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412节
“再者，他们进城的时候，有燕王府的人在前头领路，所以没有人阻止他们骑马。可是说白了，北平城虽然不允许随便什么人都骑马在城中疾行，但若是有紧急军务，这条规矩是可以通融的，因此北平并不是完全没有人骑快马在城中奔驰。四殿下一行人既没有打出皇子的旗号，也不是仅有的骑马入城者。万四姑娘就凭在街上匆匆一瞥，便认定了自己一见钟情的人是四殿下，然后自顾自地找上了门。这种事难道还能怪罪到四殿下或是小林侍卫身上吗？”
谢映慧听着也觉得万家母女太过分了：“当然不能，这是她们自己误会了，自己认错了人呀！”她扭头看向谢映容，“说起来，你那小姑子既然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还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别人又不是存心要骗她的！”
谢映容苦笑：“她好象觉得自己受了蒙骗……说若是小林侍卫早就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她就不会误会四殿下一直对她有意了……”
谢慕林忍不住替小林侍卫抱个屈：“谁骗她了？小林侍卫也没说自己是四殿下吧？当初她对着四殿下表白的时候，四殿下都惊着了，是小林侍卫挡在面前的。她一个劲儿地向小林侍卫表白，莫非没看出来，人家只是在履行自己护卫的职责？还有，她想要在燕王府的宴席上偷跑去男宾席找四殿下，也是小林侍卫发现了她的踪影，才让燕王府的嬷嬷悄悄把她带走，免得惊动了旁人，越发有损她的名声。说实话，我觉得小林侍卫很不错了，相当为她着想，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他又不曾跟任何人说，自己是四殿下，万四姑娘自个儿误会了，又能怪谁呢？！”
谢慕林这么一说，谢映慧与谢映容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谢映慧忍不住笑道：“万四姑娘这是从一开始就认定了那位小林侍卫是四殿下，所以根本就没注意到正主儿在旁边吧？”谢映容咬了咬唇：“可是在四殿下与那位侍卫看来，不会觉得我小姑子的言行有误，是认错人了么？为什么不坦白告诉她呢？”
谢慕林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现在当然要替小叔子挽尊：“他们能跟万四姑娘说什么呢？整件事对他们而言，大概一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吧？四殿下进北平城时，心里惦记着太后娘娘的病情。小林侍卫进北平城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要确保四殿下能平安抵达。他们只怕压根儿就没留意到路边有什么人。
“四殿下到燕王府参加郡王爷和我，还有永平郡主与袁仪宾的婚礼，是来喝喜酒的，忽然有个陌生的女孩子跑出来说看到他进城了，对他一见钟情了，说话行事都颇有失礼之处。小林侍卫上前拦人，免得四殿下受到惊扰，过后那陌生的女孩子也没有再到他面前露过面了。王妃素来是个厚道人，我娘家与万家是姻亲，不好随便说万四姑娘的闲话。这么一来，还有谁会在四殿下面前提起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子呢？站在四殿下的立场，整件事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万四姑娘凭什么抱怨他骗了自己呢？”
谢慕林简单总结了一下这桩乌龙的过程，其中省略了许多细节之处。光看整件事的概况，四皇子与小林侍卫看起来确实很无辜。就连谢映容自己都承认：“是我们太太弄错了……她自打听说了四殿下进北平城的事，再听我小姑子说对骑马进城的少年一见钟情，便认定了那人是四殿下。不过我小姑子自己也有责任……她好象觉得，自己在燕王府遇见四殿下了，对方虽然没跟她说什么，却吩咐嬷嬷们将她送回了席上，这是对她的怜惜之处……她总说对方看她的眼神，并不是对她无意的，说对方也在脸红呢。她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自己与四殿下有缘份，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弃这桩婚事……”
