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香拨 第22
皇帝年过花甲的人了,被她满地打滚地纠缠着,也颇感无奈,“你是嫌我还不够心烦吗?”皇甫达奚拱背垂眸,好像个聋子瞎子,小步而快速地退出了紫宸殿。“恕你无罪。”皇帝终于说道。崔婕妤心花怒放,用绫帕抹去脸上的泪痕,余光觑着皇帝的表情,“我父亲的食邑……”“五百户依旧给他。”皇帝仁慈地说道,眸光里又不乏冷酷,“以你的出身,我给你的还不够吗?人太贪婪,终遭天谴。”崔婕妤依偎着皇帝,娇媚地笑道:“就算是全天下的内臣和外藩都往我手上送东西,又值得了什么?既不祸国,也不乱政,至多不过是头上多几根插戴,匣子里多几块香饼,跟别的妃嫔们比起来,好显得不那么寒碜。”她说得可怜,哽咽起来,“别人讨好我,也是因为陛下爱我,等到陛下嫌弃我了,就算我去求着,他们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幽怨了一句,又扭着腰肢撒起泼来,“听说蜀王嫌陛下当初在益州的离宫太寒酸了,又在修建新的蜀王府,劳民伤财,陛下怎么也不管管儿子,只来管我?”皇帝好像没有听见蜀王两个字,把案头的念珠拾起来,淡淡道:“攒的那些私房,你留着吧。我老了,你还年轻,又没有倚仗,手头有钱,以后日子也好过点。”抬手制止了崔婕妤的哽咽,他脸色沉了,“和西番议和的事,你不要掺和。”崔婕妤忙追上去,竭力地想替皇帝出谋划策,“陛下想要试探西番是不是真心求和,不如求取西番公主,听说赞普只有一个女儿,如果是诈降,他们准不敢答应。”皇帝站住脚,好笑地说:“你简直是说胡话。不说年龄不合适,我娶他的女儿,他倒成了我的丈人,到底是我降他,还是他降我?”崔婕妤也是一愣,随即一跺脚,嗔道:“我是说,选一位皇孙,去求娶西番公主,谁说给你娶了?你简直是……哼!”撒娇卖痴的,把皇帝胡子也扯掉了几根,“你们男人,果然是人老心不老。”皇帝绷起脸来,叫她不要胡闹,“以你看,哪个皇孙合适?”崔婕妤微笑道:“蜀王府的三郎,年龄、身份不都刚刚好?”皇帝踱回案后,沉吟半晌,将念珠在背后缓缓盘着,他眼尾,将崔婕妤一瞟,“如果以后,蜀王继位,三郎的王妃却是个西番人,他还怎么做得东宫?”崔婕妤心都快跳出嗓子眼,“陛下要立蜀王吗?”“我只是说假如,”皇帝滴水不漏,他摇头,“哪个皇孙都不合适。”“不是皇孙,身份也不匹配呀。”崔婕妤仍不罢休,“永庆朝时,西番也是假借和亲之名,等保盈公主的孙子到了西番,非说他不是正经的皇孙,把人扣押为质十多年。要是三郎去,他们难道还能有什么借口吗?”“要是西番人真的心怀不轨,三郎这一趟去,不是羊入虎口了?”“陛下看三郎是羊吗?”崔婕妤勾唇,“三郎常夸口说,为了陛下和皇后殿下,龙潭虎穴他也敢闯,难道去西番探一探虚实,他就怕了?”她那柔软的手臂攀上了皇帝的肩膀,声音轻得像一阵微风:“陛下刚才说的那话,只是‘假如’,要是传出宫去,谁知道蜀王会不会当真?蜀王给三郎选妻子,可比陛下选妃还挑剔,一会薛家,一会皇甫家,陛下是不是该敲打敲打他了?”“你退下吧。”皇帝不动声色,“我要叫西番人来问一问。”