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太可恶了
林清屏心里复杂极了,不知道他为什么拒绝她的照顾,但她也是个倔强的性子,既然来了,就没有眼睁睁看着他躺在这里不管的理。
她手里拿着牙刷,强硬地站在床边,“我让小田回部队去了,今天除夕,也让人孩子跟大伙儿一起过个年,吃顿年夜饭,跟你在医院能吃什么?”
他便不吭声了。
“张嘴!”她把牙刷送到他嘴边。
他仍然抿着唇。
“顾钧成!”她直呼他大名了,“你自己不讲卫生没关系,你总不能讲话的时候熏到护士吧?”
好吧,其实他没有那么邋遢,护士也不会嫌弃病人,但是,不这么说,他能老实吗?
果然,这么一说之后,顾钧成犹豫了一下,就张开了嘴。
林清屏用的盐水给他刷牙,还找了根麦秆,让他可以当后来的吸管那样,吸水进嘴里清洗,仔仔细细给他清理干净以后,又用热毛巾给他脸上露出来的部分擦干净,刚忙完,小田来了……
“咳咳。”林清屏轻轻咳了咳,不和顾钧成对视,“我去倒水。”
就在她准备遁走的时候,手腕被抓住了,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某个人又要骂人了。
果然,一回头,看见他一只手抓着她,一只手食指还在点着她,眼里冒着火,“又是兵不厌诈?”
“咳咳,你说是就是吧!”林清屏挣了挣手腕,“我要倒水去了。”她肯定没有叫小田回部队啊?她有什么资格插手管他们的事?
顾钧成总算是松了手。
林清屏端着脸盆就快步走了。
在洗漱房里,她再次遇见了那个叫梅丽的家属,这会儿又在对着一盆子衣服发愁,而且,好像还是昨天那一盆?
“怎么了?”林清屏不由问,难道她洗了一晚上衣服还没洗好?
梅丽见了她,忍不住耷着脸诉苦,“林同志,你昨天洗的衣服都干了?”
林清屏点点头,“干了呀?”
梅丽把一盆衣服指给她看,“看看我的,全都结冰了!硬得跟什么似的!”
林清屏这才恍然,“你昨晚把衣服挂外面了?”
梅丽还很惊讶的样子,“不然挂哪里?”
林清屏笑了,“天太冷,我就放暖气片上烘着了。”
梅丽一脸“还能这样”的表情。
“说实话吧,我从来没干过家事……”梅丽有些难为情。
林清屏猜到了,梅丽一定是高干家的孩子。
“让你笑话了!我妈就成天说我,啥都不会干,小心让人嫌弃。”嫌弃。”梅丽嘿嘿一笑。
“谁说女人一定要会做家事啊?男人能干事业,女人也可以!”林清屏笑着说。
梅丽一听,合拍了,“我就是这个观点!好了,我不耽误你了,我重洗一下,你去忙吧!”
林清屏笑笑,刚转身准备回病房,梅丽又叫住她,“等等,林同志,我去拿点东西!”
梅丽风一样跑回病房,又风一样跑回来,手里抱了一包牛皮纸包着东西,“给你,林同志,过年了,给病房里打扮打扮,增加点过年的气氛。”
“小丽!”病房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天平叫我了,你先拿去啊!”梅丽风风火火回了病房。
“你自己爱闹就得了,还去闹别人呢?”男人的声音在里面说话。
“我哪里闹了嘛!就算是住院,也要有节日气氛啊!”
“就你能说……”
虽然好像是斥责,但林清屏听得出来,男人言语间,是浓浓的纵容和宠爱。
林清屏笑了笑,一手拎着脸盆,一手拿着牛皮纸包回了病房,嗯,还是有点羡慕的。
她有点好奇梅丽这个热情的女孩到底给她什么了,打开一看,居然是春联和窗花。
连胶水都帮她准备好了。
火红的颜色,吉祥的话语。
她在贴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心里从昨晚开始堵着的那些酸楚就渐渐淡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回来的初衷了呀?
她重生回来,是来报恩的。
不管顾钧成心里有谁,抑或是有没有她,她上辈子都得到了他很多很多,他给了她他能给的所有。
所以,这一世,她能回来,而且回到她和他结婚以后,不就是回来好好和他过日子的吗?
