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我想在这再等一会
对门。
许庭刚把下周的工作生活安排规划调整好发到他和助理们的群聊里，就收到了刚和他倒完苦水没多久的发小的消息。
【延合】：帮我收下房租。
【许庭】：？
还没弄明白陆延合什么意思，门铃清脆地响起来。
许庭起身走到门口，在猫眼里看见了一个他觉得完全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来按他门铃的人。
季衍握着手机站在门口，脚趾在拖鞋里悄悄地抓起来。
走廊里穿过一阵风，季衍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后脖颈和手心里的潮湿，小小的打了个寒颤。
按过门铃已经有几分钟，门后没有回应这件事让他的紧张感随着时间的拉长不断累积，也让他忽略了门后软底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轻微声响。
周天晚上的八点，有可能和朋友约出门玩了没有在家。
要不明天再来试试看吧，或者晚些再问问陆延合。
再按一次门铃，没人来开就明天再来。
季衍做好决定，微微松开了攥紧的手指让穿堂风拂过掌心，带走一些潮热。
“叮咚——”
纠结的不止季衍一个人。
许庭站在猫眼后仔细看了看，确定不是长相相似的人。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的眉眼还有不常见的过于苍白的肤色，确实是梁舒的前夫。
但这里是陆延合的地方，而且自己住进来的时间不长，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找上门无非是为了梁舒姜辛那点糟烂事。
越想许庭越发额角作痛，手搭在门把上迟迟按不下开门键。不理他算了，没人开门一会就走了。
季衍按过第二次门铃，忐忑地等了会面前金属色的大门还是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明天再来吧，季衍小小舒出一口气，刚侧过身背后就传来了合页转动锁舌弹开的声音。
锁舌回弹发出咔哒一声，狠狠弹在季衍的神经上。
“有什么事吗？”清朗温润的声线里有明显压抑的烦躁。
许庭本来打算不吭声装不在，但猫眼里的季衍侧身时露出的细瘦伶仃的一小节后颈还是让他动摇了，同为这场荒唐里的受害者自己又何必为难他呢。
室内的光比走道里的亮一些，将许庭轮廓分明地照在季衍眼里。
好高啊这个人。
季衍咽了咽口水，捏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放到胸口的位置，看对方的时候需要微微仰头。
“你，你好，请问你是许庭吗？”
看着他瑟缩防备的肢体动作，许庭想起了民政局前的那一面。当时从他站在台阶下的视角看过去只觉得他细瘦，此刻站在同一高度上他竟还看出些娇小来。
他点了点头，放柔了声音：“是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季衍打开手机，翻出和陆延合的聊天记录，递到许庭面前，“我叫季衍，是住在对面的租户，房东是陆延合，但是他最近在外地出差，微信也没办法正常转账收款，我已经两个月交不上房租了。”
他越说越急，越说越小声，“他让我来敲对面的门，说你是他的朋友，让……让我把房租给你。”
话音落下，走道里诡异地静了好一会。
每一个字都和许庭心里预设的情况相去甚远，季衍还微仰着脸，黑白分明的眼睛紧张又急切地望着他，像是怕下一秒门就会被关上，然后因为没交房租被赶出去。丝毫没有因为感情纠纷而来求助或是找麻烦的意思。
甚至好像没认出他。
许庭按住门把的手卸了力，把门往外推开了点，“你先进来等等吧。”
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客用拖鞋放在入户垫上，示意季衍自己在沙发上坐，然后拿了手机走到阳台给陆延合打电话。
陆延合正吃着呢，听许庭说完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东西，反问道：“我不是微信上和你说了？”
是说了，没头没尾的一句。
许庭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局促地紧贴沙发扶手坐下的季衍，他只是垂头看着手里拿着的手机，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面前的茶几，压低了声音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什么？谁是谁？”陆延合摸不着头脑，又往嘴里塞了一勺饭反应过来了，“季……季什么来着？”
