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乌偏西,是旅人该投宿歇腿的时候了,客栈里渐渐热闹起来。
一名貌不起眼的姑娘,-了只包袱,进了当地最大的客栈。
小伙计一见客人上门,热络地招呼。“姑娘要用饭还是打尖?”
“二楼雅座用饭,上房一间打尖。”她开口,声音里有着寻常姑娘未有的俐落和稳定,在柜-后面忙碌的掌柜,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姑娘皮肤白净,不算特别漂亮,可是一双黑玉般的瞳眸,特别清湛明亮。
姑娘敏锐地察觉掌柜的打量,偏转了身,微扬一抹笑。“劳带路。”她说,好像掌柜是她底下的人,合该为她带路。
掌柜稍愣,一回神,不能抗拒她的话,顺服地带她上了二楼。“姑娘请跟我走。”
不怪掌柜为她的神态慑住,这姑娘本来就是一方之主。
她名叫乔南容,出身于武林最神秘之处──“绿萝山”那地方,是女人疗伤止痛的地方,是女人独生独长的地方。
传闻近百年前,江湖有一奇女子绿萝,因惨遭男子负心,而隐匿于此。她收留天下间为男子欺负伤害的女子,文教以诗书,武训以刀剑,让女子们能独立自主。往后,她们连为世人所弃的女婴,也收留其间。百年下来,此地俨然自成一国,官府无法干涉,武林他派不能进入。
这“绿萝山”规模渐大后,形成每七年更换一主的局面,而年仅十八岁的乔南容则是新任之主。她上任后,适逢“绿萝山”成立百年,山中长老特派她参与武林盟主比试,与武林各派争锋夺霸。
盟主之位,她们倒不是势在必得,只是“绿萝山”中有些人开始思忖,长期处于半封闭情形,是否将不利“绿萝山”的发展。因此才会萌念,让“绿萝山”山主与武林重新接触。
乔南容只身离开“绿萝山”已近两个月,对于外面世界,大抵能掌握泰半,只是山外的男人,还是教她很不适应。
“下去吧。”和掌柜吩咐了要吃喝的东西后,乔南容便示意掌柜离开,拣选了一个角落坐下,安静地聆听卖艺女子弹唱。
弹唱的小姑娘,面容姣好,声音温润,唱起曲来婉约缠绵,很能让乔南容这样的旅人舒心展怀。
她目眺落日飞霞,耳听丝竹绮音,口啜春日新茶,总算一扫多日奔波之累,尚觉人生犹有可恋可喜之事。
偏偏人生总难尽如人意,她一杯茶还没喝完,就被乒乒砰砰的上楼声给扰了悠闲之情。
“凤兄,我们多年不见,难得你今日来到这里,兄弟们非得好好招呼你不可。”
“那可就打扰了。”被称为“凤兄”的男人,全名叫做凤招皇,说完话后,还纵声朗笑。
是啊,是打扰了!乔南容向那堆人抛了一记白眼。
只见一群男人拥着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上楼。乔南容猜想,这男人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凤兄”了。
乔南容平素对男人也不大留神,只是这凤招皇剑眉星目,俊朗挺拔,几分豪洒不羁,特别引人注意。她不得不承认,在一堆乌鸦里头,他算是头彩凤了。
不过彩凤也没什么了不得,那还是归于禽类──一张嘴啼个不停,吵人。
乔南容冷眼看着凤招皇和这群男人喝酒喧嚣,高谈阔论,朗声说笑,黛眉攒得深紧。
这帮鲁男子,难道不知道,这里叫“雅座”吗?非得这样粗鲁,扫人雅兴不可吗?乔南容心中嘀咕。
哪知这一桌人才吵得她不得安宁,另一桌又站起了一个华服男子调戏起弹唱的小姑娘。
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啊!”乔南容吁叹一口气。果然,山中长老教训的是──男人真是去他爹的祸乱根源!
乔南容按住腰间的佩剑,正欲起身时,那凤招皇早已纵身掠出,扣住华服男子的手,华服男子疼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啊!放手啊!”凤招皇笑道:“怎么,我是你孙子啊,你叫我放我就放啊?”
华服男子只得改口。“爷爷”他痛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好。
“别叫我爷爷,我可没你这种不肖孙子。”凤招皇手上加了劲。
华服男子疼到入骨,整个人蜷跪在地上。“哎呀呀!饶命啊”不住向凤招皇讨饶。
凤招皇回头,对唱曲的小姑娘一笑。“姑娘,-说,要不要饶他?”
