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320节
谢映容在旁不以为然地撇着嘴,谢映芬却红着一张小脸,拿帕子掩了口暗暗偷笑。只有谢慕林,搂着自家大姐的肩膀道:“大姐害臊什么?这都是非常实际的问题,关系到你结婚后的日子,你得好好听着,仔细地听!婆婆开明,既愿意帮衬你,又不会干涉你们小两口的生活,难道不是件好事吗?这么一来,大姐嫁过去后,刚回京城时,就不必手忙脚乱地一个人应对陌生的环境了,再怎么样,也有人能在旁搭把手呢!如果你觉得两个人的日子更清净,那就晚点儿再生孩子;如果你觉得有婆婆帮衬更好,那就争取早些怀上小外甥吧!”
谢映慧嗔着推开二妹:“你少胡说了!这些事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也不嫌脸红!”
谢慕林白了她一眼:“脸红归脸红,该想的事还是要想的。我是个姑娘家没错,但我跟你也差不多,用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这时候只知道扭扭捏捏地害臊,却不去关注婚后的实际问题,真等事到临头了再着急,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谢映慧脸上还是爆红,再推了她一把,一副不愿意再听的样子。只是等正院的小丫头再跑来通风报信,她还是侧着脸,竖起耳朵,听了个一清二楚,一句话也没漏掉。
等到黄家母子告辞,文氏打发人来请谢映慧过去时,后者已经知道双方家长商量的内容是什么了,心里还有了自己的想法,脸红红地去了正院,也不知道会跟文氏说些什么呢。
谢慕林姐妹几个自然是不可能过去旁听的,各自笑嘻嘻地回院去。路上谢映芬还有些恍惚,悄声问谢慕林:“大姐夫挺体贴大姐姐的呀,什么都替她想到了。黄太太也很贴心,竟然不打算跟着大姐夫生活,不是大姐夫相求,她连京城都不想去呢!”虽说有长辈帮衬,生活上能更轻松一点儿。但要是没有长辈盯着,年轻人的日子不是能过得更自在么?谢映芬虽然平日里一向很得长辈喜欢,但心里也不是没点想法的,还暗地里有些羡慕自家大姐谢映慧呢。
谢慕林推测黄家母子当日在黄大人忽然去世后,接连遭受了毁婚、谣言中伤、扶灵返乡、族人欺凌等种种打击,心里肯定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北平老家这边,由于黄岩争气,早早就把气给出了,那位族长如今只有讨好他们母子的份,哪里还敢再出夭蛾子?因此黄太太并不是太记恨他。但京城还有黄家昔年的旧交,黄岩上京赶考期间,兴许还与他们有过接触,黄太太心里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她愿意陪儿子媳妇进京,必定是下了大决心的。
谢映慧还年轻,虽然是在京城长大,但从前混的并不是黄岩这等新科进士的圈子,进京后要面临的肯定是陌生的环境与人事关系,娘家亲人又不在身边,亲娘虽在同城,还不如没有呢。有位靠谱的长辈带着,她能省心许多。反正黄太太将来还是要回北平来生活的,倒也不用担心婆媳二人相处久了,会生出什么矛盾来。
谢慕林能听出谢映芬语气里的羡慕,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抚这位小妹。谢映芬明摆着将来是要嫁给杨淳的,杨淳父母和离,谢梅珺姑姑肯定要跟着儿子生活,谢映芬不可能离开婆婆的眼皮子底下。不过梅珺姑姑为人品行都很好,性格也不难相处,还有宋氏这位通情达理的长辈在上头约束。只要谢映芬懂得自我调节,将来还是能把日子过好的。若真羡慕二人世界,杨淳日后到杭州或京城备考时,大不了她跟着去就是了。梅珺姑姑还要侍奉老母宋氏,不可能天天跟着儿子跑的。
谢映容在旁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她已经隐约听说了自家四妹的婚配对象,心里还有几分幸灾乐祸,此时更是忍不住出言嘲讽:“四妹妹若是不想跟婆婆住在一块儿,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挑个没娘的呢?哪怕是挑个兄弟姐妹众多,本身又不居长的未婚夫婿也成哪,那还有分家另过的可能呢。趁着如今你婚约未定,你还有反悔的机会哟。”
谢映芬瞪了她一眼:“三姐姐胡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就闭嘴吧!你这副蠢样,将来嫁到了公侯府第,也只有丢尽我们谢家脸面的份!”
谢映容立时拉长了脸:“你说什么呢?!”
“都少说两句吧!”谢慕林忍不住将她二人拉开,“叫人看见了象什么样子?大姐好事将近了,你们就不能消停些?!”
谢映芬很消停,还笑着给谢慕林赔罪:“我太生气了,一时失了分寸,二姐姐勿怪。”
谢映容在旁又翻了个白眼。
谢慕林索性问她:“三妹妹,你的陪嫁丫头挑好了吗?什么时候能拿出名单来?!”