“没事，你吃饭吧，下次让他转你卡里。”
许庭挂了电话，和季衍核对过金额收了转账。
“谢谢，谢谢你，打扰了。那，那我先回去了。”季衍一边道谢一边往外走，换了鞋出门还朝着他小小鞠了一躬，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许庭站在原地看着门合上，又鬼使神差地走到门边从猫眼里看着季衍走到对面，站在门前长长松了口气，打开门进去了。
都不知道，那就当不认识。不过在从这里搬走之前还是少接触的好。
陆延合的电话又打过来，这会应该是吃完饭了。
“阿庭，那个人你认识？有什么问题吗？”
“不太认识。”许庭叹了口气，“他是……姜辛那个的前夫。”
“……？”陆延合的大脑艰难地接收处理了这个信息，然后爆发出一声：“啊？！”
“还没签合同，你要是不想看见他，我就和他说不租了。”
许庭后仰靠在沙发上，顶灯的光落在他眼睛里聚成亮亮的一点。
“不用了，”季衍苍白细瘦的面容和身形在眼前挥之不去，“他也是个可怜人，装修那边也要不了很久，平时也没什么打照面的机会，他好像也没认出我。”
据他所知梁舒并不吝啬，季衍离开了他却需要在外面租房子住，大概是什么也没要，或许经济和各方面都并不宽裕，相比之下自己无论是换住处还是其他的都更方便，没必要迁怒他到把他赶走把事做绝。
“哎，这都啥事啊。”陆延合听着有些懊恼，“当时就想着赶紧搞完回家睡觉，他和他妹妹两个人一起来的，我看着没啥问题就答应了。”
许庭反倒笑了，“哪个房东租房子给别人也不会问感情婚姻状况吧？小事，先这样吧，有事再看。”
陆延合想想也是，补充道：“我和他接触了两次，暂时感觉是个讲道理的人，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再给我打电话。”
“嗯。”收了线，许庭又问了秦纪那几套新房的装修进度。
另一边。
季衍交过房租回到家里，只觉踏实不少，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躺上了床。
楚潇发微信来问事情解决了吗，季衍一点一点打字和她说了。
【楚潇】：交了就好，那之后的房租呢？继续给你对门的小哥吗？
季衍把这事给忘了。看到许庭的第一眼，比自己和梁舒还要大的身高差带来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的减少交流快速结束对话。
【季衍】：忘记问了……
【楚潇】：今天也挺晚了，下次问吧，你对面住的小哥还好相处吗？
季衍一边回忆一边打字。
【季衍】：我去的时候他好像在忙，开门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发脾气了，不过他只问我有什么事然后和房东确认，给了钱我就回来了。话不多但感觉挺好相处的。
【楚潇】：嗯嗯，挺好，那如果以后房租还是他代收的话也很方便，不用担心找不到人。
【楚潇】：不过还是要问问房东，保存一下收付款证明，有问题也说得清楚。
【季衍】：好。
明天是工作日，两人都要早起，又闲聊了两句就互道了晚安。
住户楼上一扇接一扇的窗户熄灭，整个城市慢慢浸泡在黑夜的怀抱里。
周一早晨的车流总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忙碌拥挤，许庭特意比平时晚了一小时出门。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起了个大早，然后打开了连接着智能锁上摄像头的app，一边慢条斯理地准备早饭一边看着楼道公共部分的动静。
等他端着小米粥和三明治坐到桌边的时候，一直趋近于静止的画面里出现了不一样的动静。
摄像头的拍摄角度只到腰部以下，先出现的是智能锁打开然后锁上的提示音，接着进入画面的部分是踩着白色帆布鞋套着米色休闲裤的一双细长的腿，一小节脚腕在浅色的鞋裤之间依然白的显眼。不疾不徐地往电梯间走，视线稍往上点可以清楚地看见季衍挎在腰间的小挎包和提在身侧的便当袋。
看不到季衍的神情，但许庭感觉比起去上班的打工人，季衍更像是去春游的小学生。
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去上班好像也很开心。
被勺子里的小米粥烫了一下许庭才想起来自己一大早像个变态一样守着摄像头是为了什么。
昨晚选择了扫码转账没有加微信好友。
叮嘱陆延合再有类似情况发生可以让对方转到银行卡。
错开对方上下班的大致时间减少碰面的机会。
季衍本人的存在并不让他讨厌，但总是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天在民政局门口的每一帧画面。
移情别恋的前夫姜辛和他充满矛盾感的出轨对象，以及一眼过去满布裂痕的季衍，如果那天傍晚的风大一些可能会把他轻易吹碎。
