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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婚事

 

“沈姑娘,那是我大哥。”周媛顺着沈容的方向看去,知道沈容在看周士闵。

这在她意料之内,她大哥自小就相貌俊秀,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一双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眸子深邃。

他的目光也冲她们这边看了过来,似在看周媛,又像在看沈容。

薄厚适中的嘴唇忽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来。

闻言,沈容双手紧握,收回了目光,上一世,她在堂会上似是因为周媛的关系与周士闵交谈几句,具体她记不大清楚了。

这一世,她不想与他再有什么牵扯。

只是父亲与周家大老爷是同窗,若想断了周家关系,还得下足功夫。

远处正看着沈容的周士闵神情僵硬,显然没想到沈容会先移开目光,这时,后面的小厮出了声:“大爷,沈家小爷们在那边呢,齐家大爷与三爷也在。”

周士闵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拂袖让小厮在前头带路了。

东跨院内,空荡的一处空地上,沈喧,齐越北手里头各拿着一枝木棍,比试着玩。

“嘿,沈三,你这不公平,你在秦关混了那么多年,我们哪里斗得过你,不玩这个,不玩这个,我给你们看个新鲜的玩意。”齐越北神秘的一笑,在袖口不知道掏什么,他抿了抿唇,掏出了一个汉白玉嵌红珊瑚珠子的坠子,映着射来的光线,晶莹通透,无任何杂物。

齐越北得意的拿着坠子在他们眼前四处晃着,打了一个口哨,:“怎么样,是宝贝吧。”

沈武眸子放着亮光,他憨厚的笑着,伸手过去;“表哥,是好宝贝,给我借几天,我这不是要准备参加秋闱了,正好当个平安符。”

“这可不行,这哪里能当平安符,想要平安符,去善正寺求一个不就行了,你们知道这宝贝是哪来的吗?”

江北一共四大庙宇,善正寺是其中之一,香客顶旺,每逢香火节,年节,都会去善正寺庙求佛烧香。

沈喧随便盯着瞧了眼,不像沈武那般激动,笑了一声:“这有什么,我舅舅给我带来的坠子可比这好多了。”

“嗤,那你拿出来瞧瞧。”齐越北不乐意的仰着脸,索性就说:“这可是我大哥从英亲王府里带出来的,一般人是拿不到的。”

提到英亲王府,沈喧也软趴趴的不说话了,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只要拿着齐越北手中那个坠子,就可以从通盛钱庄取出银子来。

东跨院外头,沈平远和沈平世招呼着,而面北的厢房内,沈平成与齐老太爷正在屋中,沈平成沉稳的道:“冀州的总兵胡昭云过几日要来江北一趟,胡昭云是我在秦关任武节将军时结识的,期间又来过江北几次,上一次,冀州粮灾,胡昭云借粮来,齐家没少帮忙,这次他过来了,要亲自答谢齐家。”

胡昭云除了这一事,还要为他儿子胡延清定下与惠姐儿的亲事。

“都是为造福百姓,哪里谈得上谢。”齐老太爷摇摇头,话头稍顿:“越东呢?”

闻声,沈平成也顿了一下,沈平成是个实在人,他道:“我看齐大爷沉默寡言,就让他跟着喧哥儿他们闹一闹,省的他一人在外头坐着。”

他点头说:“其实这次越东回来,主要是为了他的婚事,沈大人可知道永安城中哪些名门淑女与越东合适,不过我倒是听说沈大人的姑娘是个性子好的。”他并没有很婉转的道出了齐越东的婚事。

沈平成有些诧异,为何齐家不在京中为齐越东择妻,他未多想,笑了笑:“我看齐大少爷也是年轻有为,一表人才。”。

齐老太爷正要往下接话,这时,一身桃花色比甲的丫鬟匆匆闯进了匆闯进了屋中,急喊:"齐老太爷,齐老太爷——”

“出了什么事!如此惊慌,没规矩!”沈平成厉声呵斥道。

翠莲忙跪在地上回话:“回老爷,是外头齐府来人了,奴婢也没听明白,好像是府上………”

“什么?沈大人,看来老夫家中出了些事情,有机会再登门拜访,失礼了。”齐老太爷着急打断了那丫鬟的话,供了供手,速速离开了。

留下来沈平成疑惑不解,他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丫头:“到底出什么事情了!起来回话!”

翠莲爬起身子,垂着脑袋,恭恭敬敬,面不改色的回答:“奴婢只是听那小厮说齐家二少爷…好像病重了。”

难怪他都未曾见过这位齐二爷,齐二爷都病重了,这老太爷怎么还想着齐大爷成婚的事,沈平成忽然瞪大了双目,恍然间让翠莲先退下了。

西跨院,周媛与沈容,沈岚在戏班子对首的四角方桌旁坐着。

周媛看似文静,却是个喜说话的,她动了动嘴皮:“这些日子,我一直闷着府中,早就盼着能出府一趟,以后有时间,你们可以去我家,我母亲和大哥很好客的,希望你们能来。”

周媛说的诚恳之际,沈容和沈岚不好拒绝,两人互相看看,只好应了一声。

周媛在这缠着,沈容想脱身到娘亲身边都不行,更别说去沈老夫人那边了,她只好僵硬着脸色与周媛说笑。

好容易周媛身边的嬷嬷过来伺候她回去,她目含不舍的看着两人:“沈姑娘,你们记得去我周府上找我。”

待她离开之后,沈容来不及开口和沈岚说话,厉嬷嬷就先插了进来,她屈膝给两人施礼,然与沈岚说:“二姑娘,大夫人找您呢,说是有要紧事情呢,让您去西面的厢房。”

沈容心头一突,直觉告诉她,杨氏找沈岚,为的肯定是齐越东的事情。

一时之间,脑子慌乱的很,越是急,越是想不出法子来。

“大伯母?”沈岚拧了拧眉,不知道是不是听了沈容的话,对于杨氏,她变得开始怀疑起来,想一想,这都怨沈容和她说得那些话!她又剜了沈容一眼才随厉嬷嬷离开。

离开前,她鬼使神差的顿住脚步,语调僵硬的发声:“你记得与母亲说,我在大伯母那,一会就回来了。”

沈岚自小如同寄居,在锦歆院内大气都不敢出,所以,她总是下意识的去听杨氏的话,杨氏说什么,便是什么,而她对爹娘是又渴望又害怕。她看着沈岚随厉嬷嬷走在前头,又听见冬梅在后面说:“姑娘,大夫人刚才与齐二夫人碰过面了,这会二姑娘过去,齐二夫人怕也是在的。”

冬梅现在还不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还以为沈容让翠莲听沈平成与齐老太爷说话是为了更加确定的让二姑娘嫁入齐家。

前几年三姑娘与二姑娘还水火不容,现在看见三姑娘长大了,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她不会想到,沈容会讨厌齐家这门亲事。

“祖母呢?”沈容问。

桑枝道:“听说万户府刘大人过来了,沈老夫人同大老爷都在院子里说话。”

闻言,沈容半倾了倾身子,看来祖母现在腾不出空子去管她们姐几个,她见沈岚就要转了拐角,提起裙裾起身追去,一把攥住了沈岚的袖角,“姐姐,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我也要去,大伯母是个爱热闹的,我去了,没准大伯母还高兴呢。”

厉嬷嬷当下就冷脸了,忙拦在沈岚身前,“三姑娘,大夫人寻二姑娘肯定是有事说的,这哪能由您去胡闹,您身边跟着这么多伺候的人,不会有事的。”

她看着沈岚随厉嬷嬷走在前头,又听见冬梅在后面说:“姑娘,大夫人刚才与齐二夫人碰过面了,这会二姑娘过去,齐二夫人怕也是在的。”

冬梅现在还不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还以为沈容让翠莲听沈平成与齐老太爷说话是为了更加确定的让二姑娘嫁入齐家。

前几年三姑娘与二姑娘还水火不容,现在看见三姑娘长大了,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她不会想到,沈容会讨厌齐家这门亲事。

“祖母呢?”沈容问。

桑枝道:“听说万户府刘大人过来了,沈老夫人同大老爷都在院子里说话。”