怎么还怨恨上了呢?
如果要比心里有谁,她心里又何曾有过他?
如此想着,等她贴完,心里就渐渐平复了,笑容也重新回到她脸上。
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重新开始,那就好好重新开始!
小田给她带了早餐来,是热气腾腾的包子,还热着呢。
她掰开一个来,肉香扑鼻。
她笑着把一半放到顾钧成鼻子底下,“你想不想吃?”
顾钧成莫名其妙看着她。
她哼了哼,就收回了,“想吃就快点好起来!少吹胡子瞪眼发脾气,不利于康复。”
小田傻呵呵地开口了,“嫂子,你没事就好,刚你出去的时候,都要哭了呢。”
林清屏:……
小伙子没谈过恋爱别乱说话。
“没有啊!你看错了!”她真的表现得很明显。
“有啊!”小田也是个轴的,“我看见了的,昨晚你也是这样,一边吃面一边哭……”
林清屏:……
“我跟团长说,你肯定是太担心了。”小田特别有自信。
呵呵呵呵,林清屏咬了一大口包子:我担心你大嘴巴,还要胡说八道!
下午,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说,顾钧成可以吃点流质的东西了。
小田特别积极,下午就弄吃的去了,给林清屏准备了丰盛的菜肴,给顾团长准备了牛奶、有营养的汤,准备吃饭的时候,病房里来了不速之客……
是隔壁的武天平在媳妇儿梅丽的搀扶下过来了。
“大过年的,两个人冷清了些,一起来热闹热闹。”武天平一瘸一拐地说。
梅丽嗔了他一眼,对林清屏说,“他就是嫌弃我没给他准备好吃的,闻着你们这的香味来了。”
武天平重口味,但梅丽考虑他伤后初愈,得吃清淡。
林清屏看在眼里,却只羡慕他们眼波流转间往外溢的恩爱,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和假装。
直到武天平摸出一瓶酒来,把小田吓得都结巴了,“武团长,这……这可不行……我们团长还不能喝……”
武天平就笑顾钧成是熊包。
这下把梅丽惹急了,脸一拉,转身就要走。
武天平这才老实了,还老老实实把酒交给了梅丽,讨好的样子,跟他硬汉的形象完全不符。
原来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领,真的有化作绕指柔的时候,前世看的那些里,没有骗她……
眼看小田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武天平还要给自己找补,“我这可不是熊包,我这是疼媳妇!”
林清屏懂。
因为疼爱,所以可以包容一切,可以任由媳妇捏扁搓圆。
“小家伙,没见识!”武天平还嘲笑小田没对象来着。
嘲完,便非常自来熟地拉着梅丽坐下来,邀林清屏和小田也落座吃饭。
“你们先吃。”林清屏笑着端着一碗汤,要给顾钧成喂。
“让小田来。”顾钧成又说。
林清屏拿着汤匙的手在空中顿住。
小田过来接了,林清屏眼看有外人在,也不跟他较劲,交给了小田,笑吟吟地去吃饭。
笑着,心里终究是酸的,连吃进嘴里的食物也是酸的。
吃完饭以后,武天平就和顾钧成聊起了他们男人的话题,顾钧成听为主,主要是武天平在说。
梅丽努了努嘴,“好多天没人跟他瞎聊,可把他憋坏了。”
然后坐下来和林清屏聊天,结果,看见了林清屏画的图。
“哎,你这是……”梅丽惊讶了,“你是设计师吗?”
林清屏摇摇头,“不是,一点不专业,我画着玩的。”
“确实不专业……”梅丽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很有想法,很有天赋啊!林同志,你在哪上的学?”
“我……就在村里上的。”林清屏20岁以前确实只在村里上过学,但后来她开始创业以后,也是把前半生没上过的学都上了,甚至还附庸风雅跟着人学习书法和国画,但水平在专业人士面前真的是门外汉。
不过,这句话已经足够梅丽惊叹了,只上了村里的学校,就能画成这样,那可真的是天赋了!
