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417节
在一片繁杂纷乱之中,抱有野心的近支宗室们终于露出了他们的爪牙。
大怒
谢慕林端着笑脸把几位宗室贵妇送出了慈宁宫,回到后殿时,就看到永宁长公主和薛氏在拼命说好话安抚太后。
太后方才在那些宗室贵妇说话时,就开始板起脸来,面色十分难看,只是没有直接发作罢了。等人一走,她就忍不住了,不停地数落这些人落井下石,惟恐天下不乱!
永宁长公主一再安慰母亲:“母后别生气,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也就是上了三殿下的当,才会胡乱猜疑罢了。其实压根儿就没有的事儿。等皇上正式下了旨意,他们也就消停了。”
薛氏不象永宁长公主知道那么多内情,心里还是有几分相信三皇子的话的,但当着太后的面,她也要硬着头皮顺着永宁长公主的口风说话:“是呀是呀,等父皇下了旨意就好了。”
太后听后,稍稍冷静了一点,但还是很生气:“他们也就是仗着皇上如今病着,一时无法为珞儿办立储大典,才会暗地里生事!真当哀家看不出来么?!他们是想着,一旦自家的子侄被接入宫中抚育,哪怕将来珞儿继位后有了子嗣,他们也能占得先机了!真要让他们插手到了宫中,天知道珞儿以后的子嗣能不能得保?!涉及皇位之争,他们这些人个个心狠手辣,不知感恩,小看了他们是要吃大亏的!我们母子三人吃了多少苦,才撑过了先帝末年的乱局,有了今日,怎么可能再让他们卷土重来?!”
是的,那一群上窜下跳的宗室里头,有不少就是参加过先帝末年又或是先帝之父承德帝末年的夺嫡之争,然后在斗争中失败,苟延残喘下来的。太后认为,如今皇帝诸子之争,明明已经有了结果,只是暂时有些波折罢了,对结果并无影响,宗室们却非要插一脚进来,就是存心想要浑水摸鱼,好为自己争取东山再起的机会了。真要让他们得逞了,现今的皇室成员绝不会有好日子过!太后是绝对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的。
她还跟谢慕林这个素来挺有主意的长孙媳妇商量:“回头跟你公公也说一声吧,哀家与他母子二人一同去劝皇上,还是尽快将立储之事定下来才好。正式的典礼过后再办也无妨,甚至不办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先树立四皇子的储君名分,不让宗室有机会钻空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何必讲究那些繁文缛节?!”
谢慕林深有同感:“太后娘娘说得是。眼下还是先稳住大局要紧。郡王爷昨儿也跟我说呢,道是要向皇上进言,无论如何也得先把立储的旨意正式颁布下去才是。”
太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点了点头:“很好。瑞哥儿素来懂事周全,他能想到这一点,还愿意去向他皇伯父进言,可见我们老朱家年轻一辈里,还是有能撑得住事的好孩子的。”说着她又忍不住叹气,“这样的好孩子,皇上偏偏拖拖拉拉地不肯正式立他为世子,害得瑞哥儿在人前说话都少几分底气,好象人人都觉得他早晚会被旁人取而代之,无法执掌燕王府的大权似的。皇上固然是太过犹豫了,可喜欢胡思乱想的人自己也糊涂!燕王就只有这一个亲骨肉呢,除了瑞哥儿还有谁能做这个世子?!燕王又不比别人,他是皇上的亲兄弟,哪怕是过继出去了,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最亲的手足了。皇上遇到难处,燕王从来都是尽心尽力替他哥哥分忧的。对着这样的好弟弟,皇上还能让他为独子的前程忧心不成?!”
这话大概是太后在安抚朱瑞与谢慕林夫妻?毕竟,本来说好了要在四皇子正式立储后,便册立朱瑞为燕王世子的。如今立储的事推后了,立世子的旨意也没有了动静。太后也担心朱瑞会生出怨言来吧?这毕竟是她的亲孙子,又跟燕王一起,正为皇帝分忧呢,不能寒了乖孙子的心。
谢慕林很淡定,她并不担心皇帝会改变主意。虽然不清楚皇帝都把儿子送给弟弟了,为什么还要拖延立朱瑞为世子,但总归是他另有私心。可皇帝毕竟是皇帝,他再有私心,也要认清楚自己的处境。他活不了多久了,若不能在咽气些稳住局势,确定好继任人能顺利接位,所有的儿子只要不作死都能保住性命,并且安享富贵生活,等他一死,皇室与朝廷发生动荡,他所留下来的皇位还不知会便宜了谁,他这些年的政绩更有可能会化为乌有。到时候,他在史书上又能留下什么好名声呢?