小姑娘一见他的笑,心头怦地一跳,脸儿一红,小小声地说:“您放过他吧。”
“好。”凤招皇松了手。“你要记得,今天可是这姑娘好心饶了你,往后别再叫我撞见你欺负她。”
“是、是”华服男子连忙叩首,一边鞠躬弯腰,一边后退,走到楼梯时,踏了个空。“啊!”咚咚咚地,整个人翻了好几个阶梯,到了转角的平台才停了下来。
凤招皇朗声大笑。“滚。”他身边一票朋友也发出哄堂笑声。
华服男子仓皇逃离,凤招皇见他消失,转过身,拿出一锭银子交给小姑娘。“给-压惊的,回去休息吧。”
小姑娘急急将银子退还给他。“恩公,我怎么能收下您的银子呢?”
“收下吧。”凤招皇那一票朋友加入劝说行列。“小姑娘,-要不收下的话,可折了我们凤招皇凤公子的一片好意。”
凤招皇这名字让乔南容眉心一顿。
她听过这号人物。这人是“沧龙山庄”少庄主,师出名门,性喜交友,颇有侠名,也是她这次比试的劲敌。
小姑娘在众人的劝说下,接受了凤招皇的好意,临走前,秋波频频,恋恋不舍地瞅着凤招皇。
凤招皇含笑,目送她离开。
待她离开后,凤招皇的朋友,将手搭在凤招皇肩上。“凤兄,你还真是掠夺姑娘芳心的杀手,瞧瞧,你一出手,人家姑娘对你就青睐有加。”
“别胡说。”凤招皇甩开他,回去落坐。“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对那姑娘可是没有半点意思。”他顺手挥-衣袖上的灰尘。
得意呐!乔南容听他的话,就觉得那话里满是得意。
“我说凤兄。”他的朋友在他旁边坐下。“不管是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多少名门淑媛,红尘侠女倾心于你,怎么就没见你动过提亲的念。”
“这女人哪~~”凤招皇饮了一口酒。“在我看来,只有两种,一种是美丽而安静;一种是美丽但是话多。不管是哪种女人,都偶有可爱之时,只是一旦死心塌地要缠你,那真的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你弄得烦不胜烦。”
他大发经验之谈,旁边的男人是敬佩得直点头。
乔南容却是攒了眉,吊了眼。凤招皇讲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做“美丽而安静”或者是“美丽而多话”这男人眼里看到的女人只有一张脸和一张嘴嘛!
“咦!”一桌的男人中,有一个开口了。“凤兄啊,你的话也有些不对,那如果不美丽的女人呢?”
“不美?”凤招皇纵声笑道。“不美,那还算女人吗?”
他话一说完,满桌子的男人大笑不止。“说得好啊!”笑声嚣张到乔南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好、一、群、猪!特大只就属那凤招皇了。
不美的不算女人很好,她乔南容偏偏就是个不美的女人。
乔南容眼里燃起火焰。她和凤招皇结上梁子了,就为了这句话,她乔南容与这狂傲无礼的凤招皇是誓不两立了。
旁人的笑声,让凤招皇说话益发没有顾忌。“女人嘛,就是要逗男人开心,不美,怎么逗男人开心?”
逗男人开心!好极了,乔南容反逸了一抹笑,她会让他知道女人不是只让男人开心用的。
乔南容耐下性子,静坐在他们旁边,听他们说话。
几个人说定明日要去城郊骑射场活动筋骨,其他的,就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他们喝到几分醉意,越聊越有兴头,可在乔南容听来却是索然无味。
一人倒酒,发现酒没了,嚷唤着小二添酒。
乔南容美眸一转,移身向下走去,小二拿了酒要上来,正好与她在楼梯间相撞,酒壶翻跳起来。“啊。”小二急着要接住。
乔南容却早他一步接住酒壶。“放心,没破。”她绽笑,耍弄酒壶,手形交叉幻变,妙手叠为万千。
小二看傻了眼,啧啧称奇,却不知道乔南容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已经悄悄地自袖子掏出药粉,糁和入里头。
她再动手耍弄,不过是为了要让药粉均匀溶入。
凤招皇在楼上听到小二的声音,好奇地步出,正好见乔南容耍玩着酒壶。他一笑,倚在栏杆旁,说道:“姑娘,好手法。”
乔南容仰头对上他。
凤招皇从上往下看,乍见她一双眼眸,黑湛湛的──好亮,凤招皇想。
乔南容扬笑,抛丢手上的酒壶。“送你的。”
酒壶里,糁和她独门的泻药,虽说要不了人的命,不过拉上一夜,也是要的。
这是见面礼而已,战争还没开始,那叫凤招皇的男子,往后还有得受的。
她甩身,眉目含笑,昂首阔步地自凤招皇眼前消失。
没见过哪个姑娘,走路这样昂挺生风,凤招皇直到她远离了,才听到友人唤他饮酒。
“来了。”凤招皇应了一声,打开酒壶,深嗅一口。“好香。”他笑道。“咱哥几个一定要好好喝上一盅。”
酒味飘香,他们豪气地将酒倒入碗内。“干了。”碗清脆地交叩,为了男人间的友情,他们一口饮尽。
当夜,旅店茅厕内的灯火未曾熄过。
次日,午后,骑射场门口。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乔南容易了一身男装,却受阻挡,故而与守门的人起了争执。
“爷。”守门人道。“我们只收熟客,您是生面孔,我们不能让您进去。”
“如果我硬要进去呢?”乔南容抬高下颏,冷冷地问。
凤招皇一班朋友比乔南容来得迟些,见“他”与守门人发生口角,探问道:“小五,这是怎么回事?”