“你有兴趣吗?有兴趣我回头寄几本书给你,对你有帮助的。”梅丽很热情。
林清屏这才知道,原来梅丽出生艺术世家,父母、爷爷都是搞艺术的。
“我不管,你的这些衣服生产出来了,要给我寄一套,想起来就好看。”
梅丽这样直爽的性子,很是合林清屏胃口,两个人竟然越聊越投机,最后还是武天平把她叫走的。
两个人在走廊上了,林清屏还听见武天平在那说呢,“一找到好朋友,就把你男人忘了!”
梅丽说了什么,林清屏听不清了,反正是很幸福的声音。
这个时候的除夕夜,没有电视机,更没有网络,医院里也没有谁会守岁,病人休息最为重要,林清屏让小田去休息,自己也准备洗洗就休息了。
当然,休息之前,要给顾钧成擦身。
然而,昨天进行得十分顺利的工作,今天却进行不下去了。
在她微湿的双手要解他衣服的时候,被他阻止了,还用一种明明身体很脆弱,却还要强撑着很凶狠的眼神瞪着她,怒斥她,“你干什么?”
“给你擦擦啊!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她回瞪了他一眼。难道她在他心里就是这样色色的形象?
她再怎么色色,也不能虎狼到在他受重伤,动不了的时候,还对他有非分之想吧?
顾钧成显然也是误会了她,一时噎住,没说话。
愣了会,才抓紧衣服说,“不用擦。”
末了,似乎又怕她像早上那样用激将法,说他臭了熏到人啥的,先把话说在了前头,“臭不臭是我的事,你如果觉得臭,可以回家去。”
林清屏看着男人冷硬的脸,“哦”了一声,“可是……我昨天就替你擦过了呀!”
顾钧成:……
看着他一脸错愕,林清屏继续说,“所以,就不用再不好意思,一个被窝都睡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顾钧成眼睛微微闭着,眉头紧蹙,“林清屏,你说话大可以稍微含蓄一点!”
“我不会啊!不然,你教教我怎么含蓄?”林清屏凑近了,难道要说,“相公,请宽衣解带?”
顾钧成:……
算了算了,爱怎样就怎样吧!
顾钧成放弃了抵抗,由着她解开衣扣,用热乎乎的毛巾给他擦身。
他以为,仅仅只是擦身而已,万万没想到,林清屏的“魔爪”开始掀被子……
“等等!”他按住了她的手,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导着尿管,应该没有穿裤子。
林清屏抬头,“怎么了?”
顾钧成踌躇着,“你昨天……”
“是的!”
顾钧成:……
这是什么聊天?两个人好像什么都没说,好像又什么都懂了?
顾钧成不死心,一定要问清楚,“你昨天……”
“是啊!”
顾钧成:……
林清屏觉得他一个男人在这上头别别扭扭的,实在是……
她爽爽快快就把话说了,“我昨天给你全身能擦到的地方全都擦了,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任何,我可以擦到的地方!我全擦了!也全看了!不信你问问小田,他都知道。”
“你和小田?你们一起……”顾钧成想想那个画面,觉得自己真的,重伤倒是不致死,但是,很有可能被眼前这个人气得爆血管而死。
“那倒没有,只有我看了。”林清屏不理解了,“不过,就算小田看了又怎么样?你们不都是男的吗?”
顾钧成:……又要死一遍了,他的意思,是小田不可以看吗?
不是!小田为什么可以看?
他已经被这个女人把脑子都给绕晕了!
就在顾钧成被她绕得昏昏沉沉,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奇怪的震惊中的时候,林清屏抓紧时机,只稍稍用力一拉,他的被子就被扯下去了。
里面确实,什么遮蔽也没有了……
顾钧成的手僵持在腰部的位置,人有一瞬间的呆滞,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当温热的毛巾擦过他的皮肤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居然大意失荆州了……
“林清屏!”他憋得脸通红。
“干什么?”她倒是很轻松的语气,在专心地干她的活。
“你……”顾钧成动不能动,避不能避,整个人十分无助,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林清屏!你这是偷袭!”
林清屏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说。
上上下下,连同脚趾缝,她都给他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再给他盖上被子。
发现他脸上和手上的皮肤都干燥得皲裂了,林清屏拿出自己的擦脸油,给他仔仔细细涂上。
顾钧成在闻到那股香味的时候已经要疯了,“你给我涂的什么?”