闻言,沈容半倾了倾身子,看来祖母现在腾不出空子去管她们姐几个,她见沈岚就要转了拐角,提起裙裾起身追去,一把攥住了沈岚的袖角,“姐姐,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我也要去,大伯母是个爱热闹的,我去了,没准大伯母还高兴呢。”

厉嬷嬷当下就冷脸了,忙拦在沈岚身前,“三姑娘,大夫人寻二姑娘肯定是有事说的,这哪能由您去胡闹,您身边跟着这么多伺候的人,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大伯母不想我去,还是厉嬷嬷觉得你能替大伯母做的了主。”反正在这府上,她就背着个恶名,她轻轻的扯着沈岚的衣角,像小孩子似的黏着她:“姐姐。”

“你……”沈容突然这个样子,沈岚有些不适应,又怕真的让沈容说对了,便瞧了眼厉嬷嬷,“嬷嬷就让她跟着罢,不碍事的,大伯母若是问起了,就说是我的意思。”

“可……奴婢,二姑娘!您可得考虑清楚了!”厉嬷嬷加重了嗓音,紧张起来。

沈岚认真点头,沈容就这么跟着厉嬷嬷一道去了西院的厢房。

站在帘子外头,就听见里面笑声朗朗传出,接着是齐二夫人的尖嗓子声音。

“大姐,还是你想到的周到,我自小就是个没注意的,那这事你说……”

“大夫人,二姑娘,三姑娘过来了!”外头守门的绿衣冲屋里大喊了一声,将齐二夫人的声音压在了下头。

又亲自替两人打了帘子。

西院的屋子是普通的待客厢房,只分了里外间。

杨氏同齐二夫人两人在外室漆塌床边坐着。

“容姐儿也过来了。”杨氏话顿了顿,皮笑肉不笑的说着,眼尾狠戾的扫了厉嬷嬷一眼。

“我听厉嬷嬷喊姐姐过去,就跟着来了,还想着大伯母是不是偏心,怎么独独喊了姐姐,让姐姐撇下我这个妹妹,祖母常说,要姐妹亲和,所以我就想着要多与姐姐相处,大伯母不会赶我出去罢。”沈容先声夺人,抢在了厉嬷嬷前头。

“这就是容姐儿?我瞧是长了一张利嘴儿,聪明伶俐的很啊。”一旁坐着的杨二夫人不禁开口。

沈容只是笑着。

沈岚这才开了口:“大伯母,厉嬷嬷说您找我?”

“你姨母来了,你也知道你姨母膝下无女,一直当你是亲生闺女,这不一来了,就想见见你,你小时候可没少缠着你姨母呢。”沈岚跟着沈惠叫法,也叫齐二夫人姨母。

沈岚福身给齐二夫人行了礼,中规中矩的喊了声:“姨母。”

小时候她不懂事,长大之后,才知道这不亲的到底是不亲的。

“诶,咱们岚姐儿也成大姑娘了,眼瞧着就到了出嫁的年纪,大姐,想那会儿她才这么小,真真是岁月不饶人呐,咱们也老了。”齐二夫人用手比划着,眉眼弯的和月牙儿似得。

提及出嫁,沈容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出嫁?那娘亲一定会为姐姐择一门好亲事的。”

杨氏面色讪讪,对沈容又说不得骂不得,她弯身冲沈容招手,“容姐儿你还是小孩子,这事你哪能听得,让你祖母知道了,还不说我懂规矩,厉嬷嬷,还不……”

“大伯母说的对,那这种事情姐姐也听不得。”沈容拉起沈岚:“姐姐,咱们到外头去,一会娘亲寻不见咱们该着急了。大伯母,二夫人,外头可热闹了,这屋子里多闷啊。”杨氏都说她还是个孩子,那她就任性一回。

说着,她强制性的拉着沈岚出了屋,沈岚就是不愿,也不及她的力气大。

到了无人的地方,沈岚恼怒的甩开了她:“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还是你又瞧上齐公子了!”

br/>“姐姐,我又不傻,非要扑上去送死!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是不会害你的,你屋子里安排的哪个不是大伯母的人,厉嬷嬷是怎么同你说父亲捎来箱子的事情,劫匪?这一次劫。两次劫,难不成这十几年都被劫了,你要是还不信,就留意留意惠姐儿平日里戴的首饰!”她从腕间用力卸下了同惠姐儿一样的九弯素纹平银镯子:“这个镯子是父亲特地找人打制的,咱们姐妹俩一人一个,如果说那些东西都被劫去了,那怎么惠姐儿却有呢!”

沈岚紧紧的抓着那个镯子,仔细的看着,似要将它看出个洞来。

沉静下来的沈岚将镯子递给了沈容:“就算如此,大伯母也养了我十余年,若是拿东西去还,那些东西也还不够!”说着她侧身离开了。

沈容也是气恼的出了西跨院,寻了一处角落坐下,心中似有万千思绪,却找不到一个头。

“三姐,你原来在这呢。”沈英话语带着几分跳脱,顺着沈容坐了下来,“三姐,方才你瞧见周家大爷了吗?听说这次他与大哥一起参加春闱的。”

沈英高兴的露出上下四颗小白牙来。

“这进进出出这么多人,我哪里都认得。”沈容没好气的说着。

忽然,沈英伸手用力的在她身上扯着:“诶,三姐快看,那里,那不是,那不就是周家大爷嘛!”

沈容下意识的往她说得方向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周士闵那张模糊的脸面,她拉着张脸,压住了沈英在她胳膊上乱扯着的手:“你疯了,这里这么多人瞧着呢,你也不怕让人笑话了,还以为咱们沈家的姑娘们不懂规矩,还不赶紧坐下来。”

沈英是怕沈容的。

听了沈容的话,她安生的坐了下来,冬梅轻轻的替沈容整了整被她揪扯乱的衣裳。

沈英垂着脸往周士闵那边看,她小声道:“三姐,周家大爷好像在看你呢。”

她不禁抬眼看了沈英一眼,原本模糊的记忆如泉水般一涌而上,她想起来了,上一世,她之所以在堂会上注意起周士闵,不是因为周媛,而是因为沈英一直在她的耳边絮叨周士闵如何如何,那时的她,刚知道沈岚要定亲的事情,心里正较着劲,对男女之事又懵懵懂懂,听了沈英的话,她便开始知道,周家有个周大爷,仪表堂堂,又与沈家兄弟同在青南书院读书,对他的印象便好了几分。

沈英,竟是沈英,可她怎么会帮周士闵说话。

三夫人程氏是忘忧居酒楼掌柜的次女,按说与周家素无来往,她峨眉颦蹙,想不来原因,只听沈英又说:“周家大爷模样可真俊,比二伯父还好看几分呢,嘿嘿。”

沈平成是四个儿子中,相貌最出彩的,沈容听着好笑,便道:“和我爹爹比可差远了,他那模样,还真像是个猴子。”

“猴子?”沈英笑容僵在了嘴边,看了眼不远处身材颀长的周士闵,“三姐这话怎么说?”

沈容便有模有样的给她解释着:“你看他两脸无肉,骨角分明,眼骨突出,四肢干瘦,还穿着件褐色素面刻丝直裰,那不更像猴子了,你说是不是。”似乎周士闵钟爱于褐色的衣物,与他成婚几年,他也是多穿褐色的衣物。

“嘿,被你这么一说…哎,三姐,你这是什么想法。”沈英瞧了眼远处的周士闵,憋着嘴低笑一声。

远处的周士闵动了动耳朵,然低眼看着自己这身褐色素面刻丝直裰,眼睛微眯。

周士闵本想过去与沈容交谈几句,现在,他也没心思过去了,恨不得赶紧回府换下这身衣裳。

这会儿,一小厮匆匆忙忙的跑进院子来,与沈平成不知说了什么,沈平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面上又是惊又是喜,与沈老夫人说了句,着急的就出去了。

就连一旁的沈老夫人也激动了,她忙让身边的芳草去东跨院通知二老爷,让他过来一趟。

角落坐着的沈容就更加奇怪了,能让沈老夫人重视且激动的,除了齐家……就该是顾家了。

可顾家是不该来的啊。

这次堂会上,沈家没给顾家下贴,一是因为,顾家是正儿八经的老牌世家,又没像齐家这次有意与沈平世提了一句,不好给顾家下贴,二是因为,顾家与齐家一直暗自较量,曾因为江北以内的几个州城的管权彻底撕破了脸面,而顾家手中现在还掌着江北地区大部分的制墨厂与邸报印刷。