打发
谢映容已经拟好了陪嫁人员的清单,当中不但有她随身带的大丫头人选,还有她特别看好的谢家家仆,预备给自己做陪房,将来帮她经营奁产的——当然,她想要人是一回事,谢璞与文氏给不给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这份人员单子里,有一心盼着能上榜的如意,却没有本来占据了谢映容院中首席大丫头之位的顺心。
谢映容拟定好了清单后,一直迟迟没有递到正屋去,就是在等顺心表态。她虽说是嫌弃顺心有残疾,才不想带着后者嫁到万家去,免得被那些侯门贵妇们嘲笑,但心里想到顺心对她的屡次劝诫、教训,又忍不住想要看到顺心低声下气求自己的样子,所以她不提自己的真实想法,始终表露出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逼着顺心向自己低头。
要知道,她嫁的可是侯府!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他们谢家这种忽然暴发的寒门府第,家里的侍从怎会不向往真正的高门大户?
可偏偏顺心这回犯了倔性子,又或是忽然间变成了傻子、瞎子,竟然一点儿来求谢映容的意思都没有,似乎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谢映容带到夫家去,哪怕留在谢家,她也无所谓。
谢映容耐不住性子,终于明着跟顺心说:“你到底要不要做我的陪嫁丫头?若是想做,好歹也要给我一句软话,叫我知道你将来跟着我去了万家,是愿意为我尽忠,听我号令行事的!不然我不可能带着一个不听话的丫头去那等高门大户里出丑!”
顺心只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姑娘自行拿主意就好。我的腿脚不好,确实会给姑娘丢脸,姑娘若觉得不妥当,不愿意带上我,也没什么。我在家里做个粗使丫头,也不愁会没饭吃。”
谢映容顿时被噎住了,气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就留下来做个粗使丫头吧!等什么时候太太觉得合适了,把你拿去配小子,嫁了个不称心的人,你可别后悔今日在我面前说的这番大话!”
说罢,谢映容真个拿着自己拟好的陪嫁人员单子,去了正院上房。
顺心留在院子里,继续坐在廊下做自己的针线活。如意忍不住过去劝她道:“姐姐好糊涂!姑娘既然说了那样的话,显然还是盼着你能跟她出阁的,姐姐怎么就不知道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姑娘呢?平白叫顺意那个小蹄子得了便宜。她算哪根葱?才从人伢子那里卖进来不到一个月的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底细,虽然连父母兄弟一块儿进的府,但她跟亲爹后娘都不亲,兄弟也是隔母的,天晓得靠不靠得住?!
“姑娘只看到她生得好,小嘴又甜,行事还有几分机灵,就把她留在身边了,将来万一吃了亏,都没处后悔去!我一个人压根儿就不是那顺意的对手,若有姐姐在,我还能安心些,遇事也有人可能商量。姐姐不跟着去,难不成将来让我一个人盯着那丫头么?!”
顺心道:“你操什么心?老爷太太自会有主意。就算顺意不在乎父母亲人,将来做出了背主之事,难道她的身契不是在姑娘手里?!姑娘可不是什么念旧情的人,若顺意真个做了不该做的事,姑娘该卖就卖,该打就打,才不会心软呢!换了是在老爷、太太这里,旁人还能说说情,姑娘可不吃这一套!顺意明明能在这家里过得称心如意,偏偏想不开,非要跟着姑娘嫁去平昌侯府,还觉得这是什么肥差呢。就算侯门府第听起来风光,也要看看她跟的主子是谁才行,将来她后悔的时候,只怕还多着呢!”
如意气道:“我知道姐姐是在敲打我,觉得我非要跟着姑娘出嫁,是在犯蠢。可平昌侯府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就算有人想欺负我们姑娘,也要看二姑娘郡王妃的面子呢,咱们老爷也不是一般人,二品的高官,平昌侯府如今有么?!有这样的娘家和姐妹,姑娘再怎么样也吃不了大亏。再说了,姑爷也是个精明人,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姑娘跳坑的。
“这明明就是件大好事,咱们姐妹跟着姑娘去了那公侯府第,也可以见见世面,怎的姐姐偏就把这么一桩大好事,当成是跳火坑了呢?!难不成留在这家里,姐姐还能找到更好的差事不成?如今可没有第五位姑娘由得姐姐去服侍了,将来进门的少奶奶,也有自己用惯的丫头呀!”