一个大男人擦香香?
林清屏挑起一点给他看,然后往自己脸上涂。
“林清屏!我……”顾钧成真的无力极了,“你先记着吧,等我能动了!”
“等你能动干什么?难道你还想打我不成?”林清屏冲他吐了吐舌头,心里一个声音却在说:记着好啊!如果这样能让你记忆深刻,我求之不得,就是怕你心里记着的不是我……
顾钧成又被噎住了,打人当然不可能,最后,只撩了一句狠话,“等我收拾你!”
“我等着!”林清屏反而把脸凑近了,刚洗漱完的她呼出来的气都是香的,温温热热的,随着她说话,一阵一阵往顾钧成呼吸里涌,“但是呢,你现在动不了,不只有任我摆布吗?我可以给你擦香香,还可以给你梳辫子,还能在你脸上画小鸡小鸭……”
她每说一句,顾钧成的脸就变了一分。
“林清屏……”他觉得他上辈子怕是对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这辈子报来了……
“嗯,还可以做什么呢?”林清屏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还可以这样!”
顾钧成:……
“还能这样!”另一边脸又亲了一下。
“还有这里!”
就在林清屏亲他嘴唇的时候,护士来了。
林清屏:……
顾钧成一双眼睛这会儿格外亮,好像在嘲笑她:怎么不玩了?
急急退出去的护士在外面说,“我要进来了哦!”
“进……进来吧!”林清屏脸色微红,护士进来以后都不敢跟护士对视。
其实护士也一样脸红红的,把药发了就急忙走了。
林清屏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了,“护士脸红什么呀?”
顾钧成看着她,“都跟你似的?没羞没臊?”
“我就没羞没臊?怎么了?”林清屏一不做二不休,把刚刚没做完的事继续下去了。
本来是打算碰一下他的唇就走的,结果,后脑勺被按住了。
清凉的甜润,带着粗糙的触感,忽然就溢满唇齿……
也许是因为他受了伤的缘故,他使不上力,所以动,所以动作很轻柔很轻柔,也很温柔,但是却愈加显得缱绻旖旎,绵绵软软的清甜,好像花蜜,粘稠而令人难以自拔。
不知哪里响起了鞭炮声。
这个除夕的夜晚,总算是有了些许的甜。
许久,他才松开按着她后脑勺的手,微喘中长长的叹息,“林清屏,你……”
终究没有说完后面的话。
林清屏也不想听。
就这样,就够了。
顾钧成苏醒后的康复速度很快,真的是一天好过一天。
林清屏照顾她三天以后,他的导尿管就拔掉了,因为可以进食,人也迅速变得有精神了。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开始着急,总是闹着医生要出院,他要急着回去,继续执行未完的任务。
医生怎么会答应他这个样子出院?
顾钧成无奈极了。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天被绑在一张病床上无法动弹,简直跟要他命似的难受!
所以,尿管一拔,他就不愿意再躺着了,非要下床。
小田没办法,只好扶着他起来,架着他在病房里走走。
然而,他搭着小田的肩膀刚一站起,林清屏就看见他双眉紧锁,很痛苦的样子。
“钧成,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林清屏转身就要走,被顾钧成喝住。
“给我站住!回来!”
林清屏无奈,扶住他另一只胳膊。
“我没事,往前走!”他紧皱着眉,固执地要活动起来。
然而,才坚持了几步,他忽然身体一软,倒在了小田肩头。
“顾钧成?”林清屏吓到了,立刻把医生叫了来。
医生经过一番紧急处理和检查后,他悠悠醒转过来。
“顾团长,你脑子里还有血块,会导致你晕倒,很有可能还会头痛,建议你暂时不要随意活动,静养为宜。”医生叮嘱他,还下了死命令,“顾团长,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在部队,你是团长,你的兵要听你的!在医院,我们说了算,你要听我们的!”
医生说完看了眼林清屏,补充道,“我们不在的时候,夫人是领导!要听夫人的!”
小田低下头,暗暗思忖:医生这个命令下得好,团长怎么也不会听我的,那听嫂子的总可以吧?
