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摸索
难得今天回到楚家院落刚过10点半,沈鲸迅速在浴室冲洗完,发现客房床单已换过,有点小紧张地坐在上面,等待着楚楼主。
这几天经常卡点双修,他还没想过时间充裕的话要怎么办,两人如何应对这即将开始前的时间段。
登记时,最后的神魂誓,让人有点不安,不知道违反的话,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就楚狂真的角度来说,力所能及已做了很多,自己却连名字都没有告诉。按照现代的金钱换算,假设点数1等于50,点数18800相当于近百万,有些太多了。
他们二人之间,终究是买方和卖方的关系。为了提升武道和准备充足,自己必须呆满三四个月,所拥有的x字楼一层,随时可以收回,所拥有的账户,一旦辜负了欺骗了楚楼主哪里,赠予的点数真的能顺利换成陆上通兑银票带走么。
他想起前世这类电影、网文,被包养方似乎最后总要用拒绝或根本不带走什么钱财来证明确实是金子般的感情,从而真正成为金主的伴侣,获得爱情的同时获得更大更长远的稳定收益。金主需要证明金子般的感情么,他愿意称娼妓为伴侣就是一种恩赐,稀有的承认。临近结尾,王子和灰姑娘生活在一起,才是鸡毛蒜皮的现实、阶层差距的磨合、金主需要证明自己的开始,然而故事一般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样想想,布置一层室内的热情都有些磨灭。最后不管如何,他带不走这些家具,也带不走多少衣物。这里不像玄幻,有储物戒什么的,上船负重有限,且带太多不是等着被抢么。
对方给的太多,自己实打实拥有的仍然很少。对方愿意掏心窝说很多真心话,自己则必须不断地撒谎。
楚狂真可以耐心等待自己做好被插入的心理准备,照其说法,一直做不好心理准备也行。性交方式多种多样,插入与否,对于性经历格外丰富的楚美人来说,想必代表不了什么阶段性的里程碑。目前两人之间的性行为,没有哪个是不舒服的,对方技术上就高杆很多。沈鲸毫不怀疑,自己绝对会被楚狂真操干得非常舒服,达到合不拢腿、流不完水的程度。
但是,他害怕被海棠化,害怕沉迷于性事,害怕这三四个月过得太开心,害怕在这个虚拟的肥皂泡里愉快地沦陷,害怕永远都离不了岛、回不了家。假如此文贯彻走肾不走心还好,走心的话,他害怕无论怎么挣扎,还是会爱上楚狂真。他害怕以现在的身体,现在的名字,万一得到楚狂真的回应,甚至会害怕对方死不放手。这意味着,为了维持住这段来之不易命定的“真爱”,不可名状的珍贵宝物,他得一直装下去。他不得不渐渐适应这里,变成天衣无缝的沈鱼。
那么,沈鲸,究竟在哪里呢?
沈鲸此人,可以为了合适的价格卖掉屁股,可以为了生存撒谎卖萌装嫩勾搭卖掉自尊,可以为了所谓的爱情,卖掉自由卖掉自己么……
相隔一两公里外,少年签下沈鱼后,又写了几笔,却没有笔落于纸的声音,为了不露馅儿,他在笔墨之上虚空之中书写了自己的真名。
为什么这样符纸能生效?他竟然连名字都是假的。一直在跟着听的楚狂真愣了一下,拼命回忆对方手部和笔在空气中移动的极微小声音。快速来到书房桌前,摊开一张纸,砚台自动加水墨自觉研磨,他取下笔架上的毛笔,先写下沈鱼,内心模拟了手部和笔这样声音动作的几种答案,斟酌着写下了最有可能的可能。
宣纸上,“沈鱼”一气呵成,“京”则思虑太多,笔画太凝滞。组成的“沈鲸”二字,便怎么看怎么不和谐、不搭调,他自打十岁以来,就没写过这么失败的书法。
“沈鲸”,他在内心读了一遍,两遍,三遍,不习惯,又在空荡荡寂静的书房内,从低到高,念了几遍,不习惯。他瞬间想用真气毁去失败的纸面留痕,却手摸着这两个字,无论如何下不了手,只能扔进抽屉眼不见了事。呆坐了一阵,直到听见玉质铃铛的响动,他才起身,下山去接人。
从大门口进来的一路上,他带着微笑听少年讲述上午大概经历,省略了不少的版本。还好主卧浴室晾了一天算能用,他便有借口独自在顶挂花洒如雨如泪的水流中继续光裸着发呆,暂时远离那个小混蛋、撒谎精。
机械地冲洗了一会儿,皮肤感到有所缺失,定睛一看,整间浴室内,不同粗细的水流束,花洒刚流下的、已泼洒将要及地的,在他未留意的一瞬间化作数不清的相同大小水滴,每两个之间等距,无声无息凝于空中,如同一个切割得整整齐齐的水立方。即便以控水出名的东海国讴歌者,要达到这样的精细度和无息瞬发,仍然需要一些极其努力的练习。手指在两个水滴之间划过,水不会抗拒自然合二为一,他试探着一个动念,水滴们几乎同时失却了热量,眨眼间全部凝结,一滴滴变成浑圆的冰珠,一粒粒纷纷掉下,如同被刀割断了联系的珍珠散落一地。
身处,在伴奏间在近乎窒息间吻到他快要没气,直到听见了少年勃起的声音,才不舍地放过他。
沈鲸得到了呼吸的权利,大喘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楚美人以压倒性的技术优势放倒在床上。新床单,哦,自己浴后也换了衣,没事,但是再吻下去,新衣就要白穿了。他赶紧上手解衣带,忽然意识到钟声已敲过11下有一会儿了,后知后觉询问道:“你发作晚了?”
