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441节
她告诉永宁长公主:“何氏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哀家还觉得她继续嫁给瑛儿也无妨呢!可想想她老子手里有兵,她老娘又是那样的势利人,竟然起过把女儿嫁给朱玏做续弦的念头,哀家就觉得这样的媳妇要不得!就算她本人没有太多的想法,光是她老娘在女婿面前乱说话,都有可能会激得咱们老朱家的孩子心生妄念!与其冒险,还不如让她嫁进一户寻常人家,足够体面富足,却生不出波澜的好。若不是东原王妃提起,哀家还想在娘家侄孙里挑个人赐婚呢!就算何万全夫妻不乐意,难道他们还能拒绝哀家?!如今既然东原王府不计前嫌,愿意继续促成这门姻缘,那哀家自然是要成全他们的。”
永宁长公主笑道:“这原也是一门好亲事。何家二房的女儿要嫁到宫里来了,他家长房的女儿也是我们老朱家的媳妇,越发亲上加亲了。东原王府又是一向门风稳重,足够体面又不会出岔子,想来何大夫人会满意这个女婿的。”
何大夫人怎么可能会满意?他们夫妻当初就是嫌弃东原王府三房的嫡孙身份不够显赫,才违背婚约把女儿许给了二皇子。后来即使得大行皇帝许可,退了与二皇子的婚约,他们也没想过让女儿吃回头草,可见他们对东原王府有多看不上。然而太后已经做了决定,何万全前不久才因为妻子做了蠢事,担心自己会被大行皇帝迁怒,此时不可能拒绝太后赐婚的。东原郡王府的朱寿业,终究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姻缘。而何家大小姐何颖君,在婚事接连受挫以后,也即将得到一位对她念念不忘并且不嫌弃她名声的佳婿,也算是老天爷对她婚姻不顺遭遇的补偿了。
定下了二孙子前任未婚妻的终身大事,太后又想起了三孙子的前任未婚妻。
寿昌伯府的大小姐蓝绫,因为对大行皇帝更忠心,所以看不惯未婚夫三皇子朱玏图谋不轨的举动,告发了他与他同伙们的阴谋,促成了朱玏的倒台。太后感激这个差一点儿做了自己孙媳妇的女孩子对大行皇帝的忠心,但又不免觉得这小姑娘太厉害了些,竟然连未婚夫都坑了,还坑得毫不犹豫。
这让她觉得,自己的三孙子自认聪明,却又对未婚妻嫌弃无比,简直蠢得无可救药!但凡朱玏对蓝绫多几分真心,两人相处得融洽一些,蓝绫都不可能如此果断地选择出卖他。
不过,既然是朱玏自己不学好,总干蠢事,也就怪不得人家聪明姑娘不愿意被他连累了。大行皇帝临终前作废了赐下的婚约,以祈福的名义把朱玏送去了扬州,又借口不愿意耽误功臣勋贵家的好女儿终身,把婚事给取消了,还让太后给蓝绫另行择配。寿昌伯府不会因为流放出京的三皇子受牵连,大约私下也松了口气吧?只是这么一来,太后就开始烦恼了,要怎么给蓝绫择配呢?
她不可能从自己的娘家侄孙里挑人的。这么聪明果断又能狠得下心的姑娘,太后觉得自家那些蠢侄孙们扛不住。
永宁长公主就给太后出了个主意:“今日东原王妃在说自家孙子的事儿时,女儿瞧见汾阳王太妃也在一旁长吁短叹的,便问了她一句,原来她也在为自己的孙子发愁。汾阳王世子虽说比起从前有了长进,可成天闲着无事,也不是长久之计。女儿看汾阳王太妃倒是有些想给孙子求恩典讨差使的意思,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毕竟他家世子的浪荡名声,在京里可谓是人尽皆知。”
太后听得微笑:“汾阳王世子的坏名声,到底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汾阳王继妃与她生的那两个儿子宣扬出来的,谁也说不清。哀家倒是见过汾阳王世子几回,瞧着还好。礼数一应都是周全的,说话也有条理,并不是个蠢货。他原是个闲散之人,年轻力壮,无所事事,爱玩爱闹了些,也是寻常。只要不作奸犯科,不仗势欺人,就算是老实孩子了。宗室里还有比他荒唐许多的人呢,他们可没有他那么糟糕的名声。若非知道这个孩子的本性不坏,汾阳王太妃想必也不至于如此烦心了。”
说到这里,太后想了一想:“眼下事正多呢,等阿晟闲下来了,哀家跟他提一提好了。宗室里有年轻又愿意做事的子弟,完全可以叫他们多出点力。阿晟做了皇帝,手底下不能没有能办事的可信之人,可他从北平带过来的人手终究是有限的,又不能全都带进京城,留个空壳王府给瑞哥儿。这时候,若是他不熟悉朝中官员,不知道该用谁,那从宗室里挑一挑也无妨。好歹是自家子弟,贤愚好坏都心里有数。”
“倘若汾阳王世子能派上用场,想必汾阳王太妃就不用再为这个孙子发愁了吧?”永宁长公主合掌叹道,“女儿还曾经听汾阳王太妃夸过几回蓝氏呢。正巧汾阳王世子也还未定亲,听说他俩前些年是议过亲的,只是不了了之罢了。既然何氏与东原王府的业哥儿能终成眷属,那蓝氏与汾阳王世子又为何不能重续旧缘呢?”
