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香拨 第33
“不行。”阿普又蛮起来了,他揉搓着她的脸,两人抵着鼻尖,密睫下的黑眼睛,真像一头伺机而动的老虎,或是豹子,他把她的肩膀摁牢了,“不到处乱跑,还不够,你心里只能有我,除了我,谁都不能想。”他又跟她说悄悄话,这回的语气很郑重,绝不止于戏谑,“你不听话,我真的要把你绑起来,让你给我生阿妞和阿宝。”皇甫南瞬间憋红了脸,她忙说:“我心里只有你。”“骗子。”这次愤怒的成了阿普。皇甫南把手搂上了他的背,被深深刺入皮肉的蓝色纹身,皇甫南每回看到,都不自禁地躲开目光,阿普的肩胛骨一起伏,背后狰狞的老虎也活动起来,鼻息咻咻、不怀好意地摆弄着爪下的猎物。皇甫南闭上眼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离开乌爨后,一直在想你。”阿普胳膊矮下来,和皇甫南胸口贴着胸口,腿挨着腿,快严丝合缝了。她那中衣是薄薄的白绢,在水浸湿,早成了透明的,贴在肩膀和胸口,根本就是欲盖弥彰。他的目光一扫过,呼吸就急,只能琢磨起皇甫南的脸色,“你梦见我吗?”皇甫南闭着嘴,不想再轻易说出口。“我梦见你了。”阿普毫不遮掩。皇甫南被他吸引了心神,傻傻地问,“梦见我做什么?”“你……”阿普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他梦见的阿姹,躺在新编的松毛席上,但不是小时候红绢衫、绿绫袴的阿姹,是长大了的,乌黑的头发像缎子,垂到腿弯,薄薄的衣裳,说不上什么颜色,淡得像水,像月光,曲线蜿蜒地缠绕在腰上、腿上,简直像什么都没穿,他轻易地就把那层碍事的衣裳掀开了,看见她白得像雪一样的身子,红花萼一样的胸口,他把红花萼咬在嘴里,竟然尝到了石蜜或乳汁的味道。贪吃了一肚子的蜜乳,阿普抬起头,阿姹的脸突然变幻成了庄严肃穆的阿搓耶。阿普从梦中惊醒,人都傻了。是吐蕃那些奇诡的黑教巫术把他的脑子都给搞糊涂了。阿普摇了摇发懵的头,他定睛去看眼前那张面容,脸颊是红的,眉毛是蹙的,眼睛闭着,间或偷偷地睁开,从睫毛下觑他一眼,带点忌惮,带点愤恨,濡湿的嘴唇上是牙齿咬的浅印子。不是神佛,也不是妖魔,是活生生的阿姹。阿普回想起自己那些荒唐的梦,根本忍不住,他粗着嗓子说:“我要脱你衣服。”不由分说,把皇甫南的肩膀从衣领里剥了出来。“不要!”皇甫南似乎知道挣扎也是徒劳,她惊叫了一声,双手把脸捂住了。 拨雪寻春(十三)阿普把皇甫南从湿重累赘的衣裳里剥了出来,顿时就傻眼了。 在乌爨时的阿姹,闹腾起来,衣裳卷到肚皮上,也会露一截腰,一段胳膊,他就觉得她白得瓷实,像剥了苞衣的鸡头米,褪了壳的刺菱角,美美咬上一口,是脆生生的。现在的阿姹,是软馥馥的,皮肉下有了血色,有了汁水,粉白得剔透,水红得鲜灵,有的地方丰腴,有的地方纤细,不是那圆滚滚、直通通的小孩子了。 他给眼前这陌生的景象震住了,也昏了头似的,盯着她的胸口,“没生过阿妞阿宝的话,这里真的什么也没有吗?” 跟皇甫南不一样,阿普对鬼神之说,从来都是半信半疑的。没庐氏在神祠被验身的事,让他也生了好奇。 皇甫南听了这傻话,浑身都烧了起来,她死死捂着脸,竭力缩起肩膀,躲闪着不给他看,“我不知道,你快滚开。” 