“控制力加强,可以大概推迟一会儿。”
楚狂真盯着少年解衣,单手熟练地解自己衣服,速度比对方双手解还要来得快,空出来的左手就摸着对方左脚踝。当然,照他的心意,真气撕碎所有衣物只要一秒。当然,他怀疑自己一旦这么干了,少年定然要好好说道说道,敲打他浪费行径。
终于,两人都迅速把自己剥光出来,两套衣服自动折叠,一起飘到了床尾紧贴着的木凳上。
少年原本双腿并拢,平躺于跪坐着的他旁边,等两人都全裸了,有点调皮地笑着,右腿不动,抬起左脚在他眼前画了个大弧度半圆,大腿小腿床单形成三角,左脚踝送到了他右手中,把他圈在了自己两腿之间。
楚狂真一低头,便能看见少年硬着的阴茎,发红的阴户,他转而侧过头,吻了吻对方还有点红着的左膝盖,又把对方的右腿从平直拉到同样的三角,吻了吻他右膝盖。
“真真……”情动的少年双眼湿漉漉的,大张着双腿,信赖地呼唤他。
楚狂真整个人压上去,摸着他头发,嘴对着嘴细吻了好一会儿,然后从唇角、下颚、喉结、肩胛骨,向下尝到他左乳,留下一路的湿痕,在乳头处轻咬了一口,舌尖又卷着乳尖细细研磨。
“嗯~”少年随之发出好听的声音,身体微微扭动着,试图摆脱这个有点疼有点爽的境地。楚狂真怜悯地松开口,没什么表情地道:“我这里敏感得多,别咬我。”
沈鲸直直看向他,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火热和急需纾解的部分,忍不住回呛道:“你这样讲,我就肯定会咬你啊。”
他看见楚美人笑起来,那么明媚,忽然明白过来对方在为昨夜的有些失态,婉转地提醒他,并且允许他去搞对方敏感得不行的乳头,好别扭一年轻人。楚楼主都这样慷慨大方了,他能不答应么。
沈鲸只能挺了挺自己右胸,老实供上道:“麻烦,这边。”
于是乎,他好好领教了一番楚美人吃奶的功力,发现之前对于自己乳头可以有多少快感,存在着一定的有限的误解,因为玩弄乳头的手法远超过他的估计。当年自己看片时,没预料过要深耕这个赛道,未搜索过关键词。
过了漫长的十分钟,他差不多是抱着胸前楚狂真的脑袋在瑟瑟发抖,到不了高潮,但水流了好多,阴茎硬得要爆炸。
“真真……太舒服……”他忍不住蜷起双腿,在楚狂真腰侧摩擦,为美人的皮肤光洁触感感到惬意,闻着他发间的洗发液花香,感觉自己好像更热了。
楚狂真总算放开被搞得肿大一圈的乳头,随即双手抓住他双腿膝窝,压到他胸前,他乖乖抱好。跟对方的初夜,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姿势,抱着自己双腿,被对方观看意淫着手淫。现在两人之间更近,他能看见楚狂真完全勃起的阴茎,贴着自己阴户平放到自己腹部,紧挨着自己竖直的阴茎。
沈鲸保持着双腿贴着胸口的姿势不变,右手探出抓着对方阴茎茎身,让楚美人再往前一点,好吧,根部阴囊差不多与阴道口平行,如果对方由阴道口插入,那么阴茎的最前端龟头差不多会到自己腹部的这里。操,真可谓一步到胃,感觉身体里拥挤的部分器官会因此而移位。
“真真……”少年右手抓着阴茎指引到位置,左手在龟头处比划了下到达腹部的深度,苦着脸道,“你太大了……”
如果是别人在床上直接说这个话,楚狂真觉得对方一半夸赞一半引诱,沈鲸么,他已经明白,这家伙就是陈述事实,引用事实表达忧虑。
他学着对方,握住少年勃起的阴茎,贴住自己腹部,大概比划了一下可能的深度,是容易很多,全部吃进去的难度不在一个水平,浑不在意道:“你操我。”
“我对你做什么……你就能对我做什么……”少年自然而然地撸动起手中被他称为太大了的性器,难得有点腼腆地说,”想要,但我害怕……“
楚狂真倾身向前,摸摸他脑袋,吻了下额头,温言肯定道:“我会一直等……别担心……”
然后他撸动起手里硬着的一根,没几下就让少年交代在自己手里。
在少年眼前,尽心尽力表演着如何舔食手指上对方的精液,他挺动胯部,在对方手里加快速度。到快射出时,他想起一事,示意对方停下来,感觉不能再拖了,怎么着都得做个告解:“第一次骗了你,精液没什么真气。”
“我知道啊。”少年噗嗤一下子笑开来,眼睛亮晶晶的,平躺着由下而上望着他,“你喜欢看我吃你的精液,对不对?”
“味道不怎么样,量太多,但你想看,告诉我,我会吃掉的。”他语气诚挚地总结,拍拍他大腿。
大言不惭的家伙,楚狂真往前挪动一点,跪坐到少年胸口之上,屁股轻搭到双乳间,大部分体重由自己双膝承担,阴茎就在少年的面部上方,对方的双手很快握住他双臀。
他从上而下望着他,礼貌地淡笑道:“就这样插你的嘴,可以么?”
