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318节
京城方面且不提,估计皇帝下旨召“四皇子”北上为太后侍疾后,会有一批药材从太医院调出,但要送到北平,至少也得半个月了。
燕王府收到这份药材清单后,除去几种保命的名贵药材是自家准备的以外,其余的琐碎药材,就暂时交托给了谢慕林,燕王妃与永平郡主又另行派人往外地收药,好预备谢慕林收到的药用完后,四皇子那里不会出现药材短缺。
另外几路人马,有一路留守沧州的,找到了几种少见的药材,但份量很少,估计只够用十次八次的,其他药材倒是量很足,已经立刻送回船上,让四皇子用上了;另一路前往徐州,中途忽然没了下落,也不知是那内侍加御前侍卫的组合是在路上遇到了危险,还是他们本身与下毒者有勾结,私逃去通风报信了;剩余人马,基本收获不大,就算采买到了一部分的药材,也都是本就比较容易获得的,几种少见的药材,他们连消息都打探不到。
船队经过天津的时候,朱瑞带着那位年轻太医下船赶往后者老家,拿到了那本医书,发现其中一味最重要的主药,正是清单上最难找到的一种。太医带着医书赶回船上,朱瑞带人在天津多留了两日,始终未能找到这味药,只听人说,似乎保定那边一位名医手中有存货。他只得一边赶往北平,一边又派人往保定去了。
等到了北平,朱瑞才知道,谢慕林早在太后与四皇子抵达北平的第二日,就把保定那边的药送进了紫禁城,正好补上了四皇子所需用药的短缺——他们在沧州弄到的药材,只勉强够用到进城那一天而已。若没有谢慕林送去的药,四皇子的毒才清了个开头,就没有了后续手段,只怕那毒会反扑,反而给身体造成更大的损害。
如今四皇子体内的毒|素基本被控制住了,只需要慢慢清除余毒,温补身体,便能脱离危险。太后从京城带来的两位太医,连同燕王府的两位府医,四人联手为四皇子诊脉,得出的结论,都是说他只要及时清除毒素,好生保养身体,不要再中毒,那将来留下后患的可能性并不大,他仍旧会拥有相对健康的身体与不算短的寿命,可以保证能留下健康的后代,以确保皇室香火不断。
太后、燕王一家与永宁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后,方才真正地安下心来。
真凶
谢慕林听到这里,也终于安下心来了。
“四皇子平安无事就好了。”谢慕林对朱瑞说,“我这些日子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心里不知有多担忧,就怕四皇子的身体有个好歹,皇上又铁了心要废储,最终叫三皇子占了便宜去,那就真真呕死人了!你和燕王府上下,有一个算一个,都跟三皇子有旧怨,他若真得了势,还能由得你们过好日子?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也不能让他有机会上位!”
朱瑞没想到谢慕林对三皇子的警惕性也这么高,微微笑了一笑:“三殿下如今为了萧娘娘的事,还在焦头烂额呢,只怕还腾不出手来做些什么。皇上也早就打消了立他为储君的念头,又怎么可能走回头路?三皇子确实是心胸狭窄又记仇,但只要他掌握不了权势,他是没办法对燕王府不利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想到上辈子三皇子成了最终的赢家,谢慕林又怎么可能真正放心?
她没办法直接说出心中的担忧,只得拐了个弯来提醒朱瑞:“不知你们查出四皇子是怎么中的毒没有?下毒的人是谁?他既然能下这个狠手,只怕还有后续的动作,你们要小心提防才行!如今四皇子的身体还不能说十分康健呢,需得谨慎那人再度下毒手!”
朱瑞闻言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件事我们是不会有任何轻忽的!如今北平府上下都已戒备起来了,谨防有身份可疑的人进入。虽说紫禁城与外界隔绝,谁也别想轻易潜入,但难保不会有人在药材、吃食之类的事情上头打歪主意。况且,过些日子,等四殿下的仪仗到了北平,他还是要出现在外人面前的,还要陪伴太后娘娘,接见众宗室与官员诰命们。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当中是否有心思叵测之人,四殿下如今却已经不能再中一次毒了。那毒端得是厉害无比,再中一次,只怕就神仙难救了!”
然而太后、永宁长公主与朱瑞、小袁将军,连带燕王府上下,目前都还未查明四皇子到底是在何时何地中的毒。他们只能通过四皇子出宫前被太医诊过脉,确定是健康无恙的,以此断定他中毒应该是出宫后的事。准确地说,是在见过太医之后。
那段时间,四皇子接触过的人不多,除了前来送行的皇帝、太子与三皇子,便是太后宫中或是御前侍候的人。当时在场的官员虽然也有不少,但基本没有靠近他的机会。他也没有喝茶吃东西,不存在通过食水中毒的可能。而他自己的随行人员,应该是可靠的。从他并未前往普陀山,而是直接随太后北上这一事实至今尚未曝光来看,他便能替身边的心腹打包票,保证他们都不是暗中加害他的凶手。
太后则觉得自己身边的大宫女与管事太监们都是靠得住的,太医就更不用说了,若不是他们发现了四皇子中毒,只怕无人会发现这个事实,等到四皇子正式毒发时,便什么都来不及了!太后还曾经跟永宁长公主念叨过呢,说幸好这回北上时,悄悄儿带上了小孙子,否则四皇子依照皇帝原本的安排去了普陀山,又没发现自己中了毒,恐怕真的神仙难救了。
那个毒最初发作的时候,有点象是感染了风寒,然后渐渐的便有些象是发水痘的症状。若不是被太医发现是中毒,四皇子毒发后,多半会被身边的侍从误会只是发了水痘,即使最终不治,也只会上报宫中,道这是一场无人预料到的意外疾病。谁会发现他是中毒了呢?等到皇帝迁怒四皇子身边的侍从,以侍候不周的理由将他们处死,那就越发不会剩下一点儿线索了。那背后下毒的真凶,还不知在暗地里会如何偷笑呢!