许庭看了眼时间，季衍出门大概是八点二十，按照常见的工作时间应该是朝九晚六那一类。
思量过后，许庭把自己的上班时间定在了朝八晚五，尽量避开在楼道里遇见季衍的可能。
如此度过了一周。
季衍的生活比想象中的还规律，按照定好的时间上下班许庭真的一次都没有在楼道里遇到过他。
这周末阳光很好，季衍起床之后把被单枕套拆下来放进洗衣机，枕头被子都抱到阳台上晒太阳。吃过午饭有些犯困，季衍倚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茶几边的手机忽然叮叮咚咚响起来。
迷迷糊糊间摸过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屏幕上清楚地显示出他在靠枕上睡得有些乱的头发。
瞌睡一瞬间作鸟兽散。
铃声还在欢快地响着，是姨妈打来的微信视频。大概是知道季衍周末和之前一样有空，姨妈又和往常一样每周末和他打一个视频电话。
直到铃声响停，季衍没能在短暂的时间里想到一个合适又合理的解释。
他没接，姨妈就没有再打第二个。季衍在心里翻来覆去的理了数遍，确定自己能用尽量简短婉转的表达方式把离婚这件事说清楚，毕竟逃避只是一时的缓冲，一个谎要无数个谎来圆。
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后，季衍把视频回拨过去，意料之中地被很快接起。
不过短短一小段时间未见，季衍却觉得自己好久好久没见过姨妈亲切温柔的笑脸了。刚理顺的思绪一片混乱，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觉得眼眶发烫。
他轻声道：“姨妈，我刚才睡着了。”
孩子们都长大了离开家，读书的时候还有寒暑假可以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工作后能见到的基本上只有过年。
朱明熙看到他残留着绯红的脸蛋的胡乱支着的几撮头发，乐呵呵道：“吵着你睡觉了吧？”
季衍摇摇头，“没有，今天太阳好，有点犯困就眯了一小会。”
朱明熙看他身后是沙发靠背，关切道：“困了就去床上睡，在沙发上睡容易感冒。”
“好，我知道了。”
朱明熙看了看又问：“这是在哪呀？就你一个人吗？”
“嗯……”季衍点了点头，还是无从开口，“就我自己，现在在租的房子这边。”
屏幕里朱明熙眉眼上的笑意淡了，语气里也有些担忧。
她问：“你上班住在这边，周末也不回去吗？”
其实上周听季衍说在外面租了房子，梁舒不在，她就有些担心，但季衍说没事她就没多问。
季衍囫囵嗯了一声，就听姨妈叹了口气。
“小衍，你们吵架了吗？”
季衍撑起一个笑，柔声应道：“没事，姨妈。”
然后岔开了话题，和姨妈说自己那不靠谱的房东。
朱明熙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到了别处，两人笑作一团。
笑完朱明熙又问他，住的地方安不安全，房东有没有给他看相关证件，后续怎么处理。又叮嘱他要特别注意反常的地方，觉得不对就及时抽身。
季衍一一应了，说自己记住了。
“住你对门的是你房东的朋友？”
“对。”
朱明熙想了想，道：“那应该是挺好的朋友了吧，两个月的房租也不算少了，不知会一声就让你拿给他。”
季衍想起当时许庭还先给陆延合打了个电话确认，小声地笑，“是啊，当时我敲开门说这件事，他听完也愣了呢。”
又说了两句，朱明熙身后走过来一个有些发福的男人，嘴里咕哝了些什么，季衍只听清了句“哪那么多话要说”。
朱明熙听清的部分比他多，秀眉蹙起朝那个中年男人骂了一句：“哪都有你，啥事你都要管，闲就去把活干了！”
季衍轻轻喊她：“姨妈。”
“诶。”朱明熙转回来面对季衍的时候又是一副温和的笑脸了。
“生气对身体不好。”季衍不好说别的，只能这样劝慰她。
听他这么说朱明熙笑得更开心了，“不气，我要是和他生气，天天光生气就够了，不管他。”
一直聊到下午三点半，季衍说要去买些下周吃的菜，才挂断了视频。
拿上买菜的袋子换好鞋出门等电梯，没一会电子屏上的数字跳到7，季衍脑子里盘算着下周的菜式要买哪些食材，抬脚往电梯里走。
迎面撞上一个人，对方手里的几个文件袋掉在地上。
“哎呀！”被他撞到的小卷毛第一时间没去捡地上的文件袋，而是赶紧打开另一只手里提着的打包袋，看了看里面装着的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季衍连连道歉，把文件袋捡起来拍了拍双手递过去。
小卷毛确定了打包袋里的东西没事，接过文件袋说了句没关系，往电梯外出去了。
电梯门关上，很快到一楼。季衍出了小区一边想一边往超市走。
但想的却不再是要买的菜，而是刚才那个小卷毛手里的打包袋。
上面印着的，是之前他给温玉甜品店里的一个系列主题甜品设计的配套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