少年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在阴茎的阴影底下,不怎么认真地抗议道:“我会呛到。”
楚狂真用低沉优雅的声音表达自己衷心的祝愿:“我就想看,你被我的精液呛到。”
少年脸有点红,在他屁股上又死命地捏了一把,然后点点头。
说是这么说,平躺着,嘴部打开有限,阴茎只能插进去一小部分。当然,他知道如何在平躺的情况下,什么角度,什么操作,让对方吞下大半或全部,但那样相当不好受。他舍不得他如此。他只是撸着少年脑袋,屁股抬起来,阴茎一下下顶入他的嘴,不快不慢地,不轻不重地,小心不能进太深。
他喜欢看着对方口中全部被自己填满的样子,喜欢看他有点不舒服但愿意为他忍耐,少年摸着他屁股让加快点速度,他抽插个十几下,最后一刻还是改变了主意,舍不得这家伙呛到,射到了特意飞来的几张纸巾上。
沈鲸特地把楚美人脑袋拉下来,吻他,表扬一下:“真真……你好乖……”
楚狂真差不多整个人平压在他身上,回吻他,嘴唇离开后又忍不住贴上去,轻声道:“我只能推迟到现在……”
啊,沈鲸都差点忘记,他们两个还得搞一下真气传输,今天的双修还没有做。轻松愉快的想干啥就干啥的氛围,让他完全忘记了。他真的想跟楚狂真,偶尔没有任何任务任何压力地做一下,不过就每天这个双修的量,他觉得自己的肾吃不消,再议吧。
他吻吻楚狂真左脸颊:“来吧。”
然后他感觉到对方移动了一点,尽量阴户对着阴户,全身体重压住他,不让他动,开始传输真气。
民楼层主司徒凤,卡在两班交接也就是下午1点约人小会闲聊,地点放在八层楼办公集群中央四方楼三层会议室02。
外楼层主乌友裳,一个微胖的得道吃货,金步摇在发髻间纹丝不动,她圆脸笑盈盈,一拍副层主梅子虚的肩膀,问:“姬层主跟你一起来的?”
自打午祭礼一起操过伍老师,梅子虚和法楼层主姬梦焱就凑对热乎着,接到消息时,姬层主正在桌下含着他阴茎。他嘿嘿两声笑含混过去,整张圆桌一打量,就外楼来的人多,司徒凤自己却未到场,派了个面熟的粉衣短发姑娘。
各楼雇员不多,现阶段加起来不过188人,时不时联谊,外楼负责对外关系,乌友裳记性相当不错,记得民楼登核门萧可莹刚过完产假,问候了女宝后,问:“凤二没来么?”
萧可莹递给她一小碟自作小饼干,笑道:“龙姑娘在,层主有事让我顶上。”
司徒龙,商楼副层主,民商作为雇员最多的二楼,层主历来遵循私交不太热切。不过乌友裳认识这对双胞胎已久,知道妹妹司徒凤原本计划跟姐姐双修,被拒后,找对象眼神不好,都第三次结契又离了,冤孽。除非大会,两人一般不会同时到场。
她转而跟司徒龙寒暄她肩膀上白头翠鸟:“龙大,我记得这只四毛,你满岛放录音,让人小心被骗,怎么最后养上了?”
白头翠鸟有七八岁小孩子的智商,懒得跑腿的岛上居民习惯让它们传信。偶尔也有送错的,再吹口哨吆喝一只就是,报酬是各类坚果果脯。司徒龙自诩鸟痴,且分外顶真,发现一只头上四根白毛的白头翠鸟多次故意送错,跟后来的新鸟瓜分第二份报酬,用回音石环岛播报了一整天提醒鸟坏,人尽皆知。
她递给乌友裳一小袋自制果脯,又喂了四毛两颗果仁后,说:“它在归岛故技重施,混不下去,蹲点我投屎,喂了两次,就这样了。”
这边梅子虚试图跟器楼层主顾淮搭话:“顾三啊,这右手……你家两位……”
顾淮衣服扣子一定扣到最后一颗,相当端整一人,原本跟陈昊坤一个育幼院长大,如胶似漆,坚定一对一,多次劝损友梅子虚稳定下来。自打侄子顾繁上岛一年来,一阵陈昊坤和顾繁,一阵顾淮和顾繁,一阵顾淮和陈昊坤,最近发展到三人,老友梅子虚看他今日右手骨折夹板,自然要好好问一下。
顾淮左手从桌上果盘拿根香蕉,真气剥开一点,塞他嘴里,漠然道:“昨晚分了,打了一架,我搬到宿舍。”
顾淮第七重灵台境,能在第六重无有境的陈昊坤手下受伤,必定留手了,而对方没有,这下或许散了就终归散了。梅子虚看了两人感情多年,替自己感叹,两三口吃完香蕉,做了个回头喝酒的手势。
“到齐没?”梅副层大咧咧一拍桌子,一瞥新手妈妈萧可莹,“早开早散。”
萧可莹确实赶着回家喂奶,对于司徒层主选在下班时刻搞这茬有点腹诽,还好有点数安慰。她没主持过私人小会,但记得大会规矩,上来就快言快语三连:“桌下不得夹带人,玩具都静音,轮流发言。”
众人遂安静,她扫视一圈,递给旁边人沈九的申请表、沈鱼的登记表,道:“签名九成像,打勾不像一个人,一个勾尾部往里撇,一个勾往外飞。”
外楼也负责外来人员入岛核验,梅子虚正好见过人,难得严肃道:“老楼主带沈九上岛那天,我接引的。卡口几经考验,每年演习,不可能放一个大活人进来换人。”
育楼祝梵音,负责记录岛内外大事要事,大会必到,不知怎么被司徒凤叫上了,正记录他这一句,乌友裳笑着阻拦:“祝掌记,闲聊,心头记记。”
祝梵音过耳不忘,估摸着几楼今日闲聊不宜落入他耳,便放下了笔。
法楼层主姬梦焱,褐发棕肤高鼻梁,人高马大,原本是沙胡国派到岛上的卧底,卧着卧着对本地不太正经的风俗如鱼得水,渐成双面间谍,再过几年,混到了层主。他对六国法律和岛规如数家珍,基于过往身份,不得不发言附和一下新床伴:“主岛卡口的确严密。”
众人传看一圈两表,心头大体有数,且均听说了沈九沈鱼现为楚狂真的双修对象。
司徒龙摸鸟不发话,上次努力踢球给商楼的乌友裳自觉有点儿责任,提醒道:“我们通过慕容大夫,让沈九郎传话给楼主。楚家老屋现在贺家姑侄住着,只能四处联络叫得到的名医,苦等贺侄女能站起来。”
梅子虚倒没在意沈九是不是楚狂真逆鳞,他关注点落在外楼办事无纰漏上,忙道:“要真换了个人,慕容大夫定然上报,岛规在这儿。”
他发言挺有道理,慕容芳华大家都熟悉,不可能放着疑犯奸细啥的不管。
商楼司徒龙承一点外楼的情,主动透露最新信息:“楼主未曾接收老楼主遗产分毫,今日沈鱼钱庄开户,从老楼主账户转账一笔。”
萧可莹一看众人都陷入思量,进度停滞,赶忙发问:“楼主我未曾接触过,这两张表,到底可能如何?”