阿普把皇甫南的胳膊推开,低下头,像个痴迷的婴孩,又像个虔诚的信徒,在他梦中的红花萼上,试探地舔了一下,皇甫南皮肉都颤起来,顾不得羞,双手去推阿普的肩膀和头,阿普有些不耐烦的,把她的手举到头顶,又使劲吸了一口。 “不对,”他尝到滋味了,有点甜味,还有奶香。阿普松开手,捧住皇甫南的脸,认真问她:“你是不是妖怪变的?黑教的法术在你身上不灵。” 皇甫南恨死他的直言不讳,还有胆大妄为,她的眼里迸射出怒意,但在这种情境下,人哪威严得起来?连痛骂都听起来好笑,“我要是妖怪,我先把你的头咬掉!” “不行,咱们还没有正式当夫妻呢。”阿普咕哝着,他早就明白了,做夫妻,绝不仅只是两人躺在一张榻上睡觉。以前阿姹只是玩伴,小孩儿过家家似的当夫妻,他也不在乎,现在,他眼睛一沾上她,就移不开。好像真要一口吞进肚子里,才能彻底放心。他又寻找到皇甫南的嘴巴,不轻不重地咬着,热热地舔她的耳朵和脖子,皇甫南乏了,也麻木了,毫不反抗地躺在察桑上,只有皮肤上不时一阵颤栗——就当是被狗舔吧,她自我安慰地想,脸上却不受控制得越来越红,睫毛快速地抖动着,喉咙里不禁轻轻“哼”了一声。 阿普的…阿普把皇甫南从湿重累赘的衣裳里剥了出来,顿时就傻眼了。在乌爨时的阿姹,闹腾起来,衣裳卷到肚皮上,也会露一截腰,一段胳膊,他就觉得她白得瓷实,像剥了苞衣的鸡头米,褪了壳的刺菱角,美美咬上一口,是脆生生的。现在的阿姹,是软馥馥的,皮肉下有了血色,有了汁水,粉白得剔透,水红得鲜灵,有的地方丰腴,有的地方纤细,不是那圆滚滚、直通通的小孩子了。他给眼前这陌生的景象震住了,也昏了头似的,盯着她的胸口,“没生过阿妞阿宝的话,这里真的什么也没有吗?”跟皇甫南不一样,阿普对鬼神之说,从来都是半信半疑的。没庐氏在神祠被验身的事,让他也生了好奇。皇甫南听了这傻话,浑身都烧了起来,她死死捂着脸,竭力缩起肩膀,躲闪着不给他看,“我不知道,你快滚开。”阿普把皇甫南的胳膊推开,低下头,像个痴迷的婴孩,又像个虔诚的信徒,在他梦中的红花萼上,试探地舔了一下,皇甫南皮肉都颤起来,顾不得羞,双手去推阿普的肩膀和头,阿普有些不耐烦的,把她的手举到头顶,又使劲吸了一口。“不对,”他尝到滋味了,有点甜味,还有奶香。阿普松开手,捧住皇甫南的脸,认真问她:“你是不是妖怪变的?黑教的法术在你身上不灵。”皇甫南恨死他的直言不讳,还有胆大妄为,她的眼里迸射出怒意,但在这种情境下,人哪威严得起来?连痛骂都听起来好笑,“我要是妖怪,我先把你的头咬掉!”“不行,咱们还没有正式当夫妻呢。”阿普咕哝着,他早就明白了,做夫妻,绝不仅只是两人躺在一张榻上睡觉。以前阿姹只是玩伴,小孩儿过家家似的当夫妻,他也不在乎,现在,他眼睛一沾上她,就移不开。好像真要一口吞进肚子里,才能彻底放心。他又寻找到皇甫南的嘴巴,不轻不重地咬着,热热地舔她的耳朵和脖子,皇甫南乏了,也麻木了,毫不反抗地躺在察桑上,只有皮肤上不时一阵颤栗——就当是被狗舔吧,她自我安慰地想,脸上却不受控制得越来越红,睫毛快速地抖动着,喉咙里不禁轻轻“哼”了一声。阿普的鼻息陡然重了——开头他好像得了一件新玩意,反复在她的脸上和身上研究,那种耐心和兴致很快告磬了,他又变得气势汹汹,手往下一探,把皇甫南的腰带扯开了,两条腿分开,夹到自己的腰胯上,他太心急了,慌慌地摸了一把,就挺起胯,重重在她下身乱顶乱撞。