内侍禀报西番使者到,崔婕妤忙起身躲到屏风背后。芒赞被召到御前应对过几次,已经很熟稔了,才叩首落座,皇帝就开门见山地说:“朕想为蜀王府的三郎求娶贵国的公主,不知道赞普意下如何?”芒赞吃了一惊,敷衍地说:“这……臣要先回禀赞普,才敢回答陛下。”“那是自然。”皇帝对他倒很和蔼,“朕只是私下问你,以你看,这桩婚事匹配不匹配?”芒赞心里打起鼓来,生怕被皇帝看出他的神色,他叉手施礼,把头垂得更低了,“我们公主说过,身份并不要紧,只是人品,需要她亲眼看过,满意才行。”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骄傲,“公主之英明勇武,不下男儿。”“朕知道了,你去吧。”皇帝也没有再追问。芒赞离去后,崔婕妤迈着莲步,自屏风后绕了出来,皇帝也没有怪罪,只波澜不惊地说:“不愿意。”“含含糊糊的,难道真是诈降?”皇帝捋须不语,见起居郎被皇甫达奚打发着,送了一摞奏疏进来,当即便催问:“鄂国公还有消息来吗?”“回陛下,皇甫相公说,应该快来了。”“皇甫佶今天在南衙吗?”起居郎说在,皇帝道:“跟皇甫达奚说,让他小心点,别露了马脚。”皇帝对奏疏半点兴致也没有,转身要去佛堂,崔婕妤忙把他的袖子扯住了,在耳旁提醒道:“陛下,上回我说的,皇甫娘子的事……”其实皇帝并没有留意过皇甫南其人,听到这个名字,他又犹豫了。崔婕妤一双眼睛紧盯着皇帝,心里在打鼓,禁不住又要撒娇:“陛下答应过我了……”半晌,皇帝没忍住好奇,说道:“你把她领进宫来,我看一看。”李灵钧率众在蜀王府的正门外翘首等着,见朱衣革带的清道校尉一马当先,疾冲到李灵钧面前,扯着嗓子吼道:“蜀王殿下驾到!” 两路鸾旗羽盖已经伴着仙乐拐进了闾里,李灵钧大喜过望,忙往前赶了几步,跪在青色的车帷前,“敬叩殿下金安!”盂兰盆会之后,就是皇帝的千秋,在众多奉旨朝见的亲王中,蜀王地处偏远,算是姗姗来迟了。黄衣的供奉内人将车帷掀开,身着衮冕的蜀王躬身出了车,白净微须的脸上还有点疲态,目光将众人徐徐扫过,他一团和气地笑着,“汝等勤勉,皆有赏赐。”“父亲。”李灵钧没得到只言片语,顿了顿,忙起身,扶起蜀王的手。蜀王转过身来,目光迟迟才落到李灵钧脸上——父子暌违五年,李灵钧脸上还有掩不住的激动,蜀王这一眼却严厉得让他措手不及,“你跟我来。”到了正堂,蜀王脱去衮冕,摘下发冠,叫从人们都退下去了。他往罗汉榻上一坐,霎时变了脸色,“你干的好事!”“我……”李灵钧迟疑了片刻,没有辩解,当即跪下了。蜀王恨恨地看着他,“指使人上疏,给段平翻案?韦妃那三条人命,你要算到谁的头上?你要叫陛下担上杀子的恶名?还是你想让蜀王府也被陛下当成废太子的邪党,满门诛杀吗?你简直不知死活呀?”李灵钧镇定下来,辩解说:“废太子案被治罪的人多了,都是死人,谁也说不了话,恶名随便推到谁身上都可以,不一定非得是他。段平当初在南衙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郎将,是忠是邪,不过是陛下的一念之间。”“一念之间?”