顾钧成气得双手握拳。
林清屏轻轻把他的拳头包裹住了,“钧成,我知道你心里现在憋得慌,你有你未完成的任务,但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你只有好好配合医生才好得快,你越任性,不是好得越慢?”
顾钧成到底没有再说话,主要是,他反对又有什么用呢?
好在,总算可以自理了,不再是废人一个!
所以,当林清屏又端着水来给他擦身的时候,他坚决要自己来。
林清屏唬着一张脸,“医生说了,我是领导,要听我的!”
然后,顾钧成就在林清屏的一套“反正已经看过好多次了,在我眼里它已经跟胡萝卜没有区别了,你还有什么可害羞”的惊世骇俗的言论里,又被林清屏偷袭成功。
顾钧成目瞪口呆。
但林清屏在给他擦洗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居然是可以的……
“林清屏!”
顾钧成一声呵斥,把林清屏从呆滞的状态唤醒。
她一个激灵,发现顾钧成已经把被子拉上来盖着了,一双乌黑的深眸正怒视着她,好像又在斥责她怎么这么不矜持,盯着男人的这个部位能看呆。
“毛巾给我!我自己来!”顾钧成眼里有种“捍卫贞洁”的严肃和警惕。
林清屏觉得好笑,把毛巾递给了他。
是真的挺好笑的。
自打她重生回来以来,都是她,像贪婪的狼一样盯着他,追着他,而他却一直在逃避,在躲……
原本她以为他是伤到哪里不能了,原来不是……
原来,只是他不想罢了……
林清屏静静地站在一旁,什么都不说,甚至一直微笑着。
当顾钧成把毛巾还给她的时候,她都没发现,仍然在笑。
直到顾钧成出声了,问她“怎么了”,她才看见递到眼前的毛巾。
“哦,没什么。”她接过毛巾,赶紧出去倒水了。
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跟没事人似的了,到他床边,给他倒了一杯水,数了药片给他。
只是没有那么多话了,等他吃完了药,就只问了他一声,“要不要早点休息?”
顾钧成稍稍沉默,点了点头。
但,在林清屏打算关灯的时候,他却握住了她手腕,“不开心?”
他的感觉一向敏锐。
“没有啊……”林清屏脱口问出。
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吧?
她有时候并不擅长掩饰情绪,她低落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蔫的,眼睛里都无神了。
“说实话!”顾钧成并不瞎。
林清屏沉默了一下,怎么可能说实话?
她愣愣的,在他的强大气压下脑子都不转了,脱口而出却又说得结结巴巴的是,“有……有点震惊……一下没……没能接受……我以为……我本来还打算等你好一些了,顺便陪你去一下男科的。”
男科这个词,其实后来真的特别普遍,满世界的男科医院广告,但这个时代男科盛行了吗?
她不大确定啊……
果然,就听顾钧成问,“男科是什么科?”
林清屏:……
真的还没有吗?林清屏简直想用手机百度一下男科到底是哪一年普及的……
可惜,没有手机啊!
“那个,你明天问医生吧休息!早点休息!”她僵硬地转身,想要关灯。
但她越是这样,顾钧成反而越要问清楚,“林清屏你到底说不说?”
有点儿严厉了……
林清屏豁出去了,说就说呗!
“就是治男人不行的科室!”
本来她就带着点委屈和赌气,这句话蹦出来简直又快又炸,炸得病房里都安静了几秒。
而后,响起顾钧成的怒喝,“林清屏!你懂得挺多啊!”
“是你自己要问的!”林清屏快速关了灯,灰溜溜钻进自己的陪护床蒙住了头。
正蒙着头呢,听见顾钧成又一声低喝,“谁?谁在外面?”
有人在外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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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看。”林清屏又爬了起来。
打开病房门,外面并没有人啊……
再左右看看,武团长病房的门刚刚关上。
“没有人。”林清屏回到陪护床上,静静地躺下了。
还是睡不着,脑子里继续构思新的设计,也不知道想了多久,忽然响起了密集的鞭炮声。
医院外面的世界真喜庆啊!
怎么会不喜庆呢?