永安城顾家这一脉是顾家三房,京城内又有顾家长房和四房,而二房和五房都在南风坡以南的州城任职。

顾家这一次不请而来,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江北地区的两大老牌世家齐齐来沈家,这无疑,是给足了沈家的面子,也意味着,以后的沈家在江北也名声大增了。

沈容坐直了身子,只见顾夫人穿着件殷红色五蝠捧云的褙子,圆润的耳珠上是红珊瑚坠子,衬得她肤色白皙细腻,风韵犹存。

盘着的堕马髻上配着根碧玉棱花长簪,行走之间,晃耀人眼。

她三十来岁的年纪,保养的甚好,只是笑时,眼角边还有皱起的小细纹。

她右侧站着同她一般大小的小姑娘,一身杏黄缎面牡丹对襟褂子,紫绿团花朱色长裙刚刚及地,露出了半脚的双绣菱面绣鞋。满头的青丝梳了一个双髻,额前的碎发散着,将本来圆润的脸蛋修饰成了小脸。

瞪着双黑漆漆的眼睛四处乱看着

顾夫人只生了一子一女,想必这位就是顾四小姐了。

沈容对顾四小姐的印象并不好,她记得顾四小姐嫁的是延安候的小侯爷,却在入府后的,希望姐妹们能继续陪作者君走完下一年~爱你们呦~~

本来要关门的小厮顿时停住了手,不敢信的看着眼前的书童,齐二爷病重,是府上的秘事,谁都不敢泄露出去。

他偷偷打量了一眼外站着的小师父,见他清尘出绝,面上无色,周边似有似无的散着仙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看。

恭恭敬敬的将两人先请了进来,安排在门房处等候,又另找了两个婆子去内宅知会夫人一声。

齐夫人最信这些东西,想当初在京城,她花重金请来大师为齐二爷算命求解,大师说齐二爷必须女养方可活过十八。

“师父,不知小的面相如何?”那小厮讨好的上前,隔着钱骁,细声细语的与小八说。

小八一动不动,面上没有半点神色,钱骁偷看了小八一眼,暗暗称赞,殊不知其实是小八紧张的面容抽搐,僵硬的不能动了。

“凡事都讲一个机缘,家师也不是随随便便替人相面的,那与街坊上的半仙有何区别。”钱骁瞪了一眼小厮,一副你别污秽我家师父的神情。

看的小厮讪讪。

不过片刻,那两个婆子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后头还等着一个身穿乌青刻丝褙子,一头青发高高绾了一个髻,托于脑后,三十五六的年纪,额间与眼角处的皱纹些许,看面容倒更像是四十余岁。

小八僵硬的看着来人,就要开口:“想必这位就齐夫……”

“是齐夫人身边的嬷嬷吧,家师已等候多时,不知道齐夫人?”钱骁忙截断了小八未说完的话,生怕小八再说露了嘴。

“正是,我正是齐夫人身边的樊嬷嬷,两位师父随老奴来。”樊嬷嬷笑了笑,在前头引路。

走在后头的钱骁剜了眼小八:“一会可别再乱说话,不知道怎么说,就淡淡的看我一眼。”

小八悻悻的点头,小声抱怨着:“我都说了,我做不来…”

穿过齐府的中庭,深巷,方停在了荣堂前。

樊嬷嬷福了福身子,请两人入屋,在屋中又屈膝行礼:“夫人。”

齐夫人急忙从太师椅起身,面上又是焦急又是欢喜,大跨几步去迎:“大师快上座,樊嬷嬷,还不快去备茶。”

钱骁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齐夫人,家师想见那位以药续命的少爷,留几句话便走,齐夫人不必如此。”

齐夫人瞧了眼后头的小师父,目光更是恭敬了,听说修仙成道的高人才会永驻容颜,看眼前这位大师清静的容貌,必定是高人了。

她点头,“都是我疏忽了,去将萍哥儿带过来。”

约莫半刻的功夫,一顶软轿稳稳的停在了荣堂前,一个俏丽的婢子伸手掀起帘子:“二爷,到了。”

轿中下来一位风姿卓越的少年,身上散着淡淡的药草香味,脸上似还擦着胭脂,更显得他脸色苍白。

婢子小心的扶着他进屋。

齐夫人上前扶过他,笑着说:“大师您看?”

小八抬眼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是喜是怒,他声音如清音流水般缓流水般缓缓淌过,因不确定使声音微颤,可旁人听来,似带着几分飘渺:“夫人此意何为?阿骁,走!”

说罢就要离开,钱骁顿时傻眼了,好端端的…他想出声打个圆场都不行,犹豫再三,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恼火的看着小八的背影,都被他给搞砸了!

“大师留步留步!”齐夫人神色更敬重了,不顾身份的挡在小八身前,虚声解释:“在京城,有不少人借着高僧的名头行骗,我吃了不少教训,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大师果然是大师,一眼就识破了这些小伎俩,还望大师救救小儿,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求大师。”齐夫人立马跪在了小八身前,神色凄凄。

身后的钱骁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会有如此转机。

钱骁借机道:“师父,你说凡是讲究机缘,我们既然进了齐府,这便是机缘。”

“小师父说的是,小师父说的是。”齐夫人连忙应和着,她胡乱掩了把眼睛,见大师停住了步伐,连忙吩咐:“快,快,东哥儿,将你弟弟带过来。”

钱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那个不是二少,他后怕的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个齐夫人果然不是好应付的,他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这时,真正的齐二爷才被带进来,身上的胭脂气息甚是盖过了药草的香味。

步伐轻浮,行走缓柔,肤色白皙,容貌秀丽,女儿态十足。

与齐越东是天差地别。

齐夫人讪笑的领过齐越萍,小心的说道:“大师?”

面向小八时,她有些心虚。

小八微微抬了抬眼,尚点头,声音如珠如玉:“看来已经有位高人替贵公子指引一二了。”

齐夫人眸中闪烁着亮光,“小儿出生时,正巧有位云游在外的道人路过,说小儿阴阳不平,男身女养方可活命。”

“阴阳平衡是生命活力的根本要道,贵公子虽然已有所调解,却是先天不足,后天难补。”小八淡然的开口,“看贵府上似有喜气从东来。”

齐夫人闻言,更加确信眼前这个小僧是高人了,她频频点头,沈府居于城东,可不就是喜气从东来,她道:“大师果然神机妙算。”

“可这喜气却像是被乌气压了下去。”小八摇头道。

“求大师指点迷津。”齐夫人诚心诚意的说着。

“不知可有那位姑娘的生辰八字。”

齐夫人早先就派人查过沈岚,即使不换庚帖,她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忙将纸条给大师递了过去:“是乙亥年戊寅月丁卯日出生的。”

齐夫人话落,就见大师眉头微微拧了一下,“大师,可有哪里不对?”