谢慕林皱着眉听着朱瑞的话,忍不住问他:“你觉得谁会比较有可能下这个毒?若说太子不象是有这个头脑和心机,那三皇子呢?他会是那个下毒的人吗?正好他又出现在送行仪式中。”
朱瑞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坦白说,我一知道四殿下中毒,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三殿下!可是……太后娘娘却认为,这毒更象是曹家的手笔。宫中曾经有过受宠的宫妃,就是死在类似的症状下。太后娘娘一直怀疑是曹后所为,还曾经告诉过皇上。不知道皇上跟曹后说了些什么,过后便再也没有过这种事了。如今虽说曹后已死,但她在宫中经营日久,定然留下了不少耳目。这些人只会听从她的号令行事,即使她死了,也依然会完成她生前的谋划。林昭仪与萧贵妃先前被牵扯进曹后遇刺案,名声扫地,就少不了这些人的暗中操作。因此……哪怕太子无心加害四殿下,承恩侯也有意退缩,也不代表东宫一方的势力,就真的会袖手旁观四殿下成为新的储君,夺走本属于太子的地位。”
至于三皇子,没有了萧家支持,他真的还是个菜鸟。兴许他有这个狠心,也有这个心机,但他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那么多手下。朱瑞心里确实对他心存警惕,但身边的长辈们都认定了是东宫方面下的手,他也没理由跟人唱反调。况且有些事情,越查得清楚,便越显出东宫的可疑来。他如今也只能告诉自己,不能因为对三皇子的私心恩怨,便左右了自己对局势的客观判断。
谢慕林听了朱瑞的话,也只能暂时死了心。
三皇子是很可疑,但他上辈子是最终赢家,不代表太子与曹家就是清白无辜的。他们之所以倒霉,说不定就是干了加害四皇子的事,惹怒了皇帝呢?
谢慕林叹了口气:“既然东宫背后的势力最可疑,那皇上那边,应该会在得到消息之后,趁着太后与四皇子都不在京城的机会,赶紧先把废储的事办了吧?太子还在硬撑吗?曹家有没有帮他的意思?他们应该也不会甘心让出储位,丧失日后东山再起的机会吧?”
朱瑞淡淡一笑:“曹家是不乐意,但形势比人强。他家如今剩下的是人脉,真正的权力却已经不多了。只要他家主动退让,皇上为了身后名,也不会对他家逼迫太过。但如果他家不知进退,做下任何大逆不道之举,让皇上有理由降罪,那些曾经承受过承恩公恩慧的人,也无话可说。毕竟愿意做逆贼的人,终究比一心做忠臣的人少许多。”
建议
谢慕林抿了抿唇,接受了朱瑞的说法:“所以现在普遍的看法是,给四皇子下毒的很有可能是曹皇后留下的人手,又或是承恩侯府暗中所为了?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太子和他身边的人下了狠心。先前你们主要是医治四皇子为先,现在他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就可以把精力放在追查幕后黑手上了吧?就算你们认定了背后是谁在搞鬼,也需要有证据去说服皇帝和朝臣们。”
朱瑞点头:“正是如此。如今父王带着人查问四殿下的随行人员,弄清楚四殿下到底是如何中毒的。往徐州去买药却失了踪的那几人,也是一条线索。再者,便是京城方面了。京城那边眼下得看皇上查得如何。”
谢慕林便问朱瑞:“那京城方面如今到底如何了?我有挺长时间没收到你的信了,也不知道京中眼下局势怎样。”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你的封号和宗室玉牒上的记录……”
朱瑞心领神会,不由得低叹一声,含糊地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我也十分震惊,更希望玉牒上记载我的生母为李氏,可我知道这事儿时,一切都已成定局,若要再改,未免过于兴师动众,只好暂时打消了念头。不过我这段时间在四殿下面前混着,跟他相处得不错,过些时候等他身体好了,我再透露一点想法,试探试探再说。哪怕他眼下不会给我任何承诺,只要有朝一日他愿意替我改玉牒,那我在他身上下的功夫就不算白费了。”
他的主意很坚定,从来就没有改变的意思。但是养父萧明德那边,却透露了愿意替父收李瑶枝为养女的口风,仿佛只要李瑶枝从他的妾室变成他的养妹,再改姓萧,过去的一切就都能抹消掉似的,玉牒上的“侍妾萧氏”这个身份便也能落到实处了。这个建议皇帝未必采纳,只道“时机未到”,按下不提。萧明德便也闭了嘴。朱瑞只觉得这是自欺欺人的做法,说出来都当是笑话。
谢慕林心下微微一动,怀疑皇帝所说的“时机”,是指目前萧明珠还需要有这么一个含糊不清的身份做挡箭牌,等到他什么时候能正式给这位去世多年的情人一个名分了,燕王府的“侍妾萧氏”才需要一个确切的人存在,好与萧明珠分隔开。只怕那时候,才是萧明德推出养妹“萧氏”瑶枝的时机,以此证明,皇帝的女人萧明珠,并没有成为燕王府的侧室,又再名列后宫妃嫔,乱了伦理。世人只是搞混了两个“萧氏”罢了。
这估计是萧明德发现皇帝已经变卦,不打算再让萧明珠顶着燕王侧妃之名入葬之后,才想出来讨好皇帝的。谢慕林对此不予置评,只是有些担心朱瑞。他陷入这种“母不明”的状态,到底还要持续多长时间?皇帝为了私心,就这么不顾身边亲人的心情吗?他这么做,叫九泉之下的萧明珠情何以堪?!
