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送饭
听慕贞这么一问,苏姑姑这才细细的观察这荷包。双面绣是在同一块底料上,在同一绣制过程中,绣出正反两面图像,轮廓完全一样。
而慕贞绣的这个荷包,虽然正反两都有图案,但是从针脚来看,是先绣一面,再绣一面,而且两面的图案还不一样,轮廓也在不同的位置。
看着这个荷包,苏姑姑虽然满意,却还是掩饰不了满脸的失望“要是双面绣,那就值钱了,就这一个荷包,一百五十文,姑姑都给你。不过你这虽不是双面绣,但看着新奇,我就给你算六十文一个吧。十五个两面的,十五个单面的,一共九百二十五文。”
让帐房给慕贞取了银子,苏姑姑突然提议道:“贞娘,要不你来我这儿当绣娘算了,我一个月给你五两银子,吃住都是我的。这年头,挣钱不容易,没个手艺挣钱跟不容易。不说别的,就说你这瘦精寡骨的儿子,你也要考虑考虑。”
这次,不等慕贞说话,一直沉默寡言的何老三却开口了“苏姑姑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屋里的娃子还小,离不开娘。而且这娃子瘦,也是他不挑食的原因。”
苏姑姑没想到何老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甘心道:“当家的不再想想?毕竟一个月五两银子,比在大户人家当差还划算呢。”
何老三这次是直接拉着慕贞的手,道:“不用考虑了,要不是我娘子在家里没得事干,想绣些东西打发时间,我连针都不让她捏。”
慕贞看着何老三拉着自己就要走的架势,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手,对苏姑姑道:“姑姑放心,姑姑这么照顾我,以后有啥东西,我还是会给姑姑送来的。不过来这里当绣娘就算了,毕竟一家老小的,也不方便。”
苏姑姑本以为,像何老三这样的庄稼户,还不是在地里刨食吃里刨食吃,媳妇在屋里也是忙了屋里忙屋外,照样挣不到几个钱,没想到,从这庄稼汉的话里,这小娘子在家竟然连重活都舍不得干。
这年头,哪家的媳妇不是当汉子使,既要照顾老小,收拾家务,农忙的时候不一样上坡干活。看来这个何老三,是真疼媳妇的。
看着夫妻两一副决绝的样子,苏姑姑也不好再劝说,笑着打趣道:“贞娘,你这相公,表面上看着挺冷淡的,没想到还是一副外冷内热的性子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听媳妇的男人呢,好福气啊。”
对于苏姑姑的打趣,慕贞只是笑笑,并未接话。时辰也不早了,慕贞就向苏姑姑拜别了。看着铺子里又来了几个人,苏姑姑也没有挽留,把三人送到门口,就去招待别的顾客去了。
想着来了镇上,还是去和一品堂的人打个招呼,也不晓得他们现在的生意怎么样了。毕竟是合作伙伴,还是经常走动走动比较好。
“相公,今天我赚的钱比你多哦,走我带你和逸清下馆子去看看我的手艺和别人的比起来,哪个和你的胃口。”
小包子听说娘亲要带他下馆子对于什么都是第一次见的他,自然是无比的兴奋,不停的催着爹娘快一点。
而何老三看着慕贞那得瑟的俏皮样,宠溺的冲她笑笑,抬手拨了拨她被风吹乱的刘海,由着她拉着自己往前走。
一家三口来到一品堂的门口,迎客的小二还是那天的那位,一看到慕贞,老远就跑了过来,熟稔道:“贞娘,你来了,可是有一段时间没瞧见你了呢。”
又看向何老三和逸清,道:“这就是你的相公和娃娃吧?”
慕贞点点头,道:“他比你大,你叫他三哥就行,这是逸清。”
又对何老三道:“这就是我上回和你说的很热心的小二宝泉。”
何老三这次倒是说了话:“有劳宝泉照顾我家娘子了。”虽然语气淡淡的,但是不难听出其中的真诚。
宝泉笑着摆摆手,道:“都是小事,有啥好笑的。再说,贞娘上次给我的好吃的,我还没来的及道谢呢。”
边说,边带着三人往里走“现在大厅满了,我带你们去楼上的厢房吧。”
二楼和三楼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待得地方,虽然慕贞的心里是人人平等的,但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在这个人人都不平等的世界里,她自然不会托大。
“那怎么行,二楼是啥地方,我们咋能去?要不我们等一会儿,有人走了我们再吃也是可以的。”
这厢房是少东家刻意嘱咐了留给慕贞的,宝泉自然是要劝说的。就在几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王掌柜来了。
“哟,贞娘,你来了,快,楼上请。这两位是当家的和你娃娃吧?今儿第一次见面老朽我请了。”
“真不用了王伯,您忙您的,等会儿有人走了,我和相公在楼下吃就可以了。”
“这有啥麻烦的,不要和我谦讲,这屋是我们少东家刻意给你留的,你好歹也是我们一品堂的贵客,咋能怠慢了呢。”连少东家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王掌柜自然是尽心尽力的招待。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慕贞要是还谦讲,那就矫情了,也就拉着小包子随王掌柜一起上了搂。
“今儿这菜你们也不肖点的,没人比我更了解这菜了,贞娘的脾性老朽我也晓得,保证包你们满意。”等三人坐定,王掌柜笑嘻嘻的说着。招来小二上了茶,就出去了。
没有人了,慕贞这才问何老三“相公,你一直瞅着我干嘛?”
从锦绣纺出来,慕贞就发现何老三时不时的瞅着她,一脸温柔的笑着。虽说心里甜蜜蜜的,可总的知道个理由吧。
“贞贞,你真了不起。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慕贞问了,何老三也就毫不隐瞒的答道。
听到何老三这么一说,慕贞的眼眶突然热热的。在这个时代,好多夫家并不许女子抛头露面的。自己做了这么多事,何老三从不阻拦不说,还一直默默的支持着他。
今天他们一起走过的地方,肯定有不少人觉得他没有用,一个大男人,事事还要媳妇出面,肯定会笑他夫纲不振。
就算是这样,自己做什么,他都是默默的陪在身后。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以夫为天的女人,她喜欢独立,喜欢找些事情做,因为他懂自己,所以他就一直支持着自己,还以自己为骄傲。
慕贞没有说话,但是何老三通过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是在感激自己,但是,她不知道的是,他不需要她的感激,因为她是自己的小媳妇,是自己的救赎,所以,她做什么,他都是支持,就算他被别人嘲笑。
小包子并不懂大人之间的感情,只是附和道:“娘亲好厉害,娘亲也是逸清的骄傲。”
淡淡的温情萦绕在一家人之间,这顿饭吃的是格外的舒心。
“老爷,饶命,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实在是家里老娘病入膏肓,我走投无路了。”
一家人正吃的欢实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阵阵的哀求声。
听声音,大概是一个二十来岁左右的小伙子。
只是被求的人,听到这小伙子的哀求,并不当回事“哼,果然是家贼难防,老爷我平时对你有多好,大家伙的心里都明白。一个个落魄的少爷,有谁会收留你?除了我,你去上河镇打听打听,谁敢要?就这你还不知足?还要偷老子的家当,你当老子是活菩萨啊?”
说着,只听噗通一声,那少年闷哼倒地,嘴里却还是解释道:“老爷的大恩大德,明哲没齿难忘,求老爷看在我娘病入膏肓的份儿上,饶了我一命,日后,明哲做牛做马,也会还回来的。”
然而,无论那少年再怎么恳求,那个被叫做老爷的人,还是毫不心软,大手一挥,道:“来人,给我打,往死里打。”
这时,一个带着哭腔的娇俏女声传来“爹,求你了,求你不要啊。明哲的身子骨本来就弱,咋能经得起你这样的狠打?再打下去,他就要被你打死了。”
那中年男人听到女孩子的求饶声,冷冷道:“你和你那死鬼娘一样,什么都护着他们一家子,今儿你要是不给老子让开,老子连你一起打。”
姑娘听到男人的话,虽然心里畏惧,却还是死死的护着那少年“爹,人在做,天在看,当年明哲的爹娘对我们一家如何,大家都看的清楚。老爷临死前,亲手把他们娘儿两交到你手上,你是怎么照顾他们的?就为了那几两银子,你就要把明哲逼死,你对的起死去的老爷吗?”
那姑娘的话,似乎让男人更加暴怒了,只听“啪”的一声后,那男人怒吼道:“你是在提醒我,当年给他们家做过下人吗?哈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轮到那他们给我做下人了。你既然这么维护他们一家,那好啊,从此以后,我赵世文就没有你这个不孝顺的女儿。”
说着,对身边的仆从道:“来人,回府给这个逆子收拾东西,从此以后,我赵世文再也没有这个不孝女。”
小包子毕竟是小孩子,听到外面那么大的动静,吓得往慕贞怀里直钻。
被外面这么一吵,一家三口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思。虽说听到外面那中年人咄咄逼人的气势,和两个年轻人的苦苦哀求,慕贞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不平但是也明白自己现在没有管闲事的能力。
似乎不晓得该怎么办,慕贞只好无助的看着何老三。何老三虽然话少,但是十分聪慧,慕贞的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莫着急,再看看。”
何老三这句话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原来是宝泉上来了。
“大家伙受惊了,掌柜的已经在调解了。你们要不要再加个什么菜?”
何老三知道慕贞心里想的是什么,就主动开口问道:“不晓得门外面是啥人?”
“能在我们一品堂闹事的,还能有谁,咱们的收下败将,满堂香的老板赵世文呗。”说起着,宝泉也是一脸无奈。
“那被他打的那个人是谁啊?”这才是慕贞关心的,就急急的问道。
宝泉去门外瞅了瞅,小心的把门关上,走进了才小心翼翼的道:“赵家的正牌少爷,赵明哲。”
“正牌的?他的侄儿?”
宝泉摇摇头,道:“现在赵家的老爷,不过是前赵家的官家,说是叔伯,那可是抬举他了。说着,满脸不屑的道出了那段大家都知道,却都不敢说的事情。
现在的赵家家主,在没有给前赵家做官家之前,不过是一落魄书生。那年,前赵家的家主赵世雄和现在的家主赵世文一起上京赶考。
赵家是上河镇的大户人家,赵家的少爷赵世雄虽然从小锦衣玉食,但为人平易宽厚。走在路上遇上了赵世文,两人结伴而行,又相谈甚欢,再加上赵世文对赵世雄照顾有加,让赵世雄对他是十分的感激。
只是时运不济,两人考试纷纷落榜。赵世雄还好,毕竟是世家公子,以后是要接管家族生意的。读书不过是为了不让他玩物丧志罢了,并不是以此为生。
而赵世文就不同了,赵世文是庄稼汉的娃,父母为了供他读书,欠了一屁股的债不说,长年操劳,身体也不行了,就指望他考上了,混个一官半职。
光门耀祖就不说了,最少要把那债给换上,要给两老养老吧。现在他落榜了,家里没钱供他继续念书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这十几两的债务要怎么还?
赵世雄也是个仗义的,听说了他的家事之后,道:“要不你来我家当值,一个月好歹还有几两银子的月俸。”
赵世雄的话,等于是解了赵世文的燃眉之急。就这样,他就在赵家做起了下人。
赵世文的能力不错,赵世雄又对他十分照顾,只要是有什么好的职务,赵世雄都交给赵世文来做。
渐渐的,等赵世雄当家的时候,赵世文已经当上了官家的位置。
赵家毕竟是高门大户,财多遭人嫉。有一天赵世雄出门谈生意的时候,路上遇上了劫匪,要不是赵世文为他挡了一剑,早就命丧黄泉了。
为了报答赵世文的救命之恩,赵世雄将赵家的族姓,赐予原名叫文博的赵世文,并拜赵世文为义弟,并将自己妻子身边的一等陪嫁丫鬟嫁给了赵世文。
十年前,赵世雄突然暴病身亡,那是的赵家少爷赵明哲才十岁,偌大的赵家财产,交到他手里也无法打理,便交给了一直被自己当作好兄弟的赵世文。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找老爷还尸骨未寒的时候,一群要债的找上门,手里清清楚楚拿着账本,白纸黑字,还都有找老爷的画的押。
无法,孤儿寡母只好变卖掉家产来还债。然而,让谁都想不到的是,最后赵家的家主尽然变成了赵世文。
面对以前的赵夫人的质问的时候,赵世文还冠冕堂皇的说:“要不是我接力挽回,现在这门口挂的还会是赵府两个字?看在我好大哥的份儿上,我就留你们母子在赵府,不过,你们欠的债,我帮忙还了,你娘儿两个,就给我当下人还吧。”
赵世文要是空口说说,那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证据齐全,就算大家觉得这是蹊跷,也无从查起。
就这样,昔日的少爷,变成了现今赵府的杂役,什么苦,什么累,就让他做什么。老一辈的赵府下人,全被换了个干净,现在的一批,自然全都是赵世文的心腹。
这么好讨好主人的方法,怎么会有人浪费?这个嘲讽几句,那个殴打几下,都是常有的事。
而往日风光无限的赵家的当家少奶奶,现在则是赵府的浆洗婆子。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婆家,都没受过这种苦的齐氏,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又怎么能一坚持就是十年呢?
只是现如今,渐入中年的她,身体以是强弩之末。长年干活,手上却分文没有。走投无路的赵明哲,只好乘找老爷没有在家,偷了一件当年祖传的宝贝去当,谁知却被家丁抓个现形,扭送到了这里。
听到小二的一番话,慕贞的心里是唏嘘不已。世事无常,就算是当年风光无限的少爷,也沦落到现在这副任人鱼肉的模样。
说实话,人都有怜悯之心。听到那赵家少爷这么悲催的遭遇,慕贞是真的想帮一把的。可是,要怎么帮?
人说:力微莫负重,言情莫劝人。自家现在都是在上房的夹缝中求生存,又如何去救别人呢?
再说,赵财主是这上河镇数一数二的的人物,自己以后还要在这里做做小生意,要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他得罪了,自己以后在这上河镇还活的下去吗?
不行,不能冲动。
不说别的,赵财主是宋氏的亲家,要是宋氏为他们出头,动起手来,小包子太小,何老三一听到宋氏两口子发火,就无法动弹的诡异行为,也让她倍感头疼,自己的处境都不比别人好多少,有如何去救别人呢?
一边是良心的谴责,一边是是现实的压迫。救?还是不救?慕贞真的无从选择。
就在慕贞无法抉择的时候,只听那赵老爷又道:“来人,去把齐氏给我带来。让她瞧瞧,她的儿子有多么的孝顺。让她亲眼看看,她的宝贝儿子,是怎么死在我的棍下。”
赵财主的话,听的慕贞心惊肉跳,满脸焦急的看着宝泉道:“这个人这么猖狂,都没有王法的吗?这镇上的镇长都不管的吗?”
慕贞一时情急,说的话音有些高,吓得宝泉一脸害怕的看着慕贞道:“我的姑奶奶啊,你声音小点儿。这镇长新搬的宅子,都是赵财主和我们东家出钱盖得,他如何会管?”
听说沈君也出了钱,慕贞的眉头皱了皱。想起那个男子,慕贞脑海里立马出现了那浑然天成的贵气英姿,那温润清越的嗓音。那样的男子,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不过,随即慕贞就释怀了。
不说是沈君把生意做的这么大,需要当地的照付,就说自己,虽说做什么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可是和村长交好,和水玲走的近,除了他们和自己的脾性以外,更多的是,他们对自己有帮助。
这话虽然无情,但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个理,你无用,别人就不会用你,就不会和你交好。
“我的儿啊,你咋样啊?咋被打成了这样?儿啊,娘没用,娘对不起你啊?”
慕贞正为沈君事沉思着,却被门外一声悲切的哭号声惊醒。
心里暗道一声:这么快就来了吗?
赵财主看到母子两人抱头痛苦的场面,似乎特别开心。刚才还带着震怒的声音,这次还夹杂了丝丝笑声“好一对母子情深啊,看的我都要流泪了。不过,你为了你儿子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今儿就来看看你儿子是怎么尽孝的吧。”
说着,大手一挥,冷冷的道:“给我打。”
齐氏看着几个家丁提着棍子凶神恶煞的走来,急忙向周围围观的人求救着“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们母子二人,求你们了。”边说,边磕着头。慕贞在屋里听着那咚咚的声音,心都揪起来了。
照这么个磕法,要不了几下就流血了。
然而,饶是齐氏磕的再大声,周围的人一个也不敢出头。被家丁押着的赵明哲,看着自己的娘那么低声下气,不顾死活的磕头下跪,心如刀绞,失声的喊着:“娘,不要了,不要了。”
而刚才被赵财主赶出家门的女儿,也就是赵宝珠,看到母子二人这般样子,泪水簌簌直掉,跪爬到赵财主的面前,哀求道:“爹,求您了,求您放过他们吧,求求您了。”
对于赵宝珠不停磕头的样子,赵财主厌恶的皱着眉,道:“我可没有你这样的逆子,刚才都说过了,我赵世文从此以后,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女。”
然后一脸满足的笑意看着那狼狈的母子两,道:“求?你求谁?谁敢在我赵世文的眼皮子地下救你们?要不,咱们试试?”
说着,一脸兴趣盎然的看着众人,道:“今儿我赵世文就把话搁这儿了,一文钱,是要是给我一文钱,我就把这母子二人的卖身契给你们,只要一文钱。”
看着鸦雀无声的众人,找老爷哈哈一笑,看着齐氏道:“瞧见没,你们母子两个人,是一文不值。既然没人要赎,那好,给我往死里打。”
“慢着。”他的话音刚落,就被一道冷气的声音给阻断了,接着何老三推门出来,随手一挥,一文铜板,牢牢的插在了赵财主的桌子上。
一圈的人,都被何老三把霸气侧漏的动作给震住了。在加上他本来就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神情,和满身摄人的煞气,足足让众人呆愣了片刻。
赵财主毕竟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也是见过世面的,虽然呆愣了片刻,但很快就回过了神,道:“这位壮士,不知道予以何为啊?”
赵财主虽然是和何家结了亲,可是那样的穷亲戚,他自然是看不上。何家除了何明忠和宋氏还有何福临,其他的他一个也不认得。
再加上何老三长得高大英俊,和上房的几个兄弟姐妹没有一个相像的,赵财主自然是不认得了。
何老三面不改色的看着赵财主,道:“一文钱,赎了他们。”
赵财主像是没听清楚似的,再问了一边“壮士说啥?我没听错。”
何老三不厌其烦的再次重复道:“一文钱,赎了他们。”
赵财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仰头哈哈大笑,然后道:“壮士可晓得我是谁?不会是在和老夫开玩笑吧。”
对于赵财主的表情,何老三像是没看见似的“上河镇最有钱的赵财主,我自然是认得的,想必您生意做的这么大,定然是一个讲信用的人。刚才我清楚的听您说,谁给您一文钱,您就把他们的卖身契交给谁。”
转头有看向周围的人,道:“相信大家伙都听到了赵财主刚才的话吧。”
那古井无波般平静的眼神,缓缓的从众人身上扫过,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胆小的众人都有了勇气,参差不齐的答道:“听到了,我听到了,赵财主是这么说的。”
所谓争他一脚豚,反失一肘羊。赵财主本以为,以他在这上河镇的名号和影响,是不可能还有人不长眼色的,从他手里救他想弄死的人。
可是现在还真来了一个这么不长眼色的,话已经撂这儿了,在场的还有不少是他生意上的伙伴,他今儿要是不承认了,以后和在场的生意也难做了。
一手慢慢的撸着胡须,一边问道:“这位壮士,你可晓得,和我赵世文做对的下场是啥吗?你确定要就这母子两?”
何老三当作没听到赵财主的话似得,继续问道:“赵财主的话都说了,我可以把人带走了吗?”
这明显是要救赵明哲母子两了,众人眼下,他也不好反悔,恨恨的说道:“你护的了他一时,看你如何护的了他一世。壮士既然有勇气救人,自然也有勇气抱上名号来。不知壮士是?”
这是,何老三还未说话,只见刚才他从屋里走出来的那扇门再次被人推开。
一个年约十七八岁,挽着少妇鬓的女子,拉着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孩从屋里走出来。
少妇平静的对上赵财主的目光,毫不畏惧的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平窑村何老三和他的媳妇慕贞,赵财主可记住了?”