“八字是好八字,却与贵公子不对头,夫人若要迎娶这位姑娘入门,先做好准备。”

“可大师不是说喜从东处来,究竟是何意?先前也有师父说沈府内的姑娘对我府是极好的。”齐夫人百思不得其解,既不是岚姐儿,那又是谁?沈府上适嫁的…难不成是惠姐儿?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似是府中人,却道外来客。夫人,天命难违,只是多争一份时间罢了,万事不可强求。最后告劝一句,滴酒不可沾,否则一切尽弃。”

小八话音收尾,缓缓舒了口长气,瞥了眼钱骁,潇洒的拂袖转身。

钱骁朝齐夫人欠身,大步的跟在小八身后。

“不知大师如何称呼。”齐夫人迈了两步,扯着嗓子喊道。

小八步伐不停,一股脑的往前走,只听后面的钱骁作答:“家师法号玄清。”

话落,又跟上了小八的步伐。

两人出了喜临胡同,小八才如蒙大赦的瘫软下来,他半坐在马车上,清澈的眸子瞪了起来,恢复了往日的脾性:“怎么样,怎么样,没让人发现吧。”

钱骁乍看了他一眼,方才与现在截然是两个人,方才的那一番说辞,若不是他事先知道,他可能真的被小八所迷惑了。

他木讷了一会:“小八,你怎么知道那个不是齐二爷,而是齐家大爷,刚真是有惊无险。”

小八哈笑了一声,“我哪里知道,是沈姑娘,她先前留话给我,说齐夫人处于那样的地位,行事定然十分谨慎,你我贸然过去,她面上虽信,心中却有所疑虑,肯定要试探一二。再说一个从娘胎里就带病的少爷,又女养了十几年,步伐怎么会沉稳。”

“三姑娘?”钱骁顿了顿,心中待沈容又敬了几分,也佩服小八,就是三姑娘提点过,也得小八观察过人,看来,三姑娘选人未错。

第二日清早,众人正在福华院请安时,便有下人通报,说是齐夫人过来了。

屋内的众人,心思各异。

杨氏抿了抿唇角,想必这会儿齐夫人过来,是为交换庚帖的事情。

一旁的程氏不动声色的候着,倒是她身后的沈英探出了半个脑袋,冲对面站着的沈容撇了撇嘴。

昨天,李氏带着一双女儿连夜从江杭赶回,老夫人特免了她们今早的请安,让她们今日好生歇息。

赵氏心慌的瞧了眼老夫人,又低头看着浑身不自在的沈岚,心口一滞,牢牢的攥着沈岚的手掌。

“老二媳妇留下,你们都下去罢。”老夫人摆摆手,也猜出了一半。

这罢,人们都出了院子。

沈容同沈岚走着,沈英凑了过来:“三姐姐,你再不回来,就赶不上高先生的授课了,一会我在老地方等你。”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罢。”沈容玩笑道。

走在前面的程氏忽然停下脚步回身,冲沈容浅浅一笑,声音轻柔:“英儿。”

“知道了娘,我这就过去。”沈英吐了吐舌头,小跑追上了程氏。

“姐姐?”沈容见沈岚神思飘忽,面色惨白,目中空洞无神,是她轻轻出声,拉回沈岚的思绪。

“我没事。”她勉强的扬起嘴角,水青色瑞花锦衬得她肤色更显苍白,圆润耳垂上米粒大小的珍珠坠散着耀眼的光耀眼的光芒。

走在青石板上,发出踢踏的脚步声。

扰得她心思更加乱了。

“姐姐。”沈容又喊着,声音软软糯糯的,漆黑色的杏目,干净,认真:“姐姐,你说齐夫人是来做什么的?”沈岚顿了顿,回答的有些无力:“我还未与齐家大爷换庚帖。”

“换庚帖?”沈容摇头笑了笑:“我想齐夫人这么急匆匆赶来,应该不是为了换庚帖。”

“那是什么?”沈岚不禁有些好奇。

这时,齐夫人已经被下人带到了福华院内。

赵氏留在花厅,是坐立难安,见齐夫人进屋,又堪堪笑了笑。

“老夫人您坐,您坐。”齐夫人先扶着老夫人坐下,然她坐在了老夫人下首的位置。

这次是她们齐府做难,为了儿子,她不得不弯下腰来。

老夫人拢手笑了笑:“是是是,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何需这些客套。”她偏头:“桂嬷嬷,从紫檀描金木匣子第二层将二姑娘的庚帖取来。”

赵氏闻言,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处,她迟疑了会,“母亲,平成还未回来,这事……”

“男人志在四方,哪能被这些内宅琐事缠了身?”老夫人瞪了赵氏一眼,示意她停住话头。

“等等!”齐夫人难为情的喊住桂嬷嬷,迎上老夫人因疑惑而皱起来的老脸,讪笑道:“老夫人,我今日来不是为庚帖一事,这些日子,我左右思量,咱们两家的婚事还是作罢了吧。”言下之意很明了,是退婚来了。

“什么?!”赵氏不可置信的惊叫出声。

齐夫人以为赵氏恼火了,忙缓和了语气:“这事都怨我,好在两家结亲的风声并未传出去,也不会有损岚姐儿的名声,那些聘礼便当作我们齐家的赔礼。”

罗汉床坐着的老夫人脸色肃变,就连声音都凉了几分:“作罢?齐夫人,当初可是你们齐府抬着聘礼过来,又请了喜娘来说亲的,这不是给我们沈府难堪,我们岚姐儿清清白白一个姑娘,怎么就被人退了婚!”

齐夫人面色讪讪,当初求亲的时候哪知道会有这桩子事情,她堪堪开口:“老夫人,我就与您说实话吧,先前我府上来了一个得道高僧,我知道老夫人也讲佛,知道其中的道理,那位高僧说岚姐儿同东哥儿天生相克,勉强嫁入齐府,委屈的也是岚姐儿,我是瞧岚姐儿这孩子可亲,不想因为这而害了她啊!”

老夫人闻言,眉头皱起,若真是高僧所言,不能不信,但也明白,齐家这样的门第,齐夫人能亲自过来致歉,又是讲和,又是说礼,已经给足的沈家面子,齐夫人给她台阶下,她不能不下,长叹息:“看来是岚姐儿没这个福气了,也罢,既然是高僧说道,也不能强求,但是那聘礼,我们沈府绝对不能收,齐夫人放心,一会我差人给齐府送去。”

赵氏不管到底有没有高僧,只要这桩婚事成不了就好,她生怕齐夫人变卦,忙应着:“母亲说的极是,那聘礼我们万是不能收的。”

2015,姐妹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新的开始,你们准备好了吗!

赵氏回锦林院时,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厮。

她喜上眉梢的踏进了院内,吩咐着几个小厮,让他们去耳房将聘礼都搬出来。

“夫人,这是?”方嬷嬷从正房踱步而出,就见右手边耳房鱼贯而入的小厮们,被吓了一跳。

“无事,是来搬的东西的。”赵氏合不拢嘴的笑着,又问:“岚儿,阿容呢?”

“二姑娘在屋里头呢,三姑娘早些去玉书斋读书了。”方嬷嬷念着,便让一个小丫鬟去喊沈岚过来。

赵氏摇头:“一会我亲自过去。”方嬷嬷应了一声,伺候着赵氏进屋,侍在紫檀八角桌后,她动作轻缓的替赵氏揉捏着肩背,声音低缓温和:“老祖宗传信过来,说过些日子要到江北一趟,是怕夫人在沈府受人欺负,过的不好,亲自看过了才放心。”

“什么?!”赵氏眉头忽高,板起了一张脸:“是不是你们又传什么话回去了!”

“老奴不敢。”方嬷嬷频频摇头:“老祖宗是心里挂着夫人,夫人一直待在白马城,这次突然离家这么远,老祖宗哪里放心下,这不是还有岚姐儿,老祖宗也想见见岚姐儿。”方嬷嬷心头大抹一把冷汗,其实是老祖宗早些就传信过来,问夫人在沈家的情况。

赵氏眉头扭得更紧了:“不行不行,快传信回去,就说我在沈府一切安好,不用过来了。”赵氏剜了眼方嬷嬷:“你又不是不知老祖宗是什么性子,还跟着她胡来,如今我在沈府虽说不上什么话,但老夫人待我也算好转,等老祖宗来了,哪还有安生的日子!”

方嬷嬷面色讪讪,为难的开口:“夫人,老祖宗决定的事情……”顿了顿,感受到赵氏的目光,她话峰一转:“老奴现在就差人回信。”心里却道,老祖宗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变过。

赵氏脸色这才缓和过来,起身往内院去。

守在屋外的厉嬷嬷来回踱步在廊下,百般不得其解,不明白,好端端的二姑娘怎么对她变了脸色。

大夫人那还等着她交代,她偏了偏神,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躬身:“二夫人。”

方嬷嬷嫌恶的瞪了她一眼:“杵在这作甚,二姑娘呢?”

“姑娘…姑娘正在屋里做女工…”厉嬷嬷弓着身,不敢抬眼,心里早将方嬷嬷骂了千百遍。

方嬷嬷得声,摆手:“这院子里该做的事情多着呢,别在这偷懒!”

