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提亲
两个喜娘一前一后的走着,又回身甩着帕子吩咐:“都将东西摆落好了。”
沈岚心中猜出了一二,折身又走到了沈容身边。
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沈容讪笑与胡韶君说:“君姐姐,你先回去,我抽了空就去找你玩。”
胡韶君听的莫名其妙,但也点头答应了。
送走了胡韶君,沈岚才露出几分急色:“怎么办,一定是齐家的人,是齐家的来提亲了……”
攥着沈容的衣袖越发收紧。
“姐姐,你别急,娘亲还在祖母屋里呢,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沈容出声安慰着,伸手牵上了沈岚,“现在咱们在这也决定不了什么,先回去。”
沈岚点头,任由沈容牵着她走,她看着身前沈容小小的身影,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她,竟有些惭愧,她身为姐姐,却让妹妹为她担忧。
她忽然就停下了脚步:“阿容,算了,你才回沈家,不知道沈府的事情,虽然府上中馈是由大伯母打理,可真正做主的还是祖母,她说一没人敢说二,如果她同意了这门亲事,是不会改变的。”
“姐姐,我只知道,如果爹爹不同意,祖母也不会强求。”老夫人知道利弊,她拉紧了沈岚:“只要姐姐不退步就行。”她就怕沈岚懦弱,先被说动了。
匆匆回了锦林院,方踏进内院,厉嬷嬷谄笑着迎了过来,见姐妹亲密,几不可见的动了动眉头,“二姑娘三姑娘一道回来了,香儿去提食盒了,二姑娘是要等哪用膳。”
沈容看了沈岚一眼:“姐姐去我那屋罢,省的我一人也闷的慌。”
这罢,两人一起坐在了西次间的临窗大炕上。
“齐家想快速在江北择一儿媳妇,一定会做两全准备,你上头还有惠姐儿,如果惠姐儿婚期晚,齐家只能另择,他们等不及。”沈容说。
“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沈岚奇怪的想着,连沈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她一个小姑娘,哪晓得这些。
“…我在白马城听说的,那里不乏从京城出来的达官贵人。”沈容干笑一声,怕沈岚多问,便道:“姐姐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就成,无需被这些烦心。”
福华院,喜娘一左一右的站在老夫人身侧,又瞧了眼赵氏:“老夫人,想必这位便是二夫人罢,夫人您好福气,生了个好闺女咧。”
赵氏黑着一张脸,完全不搭话。
“小人是为齐家大少爷向您府上的二小姐提亲,齐夫人为了表达齐府的求娶之意,聘礼也一并带来了。”为首的喜娘什么没见识过,她不介意的笑着,继续道。
另一个喜娘也笑说:“当然,这聘礼还只是一半,待府上的二小姐同齐大少爷成婚时,保准是永安城最轰动的,老夫人,二夫人,齐大少爷小人瞧过的,一表人才,英俊潇洒,二小姐嫁过去,还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呐。”
&nbbsp;老夫人看着上面长长一份礼单,不心动,那是说假的,她定了定神,“齐家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亲家,只是这婚事成不成,还得要问过齐夫人。”
“呦,老夫人您放心,齐夫人的车轿就在后头呢,一会就到了,您先将二小姐的庚帖准备好,到时候也方便些。”
果然,不过一会,外头的婆子就传话说齐夫人过府了。
齐夫人是由丫鬟们引进福华院的,她打扮的雍容华贵,身穿绯红色牡丹洒金褙子,脖颈间戴着一串珍珠玉链,圆润的耳垂上是豆大的红玛瑙坠子,整个人被衬得珠光宝气。
一个沈家,也需她亲自上门,面子比他们齐家还大,若不是为了萍儿!齐夫人雍容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屑。
沈老夫人听齐夫人过来,撑了一把黑漆小几,由桂嬷嬷扶着出去迎接。
“沈老夫人,您还出来作甚,这不是折煞我这当晚辈的。”齐夫人忙推着老夫人进去。
与齐夫人比起,赵氏简直是清粥素菜。
她一身杏黄色素面妆花褙子,及腰的长发盘在脑后,仅仅用了一只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年纪虽与齐夫人相差无几,但看上去,却要比齐夫人年轻不少。
齐夫人与老夫人客套了会,便直入主题:“那日在齐府上,我瞧过岚姐儿后,就欢喜的不得了,当时就想,若是岚姐儿能嫁入齐府,那可是我们齐府的福气,老夫人您说不是。”她娇艳的红唇上扬,仔细瞧着老夫人。
“蒙齐夫人看重,岚姐儿能入齐夫人的眼,那也是她的福气。”老夫人说道。
赵氏在旁侧一听,就微微皱起了眉头,急看向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目光在赵氏身上停了一妙,就看向了别处。
赵氏一直在等老夫人问齐夫人,老夫人却无所表示,她忍不住出了声:“齐夫人,听说这次是齐大少爷与齐二少爷一同回来的,在堂会上,齐二少爷未过来?”
“他性子不如他哥哥,是个闷葫芦,不爱出去见客。”齐夫人微愣,很快的掩饰了过去,“以后岚姐儿嫁入齐府,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还怕见不上。”她笑着说。
赵氏想都未想,直接道:“齐夫人,不瞒你说,我听见了其他不好的传闻,说是齐二少爷自小病弱,这次回来,不会是借着齐大少爷的婚事,给齐二少爷冲喜吧。”赵氏说话不会拐弯,她有什么说什么,无所顾忌。
“胡说什么!是谁造了这样的传言,我们萍哥儿好好的,不过是前些日子生了场小病,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病弱,二夫人,你告诉我,是谁传出了这话!”齐夫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质问赵氏。
赵氏闻言有些心虚,毕竟她也是听说,她顿了顿,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齐夫人见她不说话,心中暗舒了口气。
“这么说来,齐二少爷无事?”老夫人这才反问一句,见齐夫人的肯定的神色,立即笑了:“齐夫人,岚姐儿能嫁入齐府,那是她的福气。”这意思就是同意了。
齐夫人是满心欢喜的离开了沈府,她未将聘礼带走,老夫人便做主让下人们搬到了锦林院。
一时之间,锦林院人流涌动。
此时,先得了消息的杨氏满意点头:“我就知道,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既然岚姐儿的婚事暂定,那惠姐儿也该早早定下婚期了。”
“夫人…大姑娘…在外头候着。”绿衣小声说着,前日大姑娘才和大夫人吵了架,他们这些当下人的虽说不了什么,却是担忧的。
“在外面候着作甚,待会岚姐儿就过来学习了,她还不准备着些。”杨氏眉头一低一高,不耐烦的说着。
正说话着,沈惠已经掀起帘子入了屋,声音带着几分怒火,跳脱:“娘,岚姐儿的婚事定下来了!”
杨氏站起身来,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这事你别操心,胡夫人和胡姑娘在青竹院待着,你只管多去走动走动,以后嫁过去,也不会受了婆家欺负。”
“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娘!”沈惠气的浑身发颤,大吼道:“如今我见了胡延清那模样,你还逼我,娘,你太偏心了,凭什么岚姐儿许的是齐家大爷,你与姨母宁愿帮一个外人也不愿帮我,我嫁入齐府不是更好,姨母还会照应着我。娘,我不想嫁那个什么胡延清,你帮帮我,去和祖母说,退了这门婚事吧。”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渐渐软了下来。
“说什么浑话!这亲事是说能退就能退的!胡少爷哪里不好,为人憨厚老实,又是胡家嫡长子,那些庶出的子弟也碍不着你。待你嫁过去,必定是由你打理胡家,还怕受什么委屈。”杨氏反瞪了她一眼:“等以后,你就知道感谢娘了,绿衣,还不带大姑娘下去!”