梅子虚心中嫌弃这姑娘太心直口快,不过确实直捣黄龙,要知道楚狂真是什么样的人,才好决定下一步,想起顾繁,冲顾淮努努嘴道:“你家阿繁,楚楼主救的?”
器楼,指兵器,本岛雇员八楼中最少,六人中两人联络,两人发布任务,两人验收任务发放点数。八层楼但凡层主副层主,默认都得在陆上做过一定量的任务,楚狂真身为代楼主,更不例外。即使顾淮不知道侄子怎么获救,器楼层主也定然知道一些详情。
顾淮跟前男友陈昊坤、顾繁昨晚刚撕破脸,还是谨慎回护道:“阿繁当时年纪小,受惊吓,只知道大概。”
龙阳十四年,楚狂真14岁生死境,接下楚定天发布的任务,在丰国都城久安新庆赌庄潜伏20天,搞清赌庄上家为薛贵妃娘家,带回当时9岁的顾繁。
乌友裳免不了跟副层主一唱一和,问道:“侦测类任务,不可杀不可救,怎么?”
“雷婷奉命偷海图,结果救了贺家姑侄。总有例外。”顾淮当即举了个反例,想想在座除了萧妈妈都人精,估计全听说过,一句话概括:“顾繁父亲,我大哥,好赌,卖掉了妻子,阿繁当时天天去赌庄候着,想问清娘亲下落。”
他省略的是,楚狂真搞清孩子母亲已自尽,给了9岁男孩一把匕首,顾繁杀了父亲。跟雷婷要求贺山岚剪掉强奸贺芊芊的表弟阴茎,作风一致。三道岛在陆上搞事通常称粉衣楼,以免老家暴露,一向要求7岁以上入楼,须跟过去了断一二。岛上生育率低,且求贤若渴,确实要求任务者,能拉特殊人才,还是拉一把。
综合来讲,楚狂真此举合规了大半违规小半。弑父的9岁男孩能否算人才,见仁见智,当时的器楼层主看好提携顾淮,他的侄子验收任务必过,谁知道是凑巧还是老楼主埋下的手笔。
顾淮吐露了一点,随即反问外楼:“乌四,你宝贝燃刀小姑娘跟什么似的,想必知晓?”
外楼一向负责核验关键人物的过往,乌友裳自然知道,不想在此揭13岁女孩老底。乌梅两家世交,取名字父母都能一起开玩笑。竹马梅子虚当然也知道,深觉小姑娘杀性太重,此举并不妥,咳嗽一声,不怕她眼刀地开讲。
同年夏,丰国几地旱情严重,被官军打散后,一群逃荒农民、几名逃兵在三省交汇处群岭山脉渐成匪患,作恶多端,影响商道。楚狂真奉父命绞杀。
梅子虚五官柔和,综合看却气质英朗,站起来长身玉立,配以手势,绘声绘色道:
“群岭山匪,一千一百多,楼主呆了十天,搞清布防虚实……”
“那一个午夜,月光皎洁,先是仓库边火起,山匪们救火,然后渐渐有人喊,杀人啦,有敌袭,官军来了,乱成一团……”
“燃刀那时候叫豆花,吓得躲在供桌下,眼见着楼主一刀一个杀进祠堂,砍瓜切菜一般……”
“砍到九当家,刀卷了刃,一时卡在此人肩膀上。豆花跟他深仇大恨,6岁小姑娘,硬是拖着地上比自己长的刀,滋啦滋啦,不怕死地凑上去,给楼主递刀……”
“杀戮类任务,大家都懂的,可杀不可救。”
“交任务时,楼主说,他徒手挖出了男子心脏,给小姑娘造成极大阴影,需负责其心理治疗……”
任务附加伤害,按岛上规矩,确实多少要尽点儿力弥补,他就钻了此空,带人上岛治疗。
萧可莹听得入神,不由说出大家心声:“楼主恐怕没有挖对方心脏。”
说完,发现自己不小心失言,她赶紧转移话题道:“赵家半大小子,仗着船队大,敢对离岛众女污言秽语。听说燃刀姑娘一亮快刀,那盘鱼,唰唰唰,每一片薄如蝉翼,当场把人吓尿。”
顾淮知道,梅子虚只字不提,山上所有人自愿非自愿都吃过人肉,包括燃刀在内。这么一分析,楚狂真知情不报,仍然带不稳定因素上岛,就不像守规矩的。
司徒龙直盯着他看,像是知道他们两个有所隐瞒,却只问了下伤亡。顾淮无可无不可,卖她一个面子:“男匪死了八百多。”
女匪小匪家眷人质无法一一分清,楚狂真将山上妇孺全关祠堂,扔把刀进去,让她们自行决定谁该死。
育楼祝梵音,一直沉默着记在心里,此时发言道:“我听说过她,归岛7岁入学登记姓名,燃刀坚持无姓。”
“她说,国对不起我,家族对不起我,生父继父对不起我和哥哥,何必有姓。”
说到这里,他想起自家弟弟祝青灯,不由笑道:“前后几届一堆傻孩子,听风就是雨,也想无姓,统统罚站,被校长教训了一通,就剩下她没事。”
司徒龙对人不苟言笑,听说过这小姑娘,难得喂着鸟打趣道:“此风不可涨,钱庄会有一堆重名,对账麻烦。”
法楼姬梦焱磕着瓜子,想着特意收集过的传言,问:“祝掌记,崔绿萝将军上岛,听说也有关?崔将军事迹,育楼直接记入地理课,给孩子们当案例,可惜在下没机会听一听。”