转身又看着众人,道:“本来我们夫妻两也不想拂了赵财主的面子,不过,大家都晓得,上天有好生之德,再说,这母子二人的情谊,也是感天动地,我想,就算我们夫妻二人不出手,也会有在坐的忠义之士,毕竟,赵财主也是慈悲的,一文钱就能赎了他们,相信很多人都掏的出来这个钱。”
赵世文被慕贞说的一阵气闷,冷哼道:“这位小娘子好是伶牙俐齿,老夫我记住了。”
慕贞仿佛对这裸的威胁听不见似的,走到齐氏身边扶起她,示意赵宝珠扶着。
然后才转过身来,对着赵财主盈盈一拜,道:“小女子不过一届草寇,能得赵财主记挂,实在是三生有幸。今儿我们冒昧救了这母子两,相信有不少为赵财主不平的人,看我们夫妻两不舒服。那小妇人就在此求个赵财主的庇护,要是小妇人的家人以后有个三长两短,来着镇上做个小声生意被别人欺负,赵财主可要为我们做主。毕竟今儿这事儿,看到的人可不少。要是被哪个传出去,说赵财主心胸狭隘,那可就污了您的名声。”
打蛇要打七寸,赵财主虽然权势和钱财都是慕贞夫妻两不可比拟的,不过,应为当年那事的发生,可是有不少人对他颇有微词,为了抹平当年的污点,赵财主这些年可是做了不少好事。
什么捐钱修庙修桥,这都是常有的事。今天这事是在众人眼皮子地下发生的,要是慕贞他们真发生了什么意外,就算是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众人也会认为和他脱不了干系。
到时候十几年前的事情要是再被大家挖出来,那么,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大善人,儒商形象,就会毁于一旦。
不得不说,慕贞的这个分寸拿捏的很好。这番话,她是站在大义面前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说了,是赵财主自己提的条件,要是到时候,他再伺机报复,就说明他这人心胸狭隘,言而无信。
他是做商人的,而不是做土匪的,要是自己承诺过的事都不作数,以后还有谁敢和他合作?
很显然,赵财主也是明白这点的。刚才他也是一时情急,现在被慕贞这拐弯抹角的一说,反而清醒了。
笑着道:“你这小女娃,好一副玲珑心。我赵世文的人品,你在这上河镇打听打听,老夫承诺过的事,自然会做到,这点你大可放心。哎呀,这人老了,将才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气,这会儿乏了,都散了吧。”
说着,从家丁手里拿过齐氏和赵明哲的卖身契,家丁上前扶着他起来,却看都不看赵宝珠一眼。
刚走了几步,见他又转过身来对慕贞说道:“小娘子人心善,不过,老夫还是要劝告你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娘子还是小心为好。”
慕贞笑道:“多谢赵财主的忠告,小妇我铭记在心。”
众人见赵财主走了,都上前来对何老三和慕贞拱拱手拜别。
何老三叫来宝泉,一起把赵明哲扶进了厢房内,赵宝珠则和慕贞一起,扶着齐氏。
宝泉刚关上门,却见齐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慕贞赶紧去扶她“大娘,您这是干啥?赶紧起来。”
无论慕贞怎么拉,齐氏都跪在地上,道:“小娘子和壮士今日的救命之恩,老妇无以为报,这三个头,无论如何你们夫妻两都要受了,不然老妇良心难安啊。”
慕贞知道,要是他们今天不受了这一大礼,或许齐氏真的是常跪不起,无法,只得紧紧的拉着何老三的胳膊,生生的受了三拜。
慕贞扶起齐氏,就把从赵财主手里买来的卖身契还给她,却不料她无论如何都不收“小娘子买了我娘俩,从此就是我娘俩的主人,要是小娘子不嫌弃,他日能帮的上我儿一把,就看在今日的主仆之分儿上,尽尽绵薄之力,老妇我就感激不尽了。再说,赵家的祖业在老妇和小儿手里败落,我们娘俩,也无颜再面对赵家的列祖列宗啊。”
看着泣不成声的齐氏,慕贞一时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只好看着何老三。
看到慕贞求助的眼神,何老三沉思了片刻,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帮你们保管着,到时候,你们啥时候想通了,要这个卖身契了,我们就啥时候还给你们。”
齐氏母子是打心眼里不会要的,自然是能留一时就留一时,何老三这么一说,两人都点头答应。
现在有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摆在慕贞两口子的面前,自己一家三口还是住的茅草屋,拿什么给他们住?
而且,这儿还有一个赵宝珠,该怎么办?
正在慕贞不晓得如何开口的时候,齐氏张嘴了“宝珠,这么多年,你对我们母子二人的照顾,我们已经无以为报了,他再怎么说,都是你爹,你不要为了我们,而和他反目成仇,回去和他服个软,还是乖乖的待在赵家,总比和我们娘俩在一起的好。”
听齐氏这么说,赵宝珠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齐娘,我爹是啥样的人,您也是晓得的。我就算是现在跪死在赵家门口,他也不会眨下眼睛的。再说,这么多年,我人微言轻,也帮不了啥子忙,我只是在替我娘还债罢了。我娘欠你们赵家的,这一辈子,宝霞也还不清了。”
齐氏叹了一口气,道:“人啊,都是命。她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计较那些做啥子。你是晚辈子,这些事也和你没得关系。”
从齐氏简单的几句话中,却不难透露出,当年的事情,大有内幕。慕贞两口子救了他们娘儿两,齐氏也就不打算隐瞒。
她经历过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看人还是比较准的,这夫妻两虽然是村里人的打扮,但是言行举止却不似一般人。
到时候自己的儿子要想谋成事,少不了贵人的帮忙。从他们两刚才机智和赵世文对抗的时候,齐氏就认准了他们。
当年齐氏嫁给赵世雄,两人也算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齐氏是上河镇上任镇长的女儿,书香门第,从小受了不少的教育,看过不少的书。
把整个赵家的内务管的井井有条不说,就算是赵世雄在生意上有个什么难题了,她也能说出个一二。
故此,赵世雄对齐氏是深信不疑。
不仅把府里所以的账目交给她打理,还有一些生意上的重要账目,也放在她那里保管着。成亲十年,两人虽然只得了一个儿子,但赵世雄始终没有纳妾。
在赵世雄成亲后不久,就把赵世文抬做官家了。齐氏见赵世文和自家相公的年岁差不多大,就把自己身边的一等丫鬟妙玉赐给了赵世文做妻子。
妙玉是家养的丫鬟,从三岁起就跟在齐氏身边,从下齐氏学什么,她也跟在一旁耳濡目染了不少。虽说比不上一般的大家闺秀,但比起那些平民百姓家的闺女,也算是小家碧玉了。
那是的赵世文长得是一表人才,再加上深的赵世雄的信任,官家一职,当的是如鱼得水,听自家小姐这么一提,妙玉也就答应了。
赵世雄去问过赵世文的意思时,赵世文也没有意见,两人就这么成了亲。
或许是从下家贫,吃了不少苦,赵世文对妙玉到是关怀备至。再加上虽然把妙玉赐给了赵世文,但她还是齐氏身边的一等姑姑。
夫妻两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日子过的是蜜里调油。就在妙玉为自己的幸福而感叹时,却不晓得从哪里传来了风声,说自家相公要纳小妾。
妙玉从小和齐氏一起生活,性子自然也是有些像齐氏的。虽然她不奢求能嫁的像齐氏那么好,但好歹相公要像姑爷那样,忠贞,矢志不渝。
所以,现在外面传来了自家相公要纳小妾的事,她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毕竟两人成亲七八年了,也从没听说过相公要纳妾啊。
空穴来风的传闻让妙玉慌了神,正在她不晓得该如何开口去问的时候,赵世文却主动对她坦白了“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事。再加上,那陈家的小姐,不仅长得标致,人也聪慧,将来成了亲,对我也有个帮衬。”
听到赵世文的话,妙玉有些目瞪口呆“你打算娶她进门?那我呢?老爷这么多年,都只有夫人一个妻子,为什么你不行?”
赵世文嫌弃的看了妙玉一眼,道:“你?我不休了你就不错了。你说夫人,拿什么和夫人比?人家夫人处处可以帮衬老爷,你行吗?你能帮到我什么?”
妙玉从来不知道,原来在赵世文眼里,她是如此的一文不值,错愕的看着赵世文,呆呆的道:“你已经做到赵府管家的位置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么多年,你早以是游刃有余,又有什么要我帮你的呢?”
赵世文冷笑一声,道:“管家?那算个啥?我要的,是整个赵府。”狼子之心,毫不掩饰。
妙妙玉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那疯狂的模样让她觉得分外陌生。可是她能怎么办?女人最悲哀的就是,成了亲以后,把男人当成了自己的天,当这个男人开始厌弃她的时候,她就会感觉到,好像天要塌了。
因为妙玉和齐氏从下一起长大,虽然她出嫁了,但还是伺候在齐氏身边,这么多年,两人的身份虽说是主仆,可是早已情同姐妹。
因此齐氏做什么,都不会避着她。所以,当妙玉听到赵世文让她去偷齐氏手里,管账房的钥匙时,妙玉十分的震惊。
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对她情同姐妹的小姐。一边是朝夕相伴,自己深爱的相公,妙玉一时陷入了两难。
然而,当她看到赵世文夜夜不归宿,甚至打算去官府过公文,要休了自己的时候,妙玉慌了。
最终,感情大过了理智,她还是按赵世文的指令办了。
为了安抚心神不宁的妙玉,赵世文对她,简直比成亲的时候还要体贴,渐渐迷失在幸福的漩涡中,偷帐房钥匙的事,妙玉也是做的越来越熟练。
赵世文一直以为他这些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晓得,在赵世雄遇刺的那天,虽然得他拼死相救,却还是识破了赵世文的轨迹。
然而,他发现的时候还是晚了,赵家的很多生意都被赵世文做了手脚。为了安抚赵世文,赵世雄就假装这件事没有发生。
明面上认他做了义弟,私下了偷偷找上自己的岳父,把赵世文的户籍过为赵家的奴家,并且用不得更改。
然后在绕过赵世文,竭力挽回以前被他转移的赵家产业。
然而,另赵世雄没有想到的是,赵世文一边在侵吞着赵家的产业,一边却在暗地里给他下毒。
等他发现的时候,毒气已经浸入心脏,无法挽回。
赵世雄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就把妻儿叫到床前,向他们细说了赵世文狼子野心的这件事情,并告诉他们不要声张,就当作不知道这会事。
然后再假意临终托孤,把妻儿交到赵世文的手里。
那时齐氏过一介女流,在加上父亲以从镇长的位置退了下来,也无法帮到自己什么。而儿子又只有十来岁,无法挑起整个大梁。
就这样,齐氏就带着儿子在赵世文的手下,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
她懂得赵世雄的意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这些年无论赵世文再怎么磋磨他们母子两,外人问起来,她也只是说一句:“久住令人嫌,贫来亲也疏。”对当年的事,则是决口不提。
而妙玉在赵世雄死了之后,得知是自己的相公害死的,心里悲愤交加,在去质问赵世文为什么的时候,却被赵世文失手打死。
赵世文本以为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却不想,这一切被躲在门外,他和妙玉的女儿宝珠看的清清楚楚。
宝珠从下跟在齐氏身边长大,对齐氏的依赖并不比自己的娘亲妙玉少。再加上这两年,妙玉想方设法的帮赵世文,讨好赵世文,反而忽略了这个亲生女儿。
所以,可以说,齐氏在赵宝珠心目中的位置,或许比妙玉更加重要。
这个时候的女子,十四五岁就可以出嫁了。目睹这一切的时候,宝珠已经九岁了。惊恐的她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自己的爹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娘亲。
小小的身子在暗夜里瑟瑟的冻了一夜,全府却没有一个人晓得。
等第二天府上传来妙玉的死讯,齐氏这才问起照顾宝珠的下人,得知宝珠一夜都没见了。齐氏带着下人找到宝珠的时候,宝珠小脸冻得惨白,一头扎在了齐氏的怀里,死死的搂着。
从那以后,宝珠见了赵世文,都敬而远之。赵世文本来就不喜欢这个女儿,对她的态度自然是无所谓。
而宝珠对齐氏,则是像闺女一样好。
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她都尽力护着齐氏。有时候下人刁难齐氏,齐氏做什么,宝珠就做什么。
齐氏本来还在想,这孩子可能是亲娘不在了,所以才这么黏着她。知道宝珠长到十五岁左右,一天夜里发烧说胡话时,齐氏才晓得,这孩子一直是抱着一刻救赎的心。
逝者已逝,往事如风,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没有防备之心。再说,这一切和晚辈是没有关系的。
看着自己儿子小小年纪,却背负着巨大的包袱,她更加不忍心责怪宝珠。只是告诉宝珠,她看到的,和知晓的事,千万不要说出来。
就这样,三个人在吃人般的赵府,相扶过了这么多年。
齐氏或许这么多年都这么熬过来了,在加上那个时候什么事都扛在她一个人的肩上,或许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蚀骨的疼痛。
倒是赵宝珠和赵明哲,忍不住的失声痛哭了起来。
看着那刚毅的青年,刚才被打的那么惨都没出个大气,这会儿失声痛苦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才二十岁的年龄,在前世正是风华正茂,书生意气的时候吧,他却背着这沉重的包袱,过了十多年。
“我曾经听过这么一副对联:有志者,事竟成,破斧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讲的是两个成就大事业的人,都经历了一番磨难,最后才取得成功,老天爷是公平的,过去他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不过是要勉励你,想要你成为更好的人。”
慕贞的一番话,让众人沉思,也让何老三感到惊艳。
他一直都晓得,自己的小媳妇和平常的女子不同,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心胸,丝毫不亚于当时的男儿。
这时,拜托宝泉去找的大夫也来了,给齐氏和赵明哲看伤势。
齐氏就是额头上磕头磕破了,其他的到没啥大碍,赵明哲的伤就有些严重了。
这个时代,打死自家的奴才,是不犯法的,所以家丁是下了狠手的。肋骨断了一根,左腿小腿骨折,要不是何老三他们出手了,估计今天他真会被活活打死。
齐氏听说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本来就孱弱的身体,几欲晕倒,要不是放心不下儿子,怕是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送走了大夫,慕贞和何老三,这才商量起他们三个人去处的事。
先不说他们没有地方可去,就说赵财主对他们随时虎视眈眈的,慕贞他们也不放心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和自己在一起,好歹将才那么多人在场,慕贞站在大义的名义上,给赵财主了一定的压力,只要他还想维护他伪善的面孔,那么,在明面上,他是不会和慕贞他们撕破脸皮的。
本来还想带小包子逛逛的,但现在摊上了这事,只好先回村去想想办法了。
好在一品堂这个地方,不是平窑村的村民会轻易来的地方,那么今天的事,也不会轻易传进村里。
只要宋氏不晓得这件事,暂时还可以稳住。
然而,此时的慕贞忘了,纸是包不住火的,再加上有赵宝霞在,又怎么会太平呢?
一行六个人,回去的时候还是叫的贵根叔的车。
贵根叔看到何老三和慕贞带了三个莫生人,而且有两个还带着伤,分外奇怪的问道:“老三,这三位是谁啊?我咋从来都没见过呢。”
“是我媳妇的远房亲戚,为了供娃子上学,借了钱,屋里的粮食都卖了还债了,今年春上收成又不好,逃难来了。”
何老三解释的一本正经,贵根叔也就相信了。
何老三在外人面前,一直是一副冷峻少言的表情,慕贞心里揣着心事,也就没有多说话,而齐氏和赵明哲则是死里逃生,赵宝珠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包子刚受了惊吓,早就窝在慕贞的怀里睡着了,所以虽然拉了满满一车人,但除了牛脖子上的铃铛声,其他的都静悄悄的。
想了一路,慕贞决定还是先不把人带到自己的家里了,直接去干爹干娘家商量商量。
徐氏听了慕贞的讲解后,皱着眉头把慕贞拉到一边,道:“宁添一斗,莫添一口。你自家的日子都还没过好呢,咋去接济别人?”
慕贞晓得徐大娘是为了她着想,笑眯眯的道:“娘,我晓得你是为了我着想,可是当时是人命攸关,我有能就他们,要是不出那个手,两条人命啊,这一辈子我都会良心难安的。”
姜氏也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只是心疼慕贞罢了“你这囡子,就是死心眼儿,那么多人,就你夫妻两是活的。这老三也是的,你做啥子他都不晓得拦着,到时候等你把家败光了,我可不管你们。”
不管徐大娘说啥,慕贞都连连点头称是,一点也不狡辩,弄得徐大娘最后都不晓得再说她什么好了,只得气的用指头狠狠的戳了她一下,转身和他们一起商量起对策来。
徐老头毕竟是悬壶济世的,医者心善,再加上他是个大老爷们,心思也没徐大娘那么细腻,对慕贞和何老三仗义出手这件事,倒是大为赞同。
边为齐氏检查着身体,边道:“这件事做的不错,没丢我徐怀仁的脸。”
徐氏狠狠的白了徐大夫一眼,却还是看着慕贞道:“你那屋不肖说地,强免住的下你们三个就不错了,再说上房的的那些人,也不可能答应你们把人带回去。要不就住我们屋吧,我们这药庐多,誊几间出来间出来就是了。”
慕贞暂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虽说老是麻烦干娘也不是个事,可是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也只得答应。
反正自己手里也有百十来两银子了,到年低之前,齐一栋房子,那是绰绰有余的。
齐氏看慕贞他们的穿着,以为他们家好歹还不错的,至少给他们三一个容身之处是有的。没想到,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麻烦看慕贞夫妻两,齐氏本来就过意不去了,现在又要打扰徐大娘一家,齐氏是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徐家嫂子,你的好意我们三个心领了,不过我们已经拖累了老三和贞娘,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徐大娘虽然开始,对慕贞强出头的事不赞同,但是听说了这个和自己小了几岁的女人的遭遇后,不禁对她同情和敬佩不以。
她自问,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不可能有齐氏这么坚毅勇敢“这有啥子的,我闺女家和我家不是一样的,再说了,要是我屋里住不下,我就不卖这个嘴了,这住的下,你就莫谦讲了。”
齐氏一脸认真的看着徐大娘,深深弯腰行了一礼,道:“徐家嫂子的好心我齐氏铭记在心,但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住您的家里。”
见齐氏这么坚持,众人一时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思索了片刻,何老三道:“要不这样,先委屈大娘你们三个一下。我在坡上砍柴的时候,发现了一处岩屋,有三件房子左右,山是村长的,要不我去和村长商量一下,把那个岩屋买下来。”
何老三之所以说买,是想送给齐氏他们,这样也不受别人诟病,大家都安逸。却不想,在不久的以后,这个岩屋也成了他们一家三口很长一段时间的容身之处。
徐大夫道:“这个行,就一个岩屋,他们要了也没得啥用。走,我和你一起去和村长说说。”
说着,就带着何老三,齐氏去了村长家。
对村长,自然不能说人是慕贞他们从赵财主手里救下来的,只是说是慕贞的远房亲戚来投奔他们。
村长听了,沉思片刻,道:“你们做的是仁义事,我就凑个气。给钱也行,酒中不语真君子,财上分明大丈夫。用钱买了,也免得到时候扯皮。这样吧,就一个岩屋,也值不了几个钱,我把那块山往上起大水沟,都划给你们,到时候烧柴啥子的,也方便,一共就给个一两银子吧。”
从岩屋往上,村长划分的面积,都有七八亩,莫说是一两银子,就是十两银子也是卖得的。
徐老头晓得村长是卖了个人情,也就不做它说,笑着鞠躬走了。
住的地方解决了,现在就是往上搬了。
众人忙到现在,差不多吃开下午了,还没吃晌午。趁着徐大夫他们去村长屋里的时候,慕贞就开始做饭了。
饭做的简单,但是特别好吃,是慕贞很喜欢吃的家常饭。
就是把灰面放在盆子里,加少许的水,把水和面和好,但不要粘在一起。就是把面全部和成细细的面籽就可以了。
然后把锅烧红,加少许的油,把洋芋切成微厚的片,放在油锅里炒一会儿,加水。等水开了之后,把和好的面籽到在锅里面煮就可以了,等面籽和洋芋煮熟了之后,加上盐就可以吃了。
这道主食其实在前世的大小酒店餐馆里,是非常常见的,就叫青菜面籽。但是慕贞总觉得,只有用洋芋和面籽煮出来的才好吃,而且洋芋还要炒一下,不然她宁愿不吃。
要是平时,慕贞一般不炒菜,因为这个饭不用菜就蛮好吃。但因为齐氏他们在,慕贞又炒了一个椿芽炒肉。
等何老三他们回来的时候,锅里的饭刚好煮好。
徐老头第一次吃这种饭,虽说没什么新颖的,但是就是被慕贞做出了不一样的味道,直嚷嚷道:“你这女子太不孝顺了,有这么好的手艺还私藏,都不晓得孝敬老人家。你说说,老汉我有多长时间没吃到你做的饭了?”