沈惠不情愿的被拖了下去。
杨氏揉了揉眉间,打了口哈欠,整个人略显疲惫:“账本做的如何了?算日子,她们也快回来了。”
“奴婢知会了田管事,田管事说保准看不出一点端倪,夫人放心便是。”
杨氏呼了口气,连着累了几日,让绿衣扶着她上塌休息。
后头的青衣打了帘子入屋,附在绿衣耳边说了几句,退下了。
“夫人,方才下人传话,说今日二姑娘就不过来了。”绿衣道。
杨氏赫然睁开了泛着淡淡褐色的眼睛,岚姐儿这个时候不过来……她斟酌片刻,吩咐着:“你去妆台右侧的彩锦如意六角匣子内取出那对玉柳叶坠子,这就给二姑娘送过去。”
绿衣小心的取出物件,应了声是,出了外间的双开木门,让青衣走一趟锦林院,她才懒得走动。
青衣老实的拿着玉柳叶坠子,穿过小巷长廊,就走到了锦林院的东门前。
青衣看着满院子的红木箱子,挪不开目光来。
“那边;“那边,对,就是你,那个丫鬟,你是做什么的。”方嬷嬷老远发问了句,待青衣走近,热络的笑了笑:“原来是大夫人身边的青衣。”
“呵呵,奴婢奉大夫人的命,过来给二姑娘送份礼,我们夫人说,这样的亲事,是不可多得的,说岚姐儿有福气,只有岚姐儿才能配得上二姑娘。”说着她将耳坠摊在了方嬷嬷眼前。
方嬷嬷侧目瞧了眼明间,“我们姑娘现在有事在身,你就将这耳坠交给我罢,我到时给二姑娘送过去。”
“这…也好,就劳烦嬷嬷了。”青衣双手将锦盒奉上。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方嬷嬷走到廊下,站在纱帘后听屋里动静并不大,这才打了帘子进屋。
赵氏同沈容,沈岚正在大堂上坐着,沈岚同赵氏的脸色相差无几色,都带着几分无奈,忍耐。
“母亲,祖母都定下了这门婚事,怕是不会变了,您也不要为我再去触祖母的眉头了,或许,嫁入齐府是我的命。”
沈容身子不禁绷直,如果是命,如果是命,她为何还要重生,这一世,她不信命,她抬眼看赵氏。
赵氏则是看向了方嬷嬷。
方嬷嬷不得已讪笑一声,忙走近几步,“二姑娘,这是大夫人差人送来的。”
沈岚诧异的看了眼,接过,打开,动作一气呵成,锦盒内,一对玉柳叶坠子露了出来,晶莹通透,四角打磨熠熠发亮,似要将人照出个影来。
“大伯母怎么送这个…”沈容奇怪的问。
“以前我十分喜爱这对玉坠,可大伯母却说,要等我定下婚事后,才会送给我。”她怔然看着,想不打杨氏还记着这件事,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赵氏的面上有些难堪:“这坠子的确是好东西,不过岚儿,我不会让你冒险,明明知道其中有险,还要冒险而去,这不是明智之举。”
待沈容回了自己的屋里,喊了如意进屋。
老夫人同意这门亲事,是意料之内,她只认定齐二少爷是小病一桩,吃几剂药就痊愈了,她微微动着手中的白瓷茶盏:“如意,你是永安城的土生土长的,待永安城熟悉就不用说了,这里可还有你信的过的亲人。”
“有倒是有,是奴婢的表兄,他为人老实,应该信得过,只是他不在府内做事。”
“这个无妨,你出去给他稍个信,将这信上的事情大肆宣传开,最好是人尽皆知。”沈容从袖口取出一封牛皮纸装的信来。若不是老夫人急着定下婚事,她根本不会走这一步。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将事情办妥。”
“此事一定要办妥当了,要隐秘些,你表兄若不愿,也无需强求他,全看他自己,自然你也不可逼着。”沈容唇角微微一动,让如意暂且退下了。
没过几日,永安城上下就传出了关于徐州知府周茂的内事。
周茂私下租赁了一个小院,里头养的是曾经怡香院头牌。
传出这样的风声来,他以后的仕途怕是不好走了。
沈容听着如意回声,舒了口气,她之所以让如意的表兄传出这样的风声,一是为了试他够不够胆色,值不值得信任。
二则是反正要随便传出一个风声,齐家二少爷的事情暂时不能传出去,她对周家的事情又比较了解,还可提前做防范的准备。
“你表兄什么名字。”她问。
“回三姑娘的话,奴婢的表兄叫钱骁。”如意恭声回答,却在心中纳闷,这周府上的事情,一个尚不出闺门,还是才从外回来的三姑娘怎么知道。
“钱骁?”沈容念着这个名字,点点头,记了下来,又吩咐如意:“他若是愿意,就让他来沈府做事。”
“奴婢的表兄说了,他在外更方便为姑娘做事,到了沈府,反而被束住了。”如意迟疑了会,方开了口。
想不到钱骁是个聪明的,她点点头,暗自思忖。
近日,锦林院内新栽种了不少花草,西墙角那几株翠竹,显得院中空寂无趣,尤其方嬷嬷见赵氏这几日闷闷不乐,院中气氛低沉,这才想了法子。
这几日,沈平成没回府上,赵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申时未过,她便再也沉不住气,往福华院去了。
沈容正趴在黑漆彭牙小几上打着盹,冬梅低了声调:“姑娘这些日子每日都去青竹院与胡姑娘小坐,今日怎么还未动身?”冬梅不解。
沈容打了个哈欠,“乏了。”
“那姑娘在床上歇会,趴在这里多难受。”冬梅说着,准备扶沈容往东次间去。
沈容摇头,“在坐一会,不碍事。”
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胡韶君就风风火火的过来了。
冬梅知道自家姑娘与胡韶君亲近,就亲自替胡韶君打了帘子。
隔着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胡韶君响亮的声音传了进来:“好妹妹,好妹妹,你怎么了。”见沈容好端端的坐着,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病了,怎么不见你去青竹院找我。”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沈容抿唇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最近锦林院的事情太多了,有些忙。”
“我知道,是岚姐儿的事情。”胡韶君瞅了眼沈容,往她身边凑了凑:“好妹妹,你快与我说说,齐家大少爷怎么就与岚姐儿定亲了。”她自小就好强好胜,如今好容易有了喜欢的人,转眼却成了别人的未婚夫,她这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什么。君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像咱们这样的,是没得挑的。”沈容瞧着她道。
胡韶君撇撇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要我喜欢的。”胡韶君才不管那些。
她差身边的婢女去找了胡延清,又拉着沈容出了锦林院,往青竹院去。
两人在青竹院内坐了一会,就有丫鬟说胡延清来了。
胡韶君欢喜的点头,让沈容先在院内坐着,她疾步出了青竹院。
青竹院前是一条数种繁多的林荫小道,胡韶君拉着胡延清走到了一颗合抱树下。
“大哥,你这些日子跟着沈大哥都做了什么,听说沈大哥带你去了青南书院。”胡韶君小声说着。
胡延清点头。
“那你可见过齐家大爷。”胡韶君不禁激动的问着。
“有幸见过一次。”胡延清老实的回答,他诧异的盯着胡韶君看:“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没有,我就是羡慕大哥,我来了永安城这么久,哪里还没去过,不像大哥,可以出去见见世面。”
胡延清不禁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我明日……”
忽然一声拔高的女声传了过来,胡延清与胡韶君都停下了话头,站在树后,看着小道上站着的几人。
“大姑娘,您就别闹了,大夫人还不都是为了您好,奴婢瞧胡公子为人老实,往后定会有一番作为的,姑娘不必心急。”
“老实老实,他浑身上下也只剩一个老实了,别和我说老实。他身高不及我大哥,不对,连喧哥儿都不及,简直就是个矮子,我才不要嫁过去,沈府在永安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门户,区区一个胡家,也想攀上沈家,哼!也瞧他们胡家配不配!”
“呸呸呸!姑娘瞎说什么胡话呢,别让人听了去。”
隐于树后的胡延清面色苍白,袖口下的双手紧握。
“这个不要脸的,我出去教训她!”胡韶君不是胡延清,有气能憋住,当下她就冲了出去,胡延清拉都拉不住。
“什么沈家大小姐,也不过如此,在背后说人坏话,简直是让我大开眼界,我看你才是又丑又肥,就凭你这模样,还想进我们胡家的门槛,简直做梦。”胡韶君冷着张脸,越发瞧着沈惠恶心人。
还当是她的好大嫂,她呸!