祝梵音没想到这人会指名问话,对于这位前任双面间谍多少有点警惕心,不由抓紧了手中笔,却一下子控制不好弟弟硬给他绑上的铃铛,发出了轻微一声响,违反了玩具需静音的规则。
乌友裳一向以八面玲珑的标准要求自己,立刻打圆场道:“姬层主,沙胡人控沙一绝,不知是否有幸观一观。”
三道岛,没有沙胡国大漠黄沙,没有那里独特的天地元气,在主岛控沙要难上许多,更何况乌友裳不可能只让人单纯堆沙子。今日闲聊,要想知道点儿,总要贡献点儿。
姬梦焱看了略紧张的梅子虚一眼,手指叩了叩桌面:“那我就献点儿丑,博诸位美人一笑。”
不知从何而来的流动黄沙漫上圆桌,渐渐堆积成型,有高有低,熟悉丰国和北狄边防或几次重要战事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用沙粒画出了大致边境线和三座城池的位置形状,就沙盘而言细致入微。
龙阳十四年秋,卫王钟离千秋等主战派,难得在丰国占据一次上风,出兵夺回了被北狄占据多年的小城绿泉。楚狂真同样奉楚定天之命,蹲守小城春华街五座青楼一个月,任务是随机营救三十人。
北狄骑兵在此布防,大有需求,人口买卖做得风生水起,春华街什么国家的娼妓都有,也有相当多混血。
丰国人攻占此城,春华街闭门一天后照常开放。卫王管束下军纪严格,官军既然不能劫掠,自然也大有需求。至于刚奋战多日夺回故土死了一堆袍泽的底层士兵,见到北狄娼妓或混血娼妓或丰国娼妓,钱多半不付,下手是否有轻重,天晓得。
或许,楚狂真也晓得。
如楚定天所料,仅仅21天,迫于当年财政、粮草转运、南北党争等压力,以及更重要的边城明辉需要支援,卫王不得不撤军。他确有仁心,生怕重新夺回此城的北狄人大肆报复,多停留了两个时辰护送愿意离开的民众撤离。
但这点时间只够小部分有条件的离开,北狄人未到,绿泉事实上陷入了无政府的混乱状态,有门路的都在想办法自行逃走或藏好,没门路的烧杀抢劫死前过一把瘾。14岁的楚狂真选在此夜,无声无息杀死了五座青楼所有管事老鸨打手和拦路者。
还活着的娼妓约有330人,只能选30人,只准备了相应数量的车马。
崔绿萝当时15岁,不红,什么名头都不显。
祝梵音指着沙盘,简单两三句介绍到此处,说:“当时负责后勤的是我。喊叫,砍杀声,尸体气味,油味,不知何处燃烧的火光……深夜里,各色人等举着火把、蜡烛、灯盏,提着包袱、金银,没头苍蝇一样跑来跑去。北狄大军将到却不知何时,谁都不知从哪个门出去、哪个方向生还几率更大。”
“所有人都想走,没有人退让,场面一个字,乱。崔绿萝,站出来,不声不响地,极短的时间内,一个楼一个楼说服谈话,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最后是年纪最小的三十个姑娘上马车。”
“我们都愿意额外带上她,但她有其他计划。”
“此地头牌红绡姑娘,一直在反对她,说不可能,找死,留下来没事。”
“崔姑娘跟楼主击掌为誓,如果她们剩下的人能在半年内赶到盈洲城,就能加入粉衣楼。”
“半年内,陆路要经过五个行省两国边境,中间穿插海路缩短路途也有海盗风险。她要是能带着一群不会武功的女流,按时到达,此乃天生将才,为了她一个,值得救300。”
“分别前,她对红绡说,你自尽,我的名额给你妹妹红袖上车,有缘再见她就是我妹妹。”
“红绡姑娘同意,但手抖下不了手,楼主送了她一程。”
“超过半年有53天,崔姑娘带着114人到达盈洲城。”
想当年,一行人舞女扮相给藩王献艺祝寿、佛教兴盛之地剃头尼姑做法事、说服商船伪投降反超了海盗船速……一路不得已的曲折行进路线尽数载入归岛课本。
后面的故事大家基本都晓得,副楼主云中燕很欣赏崔姑娘,收为弟子。三年多前,崔绿萝单恋师父被抖露出来。为了不影响票选,她去了陆上做任务,之后嫁给了丰国斗西族土司的儿子。因为丰国和南疆的纷争,丈夫和公公站了不同的队,先后死亡。她扶持襁褓中的女儿做土司,现为统帅8万多族边民的册封将军。
萧可莹拍拍手,尽快拉回主题:“总之,楼主结过不少善缘……”
她想想又加了一句,看向祝梵音,职业微笑道:“我觉得,剩下的三百人,愿意让出生还机会,每一个都值得救。”
祝梵音低头作揖,后悔作为当事人说多了,大家都说点才保险,瞬间决定把民楼也拉下水,道:“萧姑娘,你家卞溯洄是邱意的关门弟子,你或许有所猜测。”
萧可莹茫然看周围一圈儿,想着怎么还没聊完,不太确定地说:“你指厉河改道一事?”