哪怕是为了自己,皇帝也会在临死前尽到自己作为君王的责任的。
太后并不清楚谢慕林的想法。她想到就要去做,立刻就打发慈宁宫的总管太监去西宫传话,表示要去看望儿子。但西宫那边随后打发人传话过来,道是皇帝正与四皇子、燕王以及燕王世子朱瑞讨论重要的政务,请太后娘娘暂时不要过去。
这种事之前也有发生过,但皇帝通常都会让传话的人添上一句,说明自己什么时候会得空,到时候会亲自过慈宁宫来陪太后用膳什么的。现在他病倒在床,自然不可能移架了,但也不至于不明说自己什么时候会结束讨论。
太后起初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还以为皇帝只是照常与信任的儿子、弟弟和侄子讨论政事。等到将近晚饭的时候,她又打发人去了一趟西宫,得知四人还未讨论完。
最关键的是,皇帝前不久才命人去了东五所,把三皇子带到西宫来了。
太后很好奇,皇帝传了三皇子来做什么?但又担心三皇子又把皇帝给气坏了,于是赶紧打发身边的心腹嬷嬷前去打探消息。
后来据嬷嬷回来报告,当时西宫里的侍从都退出了皇帝所住的房间,屋里只留下皇帝、燕王、四皇子、三皇子与朱瑞五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旁人都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三皇子好象说错了什么话,惹得皇帝大怒,随手扔出了一个药碗,把三皇子的额头给磕破了,流了不少血。
皇帝没有再次晕倒,但十分激动,燕王迅速传了太医入殿为皇帝医治。而闯了大祸的三皇子则被朱瑞强行拖出了房间,随后又被禁军侍卫“护送”回了东五所。
嬷嬷在西宫前院见到了朱瑞,打听三皇子又说错了什么话,才会惹怒了皇帝?但朱瑞拒绝回答。
嬷嬷没有追问。因为朱瑞的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茫然表情,似乎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迷茫
太后没听明白:“瑞哥儿不就在屋里么?屋里才多大点儿大的地方?他总不能没听见朱玏都说了些什么,惹恼了他老子的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嬷嬷自己也说不清楚:“可是……奴婢瞧永安郡王那模样,只怕也没弄明白呢。”
太后皱了皱眉头,但没有冲着自己的身边人发火。下人们不会总能听懂主子们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没必要强求。这些都是跟在她身边二三十年的老人了,忠心耿耿的,不可能会故意糊弄她。既然这位嬷嬷说,朱瑞看起来象是自己都不清楚的模样,那就定是实话。
那她还不如等到朱瑞过来慈宁宫的时候,再直接问孙子算了。
不过太后也还有别的事要忙。她另外打发了人往西宫去,问太医们皇帝的身体如何,会不会因为这一次发怒,就导致病情加重?另一方面,她也要打发人往东五所去看三皇子。三皇子额头上被皇帝用药碗砸出一道伤来,虽然听嬷嬷说,在他被带离西宫前,已经有御前的太监替他作过简单的处理了,朱瑞还给他糊了点金创药应急,但终究没有好生包扎,万一伤得厉害就不好了。太后再怨这个三孙子,也不希望他有个三长两短的,所以还得打发太医去给三皇子处理伤口。
不久之后,太后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皇帝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脸色非常难看,太医在燕王的建议下给他开了安神的药,如今他已经睡过去了。三皇子那边经过太医的包扎,也没有了大碍。太后派去的人曾经试图向他打探,到底在西宫说了什么触怒皇帝的话,他却只是轻蔑地冷笑,除此之外一个字都不提。
不过,负责侍候三皇子的宫人告诉那位使者,三皇子刚被送回东五所的时候,也曾经发过火的。当时他一手捂着额头上的伤口,一手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扫落在地,还踢倒了好几张椅子,大声嚷着什么“凭什么不是我!你也没比我强到哪里去”之类的话。由于三皇子抱怨皇帝选中四皇子而不是自己继承皇位,这些日子以来时不时就会发作一回,所以身边新来的侍从都看惯了,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们更担心三皇子的伤口会流太多的血,后来看到太后打发了太医过来,才算是松了口气。
太后刚刚为皇帝安好松了口气,随即又被三皇子气得笑了:“行了!他还有精神踢坏东西,可见伤势没什么大碍!就冲他这个臭脾气,他老子就不可能选他做皇储,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过后,朱瑞到慈宁宫来了。他一方面是给太后请安兼辞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接媳妇出宫回燕王府。至于燕王,因为还要守在皇帝身边,所以并不打算离宫。
太后已经习惯了,叹道:“你跟你老子都不容易。皇上若不是有你老子这样的好手足,再有你这样能干可靠的好侄儿,这会子还不知道要难成什么样子呢!”赞完了大孙子,她也试着问,“朱玏到底说错了什么话?皇帝明知道自己不能动气的,竟然还被气成了这个样子!”
朱瑞迟疑了一会儿,才回答道:“皇祖母垂询,孙儿本该知无不言才是。只是……这件事孙儿委实不清楚详情。三殿下当时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被皇上喝止住了,孙儿压根儿就没听明白,皇上在为什么生气。感觉上就象是……三殿下知道了皇上什么不欲为人所知的机密之事,想要在四殿下、父王与孙儿面前说破,皇上就急了,立时打断了他的话。三殿下看起来颇为得意的模样,想必……他知道这件秘事已经有些时日了,仗着这个威胁皇上……”
太后的脸色变了变:“竟是如此?!罢了,既然是皇上不想让人知道的秘事,你这个做晚辈的也不好多打听。你且带着你媳妇回去吧,明儿再来,记得给你老子多带些换洗衣裳。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暖和了,他长住在宫里,不能总穿着那几件夹衣。”
朱瑞与谢慕林连忙齐声应下了。
太后顿了一顿,又道:“朱玏总是这样不孝,叫宫外的人知道了也是丢脸。我们老朱家坐江山二三百年了,还真没出过这般忤逆的孽子。哀家这个亲祖母,没能把孙子教好,也觉得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朱瑞闻歌而知雅意:“皇祖母放心。这都是咱们宫里的家务事,没必要叫外人知晓。”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朱瑞趁机向她与永宁长公主告别,还拉着妻子跟大弟媳薛氏行礼示意,方退出了慈宁宫。
离开慈宁宫的地界后,宫道上少见行人,谢慕林便察觉到朱瑞的脸色阴沉下来,仿佛撕下了某种伪装一般。
她忙小声问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色好难看呀!”
朱瑞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咱们先回家。”
谢慕林看了看前头一丈开外负责引路的宫人,再想到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香桃与秋纹,会意地点了点头。
回到燕王府,夫妻二人照常更衣洗漱,处理了一些王府里的事务,又一块儿吃了晚饭,然后先后洗了澡。等到所有下人都退出了他们的房间,他们方才又再次盘腿上炕,开始讨论今天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