徐老头这孩子气的贪吃样儿,气的徐大娘狠狠的掐了他一下,道:“吃饭还塞不住你的嘴。”
最后,在慕贞连连保证,会隔三差五的给他做顿饭送过来,这才安抚了这贪吃的老头。
赵宝珠在赵家没人把她当大小姐,所以,自从她娘妙玉死后,什么活她都会干,本来以为自己是比较能干的,可是今天才发现,原来真的是人外有人。
以前她觉得自己做饭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可是今天和慕贞比起来,她才发现自己差远了。
总而言之,众人的这顿饭都吃的很尽兴,对慕贞的手艺,也是赞不绝口。这让一直严肃的何老三,面部表情柔和了不少。
吃完饭,众人也顾不上歇息,赶紧收拾好工具,往山上赶。那个岩洞所在的山叫天河,是平窑村最高的一座山。
时间不够了,像床啦,家具什么的,暂时也来不及置办,先从徐氏和慕贞家拿了几床被子就出发了。
天色不算早了,慕贞把小包子放到红梅家,也跟随何老三他们一起往岩洞赶。
赵明哲受的有重伤,那崎岖的山路他是寸步难行。好在徐大夫家有那种支架床,由何老三和阿牛一起抬着他。齐氏的身体有些若,赵宝珠要扶着她。
这么晚了,徐大夫要跟着一起帮忙,慕贞自然是不许的。最后人手不够,何老三又去叫了水玲的相公孙贵和锦山,这才堪堪把东西装下。
孙贵这段时间,经常听到自家媳妇还有爹娘提起慕贞,都说她和以前大不一样了。那天他烧窑的时候,慕贞去看过,那是只是觉得,和以前比起来,人爽朗了不少,看着舒服些了,今儿看看她这三个讨上门的亲戚,孙贵对贞娘的胸襟还是深感佩服的。
“老三,你媳妇儿不错啊。都说小时是兄弟,长大各乡里。你看你媳妇多仗义,亲戚有难大老远来了,人家处处想的周到,小意照顾着,为人真是不错。”
何老三今儿已经听到太多,夸自己的媳妇的话了,只是笑了笑没有做声,倒是躺在担架上的赵明哲开口了“是啊,茫茫四海人无数,哪个男儿是丈夫?贞娘虽然不是男儿,但是却不比男儿差。对我一家的收留之恩,不知何时可以报答。”
这些古人就是喜欢客套,其实在慕贞自己眼里,她也没帮个多大的忙,边喘着气,边道:“这不也要靠大家的帮忙嘛,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只是多了三张嘴。靠山吃山,大家勤快点,这年成也不算差,肯定是饿不了肚子的。”
众人边走边说,虽说从山脚下看着路远,但人多也就不觉得累,坡也不陡,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岩洞的位置还比较好,前面是别人种的地,非常宽敞,四周都是茂密的树,绿油油的一片,看着十分养眼。
岩洞的门能容得下两人并排过去,里面的空间还非常大,差不多有百十来平方。空间大,还不阴暗,在这里暂住着,还是十分的合适。
整个岩洞的内部,又被岩石隔离成了三间大小不等的屋子。靠近门口的最小,顺着洞往里走,中间的最大,靠里面的要小一些。
奇怪的是,这个洞的通道还非常有规律,就像那种宿舍楼似的,一个门一间屋,各个屋子之间还是隔断的。
“这个洞是自己长成这样,还是有人修过的啊?”这本来是村长家的,所以文村长的儿子,他应该晓得。
“这洞本来是有的,但是没有这么大,往年日子不太平,不是打仗就是征兵,我祖上就剩下一个男丁了,带着妻女躲到这里来。那个门当时也比较小,前面那块地还没有开出来,这地方又隐蔽,就没有人发现。后来两口子又添了一个儿子,洞有些小,住不下了,他就一天敲一点,几年过去了,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这个洞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孙贵见慕贞感兴趣,就详细的介绍着。
她就说呢,这洞有些地方像是人为的,十分的规则。
不过,不管它怎么来的,至少现在给自己提供了方便。锦山和孙贵帮忙把东西送上来了,何老三就让他们回去了。剩下的捡拾,就由慕贞和他在这里帮忙。
洞虽然比较大,但是没有床,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就从外面抱了一捆苞杆子进来,把被子铺那上面,先将就一夜。
这个时候所有的劳作,除了牛就是人,而牛又只能犁地。所以像这种庄稼离屋里比较远的,大家一般都只把粮食收回去,想苞杆子这样的,就把它砍了堆在地边上。
岩洞的不远出,就是一个山沟,有沟的地方就有小溪,何老三当时想到吃水的问题了,所以当顾从屋里抗了一把锄头上来,把溪水挖个沟,引到岩洞的旁边。
不过掏沟也是个技术活,要是处理不仔细,引来的水里全是泥巴,也喝不成。
不仅要掏沟,还要挖个蓄水池,把这些弄好了之后,再拿着一个像棒槌似的东西,沿路把挖过的泥巴都捶结实,这样水流动的时候,才不会带来大量的泥水。
何老三忙的时候,慕贞也没闲着。这洞毕竟很长时间没有人住了,里面的张了好多杂草。齐氏本来身体就不行,慕贞就和赵宝珠两个人来扯这杂草。
毕竟是四月份的天气,雨水也比较足,洞较足,洞里还是有一些湿。忙完了手里的事,慕贞又和赵宝珠去林子里捡了不少干柴,在洞里生起了火,把湿气烘一烘,住着也舒服些。
何老三把水弄好之后,又回来砌灶。自己的房子还没盖起来,肯定是要在这里还要住一段时间的,那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选在门口敞亮的地方,从外面捡了一些平滑的石头,和些他刚才可以留的稀泥,砌了一个半人高的单灶。
从镇上回来的时候也匆忙,根本来不及准备太多的东西,这锅还是村长给的。
慕贞把该忙的都忙的差不多了,看着何老三做什么都特别认真的样子,她觉得特别的迷人,也觉得很庆幸。
她知道,她今天做的事,在很多人眼里,都有些匪夷所思,觉得她是个败家的娘们,但是只要她想做,这个男人就义无反顾的支持着自己。
虽然他没有工具,就是就着石头片糊的灶,但也很整齐,衔接的很严密。
把灶砌好,基本上算是完工了。只是今天是第一天砌,泥巴和石头还没有完全粘合,现在要是烧火,把泥巴里的水分烧干了,就会导致泥土炸裂。
忙完了这些,天已经全黑了,逸清还在别人家里,慕贞不放心“天已经黑了,这也忙的差不多了,你们累了一天,也早些睡,剩下的明儿早上我们给你们送来。”
这里现在还是烂糟糟的,再说逸清一个人还在下面,那两口子肯定不放心,齐氏也就没有挽留“你们回去烧个火把,也过细一些,我送你们一间。今儿硬是麻烦你们了啊,多余感谢的话,老婆子我也不多说,反正我都放在心上,来日方长。”
看齐氏要赵宝珠扶着她起来,慕贞赶忙拦着道:“齐婶,您这是做啥子,本来身体就不好,赶紧躺下,这漆抹黑的,我们要你送干啥?都累了一天了,赶紧睡啊。”
说着,就拉着何老三打着火把走了。
赵明哲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久久的才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这岩洞,道:“娘,我们算是在这里安顿下来了。今儿要不是他们夫妻两个,我们娘两个怕是活不成了啊。”
听自己儿子这余惊未了的叹息,齐氏的心尖也颤了颤,道:“是啊,天不收我们娘俩,就是等着收那些烂心的人啊。贞娘两口子现在看着虽然过的落魄,但是你给我看着,等他们分家的时候,就是他们飞黄腾达的时候。”
赵明哲接着道:“是啊,今儿他们救了我们娘儿两一命,这辈子,我就算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他们。”
“我儿就是要懂得报恩,不说是你,就算是为娘,也要好好答谢人家啊。我看那两口子也是仗义的,我们娘儿俩这辈子无颜面对赵家的列祖列宗,到时候求个他们的恩典,让你的晚辈子还是归族吧。”
说着,又看着赵宝珠,道:“宝珠啊,我娘俩现在还是奴籍,你跟着我们也是受罪。我也看透了,越是豪门大户,越是不太平,还不如这乡野安静自在,要不我明儿去拜托慕贞,看看这附近哪儿有合适的人家,你也快二十了,不能再拖了。”
赵宝珠是齐氏自小看着长大的,要是没发生当年那事情,只要这丫头还是现在这性子,就是说让她做赵家的儿媳妇,少奶奶,齐氏觉得也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自己这娘俩是奴籍,要是还要她嫁给自己的儿子,不是委屈了人姑娘吗?
听齐氏这么说,赵宝珠连忙道:“齐娘,你莫那样说,你不管是啥身份,都是宝珠的齐娘。”
宝珠的话说的这么明显了,齐氏怎么会不明白呢,自己的儿子齐氏也不小了,只是一直因为家仇而被耽误了,不由的带着希翼喊了声:“明哲。”
赵明哲把齐氏和赵宝霞的话听的清清楚楚,片刻后,道:“家仇未报,孩儿无心谈论婚嫁。”
还不等齐氏开口,宝珠就道:“齐娘,我可不急着嫁人,您就别催了。”
两个孩子的心思,齐氏都晓得,这个时候也不适合谈婚论嫁,齐氏也只好作罢。
火光渐渐微弱了下去,赵宝珠悄悄的看着对面那孱弱的身影,心里不由揪的生疼,她又何尝不明白赵明哲的想法呢。
他的杀父仇人是自己的父亲,就算那个父亲对她不闻不问,没有丝毫的感情,还亲生杀死了自己的娘亲,他也知道,在她心里,那份血脉之情是割舍不掉的。
所以,为了报仇,他宁愿忽视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在所不惜。
和这边的安静悲伤的气氛比起来,慕贞和何老三这小两口倒是挺温馨的。
怕慕贞看不清路摔倒,何老三一边拉着慕贞的手,一边举着火把。这么长时间了,两人还是第一次在除了床以外的地方这么亲密。
想起白天何老三丢这赵财主一文钱时,那霸气的动作,慕贞的仰慕之情就蹭蹭往上直升“相公,你以前是不是练过武功啊。”
一般人的力气,手劲都没有那么精准,要是没练过,怎么可能做到想何老三那样,单单一枚铜钱,就可以插在桌子上呢?
对于慕贞的话,何老三认真想了一下才道:“我也不晓得,脑壳里没有印象了。”
听到何老三的话,慕贞突然想起来了,有一次他无意中试探宋氏时,宋氏的态度很是让人怀疑。
“相公,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莫要伤心。咱们现在的娘,可能不是你的亲娘。”
“贞贞说的是宋氏?我早就猜到了。”
额,慕贞摸不透何老三对宋氏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感情,所以才称作‘我们现在的娘’,没想到这厮自己倒是大大咧咧的叫起了宋氏。
“早猜到了?什么时候?”他一直觉得何老三对宋氏他们的态度有古怪,没想到他还能想到这一层。
“大概是你被他们打伤清醒过来之后吧。以前我们的感情不太好,我也告诉过你,我的脑壳时常一片空白,对于这些事就没怎么去细想。后来你慢慢感染了我,让我对着漫无边际和目的的日子又抱了希望,就慢慢的开始注意这些事了。”
其实对于这写话,慕贞记得何老三有对她说过,只是上一次,他的感情表达的并没有像这一次这么浓烈。就像是沙漠里迷路的行人,找不到路的方向,那么的迷茫和无助。
慕贞捏着何老三的手不由的紧了紧,柔声道:“没事的,不是还有我和逸清吗?想不起来就算了,等我们逃离了上房的魔掌,就好好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说道这里,慕贞不由的想起了齐氏他们,他们的目的十分明显,但是那样的生活却不是慕贞想要的。
皱着眉头,道:“相公,你说齐氏他们怎么办?”
“贞贞指的,是他们想让我们帮他们报仇的事。”只要是没有宋氏和何明忠在场的情况下,何老三的思维一般都比较清醒,而且很聪明。
“嗯,可是,要想帮他们报仇,就得有和赵财主甚至是镇长对抗的实力,但是那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那贞贞想要一个啥样的生活呢。”何老三好像只听进了慕贞的后半句话。
“柳花深巷午鸡鸣,桑叶新尖绿未成。做睡觉来无一事,满窗晴日看蚕生。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落篱长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杞菊垂珠滴露红,两蛩相应语莎丛。虫丝罥尽黄葵叶,寂历高花侧晚风。放船开看雪山晴,风定奇寒晚风凝。坐听一蒿珠玉碎,不知湖面已成冰。怎么样,我的要求高吗?”
这是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里的诗,慕贞从下就热别向往这里面随性悠闲的日子。记得小时候,被老师问道以后想要做什么,她回答是想回老家种田,可是被大家嘲笑了一番。
“贞贞真是好文采,尽然能做出这么文雅的诗。”何老三再一次的答非所问。
“这诗不是我做的啊,是我背别人的。”
“哦?不知是哪位才子所做的诗?贞贞说来听听,我也好仰慕一番大师的才华。”
“哦,他,他已经不在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师,所以说出来了你也不晓得。”
慕贞刚才走神了,所以她并未发现何老三问她这句话是眼眸一转而过的精光,还有她打着哈哈,何老三眼里的深意。
“哦?是吗?那贞贞哪天想说了在告诉我,说不定我就认识这位大师呢。”
慕贞总觉得何老三的花里有深意,但是操心着齐氏他们的事,慕贞也就没有细想,继续问道:“相公你怎么看齐氏这件事?倒是给个说法啊。”
“世人皆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想以贞贞的才智,做个富商并不是难事,为啥不想赚大钱呢?”何老三还是没有回答慕贞的问题,继续问着。
对于何老三的话,慕贞想也不想,道:“求财恨不多,财多害自己。你看齐婶家的事,要不是别人贪上了他们家的钱,也不会弄得这个家破人亡的场景。”
慕贞见自己问了何老三这么多遍,也没问出想问出想要的答案,反而是他一直追问着自己,颇为恼怒的问道:“相公难道向往那种老爷的生活?到时候美妾环绕,是不是就忘记我这个糟糠之妻了?”
何老三闷声一笑,颇为无奈的答道:“我见过古怪精灵的贞贞,见过聪明睿智的贞贞,今晚这无赖的贞贞,还是头一次见。为夫只是想了解一下娘子的志向,怎么就成了向往那有钱的老爷的生活了?”
慕贞被何老三这半打趣,半无奈的语气,说的颇有些脸红,和这厮越相处的久,自己就越不正常了,这会儿咋还撒起娇来了?
何老三也晓得慕贞被自己逗的有些害羞了,不等她再问,就回答道:“你救他们,是情分,是你的善意之举,这和那些袖手旁观的人比起来,你已经是他们的恩人了。不管他们怎么想,你只需要坚持你自己的,因为你不欠他们的。只要你不想,就没有人可以指使你。”
何老三的话,另慕贞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是的,这才是自己一直受困扰的重点,她只想着齐氏他们会怎么想,却忘了自己的想法和初衷是什么。
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帮他们帮到这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习惯性的给予,只会给自己造成困扰和伤害。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看到的一个小故事:一个男的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乞丐,他见那个乞丐非常可怜,每次从那里经过的时候,都给那个乞丐十块钱,有一天,他身上只有十块钱了,他的女朋友又让他帮忙买东西,所以后来他几只给了那个乞丐五块。乞丐看到只有五块钱的时候,就问他‘怎么今天只有五块?’,那个男的说‘还有五块给我女朋友买东西了。’结果,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个乞丐一巴掌拍在那个男的脸上,怒吼道‘妈的,敢拿我的钱去给别人。’
慕贞把这个故事讲给了何老三听,何老三接着道:“所以,你要学着去拒绝,一味的给予,只会让别人习惯你的好,而忘了这些本是他欠你的。”
有了何老三的开导,慕贞豁然开朗。第二天一大早,慕贞就和何老三带着小包子赶上来了。
齐氏他们看到何老三还有慕贞被露水打湿的裤腿,说不感动那就是狼心狗肺了。
说实话,从赵世雄死后,再也没有人对他们这么好了,事无巨细的操办着。
看着何老三背着那一大背篓的东西,齐氏不停的说着感谢的话,就差跪下来磕头道谢了。
“齐婶,你莫这样,我们也只是尽了绵薄之力罢了,再说,我们帮你们也只是暂时的,关键是靠你们自己。”
慕贞的话让齐氏微微错愕,问道:“贞娘这话是啥意思?”
慕贞看到齐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直接道:“我晓得你们是想借我们夫妻两来报仇,但是,我们是个没有什么志气的人,只想做个小本生意,过个安稳日子,吃喝不愁就够了。”
齐氏忙道:“贞娘,我看人是不会错的,你们夫妻俩明明非池中之物,为啥要安于现状呢?”
慕贞笑着道:“贫穷自在多,富贵多烦忧,我们只想过这种悠闲的小日子。”
“可是”
“娘,莫要再说了。”齐氏本想再劝劝慕贞的,可是自家的儿子喊住了她。
赵明哲强撑着靠在被子上,目光真诚的对慕贞道:“夫人,我娘也是报仇心切,请您和老爷不要放在心上。您想做什么事,我们一家人都会跟着您,绝不多加干涉的。”
赵明哲那卑微而谦逊的话让齐氏微微错愕,瞬间就似乎明白过来什么了,低头对慕贞道:“夫人见谅,老妇我一时糊涂,要是说了什么冲撞您的话,请您和老爷还不要放在心上。
齐氏是真有些忘本了。就因为慕贞他们帮助自己,虽然手握他们母子两的卖身契,却还是对他们照顾有加,没有丝毫的轻视。
正因为这样,才让她忘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家主,自己不过是一个仆人的身份,有什么资格去对主人家的事指手画脚?
这要是在规矩严的家里,自己刚才这么莽撞,怕是早就要受罚了吧?就她这样沉不住气,只会拖累自己的儿子罢了,还怎么辅佐他呢?
看着这母子两卑微的态度,慕贞还真有些不习惯,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大家还是按以前的叫法叫吧,只不过对于你们说的事,我们夫妻两实在是没兴趣,我们就想把我们的小日子过好,平平淡淡就行。”
这次齐氏和赵明哲都没有在说什么,都是慕贞说什么,他们就答应什么。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不管慕贞做什么决定,他们都不再插嘴了。
慕贞和何老三今儿早上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把话说开,再给他们送点粮食,顺便把徐大夫给他们娘儿两开的药带上来。
新打的灶有一个晚上,差不多就干了,这里有个习俗是,新打的灶要开锅,这样灶司爷就会保佑一家人吃饱喝足,身体安康。
所谓开锅,就是把新架的锅洗净之后,用一块猪油沿着锅的四周转,等整个锅都被油给抹匀了,让火烧一会儿,然后下锅炒菜。
其实对于让灶司爷保佑这一说法,慕贞是不怎么信的,但是第一次使用铁锅,用猪油烧一下锅,可以避免铁锅经常生锈。
一般的开火饭,要做的丰盛些,因为齐氏娘儿两还有两副中药要熬,所以慕贞就主动揽下了做饭的活,赵宝珠去煎药。
现在没什么事,何老三就坐下来给慕贞帮忙烧火。小包子大部分的时间是在大院子里待着,很少往这上山跑,所以他一来,就对着周围充满了好奇,这里瞄瞄,那里瞅瞅。
索性那孩子听话,在加上赵宝珠在外面看着,慕贞嘱咐他小心点,就由着他了。
或许是小时候受的关爱比较少的原因,这孩子特别依恋自己和何老三。一般的小孩子整天喜欢满院子的跑,他却整天不是粘着自己就是跟着何老三。
男孩子的性子,还是独立一些好,所以慕贞现在经常会鼓励他一个人去干什么事情。
上次买的猪杂,就剩下一个心肺了,熏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就可以吃了,所以慕贞今天早上就把它拿上来了。
再说赵明哲母子现在是和他们绑在一起的,一些陋习,总要慢慢的让他们改变。
他们身体不算好,吃一些动物的肝脏,对身体也有益处。
慕贞拿着个出来切的时候,本以为要废好一番周折解释,他们才肯接受,没想道赵明哲问了一句:“贞娘,这是啥东西,我咋没见过?”
当慕贞回答“猪心肺”的时候,他除了“哦”了一声,就没有再做其他的反应了。
就连齐氏,也只是看了看慕贞手里的东西,没有任何意见。
他们不问,还免得自己多费口舌,慕贞也就不做它想,认真的忙起手上的活儿。
猪心肺最佳的吃法,当然是和绿豆一起煮汤了。
猪心肺有镇定、补心的作用,可以用于辅助治疗气血不足所致的心悸、健忘、失眠等症状,也可以用于久病虚弱者的辅助治疗。
齐氏的身子之所以差,就是久病未医,拖成现在这样的,心肺对她的身体也有好处,这也是慕贞选择拿上来吃的原因。
要是徐老头晓得,自己吃这没给他留,不知道又要怎么搅合了。
而绿豆富含蛋白质,还有多种维生素、钙、磷等无机盐,有“食中佳品,济世之谷”之说。
绿豆最常知的功效当然是清暑益气、止渴利尿了。不仅能补充水分,还能补充无机盐。
天渐渐热了,每次何老三从地里回来都是一身的汗水,所以慕贞每次买粮食的时候,都会买一些绿豆回来。
心肺绿豆汤的做法还是比较简单的,首先不心肺滚刀切成长五厘米左右,宽一厘米左右的薄片,然后把锅里的水烧开下心肺,等心肺煮的手可以掐的动的时候,再把绿豆加到锅里,中火熬。
因为在熏心肺的时候,慕贞已经加过佐料腌制了的,所以这次只需要放如三四个辣椒,一小撮花椒,干姜两三片就可以了。
要是有橘子皮,也也可以放少许。只是慕贞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最后起锅的时候,加上适量的盐和葱花,就可以起锅了。
因为熬这个心肺汤的时间要长一些,所以慕贞把汤加到锅里之后,才开始洗菜切菜。
何老三也是第一次见慕贞做这个汤,从慕贞开始准备起,两只眼睛就没离开过慕贞的身上。
齐氏虽然以前没吃过这个汤,但是还没有熟,就问到了汤的香味,不由好奇的问道:“夫人,以前老婆子我都没听说过猪杂细可以吃,没想到在你手里,这些东西不仅可以吃,这还没熟呢,欠的老婆子我憨水都要流出来了。”
虽说慕贞拒绝了齐氏的希翼,但是齐氏是个明白人分的清对错,也理得清人情。
不说自己的卖身契还在别人的手里,就说是慕贞两口子帮了自己这么多的忙,她也该对人家和颜悦色的。
所以,除了称呼上的变化,齐氏对慕贞的热络并没有减少,所以,这也是慕贞原因包下下厨这件事的原因。
听齐氏这么说,慕贞笑道:“齐娘就会说笑,这都没熟,你哪儿闻到的香味?你要是喜欢吃,等下就多吃几碗,这本来就是专门给你煮的,对你身体有好处的。”
慕贞的话,逗的齐氏哈哈直笑。
赵宝珠领着小包子进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齐氏开怀的笑声,问道:“齐娘,这是有啥好事呢?”