厉河是一条含沙量高的着名地上河,以百年为尺度,它流着流着,入海口改道。龙阳十五年,丰国有官员注意到再这么过二三十年,厉河将改道到北狄境内,不再是天险,便提议修筑水利工程,让厉河改道境内。
司徒龙老家就在倒霉的下游,分外鄙视他们,旗帜鲜明地唾弃道:“以丰国当年人力物力和技术水平,这个工程撑个十来年就要溃提。”下游两三个行省的粮食产区地势低,都要完蛋,到时候千里泽国全是流民,什么样的奇才能自以为是干出这等蠢事。
“而且得是工部邱老这种专门研究水利的来主持,才能撑十年。一般的,五年就要完。”乌友裳接口道,这帮虫豸,占着丰国这么大地盘,宁可改河道也不奋起杀敌。
两位大佬发话,萧可莹跟着喝汤,随便聊聊:“邱老一家,官方通报赴任路上死于女匪之手。实际上,在归岛任教到现在。”
咦,这么转念一想,邱老一家经过的就是群岭山脉,女匪是楼主之前救下的那群?
厉河改道掺杂了多方利益和南北党争,朝堂争论了两三个月,没有定论。民间舆论纷纷,太学学生叩街敲鼓,家产在下游的贵族富商跑消息,江湖势力扎堆似的被调动往里面伸手,都城久安一锅粥。萧可莹听自家男人说过这段,八卦道:“听说最后还是大宗师申济民进言,北狄已知晓此事,丰国皇帝才就此作罢。”
她回过味儿来,祝梵音难道暗示申大宗师,楼主都插了一手?他当时15岁,根本没出门,也不认识,怎么可能,应该就是指邱老吧。
会议室一时格外安静,司徒龙看向顾淮,道:“楼主14岁出任务一整年,15岁便第五重涅盘境?”
顾淮点头。众人全在综合信息沉思。
第四重生死境,戾气太重易冲动,武者要么冥思静气慢慢熬过去,要么参军或武斗快点战斗过去。楚定天却安排了儿子一整年各式各样任务,匪窝、赌场、青楼、官场,都是利益纠葛剧烈、人心格外复杂之处。如果在涅盘境,这么做,倒有点像是手法极端地培养儿子。但在生死境,难以想象庞大数目的杀戮下,每每两难之中的选择和放弃,司徒龙忽然想起了一个不太恰当的词“熬鹰”。
她远观过楚定天父子海上决斗,楚狂真看样子还算茁壮成长。她想说点什么,却看见乌友裳冲她摇头。
不知道这样被父亲“重点培养”的14岁少年,18岁离岛,21岁弑父,现在会是什么样。以常理推论,仅仅就14岁那一年,不断选择、放弃、杀戮循环,他心理绝对不正常,容易偏执。
乌友裳和善地笑笑,拍手召回大家注意:“那我们今天就聊到这儿?”
萧可莹闻言站起身,想想不对又坐下:“乌层主,定论是?”
乌友裳冲法楼层主一扬眉,意思快交代,姬梦焱只好陈述道:“申请之日起45天内登记,15天内回复是否登记成功。”
哦,两个时间都没到。拖字诀。打工人自然上报层主。
萧可莹今天听了楚狂真这么多任务事迹,最大感想就是没事千万别惹他。终于可以回家了,开心宣布结束。
顾淮第一个走出门,他刚搬宿舍,边走边寻思有什么东西得从原房屋拿回来。
姬梦焱看梅乌二人小声谈些什么,和祝梵音一前一后离场。
萧可莹收拾好桌上果盘垃圾和桌椅,拎着小包,去赶主岛归岛间通航船只。
会议室只剩下依旧摸着四毛的司徒龙,扯闲话瞎说一气的乌友裳,知道她要说什么的梅子虚。
还是司徒龙悠哉地点破:“小梅,顾三刚分手,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龙大司徒龙、凤二司徒凤、顾三顾淮、乌四乌友裳、小梅梅子虚,五人归岛同校,相差几届。这个顺序不是年龄,而是他们在同届中的常年年度排名。几人差不多同期进入八层楼,算是开玩笑一样的小名,一晃也这么多年过去了。
乌友裳加上一击重拳:“陈昊坤最多安静一天,然后又是跪又是赌咒发誓,顾三心软,指不定又回去了。加上顾繁在旁边垂泪。哎,那热闹场面……”
梅子虚双手抱胸,防御性地不肯定:“阿淮对我没有别的意思。”
司徒龙的情感思路比较迂回:“说不定他想报复。”
我就只配做报复前男友的工具么,梅子虚刀了司徒龙一眼。
乌友裳跟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于这位多年暗恋却关键时刻犹豫的傻胚恨铁不成钢,直接踹了一脚:“快去追。你以为谁会等你。他右手骨折,多少不方便。”
会议室只剩下司徒龙和乌友裳两人。
乌友裳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司徒龙带点犹豫问:“身体同一人,性格、字迹却大变,有没有可能像当年的康平侯?”