这是一个划时代的春节,从此以后,农历也进入八十年代了。
林清屏林听着炮响,回来时那些十分明确的坚定,有些动摇,她和顾钧成的未来会怎样,她也有些迷惘。
也许,有些话不敢说出来,这个时候就当说给自己听吧,就当新年给自己许的愿吧……
她在鞭炮声里,小声说,“我喜欢你啊,顾钧成,你也……”
她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炮声突然停了,停在她刚刚说完“我喜欢你啊”的时候,后面五个字,顾钧成听见了。
“什么事?”他在黑暗中问。
林清屏喃喃的,脸上有些发烫,改了口,“顾钧成,我想说,祝你也新年快乐啊!”
短暂的沉默后,传来他低柔的一声,“嗯,新年快乐。”
行,不管怎么样,明天都是新的一天了。
第二天早上,林清屏还是起得很早,有人比她更早——隔壁的武天平。
而且,见她进进出出就很想来打扰但又不好意思打扰的样子,直到,她把早上的事都忙完,连顾钧成早餐的奶粉都喝了以后,武天平才终于来了。
一来,就看着顾钧成笑。
顾钧成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你有什么事你就说。”
武天平看看林清屏,摇摇头,憋着不说。
林清屏觉得,可能是有话不能让她知道吧?
反正现在刚给顾钧成收拾了,一时也没什么事,就借口洗衣服,出去了。
林清屏一走,武天平就小声在顾钧成耳边说,“你……要看男科?”
有一说一,武天平在此之前也不知道男科是什么分科,得感谢昨晚偷听听来的知识,它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进入了他的耳朵。
顾钧成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说昨晚外面有老鼠呢!”顾钧成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像有刀子。
武天平笑得直不起腰,强忍着,“你如果真的需要,我跟你说,我老家,听说有个赤脚医生治这个很厉害,要不下回你跟我回家,我帮你找找去!据说,一贴灵!”
顾钧成的眼神就更锋利了,“你看过?”
武天平摆手,笑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说我容易吗?我一片好心,你还说我?我一大早瘸着只脚来给你提供消息呢!”
顾钧成现在是靠自己爬不起来,但凡能起来,今天武天平都躺下了!
两人正闹着,医生来查房了。
“武团长来串门啊?”难怪刚刚去病房没见着人。
武天平笑得涨红了脸,对医生说,“话说,我们医院有男科吗?”
作为医生,在专业上肯定见多识广一些,虽然医院没有,但知识还是有的,看了看武天平,又看了看顾钧成,好奇地问,“你们俩……谁要看?”
武天平爆笑,捂着肚子指着顾钧成,一瘸一拐地走了。
顾钧成:……
医生:……
而林清屏这会儿为了让那两人单独说话,走到了住院楼外面的小院里。
小院里有一棵柿子树,结了果,又落了,光秃秃的。
小田来医院的时候,她就站在柿子树下,阻止了小田进去,“你们顾团长正跟武团长说话呢!”
“哦!”小田就老老实实和她一起站在柿子树下。
林清屏就和小田聊天,聊着聊着,小田就看看她,说,“嫂子,你跟传说的不一样。”
“怎么?你还听过我的传说啊?”林清屏笑着道。
“嗯!”小田点点头,“上次回村,我陪团长一起回去的,把团长送到家以后我就就回自己家了。”
“上次回家?”林清屏想起来,那就是她刚重生回来那会了。
“对,夏天的时候啊!”
那就是她刚回来的那次……
“那你也不在吃个饭?”林清屏看小辈的眼神看着他。
小田不好说了,就是因为听了很多关于嫂子的不好的话,他就不敢去团长家了,什么又懒又凶啊,对顾家人不好啊……你想啊,对团长家里人都不好,还能对他好?他还是不去给团长添麻烦了。
“都谁说我啊?”其实这个问题问得挺废的,只怕顾家村全村的人都会说她坏话。
没想到,小田却犹豫了一下,不肯说了。
林清屏马上猜到了,不能说的人,只有一个:陈夏。
“是陈夏吧?”她也就直接问了。
小田一脸“你怎么知道”的惊讶看着她。
林清屏对陈夏怎么评价她的不感兴趣,但是,既然说起了这个人,她对另一件事却是好奇的,“小田,陈夏跟你们团长解除婚约的时候,你来了吗?”