齐氏确实很久都没有这么开怀的笑过了,也不怕在小辈面前失了分寸,道:“今儿早上啊,你们都是沾了老婆子的光,才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小包子现在嘴被慕贞给养刁了,只要是慕贞做的东西,他只闻味道就可以分辨的出来。
只是锅里煮的这个汤,他好像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香味,馋虫上身的他,一直哼唧这让娘喂他一口尝尝。
那小馋样,逗得慕贞甚是无语。但是汤没有熟,又不能给他喝,最后还是在何老三的呵斥下,才眼巴巴的盯着锅,消停了一些。
昨天在徐大夫家里的时候,赵宝珠就已经见识过来慕贞的厨艺,只是很简单的东西,在她的手里,就变得很有味道,没想到,今儿的汤更了不起。
这还没有熟,满屋子都是心肺的腊味和烟熏过的香味,还有绿豆掺杂在其中的清香,让人忍不住的食指大动。
“夫人,你的厨艺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赵宝珠的称呼,一直是随着齐氏和赵明哲的。
“行啊,这也没有啥子难度,你看多了就会了。”这也不是什么秘方,她愿意学,慕贞教也可以。
说着,赵宝珠就来给慕贞打下手了。
汤的香味越来越浓郁,慕贞揭开锅一看,绿豆差不多都煮化了。
不煮熟的汤舀到盆子里装着,然后锅里开始炒菜。
这个时候,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要吃个什么菜,还真是没有。慕贞脑袋里盘算着,有时间了和何老三去上山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储存成干菜的。
炒了一个酸辣土豆丝,再炒了一个椿芽炒腊肉,然后又摊了几个圆饼子。
上次摊圆饼子的时候,灰面都长虫了,又是黑漆漆的。这次的灰面是慕贞托锦山在镇上买的,陈色好,也有劲道一些,打一个鸡蛋,加上一点葱花和在一起,吃着十分有劲道,嚼劲也不错,要是没肉吃的时候,还可以当肉吃。
吃面饼子,咋能不卷菜呢。虽然这个时候地里种的菜没有长起来,但是坡上的野菜多啊、
岩洞前面就是庄稼地,慕贞带着何老三去地里转了一圈,发现了不少婆婆丁。婆婆丁的学名叫做蒲公英。
蒲公英是属于菊科植物,虽然是野菜,但是价值和功效都不可小觑。它对利尿有非常好的效果,富含丰富的胡萝卜素和矿物质,对消化不良、便秘都有改善作用。
叶子还有改善湿疹、舒缓皮肤炎,关节不适的净血功效。蒲公英开花后,花朵煎汁之后可以去雀斑。
味道有些苦,还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及催乳的作用。
慕贞带何老三来挖这个菜时,何老三只是说了一句:“这不是猪草么?人怎么还能吃?”
于是慕贞就说了这么一大串的话,成功的堵得何老三哑口无言。
它的药用价值虽然打,但是对慕贞来说,它的可食性,才是吸引慕贞的主要原因。
蒲公英不管是生吃、凉拌、还是做馅儿,都非常的可口。想着是为了卷饼子吃,慕贞还是选了凉拌。
这两天的蒲公英才长不久,嫩悠悠的,夫妻两不一会而就挖了一大框子。
其实挖野菜还是用小铲子好,只是没有这个工具,慕贞拿的是弯刀,何老三则是削了一个棍子戳的,所以菜里的泥巴比较多。
凉拌蒲公英的做法比较简单,将洗干净的蒲公英用沸水煮个一分钟,然后用笊篱子沥出,用冷水冲一下,放在筲箕子里控干水。
然后用辣椒,花椒,姜丝,葱,蒜,烧热油爆香,把调好的料和控干水的婆婆丁拌匀,最后加上醋和盐,就可以吃了。
不过,要是在前世,慕贞做的比这还要精细些,至少还有调味料、香油什么的可以放。
只是条件不允许,有这个样子,她也满足了。
慕贞拌凉菜的时候,赵宝珠就已经把熬好的汤倒在锅里了,凉菜一拌好,汤也差不多可以开了。
何老三和小包子第一次喝这个汤,这味道他们也是没有尝过的,硬是每人喝了两碗之后,才开始动桌子上其他的菜。
婆婆丁就算是过了水,还是有些苦,所以小包子不怎么吃,索性他喝了两碗汤,也差不多饱了。
以前慕贞做面饼子吃的时候,都是卷的热菜,这才卷着凉菜吃,虽然味道有一点苦,但是颇得几个大人的欢心。
何老三看着慕贞只是尝了一口这个凉菜,就不再动筷子了,好奇的问道:“贞贞不是说这个菜的好处那么多吗?咋不吃呢?”
被人发现了,慕贞只好不好意思的道:“我也不喜欢吃味道苦的菜。”就像她前世不喜欢吃苦瓜一样。
这个和逸清一样的喜好,逗得众人一乐。
总之,这顿开锅饭,每个人都吃的很尽兴。
昨儿去给宋氏交了四百六十文,这可把宋氏给乐坏了。四百多文啊,这给人卖工,一天也才是十文钱,三百六十文,一个多月都挣不到啊。毕竟不是天天都有人请做活的。
所以宋氏就跟何老三说,以后屋里不忙的时候,庄稼就不肖他做的了,她去多给何老三接点篾活。
听到这个消息,慕贞是真心的高兴。毕竟做篾活,只是伤手,现在何老三习惯了戴手套,也没得多大个影响了。
而种地就不一样了,真的是晨曦理荒穗,带月荷锄归。因为有何老三在,那群人是能靠一天就是一天。只要不是农忙,屋里的活基本上就是何老三一个人的了。
慕贞当时听到宋氏这么说,故意对何老三道:“相公,听说收你那些竹篾的掌柜,还要不少的东西,你要是有时间了,教教锦山,让他和你一起编,反正人家生意好,长年要货的。”
宋氏一听慕贞这么说,顿时不乐意了,骂道:“你个黑心肝的,手膀子咋往外拐唻?老三,你这两天啥都不许干,给我多砍些竹子准备着。我去镇上打听打听,看看人家还要哪些东西。”
慕贞本来就是为了诱导宋氏的,对于被骂这件事,早已学会免疫,不当回事了,所以夫妻两今儿早上才有功夫来这里吃顿饭。
四季豆下地快有一个月了,慕贞见天的去瞧,长得有半尺深了,差不多要插签子了。
吃完饭,何老三要去砍豆儿签子。赵明哲想去帮忙,可惜力不从心。齐氏的身体也差的很。赵宝珠虽说从小过的不是小姐的日子,但是上坡砍柴这种事,她还是没做过的。
最后慕贞决定和何老三一起去,把小包子留在这里,让赵宝珠帮忙看着。
慕贞本来打算是把小包子送回去的,后来齐氏咋法儿都不答应“夫人,我叫您一声夫人,您就是我们娘俩的主人,卖身契我们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要的,你们总得让我们帮忙做些什么,不可能让我们吃一辈子的白饭吧?要是这样,我们还不如饿死算了。”
实在无法,慕贞只好答应。
这个时代的卖身契,比前世的身份证还要重要。没有了身份证你还可以补办一张,卖身契的管理可是十分苛刻的。
不仅要主人家持卖身契去官府,还要这个卖身契的本人去,双方皆同意,签字画押之后才会生效。
现在齐氏他们死活不要这份卖身契,慕贞总不可能把他们绑去吧,就算绑去了,要是他们自己不愿意,那官府说不定还得治自己一个扰乱公堂的罪。
当然,这也不是说主人家对于奴才就没有处决权了。当奴才犯错的时候,主人可以不经过官府,就能决定奴仆的生死。
慕贞暂时还不习惯这样的思维,但是齐氏只要一离开他们,说不定就会遭到赵财主的报复,她不可能就为了人家要做她的奴隶,而要让人家去送死吧?
赵宝珠既没有卖身契在慕贞手里,慕贞夫妻两也毫无怨言的收留她,给她口饭吃,所以,赵宝霞心里的报恩念想,比齐氏和赵明哲更加强烈。
最后,她提出照看逸清和做饷午饭的要求。
十亩地的四季豆,估计要上千根豆儿签子,两口子光砍签子,估计都要个四五天的时间,要是有个人搭把手,那倒是减轻了他们不少的负担。
砍豆儿签子不是啥难活,就是看到那有食指粗细的树棍子,砍下来,然后把枝桠一削就可以了。
一般选用桦李树做豆儿签子,这种树从新发的幼苗起,就是直溜溜的,而且树也长得结实,从地里拔回来了,还可以当柴火烧。
这岩洞的附近就是树林,夫妻两也没走多远。
有些人,慕贞是一辈子都不想见的,这其中就包括了田地和桂花夫妻两。
有何老三在,她倒是不怕他们,只是心里会不舒服。有些人,慕贞估计这一辈子都无法和他愉快的玩耍。
两家人虽说住在一个村,但是从那件事以后,慕贞似乎就没见过他们了,就算是这样,慕贞在心里也不由的道了一句:真是冤家路窄。
这次除了田地和桂花,旁边还有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妇人。
慕贞离得老远,就听到了桂花的咒骂声:“你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娘都砍了这些了?你数数你这才几根?”
和这夫妻两在一起,还任桂花欺负的女人,估计就是田地那小妾表妹王燕了。
慕贞和何老三的位置在他们的上方,要是走吧,肯定会和那夫妻两打上照面。慕贞承认自己不是个什么大方的人,两人已经砍了好几捆了,就坐下来休息,免得和那家人撞上。
那王燕被桂花骂了,好坏都不敢做声,继续拿着刀砍着。
慕贞sp;慕贞和何老三坐在一条小路边上,慕贞他们看的树林,是买村长的,和田地他们家的捱着。
慕贞的头稍稍一抬,就能看到那三个人。
只见田地和桂花两人坐在一旁歇着,已经被汗水打湿背心的王燕,还在挥刀砍着。
说来也奇怪,当年田地和那王燕,听说感情好的不得了,也不至于王燕只是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态度就变成这样了吧。
桂花和王燕比起来,那可不止粗了一圈,以慕贞的眼光看,肯定是王燕要好看些。只不过可能有些营养不足,面色有些发黄。
看着田地和桂花的身边都有一堆捆好了的柴,看来,两人这是在等王燕了。
“你眼睛瞎实了?老娘离你这么远,你的棍子都能刷到老娘的脸上?你是不是当顾的?”
慕贞正百无聊赖的等着他们走呢,谁晓得桂花突然又爆发了。
慕贞抬头一看,只见话音将才落下的桂花,就扭着她那肥胖,但是十分矫健的身子,大步跨到王燕面前,抬起手就是大耳巴子的往王燕身上招呼,嘴里还不停的骂着:“小贱蹄子,我让你谋害我,我几巴掌打到你摸门不到。”
开始王燕还不敢让,只是用胳膊挡着,桂花是越打越顺手,最后抽起地上的树条子就往王燕的身上招呼。王燕生生的挨了几下之后,或许是真的受不住了,连忙往田地的身后躲“表哥,你赶紧管管,大娘她要打死我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看别的,就看看我两曾经的情分上,救救我吧,她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打啊。”
或许是王燕的话起来作用,或许是两个女人的吵闹声让田地觉得吵,不耐烦的吼了一句:“都给老子停下,吵死了。”
桂花自持有理,双手往圆滚滚的腰上一插,道:“相公,这骚蹄子一天到晚心思不用在正点子上。你不好好收拾她2一顿,说不定哪天有和别人有一腿,到时候要是整个平窑村的人都晓得了,你的脸往哪儿搁?”
王燕一听桂花说这话,嘶吼起来,道:“你莫要含血喷人,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和你们出来做活,我连大门都不出,我去哪儿偷人?当年的事,都是你和你哥一口咬定的。我好好在我的屋里睡瞌睡?他是咋跑我屋里来的?”
都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桂花这么多年拿捏王燕,那可比她婆婆拿捏她要顺手的多,将才猛地被王燕一吼,桂花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呸,这会儿给老娘装起贞洁烈妇了,这些年过去了,你咋不说呢?今儿到是变成我和我兄弟串通好了来谋害你?”
王燕或许是被逼急了,也不怕桂花了,梗着脖子道:“当年我被你害的早产,那个时候吃的又差,刚生完娃子,都还没出月子,连床都下不了,我去找哪个澄清?等我好不容易能下床了?我说地又有哪个人信?”
说着,王燕泪眼婆娑的看着田地,道:“表哥,从小我对你的情义咋样,你心里都有个数,我都嫁给你了,我还有啥子好图的,虽然那是只给你生了个闺女,但是我要是和你好,咋愁生不出儿子,你只是出门了几天,我咋会做这种不要脸的事?”
桂花看着田地的脸色有些松动,几步冲上去,揪着王燕的头发就打“个人不要脸,还不敢承认,我和娘当时都看见了,你们两个人都滚到一堆去了,还有啥子好说的?我兄弟为了你,都耽搁了这么多年,你还敢说那不要脸的话?”
田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撕抓着,脑海里却回想起了当年的事。
那个时候儿子狗蛋快一岁了,按习俗来,娃子一岁的时候要大办,再加上赶上了王燕坐月子,算是双喜临门。
桂花为他们田家生了儿子有功,王燕又是自己的心头好,他提前上镇上去买东西,准备两个一起办了。
只是走的时候欢欢喜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老娘一脸乌黑的要自己休了王燕。
而桂花则在一边。啪啪的说是啥事。其实田地咋都不相信,王燕会背着自己偷人,当时那奸夫,也就是桂花的哥哥都承认了,他当时放话说,自己和王燕是两情相悦,非王燕不娶。
在加上自己老娘说,是亲眼看见两人滚在一张床上,而桂花的兄弟这么多年又确实没娶媳妇,这才让他不得不信。
当时他娘都怀疑,王燕给他生的女儿田苗,是不是他亲生的,非要他休了王燕。
当时他心里对王燕是真有情,也就没有理会他娘的话,再加上田苗越长越像自己,众人也无话可说。
这么多年,桂花欺负王燕,他都看在眼里,但是他总觉得是王燕对不起自己,也从来不吱声。
现在看着曾经那个娇俏的小丫头,被打的头发凌乱,像个疯婆子似的,田地心里没来由的冒火“都给老子住手,不然我休了她。”
撂下这一句后,气冲冲的拖着柴走了。
慕贞看着追着田地而去的桂花,和伏地嚎哭不以的王燕,心里不由的同情起了那个女人。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同情别人的时候,自己也被别人给算计着。更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她同情过的人,也会变成和桂花同样的,甚至是更卑鄙的人。
赵财主能做出为了多人财产而谋人性命的事,自然不会是什么善茬儿。只是慕贞和何老三那天的出现,让他措手不及,来不及注备,才生生的看着他们从自己的眼前把人弄走。
现在想想,心理就觉得窝火。关键是慕贞聪明,在众人面前,在大义的高度上,让赵财主受制,而不能对她动手。
所以,吃了亏还不能报仇的赵财主,这几天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心口疼,那口恶气憋在心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赵宝霞能在赵财主众多的子女中,独得赵财主的喜欢。除了她娘的原因外,还有就是她那不亚于男儿的聪慧。
早就看出了赵财主心里不舒坦,赵宝霞在今早吃饭的时候,终于开了口“爹,这些天您是咋了,见天的叹气,饭也没见着你吃多少,眼见着消瘦了不少。您有啥事就说出来,还有女子和福临在呢,好歹也可以帮您分担点儿。”
柳姨娘,也就是赵财主最疼的三姨太接着道:“是啊老爷,您有啥事就说出来,这憋在心里,妾身看着你不痛快,妾心里也难受啊。您和妾说说,虽不能帮您解难,但好歹能宽慰宽慰您啊。”
赵财主看着妻儿如此关心他,心里缓缓的舒了一口气,也不再隐瞒,就把那天的事缓缓道来。
“您说,那个妇人住在平窑村,叫慕贞?”说这话的时候,赵宝霞的眼睛往何福临的身上撇了撇。
“老夫可不会忘了,让老夫受如此大辱的人。”说着,手里的筷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拍。
赵宝霞想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道:“爹,您也别气了,这事儿您不好出面,交给女儿我来办就行了。”
赵财主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你能怎么办?要是被人发现了,还不是说我言而无信,心胸狭隘。这个哑巴亏,我是吃定了。”
赵宝霞站起身来,给赵财主顺了顺气,接着道:“女儿看爹爹被人驳了面子,从小娇惯坏了,自作主张的替爹爹报仇,您就装作什么都不晓得,有谁会怪到您的头上?”
赵宝霞的话,让赵财主一顿,接着大笑道:“哈哈,我儿聪明,我儿聪明啊。”
赵宝霞做回座位上,笑道:“这只是事情败露后的对策而已,她让您有苦说不出,我自然也能不动声色的回击。”
见赵宝霞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赵财主也不追问她的计划是什么,道:“好,爹爹相信宝霞,要是有啥需要,直接找管家,无须通报爹爹。”
“这只是女儿耍小心子,要帮爹爹出气,爹爹怎么会晓得女儿要做啥呢。”说着,拉着何福临站起身来,福了福身,道:“爹,娘,你们慢用,我和福临先回屋了。”
回到屋里,赵宝霞看着何福临道:“相公,不晓得这件事,你有啥看法呢?”
何福临神色淡淡的道:“你既然有计划,先说出来听听吧。”和赵宝霞相处的越久,他就越发现赵宝霞是一个心思非常缜密的女子。
见何福临没什么表情,赵宝霞委屈道:“我答应了爹爹要为他出气,但是那人似乎又是你的家人,我想征求你的意见,不然我不是左右为难,难做人吗?”
“那你刚才又为啥答应为岳父出气呢。”何福临的话一落,连自己也一怔,他这是袒护那个女人吗?
其实何福临自己也不晓得为啥,在赵财主一提到那个女人的名字时,他脑海里立马就浮现出了她淡雅的面容,温柔的声音。
挥之不去的感觉,然何福临自己也有些错乱,所以,在赵宝霞问他的时候,他才会觉得不耐烦,想潜意识的去袒护她。
何福临这么明显的话,赵宝霞自然听出了意思,拿起手帕抹抹眼角,哽咽道:“我这么做,是为了哪个?你也不想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不是我这么费心巴力的讨好我爹,咱夫妻两个能这么快活的待在赵府?你能接手满堂香的生意?你的那些同窗又怎么会巴着和你交好?”
这就是赵宝霞的聪明之处,或许她从上次回何家就发现了何福临的不对劲,但是她却闭口不提。
而今天,今天,在自己让他以为慕贞不识好歹,打碎了自己的手镯之后,他也只是当时气愤而去,并未放在心上,还袒护慕贞,这让她感觉到了危险。
但是,何福临这种读书人,有些好面子,也有些高傲。
要是自己逼问他,让他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他或许更加的无所顾忌了。但是,他读的书,有让他拥有着些许的正义感,那些仁义礼智信,让他又感念着赵宝霞为他的付出。
所以,赵宝霞便引起他的内疚。
果然,听到赵宝霞这么说,何福临的语气软了几分,道:“他们好歹是我的兄嫂,我能怎么做?而岳父对我又有知遇之恩,我也是左右为难啊。”
对于赵宝霞说的事,何福临并不想面对,所以他才这么推脱着。
对于何福临的托词,赵宝霞怎么会听出来,只是,她晓得何福临的性子,逼急了,反而对她自己不利。
赵宝霞笑着站起身来,拉着何福临坐下,嗔怪道:“咱们是夫妻,我哪次不是向着你,你要是实在觉得为难,我便只能对不起我爹了,何必还值得你不痛快。”
看着何福临软下来的脸色,接着道:“左右这两天生意也不算忙,我陪你回趟何家,也算是我向你赔个不是了。”
何福临看着赵宝霞那俏皮的模样,心里也不由的为自己刚才的语气自责。这个妻子其实还是很和他的意的。
赵宝霞有多不想回何家,他是晓得的。他也从来不怪她。毕竟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姐,能为她做到这个份儿上,他还是很知足的。
伸手把赵宝霞搂在怀里,吻了吻她的发迹,道:“好,都听你的。”
赵宝霞只是告诉了官家一声,也没有和她爹娘说一声,就和何福临起身了。
车走到一半的时候,赵宝霞突然惊呼了一声,道:“相公,完了。”
看着赵宝霞那么惊慌的样子,何福临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拉着她的手,问道:“别急,咋地了?”