“你……”沈惠瞪着胡韶君,反正也是要去青竹院与胡夫人说,她也不怕别人知道,“你说什么!你这个贱人,我要撕了你的嘴,让你再乱说话,这是沈府,还轮不到你来撒野!”沈惠说着就伸手冲胡韶君打来。
身后的奴婢们吓坏了,忙拦着,硬是将胡韶君推着了地上。
胡延清一直躲在树后,细小如缝的眼睛一片血红,他目光紧紧的锁在沈惠身上。
在青竹院听到吵闹动静的沈容不由皱起了眉头,难不成兄妹还争吵了起来,她让冬梅去看什么情况。
“姑娘,不好了,是大姑娘,和胡姑娘打起来了。”冬梅站在外头看清了情况,连忙折身回禀。
沈容闻言,忙赶了出去,怎么好端端的和沈惠打起来了,沈惠又怎么跑到这了,带着不解,她出了青林院。
外头已经乱了套,两人正扭打在一起,完全不像是闺阁千金,反倒像是市井泼妇。
一向笑脸嘻嘻的沈惠,简直让她大跌眼界。
从齐府回来的胡夫人,面带喜色,步伐轻快,正要迈进青竹院,就看见了不远处浑身狼狈的两人。
“啊——”她下意识尖叫一声,急匆匆的赶了去。
“谁让你们赖着沈家不走了,既你口中念着不稀罕,那就收拾东西离开,口里一套,背后又一套,本姑娘见的不少!”沈惠怒视着胡韶君,她就不信,她还赶不走这门亲事!
胡韶君气的不轻,直接伸手,不管不顾的向沈惠抓去。
沈惠忽然撕心力竭的吼了一声,脸上立即有血流了下来,花了一张脸。
沈容看的心中一惊,原先她去阻拦被推倒在地上,瞧见这一幕,立即站起身来:“快去请大夫!”
上一世亲近的两人,这一世成了仇人,胡韶君低眼看着自己指甲缝间的血迹,怔然后退,脑中蓦然清醒了。
胡夫人也慌了神,女人最重容貌,若是沈大姑娘因自己闺女破了相,她稳住心思,“快,快去请大夫。”
又一把拉过胡韶君,一副横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这个孽障,真是活活气死我不成。”
沈惠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沈府,胡夫人小心翼翼的过去:“大姑娘,都是君姐儿不好,伯母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了,你先到青竹院,要是耽搁了治疗,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你们要害我!你们要害我!”沈惠大喝一声,提起裙摆就往回跑。
沈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她跟着沈惠跑了,半道上,又折回了锦林院。
“姑娘,您说这事会怎么办。”冬梅快步跟在沈容后头,方才那一暮暮,她看的触目心惊。
“不好,赔了夫人又折兵。”沈容道。
“是胡姑娘?”想想也是,胡家这样对大姑娘,这门亲事是结不成了。
沈容抿唇摇摇头,一脚进了锦林院。
冬梅正要再问问,耳畔响起了分外着急的声音。
“三姑娘,您这是去哪了,夫人差人寻你,也没瞧见你,怎么衣裳还染上了土。”方嬷嬷立马弯身替沈容拍裙摆上的浮土,虚叹息:“这若是让夫人瞧见了,夫人又该乱想了。”她起身睨了眼冬梅:“没出什么事吧。”
冬梅慌乱几分,急的摇头:“没有没有。”
“嬷嬷,我先回去换身衣裳,免得娘亲担心。”她笑着吐了吐舌头,一溜烟的跑进了内院。
方嬷嬷回身看着越来越小的身影,又气又笑的摇摇头,却也感慨,三姑娘知道心疼夫人了。
进了东次间,桑枝出去打水,冬梅去西次间找衣裳,如意则在屋里伺候着。
“姑娘,贾戴在二老爷身边贴身伺候着,表兄要想见到贾戴,怕需要几日时间。”
“尽快吧,先让他去徐州。”沈平成的官府设在徐州,老夫人就是知道沈平成这几日忙,才先敲定下来,赵氏又是个软性子,等他回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如今沈家虽收了齐家的一半聘礼,但两家还未互换庚帖。
换了身衣裳,又净了脸面,她才去了外院。
&n/>赵氏听见响动,先走了出来,见果然是沈容过来,颦蹙的眉头舒展了开,“又去青竹院了,阿容,娘知道你与君姐儿处得好,这几日又常去青竹院同她玩闹,可胡家大爷是惠姐儿的未婚夫,你这样常去,免得被人猜忌。”
沈容顿然,她原以为娘亲在白马城被保护的太好,不懂这深宅内事,却不料娘亲都明白,甚至心思比她都细,只是娘亲不愿争,当初王氏进门,只要娘亲愿意,父亲怎么可能会对娘亲淡而远之。
她点头,红了眼眶。
赵氏紧紧的将沈容抱在了怀中,今日她去老夫人那求沈岚的婚事,却被老夫人百般挡了回去。
岚姐儿又与她说,“反正也是要嫁的,没准齐二少爷真的快痊愈了,我能嫁入齐府那样的人家,红了多少人的眼,母亲也不必再想办法了。”
“夫人,福华院差人过来,说要三姑娘过去一趟。”春林垂首道。
赵氏不禁低眼看沈容:“出什么事了。”
“没事,祖母不喜欢等人,我先过去,等夜里回来,再与娘细说。”沈容笑道,早料到老夫人会差人喊她。
她也不用再换衣裳,直接就跟着去了福华院。
方正的花厅内,胡夫人与杨氏都在,胡韶君与沈惠正跪在地上。
沈惠已经上了药,右半边脸上的划痕尤为明显。
“还不进来,站着外面作甚!”老夫人阴沉的拍着身侧的小几,眉目瞧着十分狰狞。
她背脊不禁卷过一股凉气,绷直身子给老夫人行了礼。
老夫人瞥了眼下头的沈惠,与她道:“方才你也在青竹院?惠姐儿与君姐儿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祖母,方才孙女是在青竹院,当时君姐姐出去了一小会儿,我就在院里待着,没一会,外头就有了动静,等我出去的时候,惠姐姐与君姐姐已经争吵开了,我上去拦,可力量轻薄,实在是拦不住。”她如实作答,将事情的始末与老夫人一一说开。
“那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沈容摇头,这会儿她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惠抽泣着,急忙开口:“祖母,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这样出去还怎么见人啊,祖母,我现在还没入门呢,若是入了门,还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她嘤嘤的哭着。
“老夫人,是她与身边的丫鬟说她不会嫁到胡家,还说……还说哥哥是个矮子,配不上她,说是我们胡家赖在沈府不走!任谁听到了这样的话,也不会容忍的!”胡韶君挺直了腰身,气恼的说着,她恨不得再撕了她另一面脸!
杨氏腿脚不由一麻,“君姐儿,这话不可乱说!你们两个小儿吵吵闹闹也就罢了,别伤了两家的和气!”她话峰忽又一转:“只是你怎么能划花惠姐儿的脸,咱们两家可是要结亲的!你这样做,这门亲事还怎么结!”