谢慕林挑了挑眉，觉得自己可以让朱瑞私下去探探小林侍卫的口风。当然了，这也有可能是万四姑娘自己的错觉。这小姑娘的错觉还挺多的。
谢映慧给谢映容出主意：“我听说这位小林侍卫是四殿下的心腹，虽说家世寻常些，但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倘若你小姑子真个看上了这少年，哪怕不是四殿下，也不见得不能嫁吧？如今出了这桩事，你小姑子想要嫁个好人家可不大容易。与其随便将就，还不如把这桩乌龙变成佳话算了！四殿下清楚这里头的内情，只要小林侍卫不反对，他也会乐于促成这桩婚事的。总好过你婆家继续被人说闲话，连带的你婆婆和小姑子不停地被人嚼舌头，心情大坏，只能拿你出气！”
谢映容抿了抿唇：“老夫人与侯夫人也是这么说的，还劝太太呢。可是太太……太太无论如何都不甘心！区区一个侍卫，跟四殿下相比，也未免差太远了！”
谢慕林不由得“啧”了一声：“区区……这是看不起谁呢？！既然不情愿，那就算了吧。万家女儿也不是什么香饽饽，小林侍卫得四殿下看重，还愁将来没有好姻缘吗？实在没必要勉强。反正如今着急的又不是他！”
谢映容只能干笑了，面上的表情还透着几分心虚。
疑惑
谢映容与两位姐姐分别后，回到了平昌侯府。
按照侯府的规矩，她先去见了全家辈份最高的老祖母平昌侯老夫人。平昌侯夫人与万二太太都在那儿，不过家里的女孩子和年轻媳妇们都不在。
谢映容依照礼数，向几位长辈请了安。平昌侯夫人微笑着道：“辛苦你了，你的姐姐们还好么？前些日子我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时，也曾见过永安郡王妃。她还十分客气地向我问好呢。只可惜当日人多，我没找到机会与她详谈，今后有机会，一定要请她来家里坐坐。”
谢映容恭敬地应了。
平昌侯老夫人看了长媳一眼，平昌侯夫人便会意地点点头，再次微笑着问谢映容：“你婆婆不是让你去找永安郡王妃打听一些事么？如何？永安郡王妃可曾跟你说些什么？”
谢映容应了一声，想了想，就把谢慕林的回答简单提了提，大致上就是万四姑娘曾有过不止一次机会与四皇子以及小林侍卫接触，人家主从二人也没有要隐瞒谁的意思，分不清男方的身份，是万三太太与万四姑娘自己的错，云云。当然，谢映容说话的语气要委婉一点，大概就是指四皇子与小林侍卫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万三太太与万四姑娘会弄错他们的身份，以及万四姑娘的一些感觉，无论是四皇子还是小林侍卫，都没有表达过任何感想。
这差不多就是在暗示，万四姑娘从头到尾都是错觉，自我感觉良好了。
平昌侯老夫人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是这样……本来还能跟林家结亲，谁知叫老三家的闹成这样，如今甚至不能指望林家上门来提亲了，真不知要如何收场……”
平昌侯夫人赔笑道：“老夫人别担心，我们还不知道林家那边是什么意思呢。四丫头不是说了，她觉得小林侍卫对她也有意思么？想必是少年人脸皮薄，不好意思跟四殿下提。我们托人去林家暗示一下，想必他会叫媒人上门来的。”
平昌侯老夫人冷笑：“就怕人家压根儿就没这个意思！”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瞪了二儿媳一眼。倘若不是这个儿媳被三儿媳几句话激出火气，耐不住性子把事情往外泄露了，兴许他们平昌侯府还能装一回哑巴，全当没有认错人这回事，把老三家的和几个孩子打发回北平去就完事了儿。如今闹得京中不少人家都知道了，倘若不能尽快有个结果，平昌侯府几辈子的老脸就真的要丢尽了！
万二太太自知理亏，也只能小心赔笑。不过，在她内心深处，一想到三妯娌如今的窘迫，还是有一点暗爽的，只是这种暗爽绝对不能显露到脸上来，叫婆婆发现。
平昌侯夫人也有点小暗爽，不过她眼下正多的是烦恼这件事对平昌侯府名声的损害。她低声对婆婆道：“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林家那边，我们还有法子能说动，就算小林侍卫自己没想法，他的寡母也会乐意给儿子娶个侯府嫡女做媳妇的。只是……万一我们说服了林家，林家也派了媒人上门，事情却在三弟妹那里僵住了，那眼下我们费再多的力气也是白搭！真到那个时候，若是三弟妹气恼之下把媒人赶出门去，这件事就真真再无转寰的余地了！”
她把声量压得更小了些：“小林侍卫是四殿下身边的近人，份量比卞亲家也差不到哪里去。我们侯府好不容易跟四殿下拉近了一点关系，若是因为三弟妹一时鲁莽，得罪了四殿下……”
