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277节
谢慕林听得直叹气:“这也太累了。我看袁老夫人与袁夫人都生得瘦削,不象是有这么好体力的人呢。”
文氏道:“哪儿能叫袁老夫人每场必到呢?咱们家还未必能请得动她老人家呢。不过袁夫人若是身体没有大碍,多半是每场都要到的。袁家远离北平多年,难得有这么一个风光的机会。等袁小将军与郡主完婚,日后长驻北平,就更需要常与各家打交道了。袁家就该趁着这时候,赶紧与许多亲友故旧叙叙旧情,日后袁小将军做事也能多得些照应。袁小将军本人要进京献俘,腾不出手来忙活这些,燕王府还未结亲,不可能插手替他出力,袁老夫人与袁夫人也只好辛苦些日子了。”
谢慕林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一件事:“要是袁老夫人不会到咱们家的宴席来,那咱们家请来助兴的戏班子,是不是就该调整一下了?袁夫人的喜好跟她婆婆是不一样的,我们可以更加对症下药一点儿嘛。”
文氏来了兴趣:“这话有理,可我们该如何调整呢?若是要请唱南戏的班子,只怕北平城里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再者,巡抚夫人似乎已经订了其中最好的一个,咱们家若再订他家,不会让袁夫人听腻了吧?”
谢慕林正要跟母亲商量这件事,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吵闹声,似乎是从外头街道上传过来的。母女俩对视一眼,都心生疑惑。
吃瓜
马路遥家的飞快地出了屋子去问是怎么回事,很快就回转来禀报:“似乎是周家大门口闹了起来。赵管事已经过去打听了。”
文氏点点头,转向女儿:“周家还在守孝呢,这时候能出什么事?难不成还有人能闹到他家门上去么?这也太无礼了些。”
谢慕林笑笑:“周家人有的行事不靠谱,但大体上还是要面子的。能让他们家在大门口上闹起来,只怕招惹他们的人也有问题。就是不知道谁会这么没眼色,赶在人家热孝里上门闹事了。”
不一会儿,赵丰年进了二门来回话,告诉文氏母女俩:“是徐夫人到周家做客,不知道怎么的,惹恼了周家人,周三爷直接拎了斧头出大门砍徐夫人的马车呢!这会子徐夫人身边的下人与周家门上的人正在对骂,但谁也不敢去拦周三爷,徐夫人也只能气得在那里哭。”
文氏听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她很少见这位周三爷,却也知道他是个斯文读书人,还有秀才功名在身,因为脚受了伤残疾了,没办法继续科举,所以平日里深居简出——可以说是周家几位爷里最低调最不起眼的一位了,万万没想到他还能有如此火爆的举动。
谢慕林隐隐感觉到邻居家有香甜可口的瓜可吃,忙跳下炕跑出去看热闹。文氏叫了女儿两声,心里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便扶了马路遥家的手,让赵丰年领路,也出二门去听听是怎么回事了。
原本还在北书房埋头苦读的谢涵之也被坐不住的谢徽之拉到外院吃瓜了,见谢慕林出来,还替她做了一番解说呢。
徐夫人为什么到周家来,他们没有打听出来,也不清楚两家是因为什么起了矛盾,但周家内部似乎对徐夫人的来意都十分不以为然,哪怕是有心要与徐夫人多亲近的周二老爷与周二太太,也都仅仅是躲在灵堂里不露面,压根儿就没有出来阻止兄弟劈了徐夫人马车的意思。周家大房上下也只是站在前院,板着脸不说话。至于周家四房,周四爷倒是劝了周三爷几句,不过劝的理由是“三哥你消消气,仔细伤着自己的手”,而不是“别伤了亲戚和气”。
徐夫人的下人估计也不清楚自家主母怎么招惹主人家了,一味地拿两家的亲戚关系和徐夫人多年来对周家二房的关照说事儿。周家的下人驳回去,就是以两家亲戚关系已经挺远,周老大人在世时也曾庇护徐夫人这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多年为理由,声明周家不欠徐夫人什么。可这两家下人骂来骂去,压根儿就没说到点子上。附近出门看热闹的邻居倒多,却无人知道徐夫人到底是怎么惹着周三爷这位老实人了。
双方对骂之际,文氏走到谢家前院了,其他邻居也唤来了负责这一片街道治安的官兵。
那位领头的小队长满面苦笑,只怕心里也是一万分不乐意插手这种贵人之间的纠纷。只是职责所在,他少不了要上前劝一劝周三爷。
周三爷虽是个文弱秀才,但寻来的那把斧头倒还算锋利,把徐夫人的马车劈坏了大半,哪怕还没散架,也完全没办法坐了。见官兵来了,他也不多纠缠,直接把斧头往地上一扔,冲着徐夫人冷笑:“今儿只算给夫人一个教训,往后夫人再上门说这些荒唐可笑的话,就别怪我周家不认亲戚了!周家对夫人也算是仁至义尽,二嫂更是一向与夫人亲近。可是再亲近,也没有忘了自家本分、弃了祖宗尊严的道理!