烦恼
谢慕林当然不知道在自己和丈夫朱瑞离开之后,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八卦起了准孙媳妇以及前准孙媳妇们的婚配问题。
她现在只顾着暗戳戳高兴了。
因为大行皇帝驾崩,几天了!她也就是匆匆回过燕王府一趟,收拾些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而已。她几乎都住在慈宁宫里,跟丈夫朱瑞也没多少说话的机会。顶多是赶时间见上一面,草草说上几句话,就要再度分开。自打他俩成婚以来,除去朱瑞去杭州出差那一回外,他们还是头一回分开那么长的时间。
明明两人都住在宫里……
正值大行皇帝丧期,谢慕林也不是想着要跟老公过二人世界什么的,只是她头一回料理皇宫事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镇定自若,工作也进行得井井有条,但心中并不是没有压力的。若能与朱瑞多聊一聊,排解一下压力,她心里会好过许多。偏偏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她曾经跟朱瑞就着将来可能需要给储君过继嗣子的问题聊过两刻钟左右的时间,抱怨了一下刚死不久的大行皇帝以外,两人就连单独说点儿心事的时间与空间都没有了。
她如今每天跟在太后身边,既要应付宫里那些哭天哭地却又各有心思的太妃太嫔们,又要面对眼神诡异的各路宗室妇,本来可以搭把手的妯娌薛氏也变得不象自己了,她真的费了老大的力气,方才周旋了下来。
这种时候,来自丈夫的安慰与打气便是对她最好的鼓励。
燕王府的马车每天都停在皇城大门口等候,日夜轮班,哪怕主人家用不上,车夫也照样紧守自己的岗位。谢慕林与朱瑞一出皇城,就立刻上了自家的马车。当车轮启动的时候,谢慕林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忍不住挨着朱瑞的肩膀长长叹了一口气。
朱瑞微笑:“很累么?我都听说了,你这几天干得很好,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很满意,父皇还跟我夸你了呢。”
谢慕林闭着眼睛笑了笑:“只是努力做到最好,不想叫人挑刺罢了。虽然我不打算去出什么风头,但要是让人背后说闲话,笑话我们燕王府的女人没本事,那岂不是太丢脸了?”
“现在还有谁敢笑话我们?”朱瑞轻轻搂住了妻子瘦削的肩膀,“所以,别太辛苦自己了,觉得累的时候,只管歇口气。有什么活急等着人去做的,交给底下的人,要么就让大皇子妃去干。我想她应该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表现自己。”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就算她乐于表现自己,我也不太放心把事情交给她。不是因为她没有才能。她原本是太子妃,还是学过不少东西的,可她眼下心态不稳,搞不好会自作聪明做出什么蠢事来,诸如怠慢乔娘娘,又或是为了巴结讨好咱们燕王府,就叫别人吃了亏什么的……叫不知内情的外人知道了,兴许还会以为是我授意她这么干的呢,没得连累了我的名声。”
“她不可靠,那就找别人去。”朱瑞把妻子搂紧了一些,“宫里那么多人呢,还能把你累着了?”