皇甫南再懵懂,也知道怕了,她给阿普那一阵没有章法的耸动弄得抽搭搭哭起来,“我不要,”她没敢说出不和他结婚,不回乌爨的话,怕把他的牛劲又激起来了,“我不想生阿妞和阿宝,我还没见到我阿娘,还没给我阿耶报仇。”阿普手摸上皇甫南的脸,是湿的,他喘着气捏住她的下巴,盯着皇甫南的眼睛,用舌尖把她的眼泪卷去,谁知眼泪越来越多,他也有些气馁,脊梁骨上汗涔涔的,“你喊什么啊,我、我还没进去,”他猛地把皇甫南搂住,一边在她肩颈里吮吻,下身还不放弃地蹭来蹭去,低声道:“你能不能等会再哭?你越哭,我越难受。”皇甫南愤恨地住了嘴,被阿普揉搓着,推挤着,她的眼神也乱了,细细地喘着气。身上的阿普突然安分下来了,她的脚垂下来,踩着察桑,悄悄地挪了下身子,指尖在大腿上摸到了一片濡湿黏腻。“这是什么?”她质问阿普。阿普脸埋在她肩颈里,呼吸渐渐平稳了,他拱着肩膀撑起身,两人胸口的肌肤一摩擦,都有种麻酥酥的异样感。他随便看了一眼,说:“不告诉你。”刚才那种急躁凶狠的表情突然消失,他眼里含笑,恶劣地把皇甫南的脸一通揉捏,“女妖怪,你来咬我的头,你来!”眼前是一副汗湿紧绷的胸膛,皮子底下是年轻健壮的力量在涌动。皇甫南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她冷着脸推开阿普,把身下的察桑拽起来,挡住身体。阿普攥住了她的手腕,“阿姹,我会给达惹姑姑和姑父报仇的,还有我阿达、阿苏的仇,总有一天。”他没像小时候那样大放厥词,但声音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你先别欺负女人,再说报仇的事吧。”皇甫南余怒未消地讽刺了他一句。“我欺负你了吗?”阿普把她的脸转过来,那笑容里有点坏,有点亲昵,“你明明就很喜欢嘛……”“呸。”皇甫南背过身去,飞快地穿衣服。“等等。”阿普把银镯褪了下来,抓住皇甫南的脚,替她套在足踝上。银镯大了,能一直推到小腿上去,阿普顺势在她的腿上摸了两把,“戴了我的锁,你以后就跑不动了,鬼差也不会来拘你,你会活一百岁。”他的眼神温柔了,带着倔强,“我就爱欺负你,我也愿意被你欺负,但我只欺负你一个,你也只能欺负我一个。”皇甫南低下头,微微地把嘴巴一撇,她把脚上那只松阔阔的银镯转了转,“我活一百岁,你呢?”“被毒蛇咬过都没死,我的命长着呢。”阿普理所当然地说。送皇甫南回到红宫,火塘前的婢女们围了上来,殷勤地为阿普送上酥油茶——在她们眼里,阿普是要和公主结婚的,会是这座宝殿未来的男主人。阿普回头看了皇甫南一眼,冷落在旁的皇甫南立即拉下了脸,结满彩珠的辫子一甩,扭头走了。在经堂的木盆里,皇甫南仔细地洗了手,把指尖在鼻子下闻了又闻,只有香柏枝的味道,她放了心,又低头拎起袴角,银镯离开阿普笃慕的身体,就变得冰凉,真像副镣铐缠在脚上。皇甫南步子不觉慢了,穿过回旋的廊梯,走去晒佛台。晒佛台在红宫的最顶上,铜杆上挂满了锦毯,像萨萨那个彩绢招展的庭院。皇甫南拂过锦毯,走到花岗石矮墙边,墙外正俯瞰逻些城。红宫的飞檐翘角、鎏金的宝瓶铜瓦,被神殿和国相府的明灯照得发亮。拉康寺里有昏沉的钟声,汉使信佛,那是逻些唯一还收留沙门僧人的寺庙了。