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397节
太子妃觉得满腹委屈,一但哭起来,就停不住了,最后谢慕林不得不替她向皇帝告了罪,扶着她去了别的房间,等她哭完了,重新洗了脸,再重新到御前继续接受问话。
妯娌俩离开期间,房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谢慕林并不太清楚。她还是事后听丈夫朱瑞描述,才知道太子不肯相信太子妃的供词,坚决声称王氏不可能与三皇子有所勾结,就算太子妃真的见到她的侍女与三皇子身边的太监见面了,也有可能是那侍女被人收买了,私下给人传递消息,出卖了主人。太子可以接受王湄如身边的侍女被刑讯,但绝不相信爱妾对自己有异心。
皇帝对这个儿子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再抬头看看门外神色莫名的三儿子,回头看看一脸镇静地站在燕王身后的朱瑞,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他暂时不想再见到这两个儿子的脸,索性就让人把他们都带走。他不传唤,就不许他们进来!
三皇子不知道在想什么,非常干脆利落地行礼退了出去,而且脚下走路的速度还挺快的,也不知道是打算上哪儿去。太子几次三番想要继续为爱妾说情,却让皇帝越听越恼火,直接把人轰走了。承恩侯夫妇既想跟着太子走,又想留下来关注案情,原地犹豫了好一阵子,才由承恩侯夫人留了下来,承恩侯追着太子与几名随行“保护”太子的侍卫离开了。
有了能与太子独处的机会,承恩侯无论如何都想再努力劝太子一回。王湄如已经救不得了,眼下还是先自保为要。他们原本的计划非常有把握。眼看着皇帝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糟,废储的旨意却迟迟未能下达。只要他们能熬到皇帝熬不住,最后的胜利就属于他们了!可太子总是一再为了王湄如去触怒皇帝与太后,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们根本熬不到皇帝咽气,就要眼睁睁看着太子被废掉了呀!皇帝是被他们曹家送上皇位的,结果得到最大好处的却是其他女人所生的皇子——这种事算什么?!
两位皇子一离开,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就放松了不少。皇帝喘过一会儿粗气之后,燕王坚决让他接受了太医的把脉,得知没什么大碍后,问案便又重新开始了。
没过多久,谢慕林陪着太子妃回来了。太子妃看起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但比先前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接着,她们就开始为皇帝说明发现尸体时的情形。各种细节都很齐全,整个过程都合情合理,任谁都挑不出错来。当中再结合谢慕林细说自己被金女史轻慢与驱逐时,心中生出的不满,以及故意挑刺的想法,越发显得她的应对十分合理了。
打击
谢慕林心知自己留下了不少破绽,但只要别人没发现她的空间,这些破绽还牵连不到她身上。
面对皇帝与大理寺正卿左肇知、通政使焦闻英与锦衣卫指挥使蒋孝荃三人的疑问,谢慕林轻描淡写地,只是与太子妃一同作证,告诉所有人,她们进入东宫小佛堂的时候,里面没有任何人在。负责在那里执勤的金女史等人,是在她们在小佛堂待了一会儿之后,才匆匆赶过来的。
但她们不知道这些女官赶过来之前,身在何处。据金女史等人说,她们是见慈宁宫与乾清宫的人连带着三皇子都一块儿进东宫内院搜索去了,担心私物会被乱翻,才离开了小佛堂的。
高公公则表示,他们在内院搜索查人的时候,起初并没有看到金女史等人的踪影,是在几乎对所有东宫侍女内侍验明过正身后,这几名女官才出现的。她们声称自己是在供奉皇后灵位的小佛堂中执役,原本也是坤宁宫旧人,为了不耽误每个时辰都要给皇后灵位上香的规矩,方才去得迟了。
双方的口供出现了时间差。皇帝毫不犹豫就把金女史等人提上来问讯了。
金女史坚持最初的供词,她们从小佛堂离开后就去了后院,从后院回来就看到太子妃与永安郡王妃在小佛堂里了。之所以对永安郡王妃态度不佳,是因为受旧主曹皇后对燕王府的不喜影响。而后永安郡王妃捡到簪子,发现香案下方有问题时,她之所以上前阻拦,也是误会对方想要趁机挑事,为难东宫,并不是早就知道那香案下面藏着什么人的尸体。
她不知道萧琮遇害的事,也不知道香浮为什么会死,更不清楚王湄如为何会从东宫消失——她与几个同伴被扣押下来的时间还早,因此并没有听说王湄如一行人已经被三皇子带人拦截下来,如今随时都有可能拆她的台。
皇帝自然不可能相信金女史的供词。他清楚这几个人都是坤宁宫旧人。曹皇后在时,这几个女官不显山不露水的,看起来不过是坤宁宫中的寻常宫人,并非什么掌握了曹皇后秘密的心腹,所以,他将曹皇后那些心腹都送进了天牢,却把这些不起眼的人或是送去皇陵守陵,或是安排去东宫侍候太子。等到他发现这些人也同样是曹皇后给太子留下的秘密人手时,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糟糕了。为了避免这些人日后再在宫中兴风作浪,他并不打算对她们手下容情。
于是皇帝直接让蒋孝荃出马,把这几个女官押下去动刑,直到撬开她们的嘴为止。若是她们死也不肯交代,那就让她们死了也无所谓。曹皇后留下的这些祸根,早日死绝了才好呢!没有他们在,兴许太子还能老实些,不至于荒唐到如今这个地步!