便将厉嬷嬷打发了。

赵氏瞧那厉嬷嬷贼眉鼠眼的溜走,平和温静的眉头拧了起来,压低了声音:“眼前这个厉嬷嬷不如常嬷嬷的万分之一。”

“夫人,常嬷嬷与老奴是一同入府伺候老祖宗,后又伺候夫人您,常嬷嬷精明能干,心思细腻,若她能回锦林院伺候,那可是锦上添花的好事。”方嬷嬷叹道。

赵氏若有所思:“只是这事……”

“常嬷嬷是在夫人手下当差,大夫人将常嬷嬷罚去田庄,本就是逾越之举,只是夫人您在沈府不好开言,若老祖宗过来……”

“好了,别什么事情都往老祖宗身上扯。身上扯。”赵氏打断了方嬷嬷的话,提步迈过门槛。

沈岚听见动静,放下了手中的绣品,隔着屏风的缝隙看去,看清了厅内的情形,便从榻上起身,汲鞋出了东次间。

“母亲。”她轻轻的唤着,温婉中带着一丝迷惑。

院外的一束金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刚好打在立于墙边的两盆竹兰盆景,映着光辉,绿如翡翠。

赵氏笑着“诶”了一声,拉着沈岚坐在当首的横塌上,目光落在盆景上,笑盈盈的开口:“亲人总是在无意间有相似的地方,你父亲也最爱这竹兰盆景。”

沈岚目光顺着赵氏看去,听到这样的话,她不知为何,心中是暖暖的。

“岚儿,方才齐夫人过来……”

“母亲,我知道了。”沈岚低沉的开口,怕是抵不过这命运二字。

“嗯?你知道了?”赵氏缓缓一笑:“也是,外头那些小厮那么大的动静,是该知道了,齐府这次退婚,不会外传,你不用担心,母亲一定会为你另择一门好亲事的。”

“退婚?不是换庚帖吗?”沈岚蓦地睁大了眼睛,退婚,竟然是退婚!

赵氏笑着点头:“是退婚。”

李氏在自己的院中多睡了一会,等起来时已是巳时。

才起身,便梳妆打扮往福华院去。

从江杭回来,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整个人瞧着似更加丰腴了。

瞧见桂嬷嬷,笑得更盛了,先出声问道:“老夫人呢?”

“老夫人在佛堂呢,四夫人先进花厅小坐片刻,老夫人就该出来了。”桂嬷嬷伺候老夫人多年,对老夫人的事情摸得极准。

果然不过片刻,佛堂就传出声音,是老夫人在喊她过去。

桂嬷嬷谄笑着,冲李氏鞠身,便出了明间儿,又喊来了范嬷嬷。

范嬷嬷一个三等嬷嬷,能替桂嬷嬷办事,觉得是极有面子的,听桂嬷嬷喊她,她屁颠屁颠的就跑出了后罩房,殷勤的凑到桂嬷嬷眼前,“嬷嬷,您有什么吩咐。”

桂嬷嬷冲她招了招手,“你现在去锦林院找大夫人,让她过福华院一趟。”

“是老夫人喊话?”范嬷嬷好奇的问道。

“问这么多作甚,还不快去!”桂嬷嬷一记冷眼扫了过去,范嬷嬷忙闭了嘴,匆匆离了福华院。

桂嬷嬷看着范嬷嬷离开的背影,这才不紧不慢的转身进了佛堂。

“怎么才过来。”老夫人跪在蒲团前发问,因为是在佛堂,故而缓和了语气。

桂嬷嬷就是知道老夫人不可能在佛堂动怒,才敢如此,她连忙弯身去扶老夫人起身,一面细言细语:“回老夫人的话,是四夫人过来了,就耽搁了一会儿。”

老夫人闻言,点点头,也没那么气了,任桂嬷嬷扶着进了跨佛堂的小耳房,净手,换衣,一切打理妥当才去了正房明间儿。

范嬷嬷去锦歆院传话后,杨氏便猜出了一二,她还道李氏会缓几天,想不到一回来就想拉她下水,轻嗤一声,转身高喊:“绿衣!”

“奴婢在。”

杨氏淡淡的扫了眼绿衣,胜券在握的吩咐着:“你现在就去十里巷一趟。”

绿衣顿了顿,半抬起眼眸:“那大姑娘那边……”

“让紫衣寸步不离守着,胡大人与老爷已将婚期定于下月,这之前不能再出什么事端!”好在胡夫人未与胡大人说起上次的事情,杨氏自是不能让沈惠再惹出事情来。

胡家也就该回冀州准备婚事了。

她整了整自己松绿色杭稠的衣领,抬步去了福华院。

守在门口的丫鬟刚要通禀,就被她拦了下来。

她停在帘子下,隔着帘子只听一道尖锐霸道的女声传了过来。

“娘,你可不知道,如今田庄上的人换的换,走的走,就连我去了,田庄上的总管都敢对我大不敬,说什么只听大夫人的吩咐,这不是明摆着不将娘放在眼里嘛!”李氏愤愤的说着,提起来,心里也是一股气:“我看再过几年,咱们沈家的田庄就不姓沈了!”

“胡说什么!”老夫人阴沉的剜了眼李氏,撵着手里的佛珠,“账本呢?”

“账本,娘,我还哪里能拿到账本,险些就被赶出田庄去,她们根本不认我这个主子!”李氏面上不满,她可怜的凑到老夫人身边,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娘,这事决不能姑息,否则往后不定还有什么幺蛾子呢!”

杨氏站在外头听的已是脸色大变,好一个李氏!

她素手掀帘子进屋,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掷地有声,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四弟妹说什么呢?什么事情不能姑息。”

李氏不禁望向步伐轻稳走来的杨氏,她嘴角轻轻的弯起:“大嫂来的正是时候,你猜我此次去江杭发现了什么?”

“难道是四弟……”杨氏声调忽高忽低,见李氏变脸,她嘴角弯弯一笑,“我说笑的,我哪里猜的着,四弟妹可别和我急眼。”

她一双单眼从容的落在了老夫人身上,屈身给老夫人行了礼。

李氏怄火的握紧双手,“我不急,我是替大嫂急。”

老夫人盯着杨氏瞧了一会,不动声色的开口:“老四媳妇说田庄上的人都被你换了?”

“母亲,这事我本来要与您说的,可因为惠姐儿的事情,就给耽搁了,那些人手脚都不干净,留在田庄也会出事,儿媳便自作主张先打发了。”杨氏跪了下来:“母亲若是因为此事动怒,媳妇毫无怨言。”

李氏在一旁轻哼一声:“那怎么偏偏都换成了大嫂娘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杨家的田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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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弟妹,这话不可乱说啊。”杨氏怔怔抬眼,开口解释着:“媳妇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找别人又信不过,这才出此下策,母亲若是有合适的人担当,媳妇这就将他们换下来。”

杨氏以此来表自己的诚心。

“砰!”的一声,老夫人用力拍在小几上,面色铁青,声线冷如冰霜:“别人信不过?!”

杨氏乍然点头,浑身僵直。

“不说别的,南村的田庄,管事换成了谁!”老夫人冷声喝道。

李氏也被老夫人吓到了,她忙起身离开,安生的站在了老夫人身侧。

“是儿媳娘家舅舅。”杨氏垂头如实回答着。

南村的田庄李氏并不知道,听杨氏这么说,立马皱起了眉头,娘家舅舅!杨氏可真会安排。

又偷偷打量了眼老夫人,原来老夫人什么都知道,甚至比她知道的还多,她心有余悸的呼了口气。

只听老夫人继续发问:“南村的田庄是我让林罗家的去打理,如今你胆子是越发越大了,连我的人也敢动!”

老夫人不恼她换其他庄子的人,可林罗家的不同,若不是因为杨氏将林罗家的打发了,她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母亲,儿媳不敢,儿媳深知林罗家的是母亲身边人,母亲是为了让他们夫妻养老,才将他们明罚暗赏,打发去了田庄,儿媳岂不明白其中道理。”

杨氏诚恳的说着,好笑的瞥了眼李氏,真是个蠢货!