皇甫南把石头下压的经卷收起来,刚一转身,被一股力量拖拽到了矮墙的角落里,“谁……”灯影幢幢,皇甫南看的不清楚,她感觉这是个穿锁子甲的蕃兵,稍微一动,甲片就沉重地摩擦,胳膊上还有个眼熟的鎏金铜告身。怕把她硌到似的,他把跌坐在身上的皇甫南扶起来,靠墙站在挂毯后。“我。”一个简单的字送进耳朵,那人顿了顿,就把手从皇甫南嘴上撤开了。“阿……阿兄!”皇甫南先是愕然,继而眼睛亮了。皇甫佶的脸上看不出特别的高兴或愤恨——在大云寺等待无果后,他就把这事埋在心底,一点痕迹也不露了。谨慎地看了皇甫南一眼,刚才她一直张望的是拉康寺的方向,他似有所悟,“你在拉康寺找人?不是三郎?”“不是……”皇甫南支吾了一句。皇甫佶此刻的装束,根本没有吐蕃俘虏的影子,她暗自琢磨着,脸上露出了疑惑,“赞普是……”晒佛台上并不偏僻,常有婢女出入。皇甫佶把她打断了,“你回长安,或是乌爨。论协察无意议和,这里不是久呆的地方。”皇甫南抓住皇甫佶的手,“吐蕃要征调五千名爨兵去打回鹘。”
“我知道,”皇甫佶把怀里的七寸金箭和银鹘掏出来,飞快地向皇甫南亮了亮,那正是刚刚到手的调兵符契,“我要去一趟无忧城,”他依旧镇定,英气的眉毛越发冷肃了,“你能不能去拉康寺,取一件三郎的信物?薛相公想请剑川出兵解围,如果有蜀王诏令,剑川节度也就不会推诿了。”皇甫南忙翻出革囊,“我有三郎的铜印。”她稍一犹豫,“我替三郎手书一封,驿传给蜀王。”手书印信这样要紧的事,李灵钧都托付给了皇甫南。皇甫佶沉默了一下,说:“这样最好。”“阿兄,”皇甫南那阵错愕和欣喜过去后,脸上竟然多了点不自在,“你一直跟着我吗?”皇甫佶的脸色淡了些,他比她坦然,“论协察在四处搜那批俘虏,我索性混进宫里来了。”他看着皇甫南,“我看见阿普笃慕送你回宫的。”皇甫南低下头,霜灾已经消弭,月亮露了头,月光把她那含羞的表情照得一览无遗。皇甫佶心里沉了下去,他还竭力做得平静,“爨兵不听从论协察的调令,阿普笃慕会惹下大麻烦的。”不等皇甫南那眉毛蹙起来,皇甫佶说道:“你在公主身边,想办法让她把三郎和吕相公放出来——她现在是一心和论协察作对。”他下定了决心,“三郎一旦有机会离开逻些,你就跟他走吧,经过这一趟,你要嫁给三郎,蜀王大概也不会反对了。”刚才分明还说,回京都,或回乌爨,都好。以前皇甫佶没有这样直率和坚持。这让皇甫南的心思又游离起来,她怏怏道:“我知道了。”她想跟皇甫佶说,达惹也许就在乌爨,皇甫佶却顾不得了,他有符契,在逻些多待一刻,就会被人发现身份有异。“和阿普笃慕的关系,别让三郎知道。”皇甫佶又叮嘱了皇甫南一声,那语气里,似乎还有诘责和失望,皇甫南不禁跟上他一步,有婢女来收挂毯了,皇甫佶把皇甫南推开,一闪身,离开了晒佛台。 拨雪寻春(十四)在赞普落葬后月余,汉皇的国书才姗姗而来——这份国书的措辞,让秘书省的人费尽了心思,两国议和,显然已经希望渺茫,皇帝连吊祭的使者也没有派来,只委婉地向论协察索取东阳郡王与鸿胪卿两位汉使。论协察称,鸿胪卿病体沉重,不宜劳顿,须留他在逻些调养好之后,会亲自委派车马士兵,送汉使归国。 接到国书后,皇帝召政事堂众人商议,皇甫达奚道:“论协察不思继立下一任赞普,却忙着往北驱掠牛羊,调兵遣将,这是要挟兵事以篡谋啊。” “是朕不应该,”皇帝颓唐地捏着额角,“太急于议和,没顾得上西番人秉性狡诈多变。” 皇甫达奚自己曾力主议和,到这种情景,也不敢多言,“鄂国公那里……” “论协察挥兵十万,势不可挡,叫他见机行事吧,朕不会计较一时的得失。” 