蒋孝荃沉默地领命退下。他当然不会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身为皇帝信重的心腹,他清楚皇帝的身体状况,对涉嫌造成这一切的坤宁宫旧人或东宫仆从恨之入骨。对于这种乱臣贼子,他有什么好仁慈的?更何况皇帝又早有吩咐。
他命人把金女史等人拖出去。其他人大约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颤抖着低头便被拉走了,心里还想着一会儿要是受不住大刑,就要想办法了结自己的性命,免得受苦才好,但金女史却抖得更厉害些。
她不仅仅是害怕,同时也气愤不已。曹皇后为儿子筹谋多时,定下了万无一失的计划,太子只需要静静等待,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顺利继位登基。可这一切都叫王湄如毁了!太子还只知道盲目护着对方,一点儿都不知道为自己考虑,也不为他们这些呕心沥血为他拼命的人考虑!她们在此受苦,他还只顾着为了爱妾跟亲舅舅争吵,这叫她如何甘心?!太子怎么对得起皇后娘娘在天之灵?!
金女史挣扎了起来。她挣不脱锦衣卫们的手,只能哭着向太子妃大嚷:“太子妃救命!奴婢们一向对太子妃恭顺,如今眼看着就要被屈打成招了,太子妃娘娘就不为奴婢等求求情么?!只当是看在皇后娘娘份上!太子妃娘娘救命!”
屏风后的太子妃咬了咬牙,哭出了声:“金女史,你们何必再拿皇后娘娘来压我?!说什么对我恭顺……其实你们整天都想着要怎么弄死我呢,你真当我不知道么?!”
她扑通一声又跪了,向着皇帝御座的方向哭诉道:“前些日子,儿媳总觉得身体不是很好,比从前虚弱了许多,吃什么都忍不住吐出来,请了太医来看,又说无恙。后来儿媳是去慈宁宫陪太后娘娘吃了几天斋,方才好起来的。可两日前,儿媳去小佛堂为皇后娘娘祈福,无意中听见金女史跟别人说话。
“说是先前下的药好象效用不佳,按理说中了那毒的人,慢慢的就会象是生了重病一般,身体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最终病弱而死,谁都看不出破绽来的,可如今那人虽然病蔫蔫地,却始终不见断气,实在是太过碍事了!趁着新年宫中晚宴,让殿下给那人送杯祈福酒,再下一次药吧!这回下得重些,让那人赶紧把位置腾出来才好!儿媳一听,便知道她们是嫌儿媳碍事了,先前下药只是让儿媳病了几日,这回是一心想要儿媳的命呢!”