蜀王惊异地笑了,“你知道陛下一念之间,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吗?”李灵钧攥着一手冷汗,半晌,答了声“是”。“你也知道段平不过是个芥子儿大的郎将,处心积虑地替他翻案,你是猪油蒙心了?”李灵钧勉强地说:“段平和梁国公有亲,如果段平洗脱了罪名,梁国公少了一桩被人攻讦的理由,不会承蜀王府的情吗?”蜀王觉得好笑,“他天天在陛下跟前打转,他自己都不替段平说话,要蜀王府来代劳?”李灵钧没有作声。“词穷了?”蜀王端起茶瓯,“还有,你是闲的吗?跟那姓崔的女人撕扯?”李灵钧正色道:“崔氏常在陛下面前进谗……”
“进谗的也不止她一个,”蜀王无奈道,“她是个教坊爬幡杆的,你就算参倒了她,又能怎么样?参不倒,被她反咬一口,你悔之晚矣!呵,人越老,越薄情呐……”他停下来,慢条斯理地呷茶汤。李灵钧抬眸,深深地看了蜀王一眼。“对了,法空,还有碧鸡山山火那几桩事,”蜀王不经意地提了起来,“陛下疑心有乌蛮的人从中作梗,已经叫皇甫佶去盯着了,”蜀王斜了一眼李灵钧,皮笑肉不笑地,“你不是一向不服气皇甫佶吗?我看人家倒是办了不少正事,在薛厚和陛下面前都很替皇甫达奚长脸,你又干了些什么?”李灵钧一凛,“是我大意了。”“大意?”蜀王冷笑,“是色迷了吧?”见李灵钧整个人都僵住了,蜀王摇头,“天下的女人有多少?你倒好……”将茶瓯放下,他温和地说:“我已经听你母亲说了,皇甫娘子虽然貌美,却失之吝骄,似乎也太过精明了些,娶妻当以温顺宽厚为要,此事不宜,再议吧。”蜀王府目视着李灵钧微笑,“几次上疏,虽然鲁莽,但能鼓动许多人替你捉刀,也算有点说服人的本事。”李灵钧注视着面前那凹凸起伏的联珠纹地砖,他嘴里说了声“是”。起身之后,脸上的红热已经褪去了,眉眼是比小时候深刻冷峻了。蜀王不禁怡然而笑,用手在他的发顶比了比,“一眨眼,比我高了。”他负起手,感慨万千,“我也蹉跎得头发都快白啦。” 宝殿披香(二十一)碧云凉冷骊龙睡,拾得遗珠月下归。 阿普笃慕一手拎着毛笔,一手托腮,望着纸上这行字发呆。 背后是翻箱倒柜的声音,木吉正把一双锋利的铎鞘用布包起来,阿普笃慕勾勾手指,叫木吉凑过来,“你说,写这句诗的人,是不是很得意啊?” 木吉在国子学伴读时,整天不是打瞌睡,就是和木呷挤眉弄眼,对诗词的理解也只是寥寥。他思索了一会,胸有成竹道:“趁着骊龙打瞌睡,把明珠偷走了,当然得意啰。” 阿普笃慕说:“汉人说的骊珠是葡萄。“ “京都也没葡萄呀。”木吉砸了咂嘴,“那八成是个从西域偷葡萄的贼。” “你说得对。”阿普笃慕把沾了浓墨的毛笔“啪”的往案上一撂,起身要出去,在门口和芒赞撞了个满怀。 皇帝赐给云南王世子的宅邸在礼宾院附近,人多嘴杂,芒赞为避人耳目,从黑巾裹着头和脸。一把将黑巾扯下来,他打量阿普笃慕,“去哪?” 阿普笃慕没有瞒他,“去皇甫府。” 芒赞仿佛想到了什么,他一步步往前逼,好兄弟似地拍了拍阿普笃慕的胸口,突然狠狠揪住了他的衣襟,嘴巴贴耳朵地威胁他:“阿普笃慕,你可不要忘了我们的誓约。” “我有要紧的话和她说。”阿普笃慕置若罔闻地挥开芒赞的手,快步出门。 