这意思,是要退避了。皇甫达奚答声“是”。 “剑川节度是……”皇帝慢慢地翻着案上的奏疏。 “韦康元。”皇甫达奚瞥一眼皇帝的动作,忙提醒道,“以前做过金吾大将军。”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是寒族出身。” 跟韦妃一系没有瓜葛,皇帝会意,脸色也缓和了,“这人行事沉稳吗?” “很机敏。” 皇帝现在对政事没有多少耐心,才几句话,就不断地皱眉,旁边伺候的医官见皇帝伸出手腕,忙趋前诊脉。殿上鸦雀无声,都把揣测的目光盯着医官的脸。 “蜀王的食邑,加封五百户,兼领益州都督。”良久,皇帝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声音不高,所有人却都竖起了耳朵。 东阳郡王身陷吐蕃,性命危在旦夕,皇帝这是算对蜀王稍加安抚——还是终于对朝政产生了厌倦,向这位与世无争、偏安一隅的亲王展现了一丝罕见的青睐?皇甫达奚默然转身,退出殿,停在龙尾道上琢磨起来。 论协察的十万大军,在土鼠年破春之前,降临原州,游牧于北庭。汉鹘联军不攻自破,薛厚奉诏引军退回大非川,旁观蕃兵和回鹘在北庭的厮杀。 德吉卓玛坐在轮王七宝的卡垫上,副相那囊氏恭谨地对她弯了弯腰,退出殿去,德吉脸上露出失望。 北边和回鹘在打着仗,蔡邦和那囊两家,对于…在赞普落葬后月余,汉皇的国书才姗姗而来——这份国书的措辞,让秘书省的人费尽了心思,两国议和,显然已经希望渺茫,皇帝连吊祭的使者也没有派来,只委婉地向论协察索取东阳郡王与鸿胪卿两位汉使。论协察称,鸿胪卿病体沉重,不宜劳顿,须留他在逻些调养好之后,会亲自委派车马士兵,送汉使归国。接到国书后,皇帝召政事堂众人商议,皇甫达奚道:“论协察不思继立下一任赞普,却忙着往北驱掠牛羊,调兵遣将,这是要挟兵事以篡谋啊。”“是朕不应该,”皇帝颓唐地捏着额角,“太急于议和,没顾得上西番人秉性狡诈多变。”皇甫达奚自己曾力主议和,到这种情景,也不敢多言,“鄂国公那里……”“论协察挥兵十万,势不可挡,叫他见机行事吧,朕不会计较一时的得失。”这意思,是要退避了。皇甫达奚答声“是”。“剑川节度是……”皇帝慢慢地翻着案上的奏疏。“韦康元。”皇甫达奚瞥一眼皇帝的动作,忙提醒道,“以前做过金吾大将军。”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是寒族出身。”跟韦妃一系没有瓜葛,皇帝会意,脸色也缓和了,“这人行事沉稳吗?”“很机敏。”皇帝现在对政事没有多少耐心,才几句话,就不断地皱眉,旁边伺候的医官见皇帝伸出手腕,忙趋前诊脉。殿上鸦雀无声,都把揣测的目光盯着医官的脸。“蜀王的食邑,加封五百户,兼领益州都督。”良久,皇帝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声音不高,所有人却都竖起了耳朵。东阳郡王身陷吐蕃,性命危在旦夕,皇帝这是算对蜀王稍加安抚——还是终于对朝政产生了厌倦,向这位与世无争、偏安一隅的亲王展现了一丝罕见的青睐?皇甫达奚默然转身,退出殿,停在龙尾道上琢磨起来。论协察的十万大军,在土鼠年破春之前,降临原州,游牧于北庭。