“夫人认为过去对舍侄女的盛赞,便是对她的隆恩,可夫人施恩,难道就是为了让舍侄女去与人做小星么?!这样的隆恩,只怕我们周家担不起!北平城里又不是没有人市,夫人只管去挑美人,一百两银子买上个丫头,随你如何调教,岂不是更省心?何苦来算计我世代书香宦门之女,夫人也把自己看得太尊贵,把亲戚看得太低微了!”
周三爷冷声说完这番话,便冲官兵的小队长作揖示意,然后甩袖走进了家门。
他的妻子女儿就站在门边上。周三太太冷淡地瞥了门外的徐夫人一眼,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转身跟上了丈夫,柔声问他手疼不疼。周三姑娘面上淡淡地,直接吩咐门房的人给前来问话的官兵送上热茶,谢过他们的辛苦,然后就关门谢客。至于还在门外哭诉周三爷欺负孤儿寡母、忘恩负义的徐夫人,她眼角都没瞥一下。
周四爷干笑两声,没有理会妻子扯袖子的暗示,不提任何异议。周大老爷十分有气势地命全家人重新回到灵堂前,继续议事。原本一脸讪讪的周二老爷与周二太太也跟着去了。一向温文尔雅又细心周到的周三少爷周雅正,则打发人去瞧四姑娘:“让四妹妹别哭了,家里人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随着周家大门重新关上,这一切都被掩在了绿油大门后头。
徐夫人在周家大门前哭了一场,然而周家没有再开门的意思,左邻右舍纯粹看热闹而已,无人上前招呼她。她见无人捧场,也只得渐渐收了泪。侍候她的丫头婆子倒还算机灵,很快就从附近街道上雇来了几辆还算过得去的马车,劝她登车离开了。只是她那辆华丽的大马车遗骸就这么留在了街道中央,来往行人看了,都觉得惊奇。官兵们其实也不大耐烦替徐夫人这位一向爱跟燕王府作对的女眷收拾烂摊子,小队长跟手下的兵商量了几句,便派了个人往燕王府去报信,让王府派人来拉车架子,这事儿便算是完结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二人的马车这时候才从路口旁重新走了出来,慢慢驶到自家门前。兄弟俩下了车,才进大门,就被弟妹们拉着聊一通八卦新闻。谢显之与谢谨之回来得晚了些,到达路口时,周三爷已经劈完了马车,他们只能瞧见后半场的戏码,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谢徽之兴奋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跟哥哥们说了,然而同样是白搭——他也不过是一知半解罢了。
门房上的人很快就来给文氏禀报了:“万太太让人来传话,说一会儿就来看太太。”
得,这又是一个好奇心爆棚的吃瓜观众。
八卦
在万太太赶到之前,谢家自家人还是可以聚在暖和的上房里聊一聊方才邻居家大门前发生的八卦的。
大家都有些想不明白,徐夫人这时候上周家的门,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惹得周三爷雷霆大怒,用文人执笔的手抡起了斧子劈了她的马车?
周三爷骂徐夫人那番话,里头透露出的信息量也挺大的。
谢慕林先猜想:“难不成徐夫人是想劝周家把周四姑娘送去给人做妾?可是上回燕王府茶会时大姐的提议,徐夫人回家后考虑了这么多天,终于觉得很有道理,就去劝周家人照做了?可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在人家热孝里开这个口吧?”
没赶上现场,只能从弟妹们口中听说事情详情的谢映慧反驳道:“这有什么?给皇上做妃子,哪怕是做妾,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周家人犯得着发这么大的火么?我看不象。他家若是真有机会攀上皇家,就算是做个低品阶的妃子又如何?如今皇上宫里也不是没添新人,平日里谁家谈起那几位才人、宝林什么的,不是一脸的艳羡呢?林昭仪与萧贵妃、乔美人得意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她们在宫中得宠又有皇子的缘故?再有新人进宫得宠,一旦生下皇嗣,未必不能有同样的风光,兴许还能有更大的福份呢!周家上下做梦都想要这样的福份,不然何必费事儿地在外人面前拼命抬举周四姑娘,还想把她嫁给燕王府的继承人呢?!”