跟着丰国开国皇帝打拼的康平侯计允,玻璃、水泥、肥皂、蘸水笔……一系列神奇的发明出自他手。乌友裳的祖上是计允的表妹乌婵,15岁便嫁给从小相熟的表哥为妻。洞房第二天,此人完全变了一个人。计允给家族逐渐带来了巨大的收益,知情人都是沉默。20年后平定天下封侯,后院一堆莺莺燕燕,乌婵觉得,这个计允看哪个女人都是漂亮摆件,随手可摔碎。无子无女无宠,一身轻松,35岁的她独自修到了第三重明心境。
等局势复杂,眼看着计允势大自大,皇帝磨刀的声音霍霍响。乌婵看了一遍计允藏起来的九本私人笔记,等待恰当时机,便和心腹跑路。侯府供职的谋士梅丞恭见势不妙,带着家小,一路奔波,和侯府夫人英雄所见略同,跑到了一起。
总之,一番折腾后,他们两人便是三道岛创始人之二。
计允的笔记有一半是密语或者说另外一种语言,工楼大佬们破解了多年,还是没啥进展。剩下的一半,也有些专用词汇和叙述方式看不懂,能看懂的部分,自然帮助三道岛赚了不少钱,改善了点民生生活。看过笔记的人,分析一下会明白,计允的所有发明都不是他自己的,怪不得他诗词水平高高低低。
乌友裳摊手,没啥大不了地笑着:“假如他也是一个地方来的,那笔记的破解就有希望了。我们得好好供着。”
司徒龙不由得莞尔一笑:“什么事儿在你眼里都不是难事。”
她随即恢复到往常没啥表情的脸,低声叹道:“你有没有想过,乌梅祖上的相遇何其巧合,开岛时众人从未因野兽伤亡。想要心法安定人心,沉船中便打捞出阴阳合欢赋。想要养殖珍珠,便能找到合适水域。三座岛易守难攻,几乎各种地形温差湿度都有,能种粮种花种药材,还有足量的矿产、特殊石料、少见动植物。岛上男双女双的出生率各四分之一,而陆上一万个里面都找不到一个……”
乌友裳握住她双手,温言安抚道:“你我都上过同样的课,地球的位置何其巧妙。离太阳远一点太冷,近一点太热,不远不近,水以液态存在。有月球引发潮汐,塑造海岸线,有木星护航,吸引彗星小行星,减少地球被撞的几率……”
“你比我聪明得多,想得多。我每天吃吃喝喝就挺开心,万事不忧愁。”
“当年想跟你们姐妹做朋友,我可费了好一番劲儿,现在才能握着你的手。付出努力,便有收获。愿意双修,真气便增加。如果这是什么法则,我觉得也不算坏。”
乌友裳说完,才想明白,为什么司徒龙从来不太有兴趣双修,她的升级大半自己努力,小半靠点数买些陆上常见升级药水药丸辅助。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分别。心情大有不同的司徒龙,摸着肩膀上四毛,问:“你说,我要不要给凤二送个信,周末请她吃饭呢。”
白头翠鸟四毛,歪头看这个奇怪的人类。
司徒凤下午在家呆得好好的,不出意料收到萧可莹的传信,果然要拖,反正跟几楼都通过气了,楼主要是有意见,不是民楼一家扛着就行。民楼事务历来琐碎繁杂,雇员最多,前任层主给她最大的忠告就是,不扛事,不怕事。
然后没多久,她收到了几乎断联多年的姐姐来信,由一只有点发福的白头翠鸟送达。她会老老实实等到周末么,当然不会。
司徒凤五分钟内打包几件换洗衣服、洗漱用品等,十分钟内到了司徒龙家。耗时三分钟,便死皮赖脸地赖在了姐姐家里。
沈鲸醒来时,天已大亮,一大只楚狂真还在他怀里。他摸着对方的头发,想,难得这家伙竟然没有先起来。正打算给对方一个早安吻,就听见身下一声响,整个人连带怀里的楚美人一起摔了下去。尘土飞扬中,他咳嗽着一脸懵地半坐起来,刚刚完蛋或者说粉碎的是客房大床,二人现在和地面就隔着一个床垫和木床残余。
大体扫了一眼,客房四周框架还在,浴室完蛋,墙壁破了大半,风正呼呼地吹,家具和床的命运差不多,四分五裂加粉碎。他抱着被子茫然了三秒,心中一突,迅速转头,推了推身边人。楚狂真没有反应,他吓得立刻一手伸到鼻子下感觉呼吸,一手握着对方手腕感觉脉搏。还好,呼吸、脉搏都有,就是慢,对武者应该算正常,为什么不醒呢?