赵宝霞用空着的手,使劲的捏了捏裙摆,内疚的说道:“刚才走的匆忙,我只是想着和相公早些回去,毕竟咱们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了,所以,所以就忘了给家里人准备礼物。”
赵宝霞这么一说,何福临才想起这件事。
两人成亲这么久,每次回来,礼物都是赵宝霞一手操办的,没让他操一点心,所以,这次赵宝霞提说要回来,他也没想起这件事。
但是怎么说,自己和媳妇都是从老丈人家回来,次次拿一大堆的东西回来,时间长了,村里人也要说闲话的,毕竟自己是说媳妇,不是倒插门。
遂就不在意道:“没事,你是何家的媳妇,也不是回娘屋,哪肖准备那些东西的。”
说着,温柔的把赵宝霞往怀里揽了揽,道:“你呀,就是太过细了。要是有时间操这些心,还不如想想,啥时候给我生个儿子。”
赵宝霞羞涩的往何福临的怀里钻了钻,娇羞道:“成亲才多长时间啊,你就想着这些了。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我带些东西回去也是应该的,下次我们回来了,你陪我一起去挑礼物吧。我怕我挑的,他们不喜欢。”
赵宝霞以前想着,自己年纪还不大,不急着生孩子,但是何福临今天的反常,让她有了危机感,或许,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何福临看着羞红了脸的赵宝霞,笑道:“媳妇孩子热炕头,这是人生一大乐事,怎么不能想啊。”
想起上次赵宝霞带了那么多礼物回去,家里人的样子,让他在自家媳妇面前好没面子,道:“礼行这件事,你不肖管的,他们虽是我的家人,但是要一直这么不晓得好歹,你也不肖买那些东西回去,你是我媳妇,他们给你脸子看,不就是打我的脸么?”
赵宝霞在何福临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唉,道:“我没事的,毕竟是小辈,受点气也没得啥子,只要你晓得我的委屈,别人怎么对我,我也无所谓了。”
不得不说,赵宝霞这小鸟依人的姿态,完全满足和何福临的大男子主义。
虽说他和赵宝霞相遇的时候,是被她的聪明才智所吸引,但是,作为媳妇,他还是希望赵宝霞以他为中心,不要事事出头。
两人成亲了这么长时间,赵宝霞自然是把何福临的脾气摸的清清楚楚,一路上的小意温柔,夫妻两柔情蜜意的往平窑村驶去。
何福临和赵宝霞是临时决定要回来的,何家的一家人并不晓得。
宋氏有去镇上订了一批竹编家用的单子,何老三这些天又在忙这些,地里这两天要镐苞谷草了,所以只有何大宝和何二宝在屋里看家。
对于赵宝霞这个婶娘和何福临这个小叔,两个孩子还是很喜欢的。每次赵宝霞回来,都给两个小的带的有零嘴。
所以,不管其他人是怎样,两个小的绝对是最欢迎他们的。
何大宝比小包子还要大两岁,何二宝比小包子大一岁。
已经觉得自己是大人的何大宝,自然不好意思再问别人要吃的事了,这个重任自然就落在了何二宝的身上。
兄弟两从下一起长大,自然是相当有默契的。何二宝感觉到何大宝拽了拽他的袖子,立马反应过来了,笑眯眯的看着赵宝霞道:“婶婶,你回来了,我和大宝都好想你,你这次又给我们带了什么好吃的啊?”
赵宝霞心里对这两个孩子的行为十分唾弃,暗自腹诽着李氏的家教,都多大的人了,还问别人要东西吃。
脸上却装出一副内疚的样子,道:“哎哟,对不住大宝和二宝啦,婶婶这次回来的急,没顾得给你们买东西。下次婶娘回来了,在给你们带好吃的啊。”
何大宝听闻,不在意的摆摆手,何二宝确不干了,噘着嘴冲何福临告状“叔娃儿,你看婶娘抠门,回来都不给二宝带东西。”
赵宝霞一听何二宝的话,不由得有些怒火中烧,这娃子太不识好歹了。
相对于赵宝霞的不快,何福临倒是无所谓,毕竟他是当叔的,怎么会和自己的侄子计较?
再加上何大宝和何二宝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己成亲以前,这两个孩子见天的和他在一起,肯定十分的亲进。
所以也就没把何二宝的话放在心上,笑着摸摸他的头,道:“二宝这么说,婶娘会难过的,小心下次回来也不给你带了。”
何二宝到底小一些,他的行为和思想,受李氏影响挺大的。李氏在背后编排赵宝霞的时候,从不避着两个孩子,所以何二宝对赵宝霞这个婶娘的态度,或多或少都受了他娘的影响。
小孩子是禁不住诱惑的,听何福临这么说,在零嘴的诱惑下,也就暂时放下了对赵宝霞的芥蒂,扑到赵宝霞的身边,拉着她的裙摆道:“婶娘,二宝最喜欢你了,你下次回来还给二宝带吃的好不好?”
赵宝霞看着何二宝那黑乎乎的指甲,和沾着泥巴的手,唯恐避之不及,但是何福临在一旁看着,她又不好躲开何二宝的手,只能强忍着心里的不快,眼睁睁的看着何二宝那脏兮兮的小手,捏上自己的衣裳。
强压下心中想要拍开那小爪子的想法,勉强露出了一抹笑,道:“好,婶娘下次回来一定给你带,带好多好多吃的。”
何二宝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不再继续拉着赵宝霞,转身去给自己的哥哥炫耀功绩去了。
两人从上河镇出发的时候,刚吃过早饭,路上晃晃悠悠了一个多时辰。何福临寻思着,以媳妇儿的习惯,再过一会儿,估计要吃饷午饭了。
自家人的习惯,他还是了解的,一天两顿饭,这一拖,估计要到下昼黑,才会吃了。
不说赵宝霞,他自己都受不住,便叫了大宝去地里给宋氏报备一声。
宋氏听说自己的儿子回来了,高兴的锄头一丢,拔起腿就跑。
自家儿子说的话,李氏自然也听到了。连忙丢下手里的活,跟着一起走。
李氏虽然看不惯赵宝霞高人一等的姿态,但是赵宝霞每次回来带的礼行,她还是挺喜欢的,这要是不回去早一点,以宋氏的习性,属于自己的,都会被这个婆婆给霸占了。
宋氏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是老大媳妇跟上来了,骂道:“你个短阳寿的,这才啥时候就要往回跑,地里的苞谷都被草荒死了,吃把嘴巴子给封起来,不吃了是不是。”
想到赵宝霞的礼行,李氏也不畏惧宋氏的强权了,腆着脸笑道:“娘,这老四和他媳妇不是回来了吗?我回去好帮忙做饭啊。老四媳妇本来就是财主家的小姐,见天的被人伺候着,要是看你个当娘的,更个丫环婆子似的伺候着她,回去给亲家公说了,指不定人家在本后咋编排你呢。”
宋氏想了想,觉得李氏说的有道理,也就答应了她跟着自己往回走。
这个时候的民风开放,女子在未出嫁之前,也没有说不允许抛头露面的说法。所以何福翠虽然还待字闺中,但是家里有活儿了,她一样要掂个锄头上坡挖地。
何福翠是整个何家最不待见赵宝霞的人,所以看到娘和嫂子巴巴的赶回去,她在背后暗暗啐了一口,继续锄草。
宋氏还未走到家门口,那大嗓门儿就先亮出来了“我四儿回来了?媳了?媳妇呢?来,娘看看咋样啊?没瘦吧?”
对于宋氏的话,赵宝霞在屋里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我娘家的饭,不晓得比你家猪屎好吃哪里去了,咋可能会瘦?
心里这么想,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拉着何福临一起出来,甜蜜蜜的叫道:“娘,您回来啦?镇上的生意这段时间有些忙,这不刚得空,我就拉着福临回家看你们了。”
对于一个财主的女子能做自己儿媳妇的事,宋氏一直觉得蛮自豪的。觉得这是赵宝霞有眼光,看准了他临儿以后是个当大官的命。
再加上赵宝霞对这老太太一直挺大方的。所以就算是发生了上次自家闺女和儿媳杠上的事,她还是向着儿媳的。
与宋氏一直拉着赵宝霞寒暄不同,李氏一回来,和那两口子打了个招呼,就直奔主题了。
左找右找,这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赵宝霞带回来的礼行。
李氏心里不痛快了,这我大老远的从地里跑回来,为的就是那点儿事?你还把它收起来,是个什么事?
也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了,扯着嗓门儿就问:“老四媳妇,你这次回来带的东西呢?都收哪里去了?大嫂我可是天天巴着你回来,你不会连一根纱也没给我带回来吧?”
李氏这么直白的问法,让何福临黑了脸。然而,还不等何福临说啥,宋氏就发作了。
“老大媳妇,老娘平时咋克扣你了?这不要脸的,有你这么问人家要东西的吗?我何家咋就说了你这个不长相的媳妇呢?”果然是穷酸秀才教出来的闺女,就是上不了台面,自己当时咋就给老大说了这么一个媳妇呢?
李氏被宋氏一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喜悦冲昏了头,忙讪讪的解释道:“我这是看时候不早了,打算做饭了。老四媳妇每次回来都带的有吃食,我想看看,能不能凑一盘子菜呢。”
这一家子人的性子,何福临还是了解的。正打算这怎么给媳妇打幌子,把这件事给掩埋过去的,却听赵宝霞自己弱弱的开了口“大嫂,对不住了。我看相公有些时候没回来了,有些念家了,就走的急,没来的急给你们准备东西。”
刚还在帮赵宝霞训李氏的宋氏一听,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只是她自己将才说过李氏眼皮子浅,不可能自己再巴着问赵宝霞,怎么没给她这个老婆子带东西。
但是,话不能说,态度却是是变了。
慢慢的放开了赵宝霞的手,冷冷的说:“这两天比较忙,你们两口子回来了,帮不上啥忙就算了,也不肖这么多人都在屋里伺候着。”
说着,转过身开这老大媳妇,道:“现在还早,吃饭还要一会儿。老大媳妇,你先去地里帮一会儿忙,饭熟了,我是要让大宝去喊你们的。”
李氏听闻,也不做她说,扭这屁股扛起锄头就往外走。没有油水可捞,谁稀罕在你面前伏地做小?好歹我是你大嫂,要做小也该是你。
还好李氏这一番话是自己搁心里面想的,要是给赵宝霞晓得了,估计是这一辈子都不想给这一家人半点好处了。
宋氏虽说对赵宝霞的态度变了,可是自家的儿子,可还是很稀奇的,看都不看赵宝霞,笑嘻嘻的对何福临说着:“临儿啊,这一路回来也不近。怪累的吧?快去床上趟一会儿,饭熟了,娘会喊你的。”
自己这一家人对赵宝霞的态度,何福临也是看在眼里的。可是一个是他老娘,一个是他大嫂,他一个做小的,孝字当头,咋也不可能为了媳妇受了点委屈,就和他们吵起来。
赵宝霞看着何福临的眼神,就晓得他是想要委屈自己了。
不过她也无所谓,毕竟这次回来,主要的事情不是在上房这些人身上。
但是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一下的。尤其是自己一个千金小姐,为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总该让他晓得吧?
何福临在前面拉着赵宝霞的手,突然感觉媳妇的小手一颤一颤的,回头一看,就看见了那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容,好不心疼。
几步拉着赵宝霞回到房屋,赶紧小意的哄了起来。
“我晓得你受了委屈,但是,他们是我的家人,是做长辈的,我不可能为了她们的冷淡态度,就和他们吵起起来不是?”
对于何福临的话,赵宝霞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哭着。
何福临见没有,继续耐着性子哄着“莫哭了,你看在我的份儿上,莫和他们计较,每次回来你都受委屈,我也怪难受的,要是实在不行,以后我们一年回来个一两次就是了。”
得到何福临的这个允诺,赵宝霞可谓是喜出望外。何福临对家人还算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一个月就要回来个一两趟。就算是接手镇上的生意了,他还是坚持着。
估计是这次回来,家里人的态度冷了他的心,他才这样狠心的决定。
其实对于何福临能允诺赵宝霞这件事的原因,在他自己看来是很简单的。
两人从上河镇回来,离平窑村越近,离老何家越近,他心里对慕贞的感觉也就越清晰。
认清了自己的感情,何福临也就不逃避了。男人嘛,谁不想坐享齐人之福?连他们村里那啥本事都没有的田地,都能整两媳妇,他何福临为啥不行?
赵宝霞为他付出了不少,他都看在眼里,两人这成亲之前吧,搁慕贞前世,也算是自由恋爱了,所以对赵宝霞他也是有感情的。
他心里虽然现在心心念念着慕贞,但是慕贞是成过亲,还生过孩子的人,他心里再怎么喜欢她,也不可能让她做正妻,这不平白让人说自己的闲话吗?
所以,为了安抚赵宝霞,也为了自己以后,可以娶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何福临才做了这个让步。
以前他学那四书五经,一直觉得:世间万般皆下品,思量唯有读书高。所以,对于开始赵宝霞拾掇他接管满堂香生意时,他是有些抵触的。
后来在老丈人的威压下,接管日子长了,他也日渐得心应手了。那些同窗知道,他现在负责满堂香的生意后,不少人都和他结交上了。
走在大街上,好多认识他的人,都会叫一声“三姑爷好”而他清楚的明白,这一切是什么带给他的。
还有一点就是,离慕贞越近,他就越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想法,他怕自己在羽翼未满的时候,露出了什么端倪,而被人生生阻碍。
所以,他这才决定少回何家,全心把精力放在考试和生意上,好养精蓄锐。
说起他对慕贞的感觉,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同是一样的人,为啥他以前都没有感觉,反到是自己成亲后,才看那女人越来越顺眼了呢?
尤其是上次无意间看到,她那温婉娴静的样子,让何福临越来越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觉。
不管何福临心里在怎么百转千回,赵宝霞肯定是不晓得自家相公在想什么的。因为她还有自己的事情在操心。
这次会老何家是为了啥?可不是为了来这找气找罪受的。深刻明白自己目的的赵宝霞则思量着,自己要想个啥法子,不用自己出面,还整到了那个女人。
精明的大眼转了几转,赵宝霞这才依依不舍的从何福临的怀里退出了“相公,我现在不困,想出去转转,你先歇着,等饭好了,我会叫你的。”
见何福临点点头,赵宝霞这才出去。
只是她并没有去转转,而是转身去了灶屋。
这个时宋氏正在烧火做饭呢,反正也是她一个人,刚才当着儿子和儿媳妇的面,她不好发作,这会儿一个人了,她便消停的念叨。
“有钱有啥子了不起?要不是你老子有几个子儿,你还老指望我福临看的上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啥模样,天天在老娘面前装腔作势,哼,给老娘拿点儿东西回来,就跟要了她的命似的,好大稀奇,等我福临考中了状元,我就休了她。”
赵宝霞穿的鞋子是软底的,再加上农村的泥巴路,也发不出多大的声音,而宋氏一个人在屋里,这念叨的声音就有点大了。
赵宝霞咋法儿也没想到,会听到宋氏的这番话。不说她别的,就说她打算让何福临休了自己这件事,她觉得自己就得采取什么措施了。
但是今天她来找宋氏,还有更重要的事,也只好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假装喊道:“娘你在灶屋地不?福临睡了,儿媳来给你帮忙烧火。”
听到赵宝霞的声音,宋氏一惊,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不会被她听到了吧?不过细细一听,赵宝霞的声音应该是从堂屋传来的,堂屋离灶屋还有几步路呢,如此宋氏也就不怕了。
看这走进来的赵宝霞,依旧语气不善的嘲讽道:“哟,您是大小姐,这厨房可不能来,要是烫着烧着了,老婆子的可赔不起。”
赵宝霞强忍这心里的怒火,笑着拉着宋氏的手,亲昵的道:“娘,瞧您说的哪儿的话,进了何家的门,我就是何家的人,啥子大小姐不大小姐的?原来在娘家爹娘是有些娇惯了,不过来了婆家,自然要听您的,您说啥,媳妇我就做啥。”
看着赵宝霞伏低做小,宋氏就算心里再怎么不爽,也不可能继续刁难她了。两家身份悬殊大,要是被传到儿媳妇娘家,说自己眼皮子浅,为了儿媳妇回婆屋妇回婆屋没带礼行回来刁难儿媳妇被人笑话是小。
要是赵财主因此而迁怒何福临,使个什么手段,让她福临念不成书了,那可是事大。
赵宝霞看着宋氏软下来的脸子,继续陪着笑,乖巧的坐在灶门口加这柴火,一边漫不经心的和宋氏聊着家常。
宋氏看着赵宝霞一千金小姐,能不怕脏的坐在灶门口给她帮忙,心里还是舒服的。
拿乔要有度,太过了也拿捏不住,要恩威并施,这是她这么多年,从大儿媳妇身上积累的经验,现在拿出来对付赵宝霞,也是得心应手。
想到这里,也就缓和了语气,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问道:“亲家母和亲家公,这段时间还好吧?”
赵宝霞虽然心里对宋氏假惺惺的关心不在意,面上却还是要乘这个情。
听宋氏这么问,她叹了一口气道:“唉,不算好,我爹这些天正烦心着呢,我娘见天的要伺候我爹,也不轻松。”
“哦?这是咋了,为啥烦心?”宋氏这么问,倒不是因为关心,只是纯属好奇罢了。
“不晓得咋地叫人给气着了,我也不好问,这不,这次会来准被给您买点儿东西回来的,可是我手里的钱没得了,我爹又心情不好,我也不敢开这个口。前几天我去镇上的锦绣纺转了转,里面新出来了几款衣裳,料子颜色都适合您,我准备这次回来给您添个一身儿呢,哪晓得我爹在人哪儿吃了哑巴亏,正气着呢。”赵宝霞似是和宋氏聊着家常,其实是把她往话里带。
宋氏一听这老四媳妇,打算从锦绣纺个自个买一套做好了的衣服,顿时心花怒放。
做好的衣裳啊,那一套得好几两银子吧。自己活了这大半辈子,衣裳啥的,从里到外,都是自己做的,还从没穿过别人做好了的呢?
现在一听,因为亲家公心情不好,自个这眼看到手的衣裳又飞了,咋能甘心呢?气愤的问了一句“这是那个瞎了狗眼的,惹的亲家公不顺畅啊?和那些小虾米计较啥,以亲家的手段,直接叫两个人收拾他一顿,不就得了。”
赵宝霞再次谈了口气,道:“嗨,莫说了,要是生意上的事,在镇上其他的老爷或是县里的老爷那你吃了亏,那也不说了,毕竟做生意,有赢有亏,关键的是,这次让我爹吃了闷亏还说把出来的人,是一个小妇人,你说这憋不憋屈?平白的叫我爹给镇上其他的老爷笑话了。”
“啥,是一个小妇人?哪儿的人啊?”宋氏自认为是有胆量的,但是和赵财主对上,她还是不敢的,所以对于这位敢和赵财主对上的小妇人,她表示十分好奇。
赵宝霞撑着头道:“我想想啊,好像是咋平窑村的人?”
“啥?咱村儿里的人?是那个狗东西,那不长眼色啊?”尽然这人还是和自己住一个村儿,宋氏更加好奇了。要是一个好欺负的,自己去收拾一顿,然后再去亲家面前讨个好,说不定还能捞到不少好处呢。
“我想想啊。”赵宝霞边说边拍了拍额头,惊呼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一个加慕贞的小夫人,唉,,说起来她的夫家和咱何家还是本性呢,叫何老三。娘,你晓得他们住哪里不?”
“啥子?是他们?”宋氏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三房两口子。
赵宝霞假装不晓得宋氏惊讶的原因,道:“咋地,娘认得他们?现在想想就气,要不是他们,我看中的衣裳,这次就给娘带回来了。那款式真好看,您要是穿上了,咱俩走一起,别人一定会以为您是我姐妹呢。”
是个女人都爱美,也都爱别人夸自己美,赵宝霞这一番违心的夸赞,听的宋氏是心花怒放。
可一想那么漂亮的衣裳,因为那两个小杂碎而穿不了,不由的怒火中烧,道:“怎地会不晓得?媳妇,你回去和亲家吱个声,让他放宽心,这口气,我给他出了,不过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为他们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赵宝霞听宋氏这么一说,心里不由窃喜一番“好,这次回去了,我就和我爹说说,要是晓得有人给他出了这口恶气,不晓得还要怎么感谢你呢。毕竟他好歹是咱上河镇有头有脸的人物,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给欺负了,在同行面前也抬不起头啊。”
赵宝霞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引的宋氏连连称是“媳妇,放心,这件事包在老婆子身上,好了,这灶屋烂糟糟的,你莫跩在这儿了,回屋去吧。”
赵宝霞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不在逗留,起身离去。
赵宝霞的目的达到了,自然就不想在何家多做逗留。
虽说没和宋氏这婆婆相处多久,可这婆婆的性子她可是摸的很清楚。现在自己告诉她,自己想要孝敬她的衣裳应为慕贞而没有了。以她那霸强的性子,要是不找慕贞的麻烦叫稀奇了。
不过,赵宝霞这次有一点还是料错了。
虽然宋氏是厉害,可换了一个芯子的慕贞,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头脑简单,任人欺负的本尊了。
宋氏一次次在慕贞手里讨不到好,怎么可能会冒昧的就去找慕贞?但是她有咽不下这口气,这可咋办呢?