杨氏心痛归心痛,可出了这桩子事情,惠姐儿要是再嫁入胡府,哪还有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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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惠抽泣声不断,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件事情而破了相。
但想起大夫说只要按时上药,便不会留下疤痕,心中又觉得值了。
“说的是哪门子混账话!”老夫人剜了眼杨氏,又看胡夫人小心翼翼的神色,最后对沈容道:“起来回话。”
沈容这才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便是屋中萦纡着的沉香味。
老夫人身后的八角琉璃宫灯将她脸色衬得灰暗。
忽然,隔着两扇大屏后的帘子响动,流紫打起了帘子,“老夫人,胡大爷过来了。”
胡夫人闻声心头凉了一大截,脸上掩不住的尴尬,面向着老夫人,没动半分。从自己肚皮里出来的儿子,她还不知道,这门亲事怕是成不了了。
脚步声渐近,不过片刻,胡延清便行走端正的给老夫人行礼,又和杨氏见礼,他神情认真,浑厚出声:“老夫人,伯母,今日一事都怨家妹行事鲁莽,晚辈在这给沈姑娘赔个不是……”
“哥哥,明明是她先……”
“韶君!”胡夫人低声截住了胡韶君的话。
胡延清也不恼,他细长的眼睛透着几分歉意,又夹着诚意,继续说:“沈姑娘此番皆因我们胡家,沈姑娘又与晚辈定亲,晚辈并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沈姑娘,晚辈一定会娶,还请老夫人,伯母放心。”
此言一出,屋中顿时安静下来,沈惠没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胡夫人意外的是胡延清竟不计前嫌,还会娶沈惠,她稍稍舒了口气。
“这……”杨氏不明白的看了眼胡延清。
“清哥儿能这样想,那是极好,等惠姐儿脸上的伤痕大愈,就商定你们的婚事。”老夫人满意的点头,就知道胡延清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眼尾扫了眼杨氏:“好在清哥儿是个明事理的,还不赶紧将惠姐儿带回去,好好养伤,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祖母,我……”
杨氏一把按住沈惠的嘴,难为的点头,将沈惠带了出去,此事怕不会有变动,惠姐儿要再多说一句,嫁进胡家,还不知怎么被欺负。现在顺了老夫人的意思,或许以后,胡家顾着沈家的门面,不会计较此事。
杨氏是气急败坏的带着沈惠离开的。
胡夫人携一双儿女相继出了福华院,胡韶君不满的看着胡延清:“哥哥,你又不是没听见,何必用咱们的热脸去贴…”
“你这都是从哪学来的污秽话!再折腾就将你送回冀州!你懂什么,尽是胡闹,好在这次老夫人不计较,不然怎么收场。”胡夫人扯了一把胡韶君的胳膊肉,才慢慢说:“等她嫁过胡家,那还不是攥在我的手里头,任她再也通天本事,也得恭恭敬敬的喊我声母亲。”
胡韶君忽然明白过来,她笑嘻嘻的点头:“还是娘高明。”
等福华院的人都走尽了,桂嬷嬷方上前一步:“夜深了,老奴扶您去里间歇息,好在今夜没什么事,原先,原先三姑娘与胡姑娘走得近,老奴还担心……”桂嬷嬷连忙住嘴:“瞧奴婢这记性,姑娘的事哪是我们这些当奴才说的。”
“罢了,你也是为沈家的颜面着想,这事不用多虑,容姐儿心气儿高,惠姐儿都瞧不上的,她更瞧不上。”老夫人薄唇抿成一线。
桂嬷嬷讪笑一声,点头应了声:“老夫人说的是。”一面替老夫人拆发髻,一面道:“只是二老爷在外多年,到底是生分了些。”
老夫人面容冷峻,目光略沉。
,希望姐妹们能继续陪作者君走完下一年~爱你们呦~~
本来要关门的小厮顿时停住了手,不敢信的看着眼前的书童,齐二爷病重,是府上的秘事,谁都不敢泄露出去。
他偷偷打量了一眼外站着的小师父,见他清尘出绝,面上无色,周边似有似无的散着仙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看。
恭恭敬敬的将两人先请了进来,安排在门房处等候,又另找了两个婆子去内宅知会夫人一声。
齐夫人最信这些东西,想当初在京城,她花重金请来大师为齐二爷算命求解,大师说齐二爷必须女养方可活过十八。
“师父,不知小的面相如何?”那小厮讨好的上前,隔着钱骁,细声细语的与小八说。
小八一动不动,面上没有半点神色,钱骁偷看了小八一眼,暗暗称赞,殊不知其实是小八紧张的面容抽搐,僵硬的不能动了。
“凡事都讲一个机缘,家师也不是随随便便替人相面的,那与街坊上的半仙有何区别。”钱骁瞪了一眼小厮,一副你别污秽我家师父的神情。
看的小厮讪讪。
不过片刻,那两个婆子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后头还等着一个身穿乌青刻丝褙子,一头青发高高绾了一个髻,托于脑后,三十五六的年纪,额间与眼角处的皱纹些许,看面容倒更像是四十余岁。
小八僵硬的看着来人,就要开口:“想必这位就齐夫……”
“是齐夫人身边的嬷嬷吧,家师已等候多时,不知道齐夫人?”钱骁忙截断了小八未说完的话,生怕小八再说露了嘴。
“正是,我正是齐夫人身边的樊嬷嬷,两位师父随老奴来。”樊嬷嬷笑了笑,在前头引路。
走在后头的钱骁剜了眼小八:“一会可别再乱说话,不知道怎么说,就淡淡的看我一眼。”
小八悻悻的点头,小声抱怨着:“我都说了,我做不来…”
穿过齐府的中庭,深巷,方停在了荣堂前。
樊嬷嬷福了福身子,请两人入屋,在屋中又屈膝行礼:“夫人。”
齐夫人急忙从太师椅起身,面上又是焦急又是欢喜,大跨几步去迎:“大师快上座,樊嬷嬷,还不快去备茶。”
钱骁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动作:“齐夫人,家师想见那位以药续命的少爷,留几句话便走,齐夫人不必如此。”
齐夫人瞧了眼后头的小师父,目光更是恭敬了,听说修仙成道的高人才会永驻容颜,看眼前这位大师清静的容貌,必定是高人了。
她点头,“都是我疏忽了,去将萍哥儿带过来。”
约莫半刻的功夫,一顶软轿稳稳的停在了荣堂前,一个俏丽的婢子伸手掀起帘子:“二爷,到了。”
轿中下来一位风姿卓越的少年,身上散着淡淡的药草香味,脸上似还擦着胭脂,更显得他脸色苍白。
婢子小心的扶着他进屋。
齐夫人上前扶过他,笑着说:“大师您看?”
小八抬眼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是喜是怒,他声音如清音流水般缓流水般缓缓淌过,因不确定使声音微颤,可旁人听来,似带着几分飘渺:“夫人此意何为?阿骁,走!”
说罢就要离开,钱骁顿时傻眼了,好端端的…他想出声打个圆场都不行,犹豫再三,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恼火的看着小八的背影,都被他给搞砸了!
“大师留步留步!”齐夫人神色更敬重了,不顾身份的挡在小八身前,虚声解释:“在京城,有不少人借着高僧的名头行骗,我吃了不少教训,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大师果然是大师,一眼就识破了这些小伎俩,还望大师救救小儿,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求大师。”齐夫人立马跪在了小八身前,神色凄凄。
身后的钱骁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事情会有如此转机。
钱骁借机道:“师父,你说凡是讲究机缘,我们既然进了齐府,这便是机缘。”
“小师父说的是,小师父说的是。”齐夫人连忙应和着,她胡乱掩了把眼睛,见大师停住了步伐,连忙吩咐:“快,快,东哥儿,将你弟弟带过来。”
钱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方才那个不是二少,他后怕的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个齐夫人果然不是好应付的,他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这时,真正的齐二爷才被带进来,身上的胭脂气息甚是盖过了药草的香味。
步伐轻浮,行走缓柔,肤色白皙,容貌秀丽,女儿态十足。
与齐越东是天差地别。
齐夫人讪笑的领过齐越萍,小心的说道:“大师?”
面向小八时,她有些心虚。
小八微微抬了抬眼,尚点头,声音如珠如玉:“看来已经有位高人替贵公子指引一二了。”
齐夫人眸中闪烁着亮光,“小儿出生时,正巧有位云游在外的道人路过,说小儿阴阳不平,男身女养方可活命。”
“阴阳平衡是生命活力的根本要道,贵公子虽然已有所调解,却是先天不足,后天难补。”小八淡然的开口,“看贵府上似有喜气从东来。”
齐夫人闻言,更加确信眼前这个小僧是高人了,她频频点头,沈府居于城东,可不就是喜气从东来,她道:“大师果然神机妙算。”
“可这喜气却像是被乌气压了下去。”小八摇头道。
“求大师指点迷津。”齐夫人诚心诚意的说着。
“不知可有那位姑娘的生辰八字。”
齐夫人早先就派人查过沈岚,即使不换庚帖,她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忙将纸条给大师递了过去:“是乙亥年戊寅月丁卯日出生的。”
齐夫人话落,就见大师眉头微微拧了一下,“大师,可有哪里不对?”