她话峰一转,抬眼对上老夫人阴晦的眸子:“只是…林罗家的之前过来找我,说他们年纪大了,不想为田庄的事情操累。他们曾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人,想来若是他们同母亲说,母亲也会答应。”

老夫人眉头微乎其微的皱了皱,林罗家的比她年纪稍长,眼下连她都将府中事情交给杨氏,更别说林罗家的了。她沉了沉:“林罗家的如今在哪?”

杨氏会心一笑,知道是老夫人听进她的话了,“回母亲的话,儿媳就是怕母亲知道林罗家的在外受罪,于心不忍,便把他们两口子安顿在十里巷了,那里人多,街邻街访的,两人也不会觉得冷清。”

李氏见老夫人慢慢缓和的脸色,就发觉大事不妙,事情不仅没有照她所想那般发展,更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她忙开口:“娘,这都是大嫂的一面之词,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谁也说不准。”

话落,外头突然传来桂嬷嬷欢喜的声调,又打帘子入屋,“老夫人,老夫人,您瞧瞧是谁来了。”

桂嬷嬷亲自扶着两位年纪过百的老人,缓缓入屋。

两人行动缓慢的给老夫人行了礼,看着老夫人,就湿了眼眶。

林罗家两口回府,老夫人自是高兴的,当下便将李氏,杨氏打发出去了。

明间儿只留了林罗夫妇两人,说道以前的旧事。

飞三重的房檐下,杨氏冲着李氏轻浅一笑:“这次有劳四弟妹了。”

“有劳?有劳我什么?”李氏瞥了眼杨氏,不明白杨氏此话何意。

杨氏掩嘴低笑一声,就李氏这般,还想与她争,她缓缓道来:“没什么,不过是谢谢四弟妹的辛苦查证,不然我都不知怎么开口与母亲说。”

话罢,她回旋转身,只给李氏留了一个背影。

李氏正恼火着,外头便匆匆过来一个二等婆子,穿着旧青色柳条纹褙子,前头抹的亮洁,手里并揣着三封洒了金粉的帖子。

映着光辉,发着闪闪金光。

就连那婆子都是仔细的紧,不敢有所损坏,心里头不禁羡慕,这名门世家到底是不一样。

“你,过来!”她声音冷如薄冰,尖锐又带着分霸道。

那婆子小跑过来,已是一身热汗,迎面看见四夫人喊她过去,又凉了脊背。

她悻悻的过去,屈膝行礼:“四夫人。”

“那是什么?”李氏高挑着眉头,出声问道。

“回四夫人,是顾府送来的宴贴。”

李氏皱眉,顾府?当即便说:“老夫人在里面正说着话,帖子先给我,一会我拿给老夫人。”

那婆子犹豫了会,便双手奉上了帖子。

李氏将那婆子打发了去后,先打开看了宴帖。

头两张字迹刚劲有力,收笔果断,行云流水,分别宴请的是沈平成夫妻和众位小哥儿。

她又看了第三张,明显字迹不同,工整娟秀,一看便是女子的手笔,宴请的是沈家三姑娘及四姑娘。

李氏不禁捏紧了手指,一个庶出的小姐都能上得台面,她本就无子,已经失去了先机,女儿又不争气。

她恼火的将帖子甩在一边的侍婢手上,先离了福华院。

那方早先回了锦歆院的杨氏,看着齐二夫人送来的信,瞪圆了双目。

退婚!她万般没有想到齐夫人会来退婚。

她之前费尽心思,甚至不惜让沈岚气恼于她,一想到此,额角就铮铮的跳着。

杨氏立即吩咐绿衣,从妆台下二抽屉取出一包柳叶糖来,又让一小丫鬟去锦林院探风声。

此时的锦林院,氛围大好,因为沈平成回来了。

亮着两盏羊角宫灯的正厅,沈平成听赵氏将沈岚与齐家婚事的始末说完后,便将赵氏搂在怀中,满是疼惜:“都怪我,这几日忙得昏了头,不知你在府中为难,幸好岚姐儿的婚事作罢了,不然我就成大罪人了。”

赵氏本就是温柔似水的女子,在沈平成面前,更加柔顺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以为事情已成定局,却不料齐夫人过来忽然提出退婚,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气恼。”

迎头bsp;迎头对上沈平成一双柔情意意的漆目,她低声细语:“齐夫人退婚我自然是欢喜的,可一想到咱们岚姐儿温柔贤淑,这样的好姑娘,凭什么会被齐家退婚,就心头又不是滋味儿了。”

沈容掀起帘子进屋,就见这样一幅情形。

赵氏瞧见沈容与沈岚一起过来,连忙挣开,耳垂间摇晃的红玛瑙将她脸色衬得娇羞无比。

沈平成爽朗的放下手,冲两人招招手:“这些天可想不想爹爹。”

沈岚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与沈平成还有些生疏,低垂着脑袋,拘谨的笑着。

“那得问爹爹想不想我们了,这么久都不见爹爹的踪影。”沈容板着张脸,腮帮子鼓的圆圆的,她看了眼赵氏:“我可没有娘亲那么好哄骗。”

沈平成闻言,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瓜,又怕疏忽了沈岚,便开口:“你这小脑袋瓜,尽想些什么,爹爹在徐州见了些小玩意儿,便给你们姐妹俩带回来了。”

说着打开了紫檀八角桌上放着的一个小匣子。

里面各式各样的发饰,坠子,泥人就都露了出来。

沈平成一向心细,怕姐妹两人因为些小玩意儿起争执,所以每次买回来的东西,都是双份。

春林与夏晚去厨房提饭还未回来,他们几人便待在正厅坐着,沈容与沈岚在八角桌前摆弄着小玩意儿。

赵氏则在一侧问起了沈平成这几日的事情。

沈容摆弄着手中的泥人,趴在沈岚肩头小声道:“姐姐,你看这个像不像你。”

“哪里像了,我瞧着更像母亲。”沈岚认真端详,一本正经的说着。

沈容欢喜的挑起一边眉头:“那就对了,姐姐与娘亲本就相像嘛。”

沈岚看了眼她手中的泥人,又偷偷打量着赵氏,似乎,好像,真的有些相像呢,她暗暗的想着,有些开心。

沈容凝神,只听沈平成低沉渐缓的声音与赵氏说话。

“本来能提早回来,头几日,外头传出谣言来,周茂不敢回府上,就在我那待了几日。”

赵氏皱了皱眉头:“周茂?我瞧他作风不良,你可不能和他学。”

“我府上有一个温柔贤惠的美娇娘,哪还会瞧得上别人。”

沈容莞尔一笑,周茂的夫人,她曾经的婆婆,的确不是个好应付的,就从周府上下虽姬妾成群,却没一个能生下儿子,便看得出,她手段非常。

不管如何,赵氏已经对周茂印象不好了。

沈平成轻轻捏了捏赵氏的手背:“后几日,京城又调下人来,我这个宣慰使司还没任几天,便有人过来协助,连两广巡抚文朝江文大人都书信给我,让我小心行事。”

“如此严重?调下来的可是熟人?”赵氏虽不知道其中要道,但文大人都紧张的事情,必定不是小事。

沈容听到此处,连呼吸都变得轻细了。

“若是熟人也就罢了,这次调下来的人来头不小,是英亲王府的二公子谢钰……”沈平成摇摇头:“不提也罢,我好好任职,还不信他能翻出个天来。”

沈容愣神,英亲王府的二公子?怎么会下江北来。

好在后几年,英亲王府同沈家是一条战线上的,她便那么顾忌了。

上一世,她也只是从沈平成口中,或江北邸报,知道一些关于谢二公子的事情。

据说他虽相貌出众,颜如宋玉,却因行事果断决然,手段阴狠险辣,所以京城内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都避而远之,不敢攀亲。

邸报上曾不止一次出现他在镇守边关时的显赫战绩。

即便如此,在英亲王入狱,沈家败落之际,听周士闵说他已逃回了秦关,销声匿迹。

这个时候,莲并屏风外,传来一阵窸窣响动。

须臾,在外提食的春林与夏晚便绕过屏风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她眼风微扫,见两人是空手而回。

正纳闷着,她们便出声与赵氏解释道:“老爷夫人,方才奴婢去厨房,那的嬷嬷说,各房各院一会儿都要去福华院用饭,就不用提食了。”

她的话音刚落,外头守门的小丫鬟便传话进来,说是福华院来了人,让他们动身去福华院用膳。

等他们去了福华院,几房人都已经在明间儿候着了。

杨氏回头见赵氏进屋,便流转着眸子,与罗汉床端坐正色的老夫人说:“母亲,这些日子我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忙过惠姐儿婚事,还有武哥儿衡哥儿的大小事情,所以才出了今日这岔子事情,若不是四弟妹提醒,我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那桩子事儿来。”

李氏秉直了身子,脸色烧的发红。

杨氏笑眯眯的瞄了眼赵氏,继续说:“不如就让二弟妹帮着我一起管家,这样一来,也不会再有什么疏忽,母亲,您瞧呢?”