“叶大爷。”凤招皇的朋友──叶崇年,是这里的熟客,守门认得他,与他,与他说道。“这位爷,硬是要进来,我劝不了他走。”
凤招皇看了乔南容一眼,忽地觉得有些眼熟。特别是“他”那对眸子,好似在哪见过。
乔南容面无表情,与他回看。
要不是好奇他凤招皇骑射的本事,要不是想再多个机会整治他,她才不稀罕来这地方呢。
凤招皇先释出一脸笑。“请问兄台,高姓大名?”他应该见过“他”才是。
“乔南容。”乔南容很给面子地丢出三个字。
凤招皇也不介意“他”的冷淡,虽未听过这名字,他还是保持笑容。“乔兄弟,要不要与我们一同进入?”
乔南容微愕。“可以吗?”她刚刚才摆了脸色给他看,他不生气吗?
叶崇年在一旁笑道:“我兄弟说可以就可以。”凤招皇既然这样说,对于乔南容漠然微傲的态度,他也不以为意,还拍了拍守门人的肩膀,说道:“就让这位乔爷进去吧,有事我顶着。”
凤招皇拿了锭银子给守门人。“辛苦你,我们进去了。”
他回头,对着乔南容一笑。
乔南容扯了抹笑,以为回应。
就她看,凤招皇这人确实是性喜交友,热心仗义,他虽是看不起女人,倒还不算是十恶不赦。
不对,乔南容转念。她可是“绿萝山”的山主,凡是看不起女人的男人,便是十恶不赦,便是她的敌人。
虽说这凤招皇偶尔也会做做“英雄救美”的事情,那也不过是为了满足当英雄的虚荣心。像这样的人,就是整他,也不需要愧疚的。
乔南容收起神思,跟着凤招皇等人入内。
骑射场内,树木扶疏,绿草如茵,围成好几个场子,场内置了数个箭靶,不少年轻汉子手持弓箭,纵驰呼啸。
不过,乔南容的目光倒是被一名排场盛大的俊俏男子所吸引。
只见这男子为一群奴仆所簇拥。他脚踏着奴仆的背,翻身上马,之后,众奴仆腰弯到地上,恭敬地递上弓箭,男子则是傲慢地接过。
手上没了弓箭,这一干下人,开始吆喝着旁人回避,附近的人,只得调马避到其他场子去,那男子眼角一瞟,趾高气昂地驾马绕场。
叶崇年牵了一匹白马回来,见到那男子嚣张的行径,低声说道:“听说最近这几天来了个皇亲国戚,不知是哪个妃子的亲弟弟,被封做什么‘逍遥侯’的,本事没有,派头倒是高,我看应该就是这个了。看来我们今天倒楣,竟然遇上了他。”
凤招皇勾唇一笑。“这不算倒楣,看人出丑,也是有趣。”
乔南容敛眉,觑睐着他。他讲话的样子,就是教她生厌。
“逍遥侯”停在箭靶的前面,张弓一射,箭飕地出去,连箭靶的边都没有沾上,就直直地从旁边削过去。
旁边的仆役,竟是欢声雷动,不断称颂。“侯爷真是了不得。瞧瞧,这臂力真大,一满弓就飞过了箭靶。”
又有人拍马屁。“是啊,是啊,只怕是千古未有。”
年轻俊俏的侯爷,得意地抬高下巴。
凤招皇这一群人不住低声讪笑。“这种事能引以为傲,那当真是千古未有。”
乔南容忍不住嗤笑出声。
“逍遥侯”目光向他们所聚之处扫来。
凤招皇顶顶乔南容,示意“他”别惹是生非。
怕事?乔南容心里咒着,转而生了一念──他既然怕事,她偏要生事。
乔南容一笑,旋身腾翻上马。
“乔兄弟。”凤招皇正要阻止乔南容,乔南容马腹一夹,骏马如箭飞出。
“这姓乔的,恁莽撞的。”叶崇年忍不住抱怨。
“算了,见机行事。”凤招皇见来不及阻止乔南容,反而坦然地展颜一笑。“叶兄,你往后还要在这里出入,要是乔兄弟惹什么事情,你可要先跑,别让人揪到了。”
“你啊”叶崇年摇头,一副自认倒楣的样子。
“我啊,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事情,就是交了你这好朋友。”凤招皇搭住叶崇年的肩膀,含笑看着乔南容骑奔在马上的丰姿。