“八字是好八字,却与贵公子不对头,夫人若要迎娶这位姑娘入门,先做好准备。”
“可大师不是说喜从东处来,究竟是何意?先前也有师父说沈府内的姑娘对我府是极好的。”齐夫人百思不得其解,既不是岚姐儿,那又是谁?沈府上适嫁的…难不成是惠姐儿?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似是府中人,却道外来客。夫人,天命难违,只是多争一份时间罢了,万事不可强求。最后告劝一句,滴酒不可沾,否则一切尽弃。”
小八话音收尾,缓缓舒了口长气,瞥了眼钱骁,潇洒的拂袖转身。
钱骁朝齐夫人欠身,大步的跟在小八身后。
“不知大师如何称呼。”齐夫人迈了两步,扯着嗓子喊道。
小八步伐不停,一股脑的往前走,只听后面的钱骁作答:“家师法号玄清。”
话落,又跟上了小八的步伐。
两人出了喜临胡同,小八才如蒙大赦的瘫软下来,他半坐在马车上,清澈的眸子瞪了起来,恢复了往日的脾性:“怎么样,怎么样,没让人发现吧。”
钱骁乍看了他一眼,方才与现在截然是两个人,方才的那一番说辞,若不是他事先知道,他可能真的被小八所迷惑了。
他木讷了一会:“小八,你怎么知道那个不是齐二爷,而是齐家大爷,刚真是有惊无险。”
小八哈笑了一声,“我哪里知道,是沈姑娘,她先前留话给我,说齐夫人处于那样的地位,行事定然十分谨慎,你我贸然过去,她面上虽信,心中却有所疑虑,肯定要试探一二。再说一个从娘胎里就带病的少爷,又女养了十几年,步伐怎么会沉稳。”
“三姑娘?”钱骁顿了顿,心中待沈容又敬了几分,也佩服小八,就是三姑娘提点过,也得小八观察过人,看来,三姑娘选人未错。
第二日清早,众人正在福华院请安时,便有下人通报,说是齐夫人过来了。
屋内的众人,心思各异。
杨氏抿了抿唇角,想必这会儿齐夫人过来,是为交换庚帖的事情。
一旁的程氏不动声色的候着,倒是她身后的沈英探出了半个脑袋,冲对面站着的沈容撇了撇嘴。
昨天,李氏带着一双女儿连夜从江杭赶回,老夫人特免了她们今早的请安,让她们今日好生歇息。
赵氏心慌的瞧了眼老夫人,又低头看着浑身不自在的沈岚,心口一滞,牢牢的攥着沈岚的手掌。
“老二媳妇留下,你们都下去罢。”老夫人摆摆手,也猜出了一半。
这罢,人们都出了院子。
沈容同沈岚走着,沈英凑了过来:“三姐姐,你再不回来,就赶不上高先生的授课了,一会我在老地方等你。”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罢。”沈容玩笑道。
走在前面的程氏忽然停下脚步回身,冲沈容浅浅一笑,声音轻柔:“英儿。”
“知道了娘,我这就过去。”沈英吐了吐舌头,小跑追上了程氏。
“姐姐?”沈容见沈岚神思飘忽,面色惨白,目中空洞无神,是她轻轻出声,拉回沈岚的思绪。
“我没事。”她勉强的扬起嘴角,水青色瑞花锦衬得她肤色更显苍白,圆润耳垂上米粒大小的珍珠坠散着耀眼的光耀眼的光芒。
走在青石板上,发出踢踏的脚步声。
扰得她心思更加乱了。
“姐姐。”沈容又喊着,声音软软糯糯的,漆黑色的杏目,干净,认真:“姐姐,你说齐夫人是来做什么的?”沈岚顿了顿,回答的有些无力:“我还未与齐家大爷换庚帖。”
“换庚帖?”沈容摇头笑了笑:“我想齐夫人这么急匆匆赶来,应该不是为了换庚帖。”
“那是什么?”沈岚不禁有些好奇。
这时,齐夫人已经被下人带到了福华院内。
赵氏留在花厅,是坐立难安,见齐夫人进屋,又堪堪笑了笑。
“老夫人您坐,您坐。”齐夫人先扶着老夫人坐下,然她坐在了老夫人下首的位置。
这次是她们齐府做难,为了儿子,她不得不弯下腰来。
老夫人拢手笑了笑:“是是是,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何需这些客套。”她偏头:“桂嬷嬷,从紫檀描金木匣子第二层将二姑娘的庚帖取来。”
赵氏闻言,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处,她迟疑了会,“母亲,平成还未回来,这事……”
“男人志在四方,哪能被这些内宅琐事缠了身?”老夫人瞪了赵氏一眼,示意她停住话头。
“等等!”齐夫人难为情的喊住桂嬷嬷,迎上老夫人因疑惑而皱起来的老脸,讪笑道:“老夫人,我今日来不是为庚帖一事,这些日子,我左右思量,咱们两家的婚事还是作罢了吧。”言下之意很明了,是退婚来了。
“什么?!”赵氏不可置信的惊叫出声。
齐夫人以为赵氏恼火了,忙缓和了语气:“这事都怨我,好在两家结亲的风声并未传出去,也不会有损岚姐儿的名声,那些聘礼便当作我们齐家的赔礼。”
罗汉床坐着的老夫人脸色肃变,就连声音都凉了几分:“作罢?齐夫人,当初可是你们齐府抬着聘礼过来,又请了喜娘来说亲的,这不是给我们沈府难堪,我们岚姐儿清清白白一个姑娘,怎么就被人退了婚!”
齐夫人面色讪讪,当初求亲的时候哪知道会有这桩子事情,她堪堪开口:“老夫人,我就与您说实话吧,先前我府上来了一个得道高僧,我知道老夫人也讲佛,知道其中的道理,那位高僧说岚姐儿同东哥儿天生相克,勉强嫁入齐府,委屈的也是岚姐儿,我是瞧岚姐儿这孩子可亲,不想因为这而害了她啊!”
老夫人闻言,眉头皱起,若真是高僧所言,不能不信,但也明白,齐家这样的门第,齐夫人能亲自过来致歉,又是讲和,又是说礼,已经给足的沈家面子,齐夫人给她台阶下,她不能不下,长叹息:“看来是岚姐儿没这个福气了,也罢,既然是高僧说道,也不能强求,但是那聘礼,我们沈府绝对不能收,齐夫人放心,一会我差人给齐府送去。”
赵氏不管到底有没有高僧,只要这桩婚事成不了就好,她生怕齐夫人变卦,忙应着:“母亲说的极是,那聘礼我们万是不能收的。”
2015,姐妹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新的开始,你们准备好了吗!
赵氏回锦林院时,后面还跟着几个小厮。
她喜上眉梢的踏进了院内,吩咐着几个小厮,让他们去耳房将聘礼都搬出来。
“夫人,这是?”方嬷嬷从正房踱步而出,就见右手边耳房鱼贯而入的小厮们,被吓了一跳。
“无事,是来搬的东西的。”赵氏合不拢嘴的笑着,又问:“岚儿,阿容呢?”
“二姑娘在屋里头呢,三姑娘早些去玉书斋读书了。”方嬷嬷念着,便让一个小丫鬟去喊沈岚过来。
赵氏摇头:“一会我亲自过去。”方嬷嬷应了一声,伺候着赵氏进屋,侍在紫檀八角桌后,她动作轻缓的替赵氏揉捏着肩背,声音低缓温和:“老祖宗传信过来,说过些日子要到江北一趟,是怕夫人在沈府受人欺负,过的不好,亲自看过了才放心。”
“什么?!”赵氏眉头忽高,板起了一张脸:“是不是你们又传什么话回去了!”
“老奴不敢。”方嬷嬷频频摇头:“老祖宗是心里挂着夫人,夫人一直待在白马城,这次突然离家这么远,老祖宗哪里放心下,这不是还有岚姐儿,老祖宗也想见见岚姐儿。”方嬷嬷心头大抹一把冷汗,其实是老祖宗早些就传信过来,问夫人在沈家的情况。
赵氏眉头扭得更紧了:“不行不行,快传信回去,就说我在沈府一切安好,不用过来了。”赵氏剜了眼方嬷嬷:“你又不是不知老祖宗是什么性子,还跟着她胡来,如今我在沈府虽说不上什么话,但老夫人待我也算好转,等老祖宗来了,哪还有安生的日子!”
方嬷嬷面色讪讪,为难的开口:“夫人,老祖宗决定的事情……”顿了顿,感受到赵氏的目光,她话峰一转:“老奴现在就差人回信。”心里却道,老祖宗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变过。
赵氏脸色这才缓和过来,起身往内院去。
守在屋外的厉嬷嬷来回踱步在廊下,百般不得其解,不明白,好端端的二姑娘怎么对她变了脸色。
大夫人那还等着她交代,她偏了偏神,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躬身:“二夫人。”
方嬷嬷嫌恶的瞪了她一眼:“杵在这作甚,二姑娘呢?”
“姑娘…姑娘正在屋里做女工…”厉嬷嬷弓着身,不敢抬眼,心里早将方嬷嬷骂了千百遍。
方嬷嬷得声,摆手:“这院子里该做的事情多着呢,别在这偷懒!”