“我也没有多累,就是很多事没经验,稍稍费脑子一点儿。”谢慕林心中甜蜜,笑着抬眼看向丈夫,“而且我觉得,趁着这个机会,摸清楚宫里的情况也挺好的。先前遣散旧宫人与内侍时,我就已经经手过一些庶务,如今再历练一回,宫里的人事就差不多都被我摸清楚了。等王妃……啊不,是皇后。等皇后娘娘到了京城,我直接就能把情况告诉她,也省得她为此烦心了。”
朱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搂着妻子,两人就这么头挨着头地,相拥回到了燕王府。
当然,下车的时候,当着旁人的面,他们两人还是保持了一定距离的,不会在国丧期内搞出什么喂围观群众吃狗粮的糟心事儿。只是等他们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身边只剩下心腹侍从,就没什么可避讳的了。
谢慕林关心地问起了朱瑞这几日的饮食起居,生怕他在灵前吃不饱睡不好,熬坏了自己;朱瑞则向老婆打听清楚,乔贤妃是否因为生气儿子没能继位的事,给她脸色看了。夫妻双方彼此都十分担心对方,离开了皇宫那个没办法让人畅所欲言的地方,他们也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交流情报了。
朱瑞摒退了左右,把今天在乾清宫里的经历告诉了妻子,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当时真的特别厌恶高阁老……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话说透?!他就那么盼着父皇是个坏人么?!”
谢慕林倒是比朱瑞镇定多了:“我们不是早就猜想过,王爷……皇上对于大行皇帝的种种猜疑与算计,并不是全无防备、全无怨言的么?他有所反抗,比他傻傻地一味原谅大行皇帝对他的伤害要好得多了。这证明他是个有勇气又有智慧的统治者。而他只是用阳谋得到了皇位,却没有加害大行皇帝子嗣的意思,反而还认认真真地打算将来要将皇位交还到太子手上,足可见他是个很有气量的正人君子。谁说会耍心计的人就不能是好人了?瑞哥,你还真指望皇上是个仁厚良善、淡泊不争的完人吗?你确定那是对他的称颂而非贬低?”
朱瑞这会子也回过神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啊……可能是因为父皇一直以来都对我太好了,我就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看不得旁人说他半句坏话吧……”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就更应该为皇上做过的事感到高兴了!”谢慕林微笑道,“最起码,我们知道他也是有脾气的,被亲兄长伤害了,亏待了,绝对不会傻傻地原谅,怎么也要想办法出口气才是!他若真是个软性子,我们还真的不放心留他在京城做皇帝,我们却要回北平去呢!”
如今新君朱晟身边,也不知道有多少能用的可靠部下与臣属,是可以不带私心地帮他办事的。
朱瑞一听妻子的担忧,顿时也跟着发起愁来:“是呀……皇后娘娘南下必定会带不少人来,但眼下北平燕王府空虚,皇后娘娘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带上,肯定要给我留下足够的人手,那父皇这里就必定会缺人了……你父亲还在北平,朝中重臣几乎无人与我父皇结交,萧将军倒罢了,偏又刚刚致仕不久,暂时没心情回到朝中来……”
这么一想,新君怕是只能暂时继续延用大行皇帝的班底了。可这些人能真心辅佐新君吗?
朱瑞低头烦恼着,忽然听得下人来报,万隆来了。
前程
再次见到朱瑞,万隆的态度又有了变化。
朱瑞如今的身份已经和先前不一样了。如果说他先前只是还未正式得到册封的燕王世子,如今他便是当今圣上名义上唯一的儿子。万隆还不清楚新君父子俩的想法,暗暗猜测着新君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说服大行皇帝,把皇位越过亲生儿子传给他这个弟弟的?而新君又是否会在今后设法剥夺掉储君的继承资格,改让自己的儿子继位呢?
虽然新君如今唯一的儿子,也同样是大行皇帝骨肉,但论亲近程度,自然是远胜于储君朱珞的。
所以万隆看着朱瑞,就象是看到了未来的储君。哪怕朱瑞将来不做储君,也是一位极受重视的皇子。从小在平昌侯府这样的勋贵府第里长大,万隆对于身份、地位这种东西是十分敏感的。他就好象忘了自己与朱瑞其实是连襟的事实,不由自主地就先在后者面前低下了头,用一种下属对上位者的语气,恭恭敬敬地请安问好。
就象是从前他在燕王面前做的那般。
朱瑞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新君的册封旨意下来得有点急,也没什么正式的仪式,但他已经是燕王了。在宫里的时候,很多人面对他时,都改变了态度,如今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万隆罢了。万隆的妻子谢映容与他的妻子谢慕林并不是感情很要好的姐妹,所以他心里也没太把谢映容的丈夫当一家人。只是觉得对方可用,便视作可以培养的副手、下属了。既然是下属,那么对他说话恭敬些也是正常的。
他也很和气地让万隆免了礼:“都不是外人,你不必如此客套。坐吧。这几日太忙了,我都抽不出什么空回王府来。听说你这几天都到府里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