谢慕林给谢映慧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反应过来,家里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萧瑞真正身份的,便补充道:“若不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周家人也不至于明知道他家老爷子病得重了,还硬拖着不肯让他辞官了。可惜燕王进京一趟,没把嗣子带回来,直接叫他们白费了心思!”
谢显之沉吟道:“既然说的是‘与人做小星’,那必定不是侍皇伴驾,想必是哪位贵人吧?徐夫人如今几乎失去了所有靠山,若想要再象从前一般风光,定是要另起炉灶的。”
谢谨之挑了挑眉:“若真是位数得上号的贵人,周家人又何至于生气至此?必然是他们看不上眼的对象,又或者是……正常结亲倒罢了,与此人为妾就不成了。以周家的门楣,周四姑娘好歹也是布政使的嫡孙女,若是有那缘法,哪怕是皇子妃,也是当得起的。如今徐夫人却偏偏要她去与人为妾,太过侮辱周家门楣了。周家再想攀龙附凤,也还是要脸的。周家又不只有周四姑娘这一个女儿,还有周三公子这位新科举人,还有好几位年轻子弟不曾婚配呢。一旦周四姑娘婚姻配得低了,却叫她的兄弟姐妹们如何议亲?”
文氏听得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这就是周三爷发怒的原因了吧?不仅仅是因为徐夫人的提议辱及周家门楣,还因为周家的几位姑娘,大房的两位都已出嫁了,四房的年纪还小,除去二房的周四姑娘以外,就只剩下三房的嫡长女周三姑娘还未定亲了。倘若周四姑娘低嫁,第一个被拖累耽误的就是周三姑娘。怪不得周三爷恼怒呢,这原也是他慈父心肠。”
说话间,马路遥家的掀帘子来报信了:“万太太出门了。”
文氏忙示意众孩子们各自散了,不要留在上房里陪她见邻居的亲家。万太太既然是在周家门前出了事之后,就不顾自己还在“生病”的人设,特特跑来寻她说闲话,肯定不会有多少好话的。男孩子们不好听这些闲言碎语,未出阁的女孩儿们也忌讳多听万太太某些言论,还是别留下来的好。
谢慕林兄弟姐妹等人相视一笑,也没谁有兴趣留下来听万太太黑周家人与徐夫人。这双方都是万太太看不顺眼的人物,还不知道她会如何编排人家呢。
众人齐齐告退,迅速从后门溜走了——好避开刚进了二门,正要往上房走过来的客人万太太。文氏倒是打发人去问了谢映容一声。后者压根儿就没离开过耳房,一直待在大金姨娘处,母女俩也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呢,说不定连家门口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只是谢映容未来婆婆来了,文氏肯定要唤一声谢映容,示意这个庶女过来问候一声的。
万太太满面兴奋地落了座,与文氏寒暄两句,打发了过来请安问好的未来庶子媳妇谢映容,就忍不住跟文氏讨论起了方才周家门口发生的大事:“亲家一定想不到,徐夫人到底对周家人说了些什么话,惹得周三爷生气得把她座驾给劈坏了!”
文氏讶然:“难不成亲家知道?”怎么可能呢?!万太太跟周家不睦,平日里少有私交,只怕还不如谢家跟周家接触得多呢。事情才发生了两刻钟不到的时间,就算有小道消息,也还没来得及在这条街上传开呢,万太太是打哪里听说的消息?!
万太太便神秘兮兮地告诉她:“周家这些日子,内斗不息,大房与三房是一路,二房与四房结了盟,两边斗得天昏地暗的,又嚷嚷着要分家,不服周大家的执掌中馈,哪怕周老夫人气得病了,也不肯依。家里的下人也是人心浮动,肯听从周大家使唤的下人,还能闭紧了牙关不往外嚼舌,可那不服她的……还不得拼命往外头传大房与三房的闲话么?!这下人的嘴一旦松开了,想要传什么出去,可就不是周大家的能做得了主的了!”
文氏明白了,万太太这是收买了周家二房或四房的下人,打听到了周家内部的消息?从效率来看,她这法子竟然还挺奏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