李氏也是个人精,看婆婆自从老四两口子走了,就不停的哀声叹气,小心的问道:“娘,你这是咋滴了?从老四他们走,你就不停的叹气,啥事啊?”
嘴里这么问着,下面的话却变了味儿“要说老四媳妇也是的,这么大老远回来,咋法儿也要给你买点儿啥东西,咋能打个空手呢?好歹你每次也是尽心伺候她的。”
宋氏听李氏这么一说,顿时不乐意了“啥子叫我伺候她?老娘是她老婆子,该她伺候我还差不多。”
笑话,就算是她伺候赵宝霞了,也不能承认啊,这让她在李氏面前,哪里还有威信可言?
李氏拾掇赵宝霞没给自己拿东西,宋氏却在心里骂着李氏:还好意思说别人,你那次回去给老娘带东西了?不过这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李氏那穷酸爹,除了读书,啥都干不了,家里一贫如洗,要是宋氏点明了,不说是李氏给她拿东西,说不定她还要把自己东西往娘家带呢。
李氏被宋氏这么一吼,也没了八卦的勇气。看着宋氏一脸愤然的样子,自然也不敢再往宋氏面前凑。
婆媳两这次的交流,不欢而散。
宋氏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她大女儿何福珠回来。何福珠回来,没有别的事,因为后天就是端阳节了。
往年何福珠回来,宋氏是最高兴的。
因为女儿覇家,女婿也孝顺,所以每次两口子回来,都会带不少的肉。
不过这次何福珠见自己老娘没有以往热情,不由问道:“娘,你这是咋的了?该不会是嫌我东西买拿少了吧?我们屋这几天生意也不咋好做,我给你拿的,比我自家吃的还多呢。”
宋氏啐了何福珠一口,点着她的脑袋骂道:“你个烂心的东西,你哪次回来拿的东西老娘嫌弃了?我这是为别的事烦呢。”
“屋里还有啥事好让你烦的?老四媳妇都说了,就是翠儿还没嫁人,她现在还小,急啥?”
不得不说,宋氏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她自己的娃儿还是挺好的,当然,何老三除外。
所以那姊妹几个,在宋氏的跟前还算孝顺。
自己女儿和儿媳妇不一样,宋氏还是挺亲近的,也就没有隐瞒,原原本本的把赵宝霞说的事又说了一遍。
“她不晓得老三两口子叫啥?”不能吧,都成亲这么久了,还不晓得自家的人叫啥名字?
宋氏无所谓道:“人家好歹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小姐,咋可能让她晓得那些阴私的事?这不是丢我们老何家的脸?福临在镇上念书,他媳妇跟一起在,两口子在娘家住的时间长些,每次回来的时候,我都嘱咐了,让那一家子莫出来,她不晓得也是正常的。”
说道老三一家子,何福珠好奇的问道:“娘,老三真的是你亲生的?”
听女儿这么问,宋氏眉头一横,不耐烦道:“不是老娘生的,还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你为啥对老三那冷淡?”
“还能为啥?他从小都没在老娘跟前长大,都被别人给养熟了,和我这个老娘都亲不起来。”
宋氏这么说,何福珠心里的疑问也就消除了。她出嫁的时候,老三还没从那家子领回来呢。
心里的疑虑消除了,何福珠也就安心的给宋氏当起了参谋“娘,你说你是他们的长辈子,他们犯个事了,你还不敢教训一下?老三媳妇也说了,杀人了下大狱,你又不是要他们的命,磋磨磋磨还是可以的。”
何福珠是宋氏养大的闺女,某些地方,两个人还是挺像的。听何福珠的这个这个语气,宋氏就晓得女儿有了妙点子。
兴奋的问兴奋的问道:“你是不是有啥子好法子,快说出来听听。”
何福珠笑道:“你不想自己出面简单啊,屋里也不是你一个人,不还有大嫂嘛?有事没事了,让大嫂却找那女人的不痛快不就行了。”
李氏跟本都不在宋氏操心的范围之内,所以她也就没有发现李氏现在对慕贞一家子的变化。
以前吧,大宝二宝见了小包子,那是能随便的欺负。本尊虽然是个草包,但是做啥子李氏都要拉着本尊一起。
不是说本尊能帮她啥子忙,而是她看着本尊那笨手奔脚的模样,和宋氏教训本尊的时候,她就觉得心里分外舒畅。
但是自从她一次次在慕贞的手里吃亏后,再加上何老三那天狠捩的表现,让李氏乖静了不少。
所以,当宋氏和何福珠找到李氏,并委婉的说了这个想法之后,却被李氏很坚决的决绝了。
“娘,大妹。你们想想,连赵财主都收拾不住她,我们凭啥子降的住她?到时候要是再斗不过,吃亏的还是我们。”
何福珠在心里鄙视了李氏一番,她这个大嫂不是最会来事了吗,咋这回儿倒是畏畏缩缩了?
但是脸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大嫂,你想想,四弟妹这次本来是打算给你买一身好行头的,要不是那个女人,你现在说不定都穿在身上了,你不打算找她算账?”
李氏虽然爱贪小便宜,但何福珠给她下的这个框子她还是晓得的,笑道:“没事,要是买东西了,理应是二老得的多些,爹娘都不计较这些,我计较啥?”
说着也不等那两人是啥反应,道:“爹福来还有翠翠子都在坡上锄苞谷草,你们娘俩谈会儿家常,我去做饭。
宋氏看到溜之不及的李氏,狠狠的啐了一口“呸,光会吃干饭,没得用的东西。”
其实何福珠对李氏还有宋氏对慕贞的态度很奇怪“娘,我记得我出嫁前。老三一家子不是任你使唤吗?咋现在做啥子你还这小心,让大嫂去收拾她,大嫂也不敢?”
宋氏把双手一抱,道:“说来也稀奇,老三媳妇自从那次叫我和你爹一顿打狠了之后,就慢慢儿的变得机灵些了。我现在在她手上都讨不到好,眼不见心不烦,我现在上房的啥子都不要她插手了。我估计你大嫂也是在她面前吃亏吃多了,这才怕了。”
何福珠的性子和宋氏蛮像的,都是霸强的主,现在听说自家老娘要看一个弟妹的脸色,心里也不舒服了。
“娘,你也莫怕。莫说是那两口子,就是当今皇上,也不敢忤逆他老娘。那两口子要是在这样儿了,你当收拾的照样收拾,只是下手要有个轻重,莫把人打坏了,到时候你自己也讨不到好。”
听大女儿这么一说,宋氏有点心动。但是转念一想,慕贞还有徐大夫那两口子撑腰呢,顿时底气又不足了“你是找不到,那女人了不起,现在攀上了我们村里徐老汉做干亲,那徐老婆子对她可维护的很。他儿子是县老爷,我临儿考试的时候,他们儿子要是做个啥手脚,那可咋办?”
何福珠不在乎的拜拜手,道:“干亲又咋的?你是他们的亲老娘,让做个啥子别人管的了?那县老爷再厉害,要是徇私枉法,我们一样可以告他。”
见宋氏的神色有些松动,何福珠接着说“娘,我看你性子还是太软了。照你这么个说法,老三媳妇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说不定屋里还私藏了不少东西,不然你现在每个月不给他们口粮,他们咋吃啥喝啥?那徐氏俩口子只是他们的干亲,凭啥子平白无故的养两个吃闲饭的人?肯定是给了他们不少好处。”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是的。但是老三不是上坡做,就是在屋里编篾活,他哪儿有时间去给别人做?他媳妇就不说了,这些年,要不是我打的厉害,她连火都不会烧。”宋氏觉得女儿这话虽然听着是的,细想还是有问题的。
何福珠拍了一下宋氏的胳膊,道:“你晓得?你又没去看过。我上次和我家里那个在镇上卖肉的时候,可是看见老三媳妇去埋肉了,虽然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那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歇了口气,接着道:“你也说了,她原来啥都不会做,你逼着不还是会烧火了?哪个人一生下来就是会做啥的?不都是学的?你现在不能明着和他们斗,那你暗着来行不?没事多给他们吩咐点儿活干,看他们还有没有时间出去惹是生非?就算是做的苦一点,那徐家还敢找到我们门上,管我们的家事不成?”
宋氏仔细想了想自家闺女的话,点点头道:“你说的事,我管我的家事,哪个敢插手?”
宋氏这段时间变得有些怪异,这让慕贞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比如说,她以前看到自己这一家了,眼睛就像是要绿了似的。但现在又是没事就往自己面前晃悠,指桑骂槐的咒骂着。
还有就是,以前本尊给她留下的草包印象是十分深刻的,所以像做饭这样稍微带点儿水平的家务活,她一般是不让自己碰的。
自从上次,自己给老大家的两个孩子吃猪杂被骂后,宋氏是连上房的大门都不让自己进的,这两天竟然又陆续把活儿派给她干了。
还好前一段时间,自己抢着把那七八亩的四季豆签子给插了,不然现在她是真的分身乏术。
“老三家的,把挎篮背着,滚坡上去给我打一挎篮猪草回来。”慕贞本想着,今儿是这里的端阳节,有些不正常的宋氏会消停点儿呢,没想到天没,亮宋氏又在自家的茅草窗下喊起来。
“娘,要起来了吗?”何老三和慕贞是大人,对宋氏只是厌恶没有畏惧,小包子这些天,在宋氏手上吃了不少苦头,这会儿听到宋氏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了。
照样还是何老三在中间,拍拍小包子道:“没事,还早呢,逸清再睡会儿。”小孩子毕竟瞌睡大,见爹娘都在自己的身边,也就安心的躺下了。
慕贞听到里面没有动静了,这才轻手轻脚的爬下床。
“你睡会儿,就是打个猪草,我来就行了。”
这些天宋氏不仅折腾慕贞,何老三也难逃魔手。
这个时代没有自来水,每家每户都在屋里放的有水缸。一般吃喝的水,存在水缸里,想洗衣服这之类的,都是去河畔的。
宋氏不晓得是抽了哪门子的疯,说是端阳节到了,屋里的东西都要清洗一番,但又不拿到河畔去,所有的水都要由何老三去挑。
就算是何老三身强力壮,在宋氏这么存心的刁难下,一天下来,也是累的不行。
“没事儿,我也是要起来的,今儿过端阳,我要去割些端阳剑和艾蒿回来。”再说,这么早就让慕贞一个人出去,他也不放心。
自从宋氏吩咐屋里的猪草由慕贞包揽之后,每次何老三都要跟着的,一般都是两人共同完成。
何老三心疼慕贞,慕贞又何尝不心疼他呢。就算是宋氏把挑水的任务交给了他,把做篾活的事照样不能停下来。
但是慕贞不管怎么劝说,他都不听,非要帮着慕贞一起,最后没办法,慕贞也只能由着他。
然后每次他做什么的时候,慕贞也跟着,尽可能的多帮他一些。所以小夫妻两这样虽然有些累,一天下来,相处的时间可不短,感情也是与日俱增。
听何老三说他也要起来,又是要出去做活,慕贞也就不在劝说,夫妻两就这泛白的天色,一起摸着爬了起来。
慕贞和何老三都晓得,这是宋氏存心刁难他们。但是这次宋氏学聪明了,只是让他们干活,不爽的时候骂两嗓子,这让慕贞有些无从反击。
毕竟宋氏说了:“老娘和你们没有分家,让你们做点儿活还不行了?你们要是啥子都指望老婆子我,看我不去县衙告你们个不孝之罪。”
无法,暂时没有想到对策的两口子,只好忍受着宋氏刻意的刁难和奴役。
何老三口里所说的端阳节,和慕贞前世的端午节是同一天,都是五月初五,这让慕贞不由的有些好奇,两者的意义是不是相同呢。
两口子悄悄的把茅草门带上,慕贞一边悄声的问:“相公,这个过端阳节,有没得啥子意义啊?为啥会有这个节呢。”
何老三接过慕贞手里的挎篮,把镰刀放在里面,然后挎在自己的身上,见四下无人,牵起慕贞的小手,这才答道:“端阳节,确实是有一个传说,是为了纪念一个寡妇,所以才又这个节日的。”
呵,看来这个世界和慕贞前世生活的地方,没有半点关系了。
传说,在一个战乱的年代,有一个将军带兵打仗时受了伤。但是,却被敌国一个小村落的村民给救了。
救将军的那个人是一个妇女,家里男人死的早,只是和婆婆相依为命。那妇女的命不好,心肠却不错。
那天她去上山采药的时候,恰巧遇见了那个将军昏倒在路边。将军长年驰骋沙场,人高马大,在一个弱妇人自然是搬不动他的。
只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也没人来给她搭把手。会医术的妇人,之好就地给那将军治疗起来。
将军的伤势比较严重,估计没个天也醒不来。那位妇人就近找了一出岩屋,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那位将军给搬过去。
那还是夏天的时候,说下雨就说下雨就下雨了。岩洞比较小,为了保证将军的伤口不被感染,那位妇人硬是用自己的身子给将军挡了一夜的雨。
等那位将军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身边躺着以为昏迷的妇人。
看了看自己身上包扎完好的伤口,和那浑身湿透的妇人,将军晓得自己是被这妇人所救。
常年在刀口舔血,和阎王打过无数次交到的人,一些基本的医术还是会的。这山里的草药很多,治个个风寒还是挺简单的。
等那妇人醒来之后,将军没有对她说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说自己是一个小兵,不幸受伤逃到这里来的。
妇人什么都不了解,自然信以为真,把受伤的将军带到自己家里,尽心尽力的为他治伤。
将军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自然也是他重返沙场的时候。
受伤的这些天,将军已经把作战方略确定了,而这个村子是他行军的必经之路。
感念妇人的救命之恩,将军在临走的时候告诉妇人,在五月初五的时候,让她在自家的门口上插上端阳剑和艾蒿,到时候如果有官兵来供打这里的时候,自然能保她们无事。
妇人虽不晓得将军是什么身份,但是看他举止谈吐非一般的乡野村夫,便牢牢的记住了他的话。
果然,在五月初五的那天,村外突然闯来大批军队。
那个时候行军打仗,物资匮乏,只要不是自己国家的,都是打到哪儿,抢到儿。
这个时候要是逃命,已经来不及了。那妇人看着惊慌的村民,突然想起来了她救过的那个人说的话。
大家虽然对妇人所说的不信,但是这个时候,火烧眉毛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大批得到命令的士兵,在看到这个村村民的屋梁上,都插着端阳箭和艾蒿的时候,全部都驻扎在村子以外,小村就这样惊险的保下来了。
为了纪念那位寡妇,全村人决定把每年的五月初五,定为端阳节,后来这个节日就渐渐的流出了下来。
慕贞津津有味的听着不同版本的传说,问道:“那每年过端阳节都有些啥子习俗,吃些啥子呢?”
“习俗就是每个出嫁的女子要回娘家过端阳,然后要割艾蒿和端阳剑,洗艾蒿澡。吃,就是比平时吃的丰盛一些,其他的没什么了。”
唔,看来没有每年都想吃的粽子了。不过没事,现在没人吃,自己这又是一个商机啊,但愿明年的今天可以实现这个计划。
所谓的端阳剑,就是长在水沟边上的一种绿色宽叶型水草。味道带有淡淡的清香,长得有点像棕树的叶子。不过棕树的叶子下面是连一起的,而端阳剑除了根以外,叶子都是分开长的。
艾蒿一般长在路边,叶子是白绿色的,味道十分的苦。水沟河边一般也长得有和艾蒿十分相似的蒿子,不过那种叫做水蒿,没有艾蒿那么苦,也可以当作猪草喂猪。
艾蒿是具有理气血、温筋脉、逐湿寒、制冷痛的作用,可以用于治腹痛,经寒不调,冷宫不孕等症状。
一般艾蒿还具有驱蚊虫杀菌的作用。这个时候没有蚊香这之类的,但是蚊子可不少。听说五月端阳那天割的艾蒿是最好的,慕贞便要何老三多割一些。
到时候等蚊子多了,把艾草烧燃,用烟子熏蚊子也不错。熬艾蒿水洗澡,也可以防止长疮之类的。
何老三先给慕贞帮忙把猪草打满,然后在开始忙自己的。
这个地方的猪草挺多的,像什么牛尾巴稍子,小耳朵叶,葛儿秧,水红花之类的,都是猪爱吃的。小夫妻俩不一会儿就打了满满一挎篮。
“这儿蒿子这么多,要不咱多割点,给爹娘送过去吧。”慕贞说的爹娘,自然不是指何家那两口子。
“嗯,好。”慕贞的要求,何老三没有不满足的。
要给徐大夫他们割,还有自家的,两口子这忙好,太阳都圆烘了。
五月的时候,苞谷再锄第二道草,等八月的时候就可以搬了。沿路的苞谷叶子都有些长,慕贞挽起的袖子,露在外面的脖子,被苞谷叶子上的毛割的大片大片的红了起来。汗水流在上面,火烧火燎的疼。
慕贞莫了一把脖子上的汗,看了看和苞谷分行种在一起的洋芋。
地里的洋芋秧子好多都黄了,估计这端阳节过后,要不了几天又要挖洋芋,到时候自己相公肯定又要吃苦了。
自己还只是从这儿经过,这些苞谷叶子就把她割的生疼。那何老三要挖洋芋的时候,可是天天在这苞谷林里,不晓得到时候要被割成啥样。
这么大的太阳以宋氏的性子,肯定天不亮的时候就要把他赶到坡上来。
慕贞还在想着,以后何老三和她的日子要怎么过呢,却不想,眼前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她措手不及。
“贞娘,贞娘,老三,你们在哪儿啊?”
慕贞和何老三一人背着猪草,一人背着蒿子正在歇息,就听见了红梅慌慌张张的喊叫声。
“唉,嫂子,我们在这儿呢,这是咋的了啊?”红梅声音里的急促,也让慕贞的心提了起来。
“贞娘,不得了啦,你赶紧回去,你老婆子在抄你们的屋呢,把你们买的东西,弄了一抹糊。”
啥?这老太婆又是抽哪门子的疯?
慕贞想也顾不得想,放下背上的挎篮,大步就往回跑“我逸清还在屋里,没挨打吧?嫂子晓不晓得是为啥子?”
东西什么的都是小事,关键是他们走的时候小包子还在屋里睡着呢。那老两口子打人也没得个轻重,要是把小包子打了,慕贞都不敢想。
红梅站在路边上等慕贞两口子“逸清没得事。他看他奶在你们屋里翻墙倒柜,就赶紧跑我们屋去找他山子叔去了,我就先赶来给你们报信。我没去你屋里,也不晓得是为啥子,你说,会不会是你们让山子买的东西,叫你老婆子晓得了?”
听说儿子有锦山照顾着,慕贞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但是,要真是如红梅所说,那该咋办?
看着眉头紧皱的何老三,担心的问道:“相公,你看这咋弄?要不我们先想一个对策后在回去。”
何老三听说宋氏去翻他们房子的时候,也把扛的一捆蒿子给甩了。
“没得事儿,就算她去翻,也找不到个啥子,我们要用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托锦山买的,而且我每次去山子屋里拿东西的时候,都是挑上房没在屋的时候,要么就是半夜的时候。屋里也没得啥子值钱的东西,莫急,先回去,看她咋说。”
何老三这么一说,慕贞想想也是。自己手里的百十两银子不在屋里,晓得宋氏这段时间要找他们麻烦,慕贞早就把屋里稍微像样点儿的东西,乘上房不在屋里的时候,全部搬到齐氏他们住的那个岩洞去了。
三个人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了宋氏的身影,只是米缸里的米,还有剩下的灰面,油罐子里的油,几乎是能吃的,全部都叫宋氏洗劫一空。
看着整洁的屋子变得乱糟糟的,慕贞强压着心里的怒火。转身看着双手死死握着的何老三,道:“相公,你在这里也给我帮不了啥子忙,你去把村长帮忙找来,今儿我要是不去和她讨个说法,她还真就把我们一家人放在脚板底下踩。”
何老三也晓得,就算自己在这里,要是那老两口在吩咐了啥子,或是动起手来,他是半点也帮不上忙。
心疼而内疚的看着慕贞,道:“好,那你个人过细点儿,莫和他们硬碰硬。”
慕贞点点头,看着何老三走远了,继续对红梅说到“嫂子,你回去和山子把我娃带来,不过你们要给我帮忙看着,莫要他一个人落单了。你看村里你和哪些嫂子关系不错,都去传个话,让大家都到我们门上来。还有,去和水玲嫂子也这么说一声。”
可惜干爹干娘去云县儿子那里过端阳了,不然的话,这把火还可以烧的更旺一些。今儿她就要逼的宋氏以后在也不敢进他们屋子。
对于宋氏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去搜慕贞的屋子,这要从何福珠说起。
何福珠夫家是屠夫,经常在镇上摆的有案子。慕贞第一次去镇上买肉的时候被何福珠给看见了。
何福珠那天干好给她相公张大志送吃的,老远看见隔壁的摊子上有个人长的想老三媳妇。
等慕贞和红梅走了之后,何福珠就问了张大志,慕贞她们卖了些啥。虽说最后她觉得那些都不是啥值钱的东西,但是她很好奇,她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宋氏对那两口子的态度,跟使唤下人似的,何福珠自然也不会把他们当自己人,所以在她觉得是慕贞藏私房钱的时候,就留了个心。
买猪肉的摊子就在城门楼不远处,何福珠见天的就在那里瞅着,那次慕贞和何老三一起来镇上的时候,又被她给看见了。
慕贞他们走在前面,何福珠就跟在后面。最后看见那一家人去一品堂吃饭了,她心里自然就更相信慕贞他们存私房了。
只是那几天摊子的生意还好,在加上过不了多久就要五月端阳了,她总是要回娘家的,就把这件事给压下了。
她早就想让她老娘去老三屋里搜搜,看有没有啥好东西。只是慕贞两慕贞两口子,总有一个留在屋里看门,她也就没对宋氏说这件事。
今儿早上慕贞本想着天还没亮,应该没得事的,哪晓得叫何福珠就钻了空子。
慕贞从自家屋里走出来,啥话也不说,直接跪到上房的大门口。
上房今儿还是比较热闹的,除了何福临两口子没在,加上何福珠一家五口,十几个人都在屋里。
几小孩子不听话,到处跑,何福珠要给宋氏帮忙做饭,何福翠就负责照看几个孩子。
本来她正撵着大宝几个孩子在跑呢,没想到刚出大门,几个小的都停下来了,她一个刹不住教,被门槛绊的一扑爬摔地上。
揉着被摔疼的胳膊,正打算骂几句的,却不想看到慕贞直挺挺的跪在自家门前。
“慕贞娘,你这是啥意思?好好儿的过个端阳,你跪在我屋前头干啥子?”