小田猛点头,“我来了啊!当时我就在团长身边呢!”
“当时?当时是什么时候?”难道在村里面对面退的婚?这些,她上辈子都没关注过。
“就是团长收到家里的信,告诉他婚约取消了,团长看信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小田拧着眉,满是对团长的心疼,“那会儿也是冬天,团长把信烧了,在山头上吹了半宿的风,后来,连续吹了好几个晚上的风。”
林清屏听着,微微一笑。
他在山头上吹风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冷风吹进了她眼睛里,刺得眼睛发疼,那风,还一个劲地往她心里钻,钻得她心口某个地方也酸酸的痛。
年少时的情感,要放下,的确是不容易……
“后来呢?”她又问。
“后来?”小田回忆了一下,“后来就到第二年冬天了啊,团长家里又写了一封信来,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然后团长又吹了好几夜的风,再后来,就跟部队打报告要结婚,就是,跟嫂子你结婚了。”
林清屏点点头,是的,她跟顾钧成的确是冬天结的婚。想来,是在婚约取消一年后,顾家给他相中了她,写信告诉他吧,然后,他甚至不回去看看她是什么样子,是否合他心意,就直接跟部队打报告了。
这种感觉她懂。
在后来几十年兴起的那些网络里,这种里,这种婚姻应该属于“除了她,谁都是一样”,所以,他是在痛失年少青梅之后,顺应家里的选择,娶了一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娶谁都是一样”的女人……
至于顾家为什么会相中她,倒是很好理解。
她在结婚前口碑还是不错的,相貌在十里八乡算得上出众,在家里干活利索,孝顺爹妈疼弟弟,这些都是村里女孩的好嫁标签。
只是,顾家怎么也没想到,把她娶回家以后,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作天作地……
至于他,她客观评价,是个好男人,而且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既然跟她结了婚,必然就对她负起责任来,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但他的心在哪里?
不知道她这辈子能不能够得着……
林清屏在风里努力睁着眼睛,努力让那些刺痛不要刺出眼泪来,也努力微笑着,对小田说,“走吧,我们进去,他们两个应该说完了。”
她急速转身,只是为了,在小田看不见的地方,迅速把眼里的湿润给抹去……
快步回到病房,武天平果然已经走了。
林清屏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跟平时一样照顾顾钧成,没事的时候就坐在一旁画设计图。
小田还是负责一些需要体力的活已经给他们送午饭和晚餐。
一天忙下来,林清屏早早关了灯休息。
黑暗中,顾钧成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林清屏,你这两天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真的没有,只是在想志远和二妹的学习怎样了,我还想让二妹参加高考了,这过了年,就没几个月了。”她随口编道。
“你既然担心,那就回去。这里本来就不需要你,有小田在。”
林清屏豁地坐了起来,看着黑暗中他躺着的地方。
是啊,其实,她从来就不是被需要的那一个。
她总想着,上辈子是她不懂得珍惜,才让一个好男人没过上几年好日子,可实际上,也许,就算是前生她像这辈子这样对他,也未必是他需要的。
那现在怎么办呢?
她已经重生回来了啊……
她已经喜欢他了啊……
“顾钧成,我不回去!你别总赶我回去!我是你妻子!”
“可是,你在这里明明心里有事,却不说实话……”
“我没事!”她打断了他。
顾钧成顿了顿,“心里没事的你不是这样的。”
林清屏的委屈忽然就潮水般涨起来了,明明始作俑者都是你,你还要逼问我什么事,我要怎么说清楚是什么事?
她坐直了,压抑着自己的委屈,“你现在受伤了,要多休息,别说那么多话。”
“我已经休息得够久了,一天24小时全在休息,差点都醒不过来,永远都休息去了!讲几句话还能把我讲坏了?”
“你……真的要讲话?”本来就在压抑,被他再说几句,她可要压不住了。
他深吸气,“说!再这么躺下去,我就跟个死人也差不多了!”
林清屏便干脆下了床,眼里含着泪光,走到他床前,“那你告诉我,心里没事的我是哪样的?我也不知道我该是哪样的?是这样的吗?”
她俯下身,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