顺心心里却是早就拿定了主意:“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反正我自有去处。”
如意见她如此冥顽不灵,气得都要哭了,扭头跑回了房间。她倒也不是回去哭,她还没那么闲呢。如今有个新来的顺意,极得谢映容的宠爱与器重,差一点儿就把她给压下去了。若不是她胜在够听话、够忠诚,又是老资历,还有一手好针线,只怕还未必能保得住谢映容身边大丫头的位置。然而顺意的机灵和嘴甜,还是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她得多表现一下自己的好针线,才能稳固住在姑娘心目中的地位。从现在开始,她就要为姑娘嫁进万家后,给万家下人赏赐的绣花荷包努力了。
没办法,自家姑娘谢映容在谢家的人缘差,私房钱也不太足,没办法找到足够的人手替她做这些,又不愿意找外头的作坊人手做——姑娘嫌弃外头做的太粗糙,不够精致,怕到了万家叫人耻笑。如此一来,除了如意这个贴身大丫头能做,还有谁会干这个活呢?顺意是绝对不会沾这种力气活的,手艺也不够出挑。顺心倒是能帮着做几个,但她已经决定了要离开三姑娘,自然不必对三姑娘的活计过于上心,能帮衬得十个八个,就已经很给旧主人面子了。如意除了自己努力一点,别无他法。
就在如意哭唧唧地埋头做荷包之际,谢映容带着顺意从正院回来了。她已经上交了陪嫁名单,只可惜尚未获得批准,对于陪房的人选,文氏还要再跟谢璞商量,因为其中被谢映容看中的一房陪房,正是外院得用的人手,谢璞未必乐意把人送给女儿使唤。
谢映容有些不大高兴,她觉得自己是谢家亲生女儿,哪怕是庶出的,也是正儿八经的谢璞亲骨肉,父亲怎会连两个仆人都舍不得给?嫡母文氏不是她亲娘,果然行事就总要差着几分,不象平日里表现得那般慈爱宽厚。
回到院子里,谢映容看到顺心在做针线,也没耐心再去说些什么了,转头吩咐顺意:“去把我前儿备下的赏赐,拿出一半来给顺心,就说是我这个主人的最后一点心意了。眼下虽然还未到婚期,但我这里已经补了人手,用不着她再在我这里碍眼了,叫她拿了赏赐,磕了头,就赶紧给我滚吧!”
陪房
等大金姨娘听说谢映容今天就把顺心打发走的消息后,立刻飞奔到女儿的院子去阻止,可惜这时候顺心已经带着行李离开了。
大金姨娘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女儿:“姑娘这是做什么?要打发人也不必在这时候打发!顺心好歹侍候了你几年,又替你挨过打,挨过骂,连腿都瘸了,你不带她出嫁,还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如今你还没出嫁呢,就把人打发了,真不怕别人说你刻薄寡恩么?!她到底怎么惹着你了?你竟然连几个月都忍不了,今儿就要把人打发走?!”
谢映容不忿地说:“她是我的丫头,却一副看不上我的样子,好象笃定了我嫁去平昌侯府,就没好日子过了,恨不得早日摆脱我。我难道还要把她当成宝贝捧着么?天天放在眼前碍眼,堵不堵心?!我欠她什么了?就算她为我挨过打,我也不是没有赏过她,她那儿还收着我好几十两银子呢!我缺银子花的时候,也没见她拿出几两来帮衬我,这算什么忠婢?!既然她早有外心,留下来也是祸患,趁早打发了是正经,免得她在那里胡言乱语的,反而惹得别的丫头也生了外心,不肯事事替我着想了。怎么姨娘如今说起来,只觉得我打发人是错的呢?!”
大金姨娘稍稍消了几分气:“姑娘不能因为顺心时常劝诫,就觉得她不忠心。她也是为了你好,才会多嘴的。至于银子,姑娘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哪里就要花丫头的体己了?叫人知道了也丢脸。姑娘若缺钱花,找我要就是了,跟顺心计较什么?!”
她在谢映容身边坐下,苦口婆心地道:“即使姑娘不喜欢顺心,好歹忍上几个月,哪怕是让她待在屋里做针线,不来上房侍候呢。等你出嫁了,就自然而然地摆脱她了,还怕别人说什么闲话?强似如今这般,侍候了几年的大丫头,一点儿错都没犯,说打发就打发了,赏钱还特别少,底下人又会怎么看待你?你离出嫁还有些日子呢,在家里就不要名声了么?!”
谢映容不以为然:“这种事有什么好坏名声的?不就是打发了个丫头么?我又没撵她出家门。她总是不看好我嫁到平昌侯府后能过好,不但自己这么想,还总在如意面前胡乱嚼舌,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留她在眼前?她喜欢留在谢家过活,那就趁早找新差使去吧,省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大金姨娘无奈地道:“三姑娘,事情哪儿有你想的这般简单?!顺心如今在府里人缘颇佳,你平白无故打发了她,同情她的人多了去了!你还想向老爷太太讨要家里能干的管事做陪房,可人家看着你这般不留情面,又怎会愿意答应跟你?!”
谢映容讶然:“不会吧?我要嫁的可是平昌侯府!真真正正的世袭侯门!我愿意从家里带几个得心应手的人过去使唤,那是他们的福气!竟然还有人嫌我对底下的人不够宽厚,拒绝这样的福气?他们莫非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