“母亲,我对府上各事还不明白,怕是做不好这事。”赵氏忙开口推脱。

一边的李氏气的两脸似能滴出血来。

杨氏可不管这些,她只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慢慢来便知道了,想当初我刚接手的时候,不也是晕晕乎乎的,做什么都觉得不对。”

沈容却是奇怪,杨氏这个时候分权,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偷偷打量了李氏一眼,就有些明白杨氏的意思了。

杨氏在下头与赵氏推脱着,老夫人轻咳了声,屋内立即安静了下来。

只能听见老夫人不喜不怒的声线徐徐传来:“让你做你就做,推脱什么。明儿早起你领着岚姐儿,容姐儿,英姐儿去一趟顾府,是顾七爷的生辰,我这已经备好了礼物。到时外客多,将几个姐儿都看好了,别再惹出什么不该的事情来。”说这话时,老夫人意有所指的往沈容身上瞧了一眼。

沈琳傻眼了,竟然没有她。

相反沈英惊诧的出声:“我也要去?”

程氏波澜不惊的神色也有了丝起伏,连惠姐儿,琳姐儿,芝姐儿都没有被邀请,却邀请了她们英姐儿,她轻轻扯了一把英姐儿,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你不想去?”老夫人不紧不慢的问着。

“想去,想去。”沈英心里乐英心里乐开了花,频频点头,心想,一定是顾小姐邀请的她。

老夫人剜了她一眼,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这才让芳草去青竹院一趟。

明日胡老爷携夫人子女便动身回冀州准备两家大婚之事了,今晚出于礼数,也得一同用饭。

折腾到了二更天,人们才慢慢开始散去。

胡韶君因浅尝了口酒,两脸泛着红晕,在斑斑月色下,她双眸中似深藏一汪碧潭秋水,煞是娇柔。

她不管不顾的拉着沈容就先出了屋。仰着脸笑了笑,才转头与她说:“我明日就回去了,真的还有些舍不得。”她忽然凑了过来,将半个脑袋搭在她的肩上,叹息摇头:“好妹妹,其实我更希望是你嫁给我大哥,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唉,可惜可惜,不过也好,反正往后都是一家人了。”

沈容无措,将她撑了起来,一旁的丫鬟为难的接过胡韶君,哪料胡韶君忽然又冲她扑过来,嘻嘻笑道:“好妹妹,听说齐家退婚了,姐姐这心里头,竟有些欢喜呢。”

“君姐姐。”沈容轻轻摇了摇她:“君姐姐,齐府不是个好去处,如果可以……”

沈容看着这样的胡韶君,有些说不出话来。

其实胡韶君不算坏,只是她别无选择。

让她在沈岚与胡韶君做抉择,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沈岚。

她沉了片刻,让那婢子扶着胡韶君回去了。

过会儿,程氏领着沈英也出来了。

程氏款款走到她身边,柔声说:“容姐儿,明日你多顾着些英姐儿,她这个性子,最不让三婶放心。”莞尔一笑:“你娘正与胡夫人说着话呢,约莫有一会儿才出来,正好三婶将你送回去罢。”

“是啊,三姐姐,夜里风大,你就同我们一块走罢,正好咱们商量商量明日的事情,我也不太懂,顾七爷生辰,咱们这些小辈需要备礼吗?”沈英傻傻的盯着她看,半个身子都藏在了程氏身后。

“我等姐姐一起,三婶婶您不用顾忌我。”沈容嘴角扬了扬,然与沈英说:“祖母不是说已经替我们备礼了,不用担心这些。”再送一份,别人还以为是私相授受。

程氏见沈容执意不走,只好作罢。

牵着沈英走到寂静的青石小路时,程氏才发问:“怎么近日看容姐儿与你生疏了不少?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应该没做什么惹她不快的事情来。反正她最近奇怪的很,娘,你刚刚瞧见了罢,她还要等着岚姐儿,现在与她那个姐姐好的很呢。”沈英小声嘀咕着,又撇了撇嘴角。

程氏向来平坦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她牵紧了沈英,“管她闹什么别扭,小孩子几天就缓过来了,英儿,咱们三房虽不受老夫人看好,但也是沈家人,二房势头如今大好,你与容姐儿交好总不会错的。她在二房说话的分量,可比岚姐儿重。”

“那表…周公子的事情?”沈英顿了顿,有些心不在焉的开口。

程家同周家虽是远亲,但周士闵也算是她的表哥,她就不明白,同是沈家的女儿,她怎么就不能嫁给表哥。

“容姐儿心性小,不懂这些,也不用着急,往后时间多着呢。”

次日天色才微微发亮,锦林院后罩房与前院忙碌的仆妇匆匆。

烧水的,管食儿的,备车的,回转长廊上一阵阵走过几个三等丫鬟和婆子。

“你们几个,先将这些放到马车上,都仔细着些,损了半分,卖了你们也赔不起。”方嬷嬷穿着一身亮绿色半截流纹坎,脸上还带着半分疲惫,唇色泛白。

不一阵,又踱步去了内院,拦下了白芷和如意:“今儿早些喊二姑娘三姑娘起身,必要倒腾一翻。”

白芷应了声,“嬷嬷,这次去顾府带几个丫鬟伺候?”她咧嘴笑着。

“就知道你是个闷不住的。”方嬷嬷睨了她一眼,“一会就跟在二姑娘身边好生伺候着。”

白芷点头如捣蒜,“我省的,省的,嬷嬷放心。”

又是半盏茶的功夫,各房各院的才悉悉索索有了动静。

锦歆院的今儿要送胡家的人,杨氏早将自己打扮的珠光宝气,亲自去了沈惠那屋,见沈惠还闷头睡着,涂了艳红豆蔻的手指微微一动,掀起了半张锦荣福禄被,“还不赶紧起来,你们几个过来伺候她更衣!”

沈惠脸上的划痕渐好,露出了半面惺忪不情愿的表情,拢起了身子:“又不是没胳膊没腿,干嘛让人送。”

口中虽抱怨着但还起了身。

原本反感婚事的她,因为沈岚被齐家退婚,心里头也平衡了。

一经折腾,便到了辰时一刻,人们都陆陆续续的奔福华院去。

几位小哥儿今日要去顾府,就免了今日的读书,早先同青南书院的先生告了假。

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手随意的搭放着,面上轻松随意,目光却透着几分谨慎。

她一一扫过要去顾府的几位小哥儿和三个姐儿,最后落在了沈容今日这一身浅色蓝锻锦衣配白色马面裙上,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不悦的开了口:“容姐儿回去换身衣裳,顾府这是办喜事,你这一身素净,去了作甚,杵什么眉头!沈府连个撑门面的衣裳都拿不出了?”

沈容自然是知道老夫人喜欢颜色艳丽,她垂着眼睑,未说话。

赵氏身子一顿,昨儿夜里杨氏已经将府内吃穿用度的账目转交了她,就连库房的钥匙也让她拿着。

她忙出声:“母亲,容姐儿还小,不懂这些,定是丫鬟不懂规矩拿错了。”她忽而板脸,朝后一瞥:“今儿是哪个不知轻重的丫头给三姑娘取的衣裳,三姑娘岁数小不懂这些,你们难道还不知?”