加点力气又拍脸两下,沈鲸差不多以生平最大音量吼了一声“楚狂真!”,楚某人还是睡美人一只。他现在真正感到慌了起来,双手抱头,抓着自己头发,心想,怎么办,怎么办?然后忽然记起来,当时深夜无聊睡不着问问题,楚狂真回答过,跟医生慕容芳华联系,可以用二层书房抽屉里的红色铃铛。
他立刻从床垫上爬起来,跨过某人,却在试图站立的一瞬间感到头晕,不得不四肢趴地稳住身体,却见一滴红色液体落到了眼前地上,自己的鼻子在流血。他爬过去一点,够到了地上纸巾盒的残余部分,团成两小团堵住鼻子,又捞了还算完整的一件衣服披上,在内心默念,不慌,真真靠我了,我不能慌。看一眼床头木凳的残骸,鱼莲玉环倒霉地分成了四块,他想想还是退过去,把四块玉环揣兜里。
没有外力入侵的痕迹,大概率眼前这个类似被台风摧毁过的场景是楚狂真搞的,就像之前的浴室,只要找到医生,他马上就会好起来。
搞不懂为什么体内真气一空,自己这么晕,全身乏力,好像刚被卡车碾压过一遍。他想着山上就两人一户人家,大声喊救命没有用,只剩自己能向外界求救,只能努力往楼梯处爬,小心避开地上残渣、尖锐物体。屋外鸟鸣声不知情地欢快着,荷花池的湿气无遮挡地进入,他爬着经过了另外两间客房,靠近自己这边一间的一大半完了,靠楼梯的一间除了一面墙有破损大体没事,楚狂真的真气爆破范围在两间多一点。咬着牙继续挪动四肢,他又爬过了起居室、杂物间、小厨房,深刻体会到了一层有多大。远处的钟声敲了十下,他两手抓着楼梯扶手把身体重量用力拉扯起来,有支撑物才深呼吸一口气,允许自己休息个几十秒。然后一步一步艰难往上抬脚,比七老八十老人家还慢,中间不得不又休息了一次,走得满头大汗,他才终于扶着扶手站在了二层楼板上。
可惜刚刚没有在杂物间找一下拐杖,不过就他现在双手虚脱无力的状态,估计支撑不住。他四肢着地,像只口渴疲乏坚信前方有水源的动物,慢慢爬到了书房,抓着椅背,站立起来,在办公桌抽屉里翻找。找到了,他摇晃铃铛三下,停了几秒,又摇晃三下,等了两秒,铃铛自己动了两下,说明慕容医生收到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才记起身后就有椅子,慢慢坐下去,上半身趴在桌面上,感觉力气耗尽,差不多能立刻睡过去或昏过去。
然而,他忽然想到,楚狂真还在楼下,万一醒了有什么需要呢,万一看不到自己慌张起来反而伤了呢,万一二层楼板或哪里不稳要塌需要人抱他出去呢……
无论如何,他还是死撑着桌面又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扶着墙或任何能提供一点支撑的物体,差不多靠一点信念和死撑的力气,勉强不倒地挨到了楼梯处,又抓着扶手艰难下到了一楼。然后,他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楼梯扶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试图像之前一样爬,遗憾的是,四肢没有支撑住自己的能力,全被之前的一番来回榨干了。
除了小时候因为名字被嘲笑被群殴,身体上近二十年没有这么无力过,低着头喘气,血浸透了纸巾滴到手上,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擦,头更昏了。
为什么自己会遇到穿越这种事,为什么要变成一个男双自愿弯,为什么非得遵循海棠世界的规则,为什么刚刚跟人通了真名就变成这样,荒诞得简直像在梦里一样……楚狂真现在到底怎样了……
慕容芳华大踏步进来时,沈鲸躯干贴地,不死心地匍匐前进着,蜗牛一样,刚挪动到三间客房靠楼梯一间。提着药箱的女大夫立刻扶他靠墙半坐,沈鲸制止住她给自己检查的动作,手勉强抬起一点,指着最里面一间客房,挤出几个字:“先看他。”
慕容芳华点点头,快速往里走。
他耐心等了大概五分钟,还是八分钟,里面几乎没什么动静。心跳得越来越快,头还是晕得刚转完八十圈似的,他完全不敢去想,万一楚狂真有个大问题或醒不过来,对他而言会如何。医生到了,现在情况却没迅速好转,仅仅几分钟,他就乱想了一堆可怕和更可怕的事情,终于忍不住焦急,大喊:“怎么样?”
“没事。”慕容芳华矮着身子拖着床垫从门口出现,床垫上当然就是一脸灰和木屑的楚狂真,被子下胸口起伏,呼吸平稳,看样子睡得挺香。慕容芳华一直把楚狂真拖到结构更稳定的小厨房才停下,返回来搀扶力尽的沈鲸。
两人在厨房席地而坐,沈鲸换了堵鼻血的纸巾。慕容芳华给他倒了杯水,真气加热,所以这姑娘也在第三重明心境或之上。岛上目前为止遇到的这些原住民,但凡是个人就比自己强。楚狂真身边却偏偏是最废物的自己,假如刚刚上楼求救到一半他就晕了,真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光景。
等他喝了一大口水,情绪稳定些,慕容芳华不放心地瞅了旁边楚狂真一眼,回头正对着他解释:“你听说过吧,武道十三重,每一重细分为九分。正常情况下,真气增加到一定程度,就会卡住,身体在慢慢调节适应。比如我现在明心境三分,卡住三个多月,一旦真气又开始顺利增加,我就知道到了明心境四分。楼主这样,有点像跳级跨越了两三分。一下子真气稳不住,向外释放。”
沈鲸老实捧着杯子,斟酌用词:“他没事,调节一下,睡睡就会好?要多久?吃喝拉撒怎么办?”
慕容芳华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说:“一两天,也可能更久。期间可以不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