谢慕林皱了皱眉,心中不可抑制地生出了对皇帝的不满。
朱瑞不知道谢慕林心里想的是什么,见她皱眉,还以为她担心自己会难过,便微笑着安慰道:“你不必替我担忧,我其实也没觉得有多难过。眼下的情形确实让人着急了些,但来日方长。皇上不愿意为我生母正名,我还能指望新君呢,总有一天会让世人知道我真正的来处。”
谢慕林心下一颤,不敢再多谈此事,免得什么时候不小心就泄露了口风,连忙转移话题:“萧将军近来怎样?他在兵部过得还好吗?萧琳……眼下是否好些了?”
朱瑞叹了口气,摇头道:“也就是那样吧。萧将军其实并不擅长跟人勾心斗角,他最擅长的是治军。兵部虽说没有其他五部那么乱,但内部的明争暗斗从来都不少。他适应得挺艰难,只盼着哪一日能重新回到军中去。哪怕是不能再坐在高位上,也好过象如今这般如履薄冰。他不太喜欢回家,回去了也只是在外书房歇息,很少进内宅见夫人与萧琳了,连带的对马姨娘与萧璃也疏远了,不想听她们诉苦。夫人天天哭个不停,总把气洒在妾室庶女身上。萧琳的情况虽然略有好转,但日后嫁给三皇子,名分的问题仍旧让夫人操心不已。”
朱瑞顿了一顿,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曾经劝过萧将军,若在兵部待得不愉快,索性想办法求皇上,往西南军中去吧。西南军队本是曹家的地盘,虽说曹家失去军权许久了,但西南领兵的将领,多是出自承恩公生前旧部,还念着曹家一份香火情。皇上对这些人心存忌惮,偏又必须倚重他们,心里也是左右为难。萧将军在军中一向有威望,他若能出镇西南,哪怕没办法完全掌握住西南军权,也能约束那些将领不生祸患。这也算是为皇上分忧了。且萧将军离了京城,父子俩都不在三殿下跟前,三殿下便再也借不上萧家的力了。萧夫人妇道人家,又能使唤得动几个人?”
至于萧明德到了西南,手握军权,是否会代替曹家成为皇帝新的心腹之患?朱瑞对养父的忠诚却很有信心。再者,萧明德将军要压制西南军队,必须要打着“忠于朝廷”的旗号,制约西南将领对曹家的忠诚,若他也生出了反叛之心,岂不是自打嘴巴?曹家的旧部,断不可能为萧家冒险。皇帝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眼下只瞧萧明德什么时候向皇帝开这个口了。
皇帝手里统共也没几个能统领大军的帅才,燕王坐镇北方不能轻动,若皇帝真不想让西南军权继续受曹家影响,迟早会派出心腹重将前往西南的。不是萧明德,也会是别人。那萧明德为什么不能做这个人呢?
朱瑞向萧明德提这个建议,也有自己的私心。他自小在萧家长大,哪怕知道自己不是萧家子,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这个家叫三皇子连累了,更不想看到萧明德的妻女在三皇子的怂恿下,逼迫萧明德做出违背其心意的选择。萧明德本人也有几分意动,只是眼下还放不下京中的亲人,迟迟未能下定决心罢了。
朱瑞怀疑,萧明德可能会等到女儿正式进了三皇子府,才会愿意离京远去。
谢慕林对这位萧将军的决定不置可否,心里总觉得三皇子不会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的,一旦让他得知朱瑞的建议,还不定要出什么夭蛾子呢!她问朱瑞:“三皇子现在怎么样了?他还是老一套,继续在皇上面前为萧贵妃求情吗?除此之外,他就没干点别的?说实话,这可一点儿都不象他!你确定,他没有在暗地里施展什么阴招吗?”
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