慕贞本想着,这还是个小孩子,就不和她计较的,但是瞥见自家相公已经带着村长走到路口了,就打算换一种策略。
“二妹啊。我求你,求你给娘说一声,饶了我们一家三口吧,这几个月娘都没给我们半颗米,好不容易我舔着脸,问我干娘借了点儿粮食,现在全部都叫娘给拿走了,我们吃个啥啊?”
何福翠见自家老娘现在都不想正面交锋的人,却给自己下跪,顿时觉得无比的得意,道:“看到你们一家三口,我们眼睛都绿了,还给你粮食,给你吃个屁。娘是咋的没给你活路了?几个月没给你们粮食,不见你们照样活的好好的?哪个是饿死了还是咋的?你当晚辈子的,娘拿你一点东西还咋了?那是应该的。”
见何福翠倒豆似的,把宋氏做的事情都说出来了,慕贞心里真心的感谢这姑娘的直爽。
慕贞却不再和何福翠说什么,直接微侧个身子,对着来人磕头道:“福叔,我娘做了些啥事,你也都听我二妹说了,求你给我两口子做个主,不然我们真的是没得活路了啊。”
屋里正在做饭的宋氏和何福珠听到外面的动静,也都出来了。
“老三媳妇,你这是啥意思?大端阳的你是要咒老娘死还是咋的,跪到老娘门前头做啥子?”
宋氏一出来,没看到村长,倒是一眼看见了跪在自家门前的慕贞,开口就骂到。
何福珠在一旁拉拉宋氏的手,笑着对村长道:“福叔来了?来进屋喝口水,您来我们屋有啥事啊?”
听何福珠这么一说,宋氏这才看清楚村长也在场。
笑着道:“村长来了,来,快进屋坐。让你看笑话了,这老三媳妇不晓得抽啥疯,大端阳的跪在大门口,多晦气啊。你说我这是当老婆子的,说轻了她不停,说重了她不喜欢,别人还说我这个老婆子可恶。”
听着宋氏睁着眼睛说瞎话,村长冷冷一哼,道:“明忠媳妇的嘴就是厉害,要不是我亲耳听到翠翠子说的,还真就信了你的话。你说你这个老的是咋当的?不给粮饭就算了,娃子自己买的你还要抢走,你这是在把他们往死里逼?”
见村长是真的发怒了,宋氏不不敢摆出一副婆婆的架子了,白了何福翠一眼,腆着笑对村长说道:“翠娃子早上都没有在屋里,她晓得啥?”
慕贞看宋氏还想抵赖,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的人,使劲的挤了两滴眼泪,看着宋氏,道:“娘,人在做,天在看,你说翠翠子不晓得,那我逸清总晓得吧?你早上去我屋里到处翻,把我娃子吓的都不敢在屋里待了。我们两口子大早上的就出去割蒿子去了,总没得人教小娃子说白话吧?”
越说慕贞的眼泪就越多,跪在村长面前,哀切的说道:“福叔,小娃子没得哪个教他,总不会说白话吧,你要是不信了,可以问我娃子。”
宋氏是个啥德行,不肖慕贞说,村长也晓得“问不问,我心里都有下数”
然而,还不等村长把话说完,宋氏就抢着道:“你娃子咋的?就算老娘去你屋里拿点东西那又咋的,孝顺老娘是应该的?你这哭流的是啥意思?”
看着家门口越聚越多的村民,宋氏更加嚣张了,笑话,要是让那些人看她连儿媳妇都收拾不住,以后还不叫人给笑死?
慕贞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道:“娘,我们孝顺你是应该的。但是大家也都晓得,我们屋里没有分家,你不给我们一口粮食,难道还不许我们自己谋个活路?”
很多来这儿的,都是红梅和水玲叫来的,两人或明或暗的都和大家吱过声儿,现在见宋氏这老婆子这么苛刻儿媳妇还十分嚣张,不由的都对她指指点点起来。
宋氏之所以在人前这么耀武扬威的,不就是想让人看到她管教儿媳妇有方,在这个回家里有威望吗?谁晓得会适得其反。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在指责她的不是,宋氏的脸有些挂不住了。
“这是我屋里的事,你们外人凭啥子插手啊?”宋氏这人平时霸强惯了,要是说,也是她说别人,有个读书的儿子,还有个财主闺女的儿媳妇,她平时就差在村里横着走了。
村长看这宋氏这副不思悔改的样子,气的是大气直喘“我们平窑村没有宗族祠堂,但是还有我这个村长,蠢妇,明忠人去哪儿了?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老婆子是个啥德行。”
“应该快来了,将才有人去喊了。”一个和何老三差不多大年纪的小伙子道。
“村长,你叫了明忠叔回来有用吗?我记得,明忠叔对着两口子也不咋好。昨个我们一路在做活的时候,他那话里话外,都透露这对老三媳妇的不喜呢。”说话的叫香兰,是锦山叔伯房的媳妇,平时和红梅的关系还可以,早就听红梅说过慕贞家的事。
村长想了想香兰的话,觉得也是,但是宋氏就是一泼妇,和她讲道理也是数不清楚的,总的要男人做主的。
“先看吧,看他回来了咋说。”对于这一家子,村长也是无奈,那就是扶不上墙的猪大肠。
村长和香兰的话并未掩饰,所以宋氏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但是她也不在意,冷哼一声道:“我说你们这些人就是饭吃多了没事干,老娘自家屋里的事,还由得了你们这些外人插手?笑话。”
说着,又是对跪在门口的慕贞斜了一眼道:“你个小贱蹄子,尽会给老娘惹事,看这些人走了,老娘不剥了你的皮。”
对于宋氏这嚣张的态度,村长虽然恼火,但也是无可奈何,人家就是说了几句重话,他还能咋的?他来,就是希望宋氏能服个软,以后莫在为难老三这一家子了。
慕贞看着宋氏这无赖的话,气的村长无话可说,恨得牙根直痒。正在想着要怎么对付宋氏的时候,何明忠的声音传了过来。
“今儿我屋里咋这热闹?你们这是在干啥?”背后还跟着何福珠的男人。
今儿过端阳,何福珠的两个娃子闹着要吃洋芋,何明忠就带着何福翠的男人去地里挖洋芋了,这洋芋还没有挖完呢,就有人急冲冲的跑来喊他,说村长来他屋里了,要他回去一趟。
一般的老百姓,对那当官的,头上戴顶帽子的,哪怕就是一个小小的村长,心里也是存着敬畏和害怕的,深怕自己做错了啥。
所以何明忠这一路,都是提心吊胆的。
“爹,我求求你放过我们一家子吧,我们都要饿死了,我干娘救济了我们一点儿粮食,早上还叫娘给拿去了,这让我们一家子咋活啊?”还不等别人回答何明忠的话,慕贞就扑到何明忠的面前哭求着。
何明忠对慕贞一家子的厌恶,不肯能比宋氏少,现在看着这情况,也反应过来自己门口围了一圈的人,估计就是慕贞的原因。
当下想都不想,一脚就冲慕贞踹过去,嘴里咒骂着:“你个扫把星,好好儿的过个节,你都不让老子安生,这么多人围在老子门前看笑话,你心里舒畅了?”
慕贞是为了引起何明忠的愤怒,但是没想到她还不做别的啥动作,这老汉头子上来是就一脚。
这么近的距离,本以为躲不开了,慕贞认命的闭上眼睛,没想到疼痛没有到来,倒是自己被纳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爹,我媳妇身子本来就弱,前一段时间叫你们推的脑壳撞了一个包,现在才好,你这要是一脚下去,我媳妇说不定又要叫你踹出个啥子好歹了。”说出这一番话的是何老三。
何老三的性子,不说是平窑村,就是整个上河镇十里八乡的,大家都是有所耳闻的,他对着这爹娘,那真是说一不二的。
何明忠也被何老三这一番反驳的话弄的有些懵,老三这榆木疙瘩,啥时候也敢反抗他了?这四周还站了这些人呢,他今儿要是不把这两口子给收拾一顿,那以后在父老乡亲面前,也抬不起头了。
想到这儿,何明忠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恶狠狠,扬起手里的锄头就要往何老三身上招呼。何明忠一发怒,何老三的思维和行为就不受自己控制了,所以,就算是那锄头即将要落在他身上,他是只是死死的抱着慕贞,一动不动。
慕贞看到这一幕,心都快吓到嗓子眼儿来了,可是何老三的力气大,为了保护她,把她死死的抱在怀里,她也动不了。
“何明忠,你给我住手。”村长看到何明忠这不讲理的就要把锄子往何老三身上招呼,也是下了一大跳,赶紧一手捉住了。
慕贞勉强从何老三的怀里挣脱出来,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呆愣的何老三,然后泪眼汪汪的冲着村长磕头道:“福叔,你和大伙儿也都看到了,不是我们一家人不孝顺不讲理,实在是我爹娘容不下我们啊。家家都一本难念的经,谁的日子都会有磕磕碰碰,但是我公爹将才那架势,分明是想打死我们两口们两口子啊。我们都被欺负成这样儿了,爹娘要是容不下我们,那不如把家分了算了。”
如果说开始有做戏的成分,那么在那一锄头差点要了两口子的命时,慕贞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宋氏听到慕贞说分家两个字,顿时从门凳上一蹦就起来,叉着腰指着慕贞道:“好啊,我说老三一向老实,今儿咋还敢和老汉犟嘴呢,原来是你最背后鬼哝的。分家?你想的美。”
慕贞也没打算今天把家分成,她的主要目的就是试探一下宋氏的态度,没想到反应竟是这么强烈,看来自己到时候要分家,可得一番周折了。
压下心里的烦躁,慕贞佯装愤怒的看着宋氏道:“不准分家,粮食不给,我拉下脸去别人屋求的粮食你也要拿走,你是不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子?”
“我说老三媳妇啊,你也莫说的那遭孽。不是我这个小姑子嘴多,我可就不止一次看见你在镇上买东西。早些天,还去了咱镇上的酒楼里吃饭呢。酒楼啊,不说是在座的,就是我们屋里,一年上头也舍不得去吃几次啊。还有那锦绣纺,我可是也见你进去过呢。”
何福珠看着虽然是自己爹娘一直咋咋呼呼的,但也没占上多少便宜,反而让不少看戏的说着二老对晚辈子苛刻,就开始出声帮腔。
慕贞听何福珠的话,心里倒是没有多怕的“大姑子姐,你可有看到我买的是啥东西?可晓得我去锦绣纺和酒楼是干啥的?你这话说了,就要说清楚,不清不楚的,叫别人咋想?”
在何福珠的印象里,慕贞是一个咋咋呼呼,没啥脑子的人,咋今儿的心思这么缜密,就算是自己说了她干的些啥事,还是不慌不忙的?
压下心里的疑惑,何福珠接着道:“去绣楼自然是买布,去酒楼肯定是吃饭了,还有那次,我可是还看见你去卖猪肉的摊子,买了好些的猪肉呢。”
慕贞不慌不忙道:“那还真叫大姑子姐说错了,我去锦绣纺,是帮我红梅嫂子带几个荷包过去卖。前儿我们是去酒楼了,但是那是因为我的一个远房表叔在那里当值,他老早就打招呼了,说好几年没有看到我了,特意接我们两口子去吃的。至于买肉,我是买了,还不止买了一回,但是我买的是啥,想必娘也很清楚。”
说着,慕贞拿着袖子狠狠的抹了一把脸,道:“这要不是被逼急了,日子过不下去了,哪个回去吃那玩意儿?你问问娘我吃的是啥,你问问村里人,村里有哪些人吃过那些东西。”
何福珠看着慕贞有些疑惑,她当时离得有些远,自然是没看见慕贞买的是啥,等她走进的时候,那些东西都用麻布袋子装好了,她只晓得东西是不少的,那可是要花不少钱的。
可看慕贞那表情,似乎又不是这么一会事,不由奇怪的问了问宋氏:“娘,她去红案买了些啥好东西?回来就没孝顺你们?”
宋氏狠狠一呸,不屑道:“那些猪杂恶心死了,哪个吃那些东西?还有那一堆猪骨头,用来喂狗的,老娘我会吃?”
宋氏本来说的很是洋洋得意,却不想慕贞道:“是啊,给狗吃的,给人人都不吃的,为啥子我们一家子吃?要不是没得东西吃了,我们会去讨那些东西吃?”
村长和红梅还有锦山,看到慕贞这期期艾艾的表情不由的好笑,要不是他们亲口尝过慕贞做的那些美味,现在可能真给慕贞忽悠过去了。
一听说慕贞吃猪杂细和猪骨头,那些被刻意叫来的人,是真为慕贞一家感到不平。
“这是啥子老婆子老公公啊?我看人家大户人家,对下人比他们对儿子儿媳妇都要好。”
“就是,你看他屋里吃的住的,哪一条不比村里人好?现在三房的都去吃那些没人吃的下去的东西,他们还要抢那点儿粮食,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就是就是,迟早有一天是要打雷劈这种人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宋氏一家是面红耳赤。
慕贞趁机道:“爹娘,你们要是真不待见我们一家子,那就让我们分出去算了,不然,我们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分家?你想的美。”这回连何明忠都跟着反对。笑话,何老三可是屋里的主要劳动力,要是把他分出去了,自己这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
慕贞晓得他们不会答应,接着道:“你们二老要是不答应那就算了,但是,从今往后,我屋里啥东西你们都不准动,不准随便翻我的东西,你不管我们的粮食算了,我们两口子的粮食,不管从哪儿弄来的,你们都不许再给我们抢去了。”
至少要先保证自己屋里的安全,才好做其他的打算。
那两口子看着慕贞一副不用再商量的表情,知道她是铁了心,和分家比起来,他们自然是选第二条的。
再说了,在这儿看热闹的村民,不少对对他们一家指指点点了,他们要是连这都不答应,估计能叫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最后夫妻两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妥协了,保证上房的一家,以后不拿慕贞屋里的任何东西。
慕贞两口子那天和何氏夫妇斗法算是小胜,但是以那家子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自个儿一直欺压的人,爬到自己头顶上作威作福呢。
这不,就算是不能进他们的屋,捞点儿油水,找个不痛快,在别的事儿上,还是可以找找麻烦的。
这个时代,柴是主要的燃料,做饭取暖什么的,全都靠它。村里人的习惯是,一般秋收之后,上山的树差不多都落叶子了,树的水份也不算大,这个时候闲下来,大家都会去山上砍柴,用作过冬和来年开春的时候烧。
夏天和冬天是不会进山的,夏天的雨水足,树的水分大不好烧不说,上山比较潮湿,不好走,一不小心就会摔跤。冬天下雪,也是同样的道理。
端午节过后,何家五亩地的洋芋,何老三一个人挖了三亩,要不是怕下连阴雨,估计还有的两亩,也是何老三的。
没有机器,没有运输工具,挖,背,全部都是靠人力。
看着何老三那被烈日晒的脱皮的皮肤,慕贞心里也是十分心疼的,可是她也是干着急,帮不上什么忙。
挖洋芋,看着简单一锄子挖下去,一窝洋芋就出来了,可是慕贞这一锄子挖下去,洋芋却被她挖穿了插在锄头上。
终于,五亩地,上千斤的洋芋是挖回来了,老天也终于开眼,下起了雨,这个时候的雨,一般最少也是十天半个月的。
慕贞本以为这下何老三可以歇歇了,谁知宋氏又不安分了。
“老三,你死哪儿去了?屋里的柴没有了,你去天河抗一捆回来。”
听到宋氏又要何老三去干活,慕贞沉沉的叹了口气。
不反抗他们折腾,反抗他们还是折腾,自家这小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看着何老三转身去穿草鞋的动作,慕贞起身走到门口道:“娘,这雨接连下了十几天了,路上滑不说,柴弄回来了也烧不着啊。”
宋氏不耐烦的看了慕贞一眼,道:“就你屁事多,我管它滑不滑,在不去弄柴回来,老娘把你这茅草屋掀了烧火。”
说着,也不管慕贞是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何老三看着小媳妇愤怒握紧的双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没得事,那条路我经常走的,你和逸清在屋里,我很快就回来。”
看着消逝在雨幕之中的身影,慕贞总觉得心里头有一股难以压制的躁动。
可是这么大的雨,她去了不说帮上啥忙,指不定还要拖累他。
大雨下的,没得什么事,慕贞就把屋子收拾了一边,然后想着饷午做什么饭吃。
何老三一天的劳动量大,慕贞在吃的方面,从来不亏待自家人。
忙了一会儿,刚才把米下锅,就听到雨幕里,隐隐约约传来叫唤她的声音。
慕贞突然心里咯噔一跳,放下手里的铲子就往外走,却看见赵明哲披着湿漉漉的雨衣,大步跑了过来。
“贞娘,不好了,三哥将才不小心从大斜坡上滚下去,脑壳撞到了石头上,这会儿昏迷不醒呢。”
慕贞一个踉跄,堪堪扶住放在门口的椅子。强压下心底的害怕,颤抖着声音道:“那他现在在哪儿?”