皇甫达奚望着案头的一摞诗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普笃慕在上门谒见时,特意换了圆领襕袍,衬着白絁里领子,鬓发乌黑整齐,也没有佩刀剑,不像要兴师问罪。难道真是来诚心求教,讨论学问的? 换做其他那些妄图讨好宰相,在科闱中取巧的学子,皇甫达奚早把人轰出去了。但近日皇帝对乌爨的动静颇留意,再加上皇甫佶惹下的那桩祸事,皇甫达奚也不得不提起精神,将诗帖耐心地翻看了几篇。 字如其人,撇是撇,捺是捺,稚拙了些,还算端正。诗么,在他看来,也就是牙牙学语的水平。皇甫达奚余光在阿普笃慕脸上稍一盘旋——这个年轻人,会做出在法空身上鬼画符那种刁钻刻薄的事吗? 皇甫达奚当机立断,把诗帖合上,捋须笑道:“世子的诗,通俗易懂,尤其是意境,别具一格,毋须我再赘言啦。”…碧云凉冷骊龙睡,拾得遗珠月下归。阿普笃慕一手拎着毛笔,一手托腮,望着纸上这行字发呆。背后是翻箱倒柜的声音,木吉正把一双锋利的铎鞘用布包起来,阿普笃慕勾勾手指,叫木吉凑过来,“你说,写这句诗的人,是不是很得意啊?”木吉在国子学伴读时,整天不是打瞌睡,就是和木呷挤眉弄眼,对诗词的理解也只是寥寥。他思索了一会,胸有成竹道:“趁着骊龙打瞌睡,把明珠偷走了,当然得意啰。”阿普笃慕说:“汉人说的骊珠是葡萄。““京都也没葡萄呀。”木吉砸了咂嘴,“那八成是个从西域偷葡萄的贼。”“你说得对。”阿普笃慕把沾了浓墨的毛笔“啪”的往案上一撂,起身要出去,在门口和芒赞撞了个满怀。皇帝赐给云南王世子的宅邸在礼宾院附近,人多嘴杂,芒赞为避人耳目,从黑巾裹着头和脸。一把将黑巾扯下来,他打量阿普笃慕,“去哪?”阿普笃慕没有瞒他,“去皇甫府。”芒赞仿佛想到了什么,他一步步往前逼,好兄弟似地拍了拍阿普笃慕的胸口,突然狠狠揪住了他的衣襟,嘴巴贴耳朵地威胁他:“阿普笃慕,你可不要忘了我们的誓约。”“我有要紧的话和她说。”阿普笃慕置若罔闻地挥开芒赞的手,快步出门。皇甫达奚望着案头的一摞诗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阿普笃慕在上门谒见时,特意换了圆领襕袍,衬着白絁里领子,鬓发乌黑整齐,也没有佩刀剑,不像要兴师问罪。难道真是来诚心求教,讨论学问的?换做其他那些妄图讨好宰相,在科闱中取巧的学子,皇甫达奚早把人轰出去了。但近日皇帝对乌爨的动静颇留意,再加上皇甫佶惹下的那桩祸事,皇甫达奚也不得不提起精神,将诗帖耐心地翻看了几篇。字如其人,撇是撇,捺是捺,稚拙了些,还算端正。诗么,在他看来,也就是牙牙学语的水平。皇甫达奚余光在阿普笃慕脸上稍一盘旋——这个年轻人,会做出在法空身上鬼画符那种刁钻刻薄的事吗?皇甫达奚当机立断,把诗帖合上,捋须笑道:“世子的诗,通俗易懂,尤其是意境,别具一格,毋须我再赘言啦。”他还热心加了一句:“禁中翰林院的几位诗待诏,才是真正的文坛圣手,我可替世子引荐一二。”阿普笃慕也不强求,道谢之后,便即告辞。皇甫达奚送客步出正堂,这时节,正逢丹桂初绽,连僮仆们都袖鬓沾香。阿普笃慕走在廊上,一面东张西望,有些欣羡地说:“相公府上的景色真好。”“世子常在御前伴驾,我这寒舍,比起禁苑,又算什么?”