便将厉嬷嬷打发了。
赵氏瞧那厉嬷嬷贼眉鼠眼的溜走,平和温静的眉头拧了起来,压低了声音:“眼前这个厉嬷嬷不如常嬷嬷的万分之一。”
“夫人,常嬷嬷与老奴是一同入府伺候老祖宗,后又伺候夫人您,常嬷嬷精明能干,心思细腻,若她能回锦林院伺候,那可是锦上添花的好事。”方嬷嬷叹道。
赵氏若有所思:“只是这事……”
“常嬷嬷是在夫人手下当差,大夫人将常嬷嬷罚去田庄,本就是逾越之举,只是夫人您在沈府不好开言,若老祖宗过来……”
“好了,别什么事情都往老祖宗身上扯。身上扯。”赵氏打断了方嬷嬷的话,提步迈过门槛。
沈岚听见动静,放下了手中的绣品,隔着屏风的缝隙看去,看清了厅内的情形,便从榻上起身,汲鞋出了东次间。
“母亲。”她轻轻的唤着,温婉中带着一丝迷惑。
院外的一束金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刚好打在立于墙边的两盆竹兰盆景,映着光辉,绿如翡翠。
赵氏笑着“诶”了一声,拉着沈岚坐在当首的横塌上,目光落在盆景上,笑盈盈的开口:“亲人总是在无意间有相似的地方,你父亲也最爱这竹兰盆景。”
沈岚目光顺着赵氏看去,听到这样的话,她不知为何,心中是暖暖的。
“岚儿,方才齐夫人过来……”
“母亲,我知道了。”沈岚低沉的开口,怕是抵不过这命运二字。
“嗯?你知道了?”赵氏缓缓一笑:“也是,外头那些小厮那么大的动静,是该知道了,齐府这次退婚,不会外传,你不用担心,母亲一定会为你另择一门好亲事的。”
“退婚?不是换庚帖吗?”沈岚蓦地睁大了眼睛,退婚,竟然是退婚!
赵氏笑着点头:“是退婚。”
李氏在自己的院中多睡了一会,等起来时已是巳时。
才起身,便梳妆打扮往福华院去。
从江杭回来,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整个人瞧着似更加丰腴了。
瞧见桂嬷嬷,笑得更盛了,先出声问道:“老夫人呢?”
“老夫人在佛堂呢,四夫人先进花厅小坐片刻,老夫人就该出来了。”桂嬷嬷伺候老夫人多年,对老夫人的事情摸得极准。
果然不过片刻,佛堂就传出声音,是老夫人在喊她过去。
桂嬷嬷谄笑着,冲李氏鞠身,便出了明间儿,又喊来了范嬷嬷。
范嬷嬷一个三等嬷嬷,能替桂嬷嬷办事,觉得是极有面子的,听桂嬷嬷喊她,她屁颠屁颠的就跑出了后罩房,殷勤的凑到桂嬷嬷眼前,“嬷嬷,您有什么吩咐。”
桂嬷嬷冲她招了招手,“你现在去锦林院找大夫人,让她过福华院一趟。”
“是老夫人喊话?”范嬷嬷好奇的问道。
“问这么多作甚,还不快去!”桂嬷嬷一记冷眼扫了过去,范嬷嬷忙闭了嘴,匆匆离了福华院。
桂嬷嬷看着范嬷嬷离开的背影,这才不紧不慢的转身进了佛堂。
“怎么才过来。”老夫人跪在蒲团前发问,因为是在佛堂,故而缓和了语气。
桂嬷嬷就是知道老夫人不可能在佛堂动怒,才敢如此,她连忙弯身去扶老夫人起身,一面细言细语:“回老夫人的话,是四夫人过来了,就耽搁了一会儿。”
老夫人闻言,点点头,也没那么气了,任桂嬷嬷扶着进了跨佛堂的小耳房,净手,换衣,一切打理妥当才去了正房明间儿。
范嬷嬷去锦歆院传话后,杨氏便猜出了一二,她还道李氏会缓几天,想不到一回来就想拉她下水,轻嗤一声,转身高喊:“绿衣!”
“奴婢在。”
杨氏淡淡的扫了眼绿衣,胜券在握的吩咐着:“你现在就去十里巷一趟。”
绿衣顿了顿,半抬起眼眸:“那大姑娘那边……”
“让紫衣寸步不离守着,胡大人与老爷已将婚期定于下月,这之前不能再出什么事端!”好在胡夫人未与胡大人说起上次的事情,杨氏自是不能让沈惠再惹出事情来。
胡家也就该回冀州准备婚事了。
她整了整自己松绿色杭稠的衣领,抬步去了福华院。
守在门口的丫鬟刚要通禀,就被她拦了下来。
她停在帘子下,隔着帘子只听一道尖锐霸道的女声传了过来。
“娘,你可不知道,如今田庄上的人换的换,走的走,就连我去了,田庄上的总管都敢对我大不敬,说什么只听大夫人的吩咐,这不是明摆着不将娘放在眼里嘛!”李氏愤愤的说着,提起来,心里也是一股气:“我看再过几年,咱们沈家的田庄就不姓沈了!”
“胡说什么!”老夫人阴沉的剜了眼李氏,撵着手里的佛珠,“账本呢?”
“账本,娘,我还哪里能拿到账本,险些就被赶出田庄去,她们根本不认我这个主子!”李氏面上不满,她可怜的凑到老夫人身边,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娘,这事决不能姑息,否则往后不定还有什么幺蛾子呢!”
杨氏站在外头听的已是脸色大变,好一个李氏!
她素手掀帘子进屋,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掷地有声,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四弟妹说什么呢?什么事情不能姑息。”
李氏不禁望向步伐轻稳走来的杨氏,她嘴角轻轻的弯起:“大嫂来的正是时候,你猜我此次去江杭发现了什么?”
“难道是四弟……”杨氏声调忽高忽低,见李氏变脸,她嘴角弯弯一笑,“我说笑的,我哪里猜的着,四弟妹可别和我急眼。”
她一双单眼从容的落在了老夫人身上,屈身给老夫人行了礼。
李氏怄火的握紧双手,“我不急,我是替大嫂急。”
老夫人盯着杨氏瞧了一会,不动声色的开口:“老四媳妇说田庄上的人都被你换了?”
“母亲,这事我本来要与您说的,可因为惠姐儿的事情,就给耽搁了,那些人手脚都不干净,留在田庄也会出事,儿媳便自作主张先打发了。”杨氏跪了下来:“母亲若是因为此事动怒,媳妇毫无怨言。”
李氏在一旁轻哼一声:“那怎么偏偏都换成了大嫂娘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杨家的田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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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弟妹,这话不可乱说啊。”杨氏怔怔抬眼,开口解释着:“媳妇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找别人又信不过,这才出此下策,母亲若是有合适的人担当,媳妇这就将他们换下来。”
杨氏以此来表自己的诚心。
“砰!”的一声,老夫人用力拍在小几上,面色铁青,声线冷如冰霜:“别人信不过?!”
杨氏乍然点头,浑身僵直。
“不说别的,南村的田庄,管事换成了谁!”老夫人冷声喝道。
李氏也被老夫人吓到了,她忙起身离开,安生的站在了老夫人身侧。
“是儿媳娘家舅舅。”杨氏垂头如实回答着。
南村的田庄李氏并不知道,听杨氏这么说,立马皱起了眉头,娘家舅舅!杨氏可真会安排。
又偷偷打量了眼老夫人,原来老夫人什么都知道,甚至比她知道的还多,她心有余悸的呼了口气。
只听老夫人继续发问:“南村的田庄是我让林罗家的去打理,如今你胆子是越发越大了,连我的人也敢动!”
老夫人不恼她换其他庄子的人,可林罗家的不同,若不是因为杨氏将林罗家的打发了,她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母亲,儿媳不敢,儿媳深知林罗家的是母亲身边人,母亲是为了让他们夫妻养老,才将他们明罚暗赏,打发去了田庄,儿媳岂不明白其中道理。”
杨氏诚恳的说着,好笑的瞥了眼李氏,真是个蠢货!
她话峰一转,抬眼对上老夫人阴晦的眸子:“只是…林罗家的之前过来找我,说他们年纪大了,不想为田庄的事情操累。他们曾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人,想来若是他们同母亲说,母亲也会答应。”
老夫人眉头微乎其微的皱了皱,林罗家的比她年纪稍长,眼下连她都将府中事情交给杨氏,更别说林罗家的了。她沉了沉:“林罗家的如今在哪?”