可能是何老三的情形不乐观,赵明哲的声音也透着焦急:“在岩屋呢,我看三哥大雨下的还要去掂柴,就是说去给他帮个忙,哪晓得走到岭上的一个大斜坡上,三哥脚下一滑,就从那儿滚下去了。斜坡上全是石板,也没的抓的东西,等我撵上的时候,就看到三哥脑壳上全是血,咋叫都醒不了。”
听赵明哲这么说,慕贞心急如焚,也顾不得换鞋就要往外冲“我去找他。”
逸清听说何老三出事了,心里虽然十分担心,但是看慕贞那副焦急的样子,小嘴闵的紧紧的,看着慕贞往外冲,也不哭闹,跟着就要往外跑。
慕贞虽然焦急,可看到身后跟来的小人,也只得停下脚步,对赵明哲道:“明哲,你帮我把逸清送到锦山他们家里,让红梅嫂子先帮我照看着,就和他们说老三出事了,麻烦山子哥去趟镇子,给我请个大夫。”
转身抱起逸清,交到赵明哲手上,对逸清道:“包包,娘不晓得哈时候能回来,你先去梅婶屋里,要听话。”
小包子晓得自家娘亲急,他虽然也担心爹,但是还是乖巧的点头道:“娘走路过细些,莫摔跤了。”
然后就不做它说,紧紧的搂着赵明哲的脖子,催促道:“明哲叔,你走快点,赶紧让山子叔去镇上。”
儿子交给红梅,慕贞倒是不怎么担心,关键是何老三的伤,让她心急如焚。
端阳节那天,徐大夫和徐大娘去了云县那儿,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要是他们在屋里,慕贞也放心些,毕竟徐大夫的医术还是不错的。
从这儿到镇上,脚程快的也得要半个时辰左右。那大夫要是年纪大了,也不晓得啥时候可以到。
心里胡乱猜忌着,脚下的动作却不敢慢半分。偏生老天似乎和她做对似的,雨下的哗哗的。带着的草帽在根本遮不住雨了,视线一片模糊。一不小心,慕贞一个扑爬摔在泥浆里,但是她也顾不得衣裳湿了脏了,就着路边上的树叶子,把手上的泥巴擦了擦,赶忙就走。
齐氏和赵宝珠一直都在门口瞅着,这会儿看到慕贞来了,赶忙迎上来“咋摔成这样儿了,先去换身衣裳。”
“没得事儿齐婶,我相公咋样了现在?”没看到何老三的人慕贞没有半点心思做其他的。
“开始背回来的时候脑壳还在流血,还好我去采了点草药,血给止住了,就是不晓得为啥还醒不了,还有没有其他的伤。”齐氏跟在慕贞背后,仔细的交待着。
两人把慕贞带到何老三待的那间屋子就出来了,赵宝珠看到慕贞浑身湿透的狼狈样儿,心疼道:“贞娘,你也莫担心,看过了,就出来换身衣裳,我去给你烧一锅水,赶紧把湿衣裳换过来,不然老三还没醒,你就倒下了。”
赵宝珠具体说了些什么,慕贞是一句也没听清楚,在她看到何老三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生机的模样,世界早已失了声,泪水簌簌的往下掉。
齐氏看着她这个样子,心疼的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小夫妻两。
慕贞小心翼翼的在何老三的床前蹲下,头被纱布给包着,她也不晓得伤口有多深,可看着他那苍白而没有血色的嘴唇,想必是伤的不轻。
小心的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那纱布,明明不是那么白的颜色,慕贞却觉得分外刺眼。
他平时是话不多的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她说他听着,但也绝对不是这个死寂的模样。
从初春到入夏,她来这里有将近三个月了吧。和这个看似冷清的男人朝夕相处,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他会被上房的人欺压,不晓得为什么他对何氏两口子的态度那么奇怪,可是慕贞晓得,在慢慢的相处中,她喜欢上了这个谜一样的男子。
他或许早就发现了自己和本尊的不同,但是她不说,他就不问。何家的活儿,大部分都压在他的身上,可是不管他在怎么累,他都不许自己去地里帮他干活。
她享受着他的疼爱,享受着这个村里所有女人都没有的疼爱,但是她从来没有认真问过自己对这个看似老实,实则精明的男人是什么感觉。
莫名的来到这个异世,就算是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就算是有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但是,慕贞的心里还是恐惧着。
在她没有确定自己是不是会回去以前,她的潜意识里是抗拒着这里的一切的。
所以,就算是两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天,最亲密的动作也就是他把她搂在怀里,吻她的眉眼。
除却有一次被小包子打搅的好事,从那以后,他都是规规矩矩的搂着自己入睡,没有半点越举。
以他的聪明睿智,定是看出了她的顾忌和没有完全敞开的心怀吧。
想着两人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再看看现在他安静的躺在床上,慕贞心如刀绞,第一次憎恨起这个时代的落后。
小心执起何老三的手十指相扣,轻轻的在上面落下一吻“相公,你不要有事,赶紧醒过来,我和逸清都很担心你,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你现在在这里安稳的睡着,我却急的要疯了。都怪我,计较那些做啥子,我要是不顾别人的看法,就是逼着和上房分了家,你今儿也不会受伤了。”
齐氏正打算叫慕贞出来换身衣裳呢,就听到了慕贞的那番话,眼里也是一涩。
来平窑村这长时间了,他们虽然住在上山,和村里人来往的少,但是有上山做活的,遇到他们总会聊上两句的,就这么一来二往,她也晓得那两口子的日子也不好过。
就是这样,他们还全心全力的帮自己这一家子,这样的好人,老天不该让他们受那些磨难啊。
“贞娘,水烧好了,快去洗洗,换身衣裳,莫老三没醒,你又病倒了,还有逸清呢,听话啊。”
开始还不觉得,在这儿看了一会儿何老三,确实是冷的瑟瑟发抖了,再说何老三有伤口,她这一身泥巴,也不好照顾,就听从了齐氏的意见“那我出去换身衣裳,麻烦齐婶帮我瞅着点儿。”
“放心吧,赶紧去,我在这儿看着。”
见齐氏搬了哥凳子坐在床前,慕贞这才起身。
何老三被赵明哲从上山背回来的时候,也只是赶紧给他换了一身衣裳,头上的泥,还有身子都没来的及擦,就匆匆赶去找慕贞了。
齐氏和赵宝霞两个人自然是不方便做这些了,换过衣裳的慕贞就打了一盆水,细心的给何老三擦起了手、脸、还有头发上的泥巴。
赵宝珠看着慕贞的动作,道:“贞娘,你和三哥的感情真好,看着你们这样子,哪儿像是成亲几年的样子呢,有些过了大半辈子的人,兴许都没得你们这么默契。”
慕贞晓得赵宝珠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这回看见何老三了,发现他身上除了额头的伤,其他的除了有些擦破皮了的,到没有其他的明伤。
她也确实需要做些事分散自己的注意,也就接过赵宝珠的话道:“你这丫头,净说些没脸没皮的话,嫂子娃都那大的人了,害怕你的笑话?”
齐氏接过慕贞的话,道:“这丫头素来是个皮厚的,老婆子我都习惯了。”
有齐氏和赵宝珠的陪伴,时间过的还是挺快。大概有一个来时辰左右,锦山就请了一位大夫回来了。
大夫大概四十来岁的模样,这个时候交通也不那么方便,出门都是步行的,这人命关天的事,大夫们都还尽责。两人这一路走来,连口气都没有歇。
大夫看了看何老三额头的伤,又掰开他的眼睛看了看,最后搭在他的手上号着脉。
看着大夫一连串的动作,慕贞急的是眼睛也不敢眨,紧紧的盯着大夫的表情。
好一会儿之后,大夫这才放下何老三的手,对着屋子的众人道:“这位壮士的伤并不算严重,没有致命的危机。除了额头上的伤,其他的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他以前头部就受过重创,这次的碰撞,诱发了前一次的旧疾,脑壳里面会不会有啥子问题,具体有什么影响我还不确定。这样吧,我先给开一副药方子,如果一个月之后他还没办法醒来的话,那么,你们也只好另请高明了。不过,这个方子有些贵,你们要做好准备。”
说着,大夫先给何老三把额头上的伤重新包扎了一遍,又把那些擦破的地方上了药膏,这才写起方子来“一副药三两银子,先吃个几天,要是没有效果了,我再换方子,你们看哪个和我一起去抓药?”
“贞娘,我来吧,将才锦山兄弟已经跑过一趟了。”说着赵明哲就要去接大夫手里的单子。
“没得事,我来。”锦山也没有做啥推辞。
“算了,还是麻烦山哥再跑一趟了。”说着,就从兜里拿出了二十辆银子给锦山。
上河镇是赵财主的地盘,赵明哲才从那里死里逃生,慕贞还是不放心他去。
日子就这么一晃十天过去了,但是何老三的情形却没有一点好转。上房的人听到何老三受伤的消息,半点表示也没有。
也不问问伤势怎么样,也不说拿出点儿钱给何老三看病,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在慕贞面前说些难听的话。
何老三头上有伤,慕贞也不敢随意折腾他,只好把他放在岩屋里。还好齐氏他们三个在那里帮忙帮衬着,慕贞倒还能稍稍放下心。
这天,慕贞刚回来给何老三带几件换洗衣裳,在加上上头的粮食也没有了,就顺便回来带些上去。
只是好些天没在屋待了,再加上操心何老三的事,慕贞也没有太多的精力操心屋里。
等她揭开米缸的盖时,才发现米缸已经见底了。无法,只好带着小包子去红梅家借点。
红梅舀了米就给慕贞,晓得她还有事要忙也没有多留,抓了一捧花生,就给小包子揣在兜里。
小包子乖巧,这些天也不闹腾,倒是给慕贞省了不少事。慕贞回来后,急匆匆的就把何老三的衣服往包袱里收拾了几件,正打算喊小包子走的时候,却听到何福来两个娃子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李氏的咒骂声,还不等慕贞回过神来,小包子压抑的哭声就传来了。
慕贞也来不及做它想,一把丢开手里的包袱,大步流星的就往外跑去,然而却看到了让她怒火中烧的一幕,只见李氏一手扭着小包子的耳朵,一手大耳巴子往小包子脸上招呼,那白净的小脸,立马变的通红。
慕贞觉得自己的心都快飞到嗓子眼儿了,怒斥道:“李秀,你给我放开你的爪子。”
说着三两步就跨到李氏的旁边,一把推开她,泪眼婆娑的把小包子拥在怀里,心疼的看着小包子红肿的脸和血流不止的耳朵。
“嘿。我说老三媳妇,你是不得了了是吧?是吧?还敢推起老娘来了?”李氏丝毫不畏惧慕贞,爬起来怒斥道。
“李秀,大家都是有娃子的人,你对这么小的娃子,咋下的了这狠手?”
李氏不屑的一笑“你的娃子是啥子东西?能和我的儿子比?我娃子要他吃的是看的起他了,他还不给?看老娘不打死他。”
这是二宝也在旁边帮腔道:“就是滴,我要他的东西他不给,就是欠收拾,打的好。”
看着那母子三人飞扬跋扈的模样,慕贞想也不想,站起来拎着二宝就拔了他的裤子,狠狠的在上面煽了几巴掌。
“老三媳妇,你要死了是不?好好儿的你打我孙儿干啥?老大媳妇,你眼睛瞎实了?她打娃子你都不晓得拦一下?”听到外面的争吵声,从屋里出来的何明忠刚好看到慕贞打二宝的那一幕。
在二宝的哭号声中,宋氏也闻声而来。
“这是咋的了?二宝,我娃,你汪啥?”
这两天何老三受伤昏迷不醒,要说整个何家最高兴的,自然就是李氏了。自从上次和田地两口子被何老三收拾了一顿之后,李氏看到何老三,就差绕着走了,这可没少被何福翠笑话。
将才她看到自家两个儿子和逸清起争执了,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窝囊气,李氏自然是想要好好发泄一番的。
她本以为没有何老三撑腰,慕贞就是一个软柿子,自己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呢,没想到她竟然敢冲上来打自家的娃子,而且瞪着自己的眼神,和何老三的是那么的像,让李氏不由的愣怔了片刻,心里也莫名的感到害怕了起来。
这会儿看到自己男人,还有公婆、小姑子都出来了,李氏的腰杆也硬了“慕贞,你翅膀长硬了是吧?尽然赶打老娘的娃子。老娘要你的命。”说着就要往慕贞面前冲。
对于李氏的虚张声势,慕贞丝毫不做理会,冷然道:“在你眼里就你的娃子最宝贵,我现在只是让你感觉一下,别人的宝被打了你是啥感觉。”
这次还不能李氏出声,宋氏三两步就跨到了慕贞更前,道:“你个小杂碎,还该顶嘴了,老娘的孙娃子,是阿猫阿狗都可以比的吗?”
慕贞一点也不畏惧急声令色的宋氏,冷冷的看着她道:“在我眼里,你的宝贝孙娃子连阿猫阿狗都不是。”
“好你个慕贞,你不得了了是吧?长辈子的话你都敢顶?小心一个炸雷劈死你这个狗东西。”
慕贞斜睨了一眼愤愤然的何明忠,道:“和你们比起来,我还不担心雷神爷会劈到我。我相公是为啥受伤昏迷不醒的?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们哪个有过问一句?你们哪个个有问一声:有没有钱?和你们比起来,我慕贞善良太多。”
面对慕贞的指责,宋氏的脸红都不红,道:“我呸,他是个啥子东西,我还过问他?我不烧高香,禀告老爷显灵就不错了,我还过问?我是过问他是不是快要死了。想要从我这里弄钱?想得美,一分儿都没有。”
慕贞强压住想要去抽宋氏一个耳巴子的冲动,颤抖着声音道:“都是你的儿子,人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有你这样做老的吗?你也不想一下,这些年屋里是哪个做的最多,要不是我相公,你们会住上这么气派的房子?”
“我呸,他就是我养的一头牛,我愿意让他做啥子就做啥子,有本事你让他莫做啊,看他听不听你的话。”对于慕贞愤懑的指责,宋氏洋洋得意的说道。
看着看好戏的何福来,何福翠和李氏,还有虎视眈眈的宋氏和何明忠,慕贞深知现在不是和他们硬碰硬的时候,而且儿子耳朵和脸上的伤都要处理。
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慕贞连个眼神也不想给这群人,转身就走。
你们可以欺我压我,但是你们最好祈祷永远不要有我翻身的一天,不然,就算是你们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然而,慕贞心里的愤懑,这群人是不晓得的。
看着就这么离去的慕贞,李氏不甘心的推了推何福来。道:“你眼睛瞎了,没看到你儿子叫人给打成啥样儿了?连这都护不住你儿子,要你这个老子有啥用?”
何福来不是什么老实人,只是再李氏和宋氏的欺压下,他发言的机会比较少,他是怕屋里那两人,但看着慕贞那细小的身板,他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当下走都慕贞背后,趁慕贞不注意,大手一推,慕贞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这边,慕贞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小包子扑上去就咬了何福来一口“让你欺负我娘亲,我咬死你,咬死你。”
何福来正在为自己偷袭慕贞成功而沾沾自喜呢,自然没有看到身边的逸清,这一口倒是被咬个正着。
说慕贞是小包子的逆鳞,那是一点都不差,不然,也不会大宝和二宝欺负他,他还能忍气吞声,而何福来只是推了慕贞一把,他就一口把何福来的手咬破了。
在上房一家人的眼里,慕贞这三个和下人是没有一点区别的。平时有个慕贞时不时的反抗下,他们就当作没看见,只要还没翻过他们的手心儿就行。
现在连这乳臭未干的小不点子都敢对他们动手了,这要是在忍下去,估计老何家就要翻天了。
不等何福来有什么反应,宋氏一个箭步就冲上来,嘴里还不歇着“三娃子,你是活腻歪了是吧?老娘今儿不打死你,老娘的宋字倒着写。”
说着,就伸出那老鹰似的爪子,要去抓小包子。
慕贞见小包子把何福来咬伤了,心里是咯噔一声响,现在还不是和上房完全闹掰的时候。
但是,事已至此,想必上房的人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密切注意着周围人动作的慕贞,在宋氏开始有动作的时候,就一把拉过了被何福来甩开的小包子。
宋氏手脚慢了一步,看着被慕贞护在怀里的小包子,黑着脸道:“老三媳妇,你要是跟畜生一样,只晓得下,不晓得教,那老娘不介意亲自出手,给你教教这个不填活人的东西。”
“老婆子,你还和那种人啰嗦啥子,几巴掌煽到她摸门不到,看她还敢不敢和你斗。”何明忠也不是个消停的,见宋氏要动手了,也在一旁帮腔道。
被几个人虎视眈眈的盯着,慕贞心里虽然忐忑,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平静。把怀里的儿子搂的更进了,低头悄声道:“包包,如果一会儿他们要和娘打架了,你称他们不注意,就赶紧往出跑,跑快点,去村长爷爷家,就说娘快要被他们打死了。”
三四岁的孩子,已经很懂事了,听慕贞这么说,小包子娇弱的身子抖了抖,慕贞拍拍他道:“包包是小大人了,不要怕,也不要担心娘亲,你能多快找到村长,就能多快救娘亲,所以,包包不要怕哦。”
让逸清跑去找村长,慕贞还是放心的,不说这孩子平时就很懂事,单单说小孩子的速度,也是要比大人跑的快些的。
记得前世的时候,她有一个堂弟,从小就是一个调皮蛋。每次犯错他妈打她的时候,他就飞快的跑,后来他妈追不上了就换他爸,再后来,连他爸也追不上了。
再说,这村里人多,各家各户又离得近,到时候动静大了,左邻右舍的人自然会赶来的。
听慕贞这么解释了以后,小包子这才点点头。
宋氏本来还想先礼后兵的,没想到这么多人和老三媳妇说话,她似乎都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这让一向自觉高人一等的宋氏十分的不舒服。
“老大媳妇,老娘给你一个机会,你给我放有用些,我的宝贝孙子将才被人打了,这笔帐到现在还没有算呢,你一个做娘的,总要给娃子讨个公道吧?”
虽说宋氏平时对李氏欺压的挺厉害,但这婆媳两绝对是一路人。
前些天在何老三手上吃的亏,在这些天听到何老三受伤昏迷的消息后,她一直惦记着怎么报复一下,现在机会就摆在她的面前,不珍惜就是傻子了。
“哼,慕贞啊慕贞,就算你现在聪明些了,长了些心眼儿又怎么样,你那男人现在和死的都没得区别,我们这么多人,看你还怎么蹦跶。”一边说,还一边把袖子往起撸“你将才打的是我儿子,那我就不和你算账了,还是还给你儿子算了。”
说着大手一挥,就要往慕贞怀里的小包子抓去。
现在在场的一共有七个人,除去大宝二宝,还有五个成年人。何明忠和何福翠站在门槛里面,脚步还没有踏出来。宋氏站在干檐下,何福来离自己最近,这四个人都在自己的左手边,而李氏和大宝二宝则站在靠近路口的方向,在自己的右手边。
看到李氏往自己这里扑的时候,慕贞敏捷的抱起小包子,绕过何福来。李氏见慕贞不退反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慕贞乘着李氏呆愣的片刻,赶紧饶过了她。
这时,站在屋里的何福翠最先反应过来“大哥大嫂,赶紧抓住她,莫让她跑了。”
何福翠这么一提醒,众人都反应了过来,但是慕贞跑了几步之后,反而停了下来,放开怀里的小包子,就转身看着身后的众人。
李氏看到小包子拔腿就往前跑,嚷道:“三娃子,你给老娘站住,打了我的娃就想跑?门儿都没有。”
正打算绕过慕贞去抓小包子的,谁知却被拦下了,慕贞双目泛着幽光,道:“有我在,你休想动我娃子一下,这么多年,你的两个娃子是怎么欺负我家逸清的,我不会和小娃子计较,但是作为孩子的娘,我就和你好好算一帐。”
听慕贞这么说,宋氏冷冷一笑,道:“哼,你娃子是啥东西?能和我宝儿比?打死了也是活该。”
慕贞眼神凛冽的看着宋氏,道:“在你们眼里,何止我娃子不是东西?我们一家子任劳任怨,哪个讨到好了?坡上的活,大部分都是我相公干的,他讨到好了?那大的雨下,你让他上坡去掂柴,他听你的话去了,现在受伤了,你们有去看一眼睛?你们有出过一分钱的药费?现在我娃子手里一点儿吃的,你们还要眼巴巴的抢,你们一家子是不是强盗?”
慕贞色厉内荏的质问,让何明忠黑了脸:“老婆子,和这短阳寿的说个啥,老子一顿把她打好,看她还敢不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说着,那粗壮的大手就朝慕贞伸了过来。
这老汉的手脚力气都大,现在自己一个人,自然不是和他对抗的时候。见何明忠扑来了,慕贞本来是想躲的,可看到李氏要去追小包子,赶紧一把拉着了李氏,而生生受下了何明忠的一巴掌。
慕贞这打既然挨了,自然不可能白挨。拽回李氏开后,慕贞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老公公要把我打死了。”
慕贞这么一喊,宋氏也出马了“你叫魂啊叫,老娘今儿打死你个狗日的,看你还叫不叫。”
李氏被慕贞拉住,看不见掩映在苞谷林里的身影,只好作罢。
公婆都动起手来,这边的好战分子李氏,看到两个人还抓不住慕贞一个人,心里急的团团转“相公,二妹,咱们一起上,好好儿收拾这个贱蹄子一番,看她还敢不敢欺负我们娃,还敢不敢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五个人来抓慕贞一个,还是常年干体力活的五个人,慕贞自然是逃不掉了。
但是慕贞将才那一吆喝,不少人都听到了,肯定有不少陆续往这里赶的村民。慕贞使劲的推开何福翠逃出了包围圈,转身捡起屋檐下堆得柴伙棍子。
挑了一根长一点,顺手一点的,转身就朝众人挥舞着“你们来,你们来,你们五个人打了我的娃子又想把我往死里打,我相公现在躺在床上生死不明,都是因为你们这群人,你们不是想逼死我们吗?好,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在宋氏看来,慕贞那就是虚张声势“你不得了了是吧?还敢和老娘动起手来。”说着就要冲过去夺慕贞手里的棍子。
宋氏行动了,其他人自然也来帮忙了。何福翠揪着慕贞的头发,李氏来掰慕贞的手,另外三个人则拉着棍子。
三个人的力气,慕贞一个人自然是拉不过的,果断的放了手。结果自然不言而喻,除了揪着慕贞头发的何福翠,其他的四个人全部都摔在了地上。
慕贞转身一脚踩在何福翠的脚上,疼的她啊的一声叫,立马就松开了慕贞的头发。
慕贞也顾不得看这些人狼狈的模样,转身就朝灶屋跑去,拎了一把菜刀就冲出来。
“你们来打,你们继续打,我今儿都做好了和你们同归于尽的打算,你们来,哪个来打?”
看到头发乱糟糟的慕贞如此疯狂的模样,众人也停了下来,何明忠恶狠狠道:“有本事你把菜刀举一辈子,不然你看老子不打死你。”
这边何明忠的话刚落下,那边村长微喘的威严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好能耐了,想把人打死,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有多大的胆子,敢草菅人命。”
村长刚把这句话说完,后面又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村长的媳妇高声喊道:“逸清,三娃儿,你跑慢点,莫摔跤了。”
这边,上房一家子看到村长来了,都变了脸色,看来今天这事儿是不会善了。
不一会儿,小包子就气喘吁吁的跑到慕贞身边,连口气都顾不得喘,扑到慕贞怀里就哭。
没有人晓得,在慕贞拦下李氏挨了何明忠那一下的时候,小包子其实是躲在苞谷林里面的。看到娘为了保护自己,而和上房五个人对抗,这在小包子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在以后的以后,每当大家说起大公子的时候,无一不感叹:大公子谋略不输于二公子,博学不输于三公子,却是几个孩子中最没有建树的一个。
而慕贞每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会傲娇的翘起下巴,不顾其他子女幽怨的眼光道:“我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事,就是有老大这么贴心的儿子,而后面的一群兔崽子,我就只负责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