读书的材料,不给他说门象样的亲事,娶个高官家的千金回来就算了,卞家算是哪根葱?不过是宁国侯府的姻亲罢了,没根没基的,家里的女孩子也是粗生粗养,如何配得上咱们这等侯门府第出来的子弟?可偏偏二房为了讨好我们家老太太,只因老太太与宁国侯前头的夫人是姐妹,便把自个儿儿子推出去,跟卞家联了姻。这不是在毁孩子的终身么?!我就做不出这种事!”
文氏只听说过,平昌侯府二房说这门亲事,其实是要借用宁国侯府大房程笃的岳家势力,给他们次子找一位名师求教的,并非全是为了讨好平昌侯老夫人。可万太太似乎已经认定了事实就是如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微笑着点头便罢。
万太太趁机数落了一堆二房的不是,把自己离京前与二房冲突积压下来的怨气给发泄了不少,方才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文氏先前的话题:“若是二房的姻亲卞家,他们会误会你家庶女觊觎他家女婿,就没什么出奇的了。他家原本就是小门小户,无甚见识,只会贻笑大方!”
踩了二房的姻亲几句,万太太又继续说:“虽说是卞家误会,但你家里这个庶女,还真是个不老实的。她一心想嫁到高门大户里去,若是你们不能遂了她的意,她又能如何?还能抗命不嫁么?!”
文氏苦笑:“这倒不至于。我只是担心,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来不肯好好与女婿过日子,害了人家的好孩子罢了。老爷也常说呢,倘若因为我们没有教好女儿,连累得人家的儿子受苦,后宅不得安宁,那就是造孽了。为此,我们都在为三丫头的婚事犯愁,轻易不敢替她相看。”
万太太心下微微一动。
慈母
万太太在谢家度过了愉快的半天,回到自己家里后,却独自在房间里思考了许久。
期间她的两个亲生儿子万兴与万荣结束了西席那边的课程,过来给她请安,她柔声问了几句今日他们身体情况的话,叮嘱他们不要学得太过刻苦,累坏了身体,便让他们回去了。接着,便是两个嫡出的女儿万大姑娘与万四姑娘过来。
万大姑娘已经十四岁了,万四姑娘也有十一,但见了母亲还是习惯性地凑上来撒娇,想要给自己做新衣裳,或是添置新首饰,万大姑娘还想要一套新的上等扬州好脂粉。万太太是位慈母,自然一一答应下来。她觉得这样的女儿十分天真可爱,怎么看怎么惹人喜欢,若不是顶顶好的青年才俊,都配不上她们一根手指头的。
至于庶子庶女们,她是素来不爱搭理的。没有她召唤,都不许擅算跑她面前来碍眼。
不过今日万四姑娘向她告状了:“美娘和丽娘两个今日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我见美娘扎的花儿好,叫她给我绣几块帕子,她竟然没有加紧把我做好,反而先给姓王的贱人做了鞋子,说是姓王的贱人明儿过生日,这是她早先答应过丽娘的。丽娘竟然也帮着她说话,这是仗着自个儿哥哥有了倚仗,便不把我们姐妹放在眼里了!”
万大姑娘也皱着眉问母亲:“那位严姑娘好象真的对万隆上了心似的,今儿又打发人给他送东西来了。虽说是打着给姓王的贱人送礼的旗号,但实际上那些东西是送给谁的,人人都知道!她这般不要脸面,早晚要把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她家里也宠着她,没有拦着的意思,就算被退了亲,也不过是另说人家罢了。可赵家那边若真的因此误会了我们万家,误会了我也是万隆那般不讲规矩不要廉耻的人,那怎么办?!”
万大姑娘在京中长大,早已是能说亲的年纪,因此前两年就已经开始相看了。家里人看中的是赵家嫡支的一名子弟,万大姑娘自己也很满意。然而,前两年二皇子势大的时候,人人都知道他记恨赵家,曾经说过要对赵家不利的话。虽说他终究什么都没干成,赵家虽然没出太子妃,却也把女儿嫁进了长公主府,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了,家族成员在朝廷与地方上任官,依旧稳稳当当的,但要是林家真的斗倒了曹家,二皇子取代了太子,成为储君,那赵家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万太太心疼女儿,便拦着丈夫,不叫他把婚事正式做定,怎么也要等到林家那边有个结果了,再说此事。谁知今年林家开始倒霉,万家三房却外调北平了,与赵家隔着千里远,又有先前拖着婚事不肯定下的旧怨在,婚事自然有了波折。这回轮到赵家犹豫,不知该不该为自家儿子求娶万大姑娘了。偏偏万大姑娘又认定了这个准未婚夫,不肯另外说亲,万三老爷夫妻俩只好想方设法去说服赵家人了。
赵家那位得他们青眼的子弟,有个嫡亲的堂兄,定下的未婚妻是北平这边的望族世家之女,姓严
。因为两家的姻亲关系,万大姑娘往日随母亲出席本地官宦圈子的各种宴会,也曾特地结交这位未来的妯娌,不料意外地让严姑娘有了结识万隆的机会,竟然觉得他不错,认为万太太待庶子太过苛刻了!万太太因为严姑娘的一位闺蜜替万隆说好话而恶言相向时,严姑娘也对此感到十分不满,没少在亲友面前议论此事。
万大姑娘一边忿恨,一边又在担心。虽然她不把庶出的兄长当一回事,可若是赵家因为严姑娘对万隆有私情而退婚,会不会迁怒他们万家?毕竟万隆还是他们万家的子弟。她的婚事可还没有正式定下呢!
万太太素日听了长女这话,都会跟着骂上一顿,今日却出奇地淡定许多:“姓严的小蹄子对老三八成是存了私心的,可那不管用!她一日有婚约在身,严家就不可能允许她胡来!只要老三定了亲,她家里人就会约束她。至于她与赵家的婚约能不能成……那是她自个儿的事。老三定了亲,与她就是清清白白的,一切都是她自个儿不要脸面,赵家要追究,也是指责严家的家教,与我们万家有何相干?”她摸了摸长女的脸,“我的儿,这般不知廉耻又不讲道理的妯娌,要她做什么?赵家若另说一个温柔贤惠的媳妇,你日后也能得个好相处的妯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