杨氏会心一笑,知道是老夫人听进她的话了,“回母亲的话,儿媳就是怕母亲知道林罗家的在外受罪,于心不忍,便把他们两口子安顿在十里巷了,那里人多,街邻街访的,两人也不会觉得冷清。”
李氏见老夫人慢慢缓和的脸色,就发觉大事不妙,事情不仅没有照她所想那般发展,更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她忙开口:“娘,这都是大嫂的一面之词,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谁也说不准。”
话落,外头突然传来桂嬷嬷欢喜的声调,又打帘子入屋,“老夫人,老夫人,您瞧瞧是谁来了。”
桂嬷嬷亲自扶着两位年纪过百的老人,缓缓入屋。
两人行动缓慢的给老夫人行了礼,看着老夫人,就湿了眼眶。
林罗家两口回府,老夫人自是高兴的,当下便将李氏,杨氏打发出去了。
明间儿只留了林罗夫妇两人,说道以前的旧事。
飞三重的房檐下,杨氏冲着李氏轻浅一笑:“这次有劳四弟妹了。”
“有劳?有劳我什么?”李氏瞥了眼杨氏,不明白杨氏此话何意。
杨氏掩嘴低笑一声,就李氏这般,还想与她争,她缓缓道来:“没什么,不过是谢谢四弟妹的辛苦查证,不然我都不知怎么开口与母亲说。”
话罢,她回旋转身,只给李氏留了一个背影。
李氏正恼火着,外头便匆匆过来一个二等婆子,穿着旧青色柳条纹褙子,前头抹的亮洁,手里并揣着三封洒了金粉的帖子。
映着光辉,发着闪闪金光。
就连那婆子都是仔细的紧,不敢有所损坏,心里头不禁羡慕,这名门世家到底是不一样。
“你,过来!”她声音冷如薄冰,尖锐又带着分霸道。
那婆子小跑过来,已是一身热汗,迎面看见四夫人喊她过去,又凉了脊背。
她悻悻的过去,屈膝行礼:“四夫人。”
“那是什么?”李氏高挑着眉头,出声问道。
“回四夫人,是顾府送来的宴贴。”
李氏皱眉,顾府?当即便说:“老夫人在里面正说着话,帖子先给我,一会我拿给老夫人。”
那婆子犹豫了会,便双手奉上了帖子。
李氏将那婆子打发了去后,先打开看了宴帖。
头两张字迹刚劲有力,收笔果断,行云流水,分别宴请的是沈平成夫妻和众位小哥儿。
她又看了第三张,明显字迹不同,工整娟秀,一看便是女子的手笔,宴请的是沈家三姑娘及四姑娘。
李氏不禁捏紧了手指,一个庶出的小姐都能上得台面,她本就无子,已经失去了先机,女儿又不争气。
她恼火的将帖子甩在一边的侍婢手上,先离了福华院。
那方早先回了锦歆院的杨氏,看着齐二夫人送来的信,瞪圆了双目。
退婚!她万般没有想到齐夫人会来退婚。
她之前费尽心思,甚至不惜让沈岚气恼于她,一想到此,额角就铮铮的跳着。
杨氏立即吩咐绿衣,从妆台下二抽屉取出一包柳叶糖来,又让一小丫鬟去锦林院探风声。
此时的锦林院,氛围大好,因为沈平成回来了。
亮着两盏羊角宫灯的正厅,沈平成听赵氏将沈岚与齐家婚事的始末说完后,便将赵氏搂在怀中,满是疼惜:“都怪我,这几日忙得昏了头,不知你在府中为难,幸好岚姐儿的婚事作罢了,不然我就成大罪人了。”
赵氏本就是温柔似水的女子,在沈平成面前,更加柔顺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以为事情已成定局,却不料齐夫人过来忽然提出退婚,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气恼。”
迎头bsp;迎头对上沈平成一双柔情意意的漆目,她低声细语:“齐夫人退婚我自然是欢喜的,可一想到咱们岚姐儿温柔贤淑,这样的好姑娘,凭什么会被齐家退婚,就心头又不是滋味儿了。”
沈容掀起帘子进屋,就见这样一幅情形。
赵氏瞧见沈容与沈岚一起过来,连忙挣开,耳垂间摇晃的红玛瑙将她脸色衬得娇羞无比。
沈平成爽朗的放下手,冲两人招招手:“这些天可想不想爹爹。”
沈岚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与沈平成还有些生疏,低垂着脑袋,拘谨的笑着。
“那得问爹爹想不想我们了,这么久都不见爹爹的踪影。”沈容板着张脸,腮帮子鼓的圆圆的,她看了眼赵氏:“我可没有娘亲那么好哄骗。”
沈平成闻言,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瓜,又怕疏忽了沈岚,便开口:“你这小脑袋瓜,尽想些什么,爹爹在徐州见了些小玩意儿,便给你们姐妹俩带回来了。”
说着打开了紫檀八角桌上放着的一个小匣子。
里面各式各样的发饰,坠子,泥人就都露了出来。
沈平成一向心细,怕姐妹两人因为些小玩意儿起争执,所以每次买回来的东西,都是双份。
春林与夏晚去厨房提饭还未回来,他们几人便待在正厅坐着,沈容与沈岚在八角桌前摆弄着小玩意儿。
赵氏则在一侧问起了沈平成这几日的事情。
沈容摆弄着手中的泥人,趴在沈岚肩头小声道:“姐姐,你看这个像不像你。”
“哪里像了,我瞧着更像母亲。”沈岚认真端详,一本正经的说着。
沈容欢喜的挑起一边眉头:“那就对了,姐姐与娘亲本就相像嘛。”
沈岚看了眼她手中的泥人,又偷偷打量着赵氏,似乎,好像,真的有些相像呢,她暗暗的想着,有些开心。
沈容凝神,只听沈平成低沉渐缓的声音与赵氏说话。
“本来能提早回来,头几日,外头传出谣言来,周茂不敢回府上,就在我那待了几日。”
赵氏皱了皱眉头:“周茂?我瞧他作风不良,你可不能和他学。”
“我府上有一个温柔贤惠的美娇娘,哪还会瞧得上别人。”
沈容莞尔一笑,周茂的夫人,她曾经的婆婆,的确不是个好应付的,就从周府上下虽姬妾成群,却没一个能生下儿子,便看得出,她手段非常。
不管如何,赵氏已经对周茂印象不好了。
沈平成轻轻捏了捏赵氏的手背:“后几日,京城又调下人来,我这个宣慰使司还没任几天,便有人过来协助,连两广巡抚文朝江文大人都书信给我,让我小心行事。”
“如此严重?调下来的可是熟人?”赵氏虽不知道其中要道,但文大人都紧张的事情,必定不是小事。
沈容听到此处,连呼吸都变得轻细了。
“若是熟人也就罢了,这次调下来的人来头不小,是英亲王府的二公子谢钰……”沈平成摇摇头:“不提也罢,我好好任职,还不信他能翻出个天来。”
沈容愣神,英亲王府的二公子?怎么会下江北来。
好在后几年,英亲王府同沈家是一条战线上的,她便那么顾忌了。
上一世,她也只是从沈平成口中,或江北邸报,知道一些关于谢二公子的事情。
据说他虽相貌出众,颜如宋玉,却因行事果断决然,手段阴狠险辣,所以京城内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都避而远之,不敢攀亲。
邸报上曾不止一次出现他在镇守边关时的显赫战绩。
即便如此,在英亲王入狱,沈家败落之际,听周士闵说他已逃回了秦关,销声匿迹。
这个时候,莲并屏风外,传来一阵窸窣响动。
须臾,在外提食的春林与夏晚便绕过屏风出现在她的视线内。
她眼风微扫,见两人是空手而回。
正纳闷着,她们便出声与赵氏解释道:“老爷夫人,方才奴婢去厨房,那的嬷嬷说,各房各院一会儿都要去福华院用饭,就不用提食了。”
她的话音刚落,外头守门的小丫鬟便传话进来,说是福华院来了人,让他们动身去福华院用膳。
等他们去了福华院,几房人都已经在明间儿候着了。
杨氏回头见赵氏进屋,便流转着眸子,与罗汉床端坐正色的老夫人说:“母亲,这些日子我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忙过惠姐儿婚事,还有武哥儿衡哥儿的大小事情,所以才出了今日这岔子事情,若不是四弟妹提醒,我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那桩子事儿来。”
李氏秉直了身子,脸色烧的发红。
杨氏笑眯眯的瞄了眼赵氏,继续说:“不如就让二弟妹帮着我一起管家,这样一来,也不会再有什么疏忽,母亲,您瞧呢?”