太子妃哭得十分伤心,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了:“儿媳一直提心吊胆,暗中留意了许久,已经确定了,那药就叫她们藏在小佛堂装香的紫檀匣子里,有个暗格,需要用两把钥匙方能打开,一把在太子殿下身上,一把在金女史身上。今儿一早,儿媳亲眼看见了,金女史从太子殿下那儿领走了一把钥匙,往小佛堂里去了!”她嚎啕大哭,越哭越伤心,看起来是被丈夫终于决定要在新年当天杀死自己这件事给打击到了。
屏风外头,无论是皇帝、燕王还是一众在场的重臣们,连同站在门外旁听的承恩侯夫人,全都脸色难看至极。刚刚被拖出门口的金女史更是整个人都软了下去,无力地被人拖走了。
而屏风内,太子妃继续跪地大哭,只有谢慕林站在她侧后方,面色诡异地看着她哭泣的同时,嘴角露出的一丝古怪笑意,心里好象明白了什么。
离开
金女史她们藏起来的毒药,当然不可能是打算用在太子妃身上的。
这药的效用,有可能表现出来的症状,处处都跟皇帝目前的身体情况对上了。皇帝立刻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燕王父子与在现场做见证的几位重臣也都猜到了。
没有人去纠正太子妃的错误认知,告诉她那毒药真不是用来毒杀她的,她听到的金女史的话,几个女官打算再下一回药去毒害的,也不是她这个无权无势任人轻视欺辱的太子妃。大家似乎都觉得,就让她这么误会下去也无关紧要。
反正她一向不是什么聪明人,就这么糊涂下去,也不是坏事。好歹别让她知道,太子已经堕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为了早日继位而选择弑父!这回就不仅仅是废太子这么简单了,被废后的太子是否会被赐死,都还是未知之数呢!
太子妃似乎是幸运的。她估计自己都不知道,因为这一回的误会,她供出了太子的重要情报,彻底把自己丈夫的储位给葬送了,还有可能连他的性命也一并葬送掉。但她本人的性命与前程,却似乎得保。念在她提供重要消息的功劳,皇帝决定不去为难这个可怜的儿媳妇了。
皇帝捂了捂胸口,深吸了两口气,才镇定了下来,放缓语气对太子妃道:“好儿媳,别哭了,是朱瑸对不住你。朕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的。你不必担心以后,他不能再欺负你了。”
这番话是对太子妃的承诺。
接着皇帝又转向谢慕林:“瑞哥儿媳妇,你扶你弟妹回慈宁宫去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她这一天下来,真真是受了不少的惊吓,委屈她了。传个太医来给她开个方子,定定惊,安安神。今儿没别的事需要她去操心了。”
谢慕林知道接下来就没自己与太子妃什么事了,虽然很想知道后续,但她知道朱瑞会告诉自己的,便柔顺地行礼告退:“是,皇上。”然后扶着太子妃往外走。
她们出了门口,在廊下遇见了承恩侯夫人,对方的脸色依然惨白如纸,怔怔地看着太子妃,好象浑身都在发抖。
太子妃背对着房间里的所有人,只歪头看了承恩侯夫人一眼,轻轻地翘起了嘴角,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承恩侯夫人听见了!她立刻就明白,太子妃是故意的!太子妃确实早就知道曹皇后对皇帝下毒一事,也知道太子是知情人,还知道金女史她们那儿还藏着一份没用完的毒!明明金女史并没有对皇帝下过毒手,留着那份毒药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毕竟那药配成已经多年,也不知道还能剩得几分效用,能配药的人却早已去世,也没留下方子。她们只是想有备无患罢了!可太子妃故意在皇帝面前说金女史她们下毒的事,就算金女史等人坚决否认,也不可能取信于皇帝了!那剩下的毒药就是最有说服力的实证!如果金女史还把东西藏在自己身上,那更是太子企图在今天对皇帝下手的铁证!
这已经不是太子是否能顺利继位登基,曹家是否能顺势东山再起的事了。太子未必能保得住性命,而曹家更是大祸临头!
承恩侯夫人一时对太子妃恨极,颤抖着声音低声喝斥:“太子妃疯了么?!你方才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等太子妃回答,谢慕林已经抢先一步驳了回去:“既然你觉得太子妃是在胡说八道,那你又在害怕什么?!皇上圣明烛照,难道还会冤枉了谁吗?!”承恩侯夫人顿时给噎住了。
太子妃斜睨着承恩侯夫人的表情,想起过去在这个女人面前受过的气,只觉得心中爽快至极!曹家的人从前从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把她当作是妨碍曹家女登上太子妃宝座的障碍,给了她无数的难堪!可那又怎么样?如今太子与曹家,还不是要死在她手里?!
这个女人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觉得她还会象从前一样对他们忍气吞声么?!太子既然无法自保,她凭什么跟着沉沦?!她既没撒谎,也没有使坏,不过是出于忠君之心,说了实话而已。永安郡王妃说得对,太子靠不住,三皇子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她娘家人又早已放弃了她,她确实该多为自己着想了。她能指望的,就只有太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