阿普笃慕又指向一道横亘的画壁,“那后面是什么?”皇甫达奚沉下脸,不说话了。僮仆心想:这乡下人,好没规矩。忙拽着阿普笃慕的袖子,说:“那是中门,后面乃是相公的家眷们,不要冲撞了。这里是正门,郎君别走错了。”阿普笃慕倒也乖顺,说声“告罪”,在皇甫达奚阴晴不定的盯视下离开了。一出乌头门,他绕到巷子深处。皇甫府在本坊也占了一小半地,白墙红柱,一株百来年的老银杏树,枝叶覆盖了房顶的绿琉璃瓦。这会正是午后,巷子里人声寂然,阿普笃慕左右看看,一翻身,跃进墙内。皇甫达奚的后宅里也是遮天蔽日的花木,阿普笃慕那点防备被好奇所代替,一路走走停停,猜测着皇甫南的寝房——她只是皇甫达奚名义上的远房侄女,住得大约也很偏僻,兴许还要看别人的脸色。想到这里,阿普笃慕的眉毛皱了起来。淙淙的涌泉声,伴着花枝摇动,竹棚下有人悄悄说话,阿普笃慕一闪身,躲进假山的缝隙里。绿岫捧着盛鱼食的钵,低头寻找着碧浪里的红鲤,“娘子你看,这条是不是翻肚皮了?”皇甫南吝啬地用指尖弹了一点鱼食,几条红鲤立马精神抖擞地摆着尾巴,冲杀过来,皇甫南道:“瞧,装死的。”她摇起缠枝葡萄的团扇,裙裾在池畔流云似的飘动,“你下得饵太多,它们都懒得去抢,一池死水,还有什么看头?”绿岫吐了下舌头,“我可不喜欢看它们为一点饵抢来抢去,心里怪不忍的。”皇甫南头头是道,“喂鱼八分饱,自然之理,本来就该为抢食而厮杀。鱼和人一样,有些鱼懒,要引诱它,有些鱼倔,要晾着它,至于那些三心二意、不识抬举的蠢鱼,只好饿着它——你观其翻腾浮跃,才能悟活泼之机,生澄清之念。”绿岫也似有所悟,托腮坐在石凳上,她叹口气,“听说上回秘书监参崔婕妤,惹得陛下生气了,有好些日子没有召见三郎。”皇甫南嘴角一翘,似有些不屑,“薛相公行事也常与陛下的心意相悖,不见陛下对他作色耶?好好一个男人,不思建功立业,只靠陛下那点虚无缥缈的宠爱,他和崔婕妤也没什么两样了。”绿岫不满,“三郎可是皇孙呢!”“陛下的皇孙何其多?”皇甫南道,“就像这池子里的鱼一样,乡下野溪里的,还是蓬莱仙池里来的,除非生了牙齿,能跳起来咬人,否则,有什么区别呢?”绿岫疑惑了,“难道逼三郎也去打仗?千金之子……”“有人来了。”皇甫南的团扇停在胸前,警觉地往旁边看了一眼。阿普笃慕紧紧盯着皇甫南,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摸,摸了个空,才想起他没佩刀。耳畔有脚步声近了,皇甫南展开笑容,叫声“阿兄”,阿普笃慕顿悟,紧贴回山壁上,眼睛仍旧看着皇甫南,眉头皱得更紧了。皇甫佶是特意来找皇甫南的,平静地看了一眼绿岫,他说:“你先回去吧,我跟你们娘子有话要说。”绿岫看看皇甫佶,又看看皇甫南,抱着钵离开了竹棚。皇甫南根本没把皇甫夫人的叮嘱放在心里,皇甫佶数日不见踪影,她觉得这事有些古怪,但也不问,只笑道:“你来跟我道别吗?”竹棚下连风都是静的,皇甫南站在花枝间,艳阳自竹席的缝隙间漏下来,打在她的发髻和肩膀上,她不躲不闪地看着皇甫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