“母亲,我对府上各事还不明白,怕是做不好这事。”赵氏忙开口推脱。
一边的李氏气的两脸似能滴出血来。
杨氏可不管这些,她只笑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慢慢来便知道了,想当初我刚接手的时候,不也是晕晕乎乎的,做什么都觉得不对。”
沈容却是奇怪,杨氏这个时候分权,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偷偷打量了李氏一眼,就有些明白杨氏的意思了。
杨氏在下头与赵氏推脱着,老夫人轻咳了声,屋内立即安静了下来。
只能听见老夫人不喜不怒的声线徐徐传来:“让你做你就做,推脱什么。明儿早起你领着岚姐儿,容姐儿,英姐儿去一趟顾府,是顾七爷的生辰,我这已经备好了礼物。到时外客多,将几个姐儿都看好了,别再惹出什么不该的事情来。”说这话时,老夫人意有所指的往沈容身上瞧了一眼。
沈琳傻眼了,竟然没有她。
相反沈英惊诧的出声:“我也要去?”
程氏波澜不惊的神色也有了丝起伏,连惠姐儿,琳姐儿,芝姐儿都没有被邀请,却邀请了她们英姐儿,她轻轻扯了一把英姐儿,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你不想去?”老夫人不紧不慢的问着。
“想去,想去。”沈英心里乐英心里乐开了花,频频点头,心想,一定是顾小姐邀请的她。
老夫人剜了她一眼,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这才让芳草去青竹院一趟。
明日胡老爷携夫人子女便动身回冀州准备两家大婚之事了,今晚出于礼数,也得一同用饭。
折腾到了二更天,人们才慢慢开始散去。
胡韶君因浅尝了口酒,两脸泛着红晕,在斑斑月色下,她双眸中似深藏一汪碧潭秋水,煞是娇柔。
她不管不顾的拉着沈容就先出了屋。仰着脸笑了笑,才转头与她说:“我明日就回去了,真的还有些舍不得。”她忽然凑了过来,将半个脑袋搭在她的肩上,叹息摇头:“好妹妹,其实我更希望是你嫁给我大哥,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唉,可惜可惜,不过也好,反正往后都是一家人了。”
沈容无措,将她撑了起来,一旁的丫鬟为难的接过胡韶君,哪料胡韶君忽然又冲她扑过来,嘻嘻笑道:“好妹妹,听说齐家退婚了,姐姐这心里头,竟有些欢喜呢。”
“君姐姐。”沈容轻轻摇了摇她:“君姐姐,齐府不是个好去处,如果可以……”
沈容看着这样的胡韶君,有些说不出话来。
其实胡韶君不算坏,只是她别无选择。
让她在沈岚与胡韶君做抉择,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沈岚。
她沉了片刻,让那婢子扶着胡韶君回去了。
过会儿,程氏领着沈英也出来了。
程氏款款走到她身边,柔声说:“容姐儿,明日你多顾着些英姐儿,她这个性子,最不让三婶放心。”莞尔一笑:“你娘正与胡夫人说着话呢,约莫有一会儿才出来,正好三婶将你送回去罢。”
“是啊,三姐姐,夜里风大,你就同我们一块走罢,正好咱们商量商量明日的事情,我也不太懂,顾七爷生辰,咱们这些小辈需要备礼吗?”沈英傻傻的盯着她看,半个身子都藏在了程氏身后。
“我等姐姐一起,三婶婶您不用顾忌我。”沈容嘴角扬了扬,然与沈英说:“祖母不是说已经替我们备礼了,不用担心这些。”再送一份,别人还以为是私相授受。
程氏见沈容执意不走,只好作罢。
牵着沈英走到寂静的青石小路时,程氏才发问:“怎么近日看容姐儿与你生疏了不少?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应该没做什么惹她不快的事情来。反正她最近奇怪的很,娘,你刚刚瞧见了罢,她还要等着岚姐儿,现在与她那个姐姐好的很呢。”沈英小声嘀咕着,又撇了撇嘴角。
程氏向来平坦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她牵紧了沈英,“管她闹什么别扭,小孩子几天就缓过来了,英儿,咱们三房虽不受老夫人看好,但也是沈家人,二房势头如今大好,你与容姐儿交好总不会错的。她在二房说话的分量,可比岚姐儿重。”
“那表…周公子的事情?”沈英顿了顿,有些心不在焉的开口。
程家同周家虽是远亲,但周士闵也算是她的表哥,她就不明白,同是沈家的女儿,她怎么就不能嫁给表哥。
“容姐儿心性小,不懂这些,也不用着急,往后时间多着呢。”
次日天色才微微发亮,锦林院后罩房与前院忙碌的仆妇匆匆。
烧水的,管食儿的,备车的,回转长廊上一阵阵走过几个三等丫鬟和婆子。
“你们几个,先将这些放到马车上,都仔细着些,损了半分,卖了你们也赔不起。”方嬷嬷穿着一身亮绿色半截流纹坎,脸上还带着半分疲惫,唇色泛白。
不一阵,又踱步去了内院,拦下了白芷和如意:“今儿早些喊二姑娘三姑娘起身,必要倒腾一翻。”
白芷应了声,“嬷嬷,这次去顾府带几个丫鬟伺候?”她咧嘴笑着。
“就知道你是个闷不住的。”方嬷嬷睨了她一眼,“一会就跟在二姑娘身边好生伺候着。”
白芷点头如捣蒜,“我省的,省的,嬷嬷放心。”
又是半盏茶的功夫,各房各院的才悉悉索索有了动静。
锦歆院的今儿要送胡家的人,杨氏早将自己打扮的珠光宝气,亲自去了沈惠那屋,见沈惠还闷头睡着,涂了艳红豆蔻的手指微微一动,掀起了半张锦荣福禄被,“还不赶紧起来,你们几个过来伺候她更衣!”
沈惠脸上的划痕渐好,露出了半面惺忪不情愿的表情,拢起了身子:“又不是没胳膊没腿,干嘛让人送。”
口中虽抱怨着但还起了身。
原本反感婚事的她,因为沈岚被齐家退婚,心里头也平衡了。
一经折腾,便到了辰时一刻,人们都陆陆续续的奔福华院去。
几位小哥儿今日要去顾府,就免了今日的读书,早先同青南书院的先生告了假。
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手随意的搭放着,面上轻松随意,目光却透着几分谨慎。
她一一扫过要去顾府的几位小哥儿和三个姐儿,最后落在了沈容今日这一身浅色蓝锻锦衣配白色马面裙上,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不悦的开了口:“容姐儿回去换身衣裳,顾府这是办喜事,你这一身素净,去了作甚,杵什么眉头!沈府连个撑门面的衣裳都拿不出了?”
沈容自然是知道老夫人喜欢颜色艳丽,她垂着眼睑,未说话。
赵氏身子一顿,昨儿夜里杨氏已经将府内吃穿用度的账目转交了她,就连库房的钥匙也让她拿着。
她忙出声:“母亲,容姐儿还小,不懂这些,定是丫鬟不懂规矩拿错了。”她忽而板脸,朝后一瞥:“今儿是哪个不知轻重的丫头给三姑娘取的衣裳,三姑娘岁数小不懂这些,你们难道还不知?”
头一次跟着三姑娘过福华院的吉祥傻眼了。
因为今日是三姑娘让她取得衣裳。
老夫人眉头隆起,“行了,锦林院的事情你自己处置,还不领着容姐儿回去换身衣裳,别耽搁了时间。”
这罢,一行人又鱼贯而出。
回了锦林院,如意替沈容取了件桃粉色缎圆领褙子,而赵氏,正在前院处理吉祥的事情。
“夫人p;“夫人明察,奴婢没有,是三姑娘想穿……夫人明察。”吉祥跪在地上,惊慌的说着。
“三姑娘岁数小,别什么事情都想往她头上赖,你若是老实交代也就罢了,现在……锦林院可留不得不诚实的丫鬟,你自己寻去处罢,这容不下你!”赵氏即便是发火,也没有那震慑人的气场,一番话说得心平气和。
吉祥头皮一阵发麻,如果离开锦林院,她婆婆指不定怎么骂她,她知道二夫人心软,连忙磕头求饶。
赵氏偏过脸,本想冷硬一回,可见吉祥额头都磕出了血印子,又于心不忍,轻咳一声:“够了,我这可不想多出一条人命,你暂且就待着后罩房做些杂事,不准再进内院!!”
吉祥闻言,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她还是感恩戴德的去了。
经过这样一个小插曲后,她们方动身上了马车。
沈平成和小哥儿们一辆马车,比她们提早出发半个时辰。
沈容早些与赵氏说了自己缺一个在外办事的小厮,正好如意有个表兄可信,赵氏便答应了。
此次,钱骁也混在了小厮的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