平昌侯老夫人神色肃然地点了点头：“此事确实不可轻忽。你去把老三家的叫来，连他们四丫头也一并叫过来。无论如何，得让她们明白其中的利害之处，不能再让她们胡闹下去了！这门亲事，我们能跟林家缔结，自然再好不过，但不结也可以，只是……就算不能做亲家，也绝不能跟人结下仇怨！”
平昌侯夫人连忙应下了。她回头吩咐谢映容：“隆哥儿媳妇，你先回去吧，免得一会儿三弟妹见了你，心下不快，又拿你出气，倒把正事儿给抛到一边去了。二弟妹也暂时回避一下，免得三弟妹又跟你吵起来。”
万二太太干笑着应了，起身行礼告退。离开的时候，她只是随口跟谢映容打了个招呼，心里想的却是要多往亲家卞家那边走几趟，再送些礼。她轻易泄露了家里的丑事，固然不好，但也是无伤大雅的。只要他们二房与卞家关系良好，而卞审理又一直得四皇子重用，那么就算她犯了错，婆婆与长嫂也不会拿她怎么样，三妯娌顶多就是骂她两句罢了。她心里有底气，其实并不怎么害怕呢。
谢映容与万二太太分别后，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子，第一时间就打听了万太太与两位小姑子的去向。得知她们没有叫自己的意思，她才暗暗松了口气，忙回房继续做自己的针线去了。她打算亲手给新婚丈夫做一件大氅，好叫他知道自己的贤惠。
然而，晚上万隆回到家，并没有对她亲手做的大氅多加关注，他只是关心地问起了她今日燕王府之行的经过，各种细节都要问清楚，尤其是二姨姐永安郡王妃谢慕林对于他四妹“认错”四皇子这件事的全部说法。
谢映容不明白他到底想问什么，但她在去见二姐之前，就得过丈夫的嘱咐，把他想知道的事情都找借口问过谢慕林了，所以眼下也能答得上来。万隆觉得不满意，她就索性把谢慕林的话全部复述了一遍。
万隆听完后怔了怔，随即陷入了沉思。
谢映容把做了一半的大氅往他身上比了比，疑惑地问：“你问这些做什么？其实不必打听得这么仔细，我也能猜得出来，这事儿是太太跟四妹妹闹出来的误会。期间但凡她们仔细一些，找个见过四殿下的人——比如说我大姐姐和二姐姐——打听一下，都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谁叫她们藏着掖着呢？
“再者，要不是太太先前跟二太太说话时太不客气，把人得罪得狠了，二太太就算知道了实情，也未必会往外说，那四妹妹就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尴尬的境地。只要外人不知道，这事儿说来也就是个笑话，自己人笑笑就完事儿了。是太太行事不慎，才连累了四妹妹。为了这件事，太太跟大妹妹也离了心，如今想想真是不值得。我早前说过什么来着？要是没想着攀附四殿下，哪里有这许多麻烦事？”
万隆没有把新婚妻子的碎碎念听进去，他如今在思考的，根本就不是谢映容意料之中的内容。
万隆是做情报工作的，在北平成婚前后这段时间，与北平城周边的驻军将士也混熟了，听说了不少消息，再加上从妹妹们处听来的关于万四姑娘向四皇子表白的小小花边传闻，他发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事实。
谢映容从燕王府带回来的消息，只是印证了他的推测罢了。
异梦
谢慕林跟谢映容说起“万四姑娘认错了四皇子”这件事时，用的是比较含糊其辞的说法，没有明言否定什么，也没有编造明显的谎言。一切听起来都是合情合理的，即使将来谢映容知道了真相，也挑剔不了什么。
但万隆却敏锐地从她的说辞中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二姨姐谢慕林并没有否认过，万四姑娘在北平城街道上一见钟情的对象，其实是小林侍卫而非二皇子。她也同样没有肯定地说，四皇子当时与小林侍卫一同进城，所谓万四姑娘当时只见到一个少年人的说法，是她看错了。
若是谢慕林不知真相，她想否认这种事是很简单的。既然她没有，还费了那么大功夫用含糊的说法忽悠自家亲妹妹，那么事实真相很可能就是：万四姑娘没有看错，她当时见到的就是小林侍卫，而同行的人里并没有四皇子。
万隆是位情报好手，对于谢家的姨姐姨妹们也多少有些了解，再加上曾经为燕王府做了一段时间的事，他如今对于自己的情报分析能力还是相当有自信的。所以他立刻就得出了结论：这种听起来琐碎不起眼的小事，身为燕王府儿媳的二姨姐却连亲姐妹也要瞒着，那必定是关系到某些机密，不能轻易让人知道了去。
四皇子当日是否跟小林侍卫一块儿骑马进了北平城，这算是什么要紧的事吗？除非他压根儿就没进北平城，否则他几时进的城，是否与万四姑娘相遇，又有什么好向人隐瞒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