头一次跟着三姑娘过福华院的吉祥傻眼了。

因为今日是三姑娘让她取得衣裳。

老夫人眉头隆起,“行了,锦林院的事情你自己处置,还不领着容姐儿回去换身衣裳,别耽搁了时间。”

这罢,一行人又鱼贯而出。

回了锦林院,如意替沈容取了件桃粉色缎圆领褙子,而赵氏,正在前院处理吉祥的事情。

“夫人p;“夫人明察,奴婢没有,是三姑娘想穿……夫人明察。”吉祥跪在地上,惊慌的说着。

“三姑娘岁数小,别什么事情都想往她头上赖,你若是老实交代也就罢了,现在……锦林院可留不得不诚实的丫鬟,你自己寻去处罢,这容不下你!”赵氏即便是发火,也没有那震慑人的气场,一番话说得心平气和。

吉祥头皮一阵发麻,如果离开锦林院,她婆婆指不定怎么骂她,她知道二夫人心软,连忙磕头求饶。

赵氏偏过脸,本想冷硬一回,可见吉祥额头都磕出了血印子,又于心不忍,轻咳一声:“够了,我这可不想多出一条人命,你暂且就待着后罩房做些杂事,不准再进内院!!”

吉祥闻言,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她还是感恩戴德的去了。

经过这样一个小插曲后,她们方动身上了马车。

沈平成和小哥儿们一辆马车,比她们提早出发半个时辰。

沈容早些与赵氏说了自己缺一个在外办事的小厮,正好如意有个表兄可信,赵氏便答应了。

此次,钱骁也混在了小厮的队伍中。

顾府在十里巷相对的九转巷内,是百年留下来的老宅,上下泛着陈旧,格局虽不如如今的新宅花样多,却胜在古朴。

沈容跟在沈岚后面下了马车,站在顾府的二门内,看着来来往往井然有序一色的青花褙子的婢子,和二门悬梁处高挂的四字牌匾“厚德载物”

沈容这才感觉到什么叫真正的名门世家。

不是金粉铺墙,琳琅满目的玉器,而是严谨的家风和府内满面书香的气息。

一模样秀丽身姿高挑的婢子向她们走来,嗓音低柔:“奴婢名唤水柚,是专门伺候沈夫人与各位姑娘的,几位夫人已经在渠芙堂了,还请夫人随奴婢来。”

赵氏浅浅笑着,命下人将礼物拿给了府前收礼的小厮。

这才跟着水柚去。

沈英看什么都新鲜,她紧紧跟着沈容,生怕丢了一般,低声说:“三姐姐,我有些害怕,一会儿出了差错怎么办。”

“安安静静不说话能出什么差错。”沈容回了她一句,快步跟了上去。

绕过水榭楼阁后,便到了水柚口中的渠芙堂,低沉婉转的笑声已然隔着轻幔纱帘传了出来。

“京城里的胭脂虽好,却也比不上咱们城中的云脂膏,我是最爱这云脂膏。”

“这便是了,就和我喜欢秦绣记的衣裳绸缎,顾夫人身上这款该是秦绣记新出的花样吧。”

能出入顾府的,必定是达官贵人,从这几句话也听的出,这几位夫人们可都娇贵的很,沈容看向赵氏,就赵氏今日这一身行头,她根本不用担心。娘亲在白马城被娇惯的,可比她所见识到的厉害多了,更何况白马城是唯一一个大元朝的独立城,大元州城居多,也就那么一个城主。说是归大元朝,可却是不受大元朝限制的。百年前,统一山河时,先祖皇帝便下过一道懿旨,凡后世子孙,都不可干涉白马城,只是经时间流逝,人们都渐忘了。

水柚近前通禀后,她们才进了屋内。

渠芙堂是一个大明间儿,方方正正的屋子,内里顾夫人被几位珠光宝气的夫人拥簇着,都坐在红实木镂花椅上。

见赵氏入屋,顾夫人亲近的走了过去,笑盈盈的歪头与旁人说:“我与沈夫人是一见如故。”又一一将各位夫人介绍给赵氏:“这位是侍御史张乾张大人的母亲张夫人,这是枢密副史奇赢旭奇大人的夫人,参议中书省事林奉先大人的夫人。”

一一见过后,不及顾夫人介绍赵氏,林夫人妖艳的一笑,拉过她:“不用介绍,我们都知道,是新任宣慰使司沈家的夫人罢。”

一旁奇夫人也咯咯点头。

赵氏内敛的笑着。

张夫人便非要问赵氏关于白马城那边新鲜的趣事,后又打量了眼赵氏,赵氏今日穿的是绣牡丹粉色圆领薄褙子,样式普通常见,稀疏平常,张夫人巧笑问:“方才我们正讨论哪的衣裳好看,我和顾夫人都是常去秦绣记,看沈夫人这缎料花样,不像是秦绣记的?莫不是京城新出的花样?”

除去奇夫人,几位夫人皆面面相觑,明眼人一看便晓得这花普通的很,哪里是什么新出的,就知道是张夫人在这揶揄沈夫人了。

沈容是个闺阁女子,根本插不上话,只得规矩的站着,方才听顾夫人报那几位夫人的家门,她想,顾家宴请的应该都是二品官员以上的夫人。

而那位奇夫人的夫君以后更是沈平成的左右手。

“哪里是京城的花样,不过是家中请的裁缝罢了。”赵氏摇头,实诚的开口。

闻言张夫人掩嘴笑着,奇夫人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她一向看不惯张夫人,因为她毫无家世,只因生了一个好儿子,才挤进这名门圈内,她走近赵氏,故作稀罕的神情:“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雪域丝绒锦缎……”

“千金难求的雪域丝绒锦缎?”张夫人赫然瞪大了双目,轻咳了两声,镇定的扬眉:“怎么可能?雪域丝绒锦缎是有钱都求不到的,听说三年才出两匹,由雪山天蚕丝制成的,冬暖夏凉。”她又瞅了眼赵氏这身行头,怎么看都不像是雪域丝绒锦缎。

“沈夫人,不介意我摸摸看罢,我曾经在京城见我大嫂穿出一次,不显山露水,却非同凡响。”顾夫人开言,几位夫人都噤声了。

待顾夫人上手摸过赵氏的袖角后,震惊之余后,立即点头:“果然是雪域丝绒锦缎,上手极滑,这个时节,还透着别样的凉意。”

赵氏低眼瞧了瞧自己这身锦缎,并不以为然:“几位夫人若是喜欢,我那还有几匹,待回去让下人给夫人们送到府上去。”

说的轻巧随意,张夫人霎时白了脸色。

“使不得使不得。”顾夫人连连摆手,忙将话题引到了姑娘们身上:“这小孩子长得就是快,前些时日见容姐儿还像个孩子,今日一瞧,打扮的像个大姑娘似的,和岚姐儿都快一般了。”

&r/>顾夫人开口说不要,其他几位夫人就是心头再不愿,也没法子,也跟着应了几句。

沈容她们在这怎么都不自在,顾夫人也瞧得出来,便打趣道:“桐姐儿一早就盼着了,你们几个在这也无趣,水柚,先带姑娘们去桐姐儿那,待午时直接领着她们去芙蓉园。”

“奴婢明白。”水柚躬身行礼,后退出了屋。

出了渠芙堂,沈英大舒一口气:“可算出来了,在里面连大气都不敢出,对了,三姐姐,二伯母身上穿的真是雪域丝绒锦缎?”

“自然是了,有什么稀罕的。”外祖母一向不吝啬,而且那位制雪域丝绒锦缎的商人还是外祖父的友人。

就连沈容自小待在白马城,都被外祖母和二舅舅熏陶的对金钱不重视了,更别说赵氏小半辈子都在白马城了。

沈英羡慕的用鼻音“唔”了声,转手缠上了沈岚:“岚姐姐,你是不是也没去过白马城,唉,真不知道那座城到底是什么样的。”

沈岚身形微僵,“没有。”

沈容气恼的瞪了眼沈英,明明知道岚姐儿自小待在沈府,还出此言,她侧上隔过沈英:“姐姐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的,外祖母一直念着姐姐呢,可惜四妹妹怕是没机会了。”

她才不管沈英脸色如何,自她知道她与周士闵是被她种种撮合成的后,她对她这样,已经很是和气了。

她们走在长廊上,在前面带路的水柚忽然停了下来。

并半垂下了脑袋。

沈容正纳闷着四处张望,手心就被捏了一下,沈岚瞅了她一眼,那副神色明显是让她别四处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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