汉鹘联军不攻自破,薛厚奉诏引军退回大非川,旁观蕃兵和回鹘在北庭的厮杀。德吉卓玛坐在轮王七宝的卡垫上,副相那囊氏恭谨地对她弯了弯腰,退出殿去,德吉脸上露出失望。北边和回鹘在打着仗,蔡邦和那囊两家,对于嘎尔氏简直是言听计从,没庐氏的下场,对他们来说,是适得其所——没庐氏不该为了私利,把一个奴隶扶上绿松石王座,而那个奴隶现在还堂而皇之地躺在国君的陵寝里,让部族酋长们感到蒙羞。在吐蕃人心里,她已经不是公主,而是论协察用来换取五千爨兵的工具。檐下的冰凌柱子融化了,滴滴答答地打在石板上,德吉越发焦躁。她攥着象牙佛珠,猝然起身,“去找阿普笃慕。”阿普笃慕住在红宫脚下的雪城,穿过法院、经院,还有各式作坊,他和德吉在红宫的白玛草墙下碰头。阿普告诉德吉,“尚绒藏被押解回逻些了。”“舅臣在哪?”阿普看向背后的雪城,那里有座粗粝石头垒的碉房,“被关起来了。”德吉急眼了,“那里是关牲畜和奴隶的!”她不顾一切地捉住阿普的袖子,“带我去见舅臣。”阿普把袖子从德吉的手里拽了出来,他瞟了一眼德吉身后的皇甫南。皇甫南穿着花格氆氇的百褶裙,腰上系着一串细小的银铃铛,有点像山北坝子里的阿米子。在红宫里待了两个月,她能听懂一些蕃语了,但脸上是一副漠然的样子,眼睛不看他,嘴角往下耷拉着。阿普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德吉率红宫婢女们往经院冲去,他走在皇甫南身后,听着铃铛脆响,手也痒了,想要摸一把她缀了银流苏的辫子,皇甫南猛地一扭头,乌黑的头发像鞭子似的抽打在他手上。阿普又想拉手,皇甫南立即把手也躲到背后。果然闹脾气了,她冷冰冰的,“你不看看这是哪?”阿普好声好气地哄,仿佛皇甫南才是公主,“去圣泉吧,山谷里雪化了……”听到圣泉两个字,皇甫南耳朵尖也热了,她一跺脚,“你爱洗,自己去吧!”百褶裙一旋,她踩着翘头羊皮靴跑了。在经院的天井里,他们撞上了芒赞。芒赞穿着甲胄,带了兵马,嘎尔家的少主子,他比以前更有了傲慢的资格,面对德吉也毫不退让。不用问,芒赞已经猜出了德吉的来意,他亮出剑,把德吉挡住了,“绒藏是犯人,你不能去见他。”“舅臣不是犯人,”德吉面对着剑尖的寒芒,她言辞铮铮,“在各部族面前,让舅臣把话说清楚。”“别傻了。”隐忍的痛苦让芒赞的脸色更加肃穆,瞥到德吉身后的阿普,芒赞嘴巴轻蔑地一扯,“你以为他会帮你吗?他让那个女人弄得神魂颠倒,根本顾不上你了。”阿普笃慕没有和她绝交,但是这两个月来,对于没庐氏的遭遇,乌爨人是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要怎么推翻论协察,阿普笃慕更是一个字都没吐露给她……但最让德吉感到耻辱的,还是芒赞的背叛。她淡淡道:“他不像你,嘎尔家的人,是一窝毒蛇。”“你真的要嫁去乌爨吗?”芒赞忍无可忍,“各罗苏对大蕃不是真心的臣服!”“这话,你不该跟相臣说吗?”德吉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毕竟,相臣还要用我换五千爨兵呢。”芒赞剑握得更紧了,“回宫去,”他命令德吉,然后把剑尖毫不留情地对准了阿普笃慕,“相臣有令,你也要待在红宫,不能随意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