他打量着乔南容,就一个男子而言“他”算是秀气了,但是两道秀浓的剑眉,配上清湛的眸子,也是挺有精神的。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整个人的神态,御风而行中但见光彩焕发。
乔南容纵马奔驰,风似地掠过“逍遥侯”身边。“拿来。”乔南容话出手至,硬是从那傻愣愣的侯爷手上抄下弓箭。
一抓到弓箭,乔南容从箭靶前错开,她一个回头,凝神聚气,身下马犹奔纵,身躯颠摇,箭自她手上疾发,唰地正中红心。
“好箭法!”凤招皇叫好,叶崇年也亮了眼。
乔南容傲然扬唇,却不松手,反而再让马奔绕一圈。
马跑了半圈,顺着的势,又是向“逍遥侯”处奔来。
“让开!”乔南容一喝,赶走呆张着嘴的“逍遥侯”
“逍遥侯”和他的下人,愣退了几步,其他场子的人,这时也停下观看乔南容。白马好似展翅而奔,乔南容沐在春光中,一身的亮,不能瞬目的霎时,让人生了错觉,不知是光照在“他”身上,还是“他”便是叫人炫目的光。
乔南容搭弓拉箭,硬是用双腿夹紧马腹,突然一倾身,身子画了半个圈,侧挂在马身上。
众人惊呼出口,还在佩叹之中,乔南容黝黑的眼睛一眯,盯紧靶心,箭一发,没入红心之中。
半晌之后,四周爆出喝采之声。“好啊!”凤招皇连声称好。
乔南容扬笑,放慢马的步伐,停在“逍遥侯”前面。“弓箭是这样用的。”她把弓箭还给面有窘色的“逍遥侯”
她的骑射这样精湛,十足让“逍遥侯”难看。谁知,乔南容竟还踱步到方才“逍遥侯”落箭之处,一把抽起地上的箭。
所有的人揣量着“他”的用意,茫然的空气中,隐隐绷了。
乔南容勾了一抹笑。“不能射中箭靶的箭,应该这样。”她双手一折,啪地折断了箭,丢扔在地上。
所有的人呆住,反应都比乔南容的动作慢了一拍。
乔南容好整以暇地骑到凤招皇身边。“凤兄,马还你。”她笑得灿烂。
对“逍遥侯”她是“恶意挑衅”;对凤招皇她是“蓄意谋害”等一会儿,就可借“逍遥侯”之手,来砍了凤招皇了。
凤招皇无奈一笑,看来这乔兄弟,很有几分意思。
“逍遥侯”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来人!”他怒喝,点燃空气中的烟硝味。“把这群人给我抓下来,一个都不准让他们溜了。”
“是。”仆役领命,群体向乔南容等人扑来。
乔南容露齿一笑。她身轻如燕,还怕逃不了吗?
混乱之中,她挤身要出,娇躯前面却陡地横了堵胸膛出来。
“乔兄弟。”凤招皇挡住了“他”蓦然抓了“他”的手。“这里危险,快逃吧。”
是啊,她是要逃,可是不是要让他牵着逃啊!
乔南容一怔,想甩开他的手,哪知道他却是牢握不放,她挣甩不开,只能与他拉扯,追赶的人声逼近,他喊着。“愣什么?逃啊!”他的力气比她还大,害她只能由他拉着,仓皇遁逃,等到将众人甩抛一段路之后,他转个弯,拖着她翻墙而过。
“安全了。”凤招皇得意地宣告。
乔南容瞪觑着他,扭拽开手。凤招皇这只猪竟然敢抓着她,真是太可恶了,她一定要找个机会剁掉他的猪蹄子。
“乔兄弟,你的脸色不大好看,是太累了吗?”他问,不知道是愚昧的关问,还是好巧的探问。
“我不喜欢人家碰我。”乔南容毫无掩饰,她动怒了。
凤招皇眼带笑意地看着乔南容。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看得出来,乔南容那一双黑亮的眸,对他是蓄着敌意的。偏偏“他”傲然飞扬的神态与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深深吸引他。
他喜欢看“他”眼里那七分倨傲,三分冷傲,虽然同是傲性的人,可是“他”与自己的傲却又有几分不同。
他决定了,要“招惹”这么一个人来做“朋友”
凤招皇展开好看的笑容。“让我拉你一把,总比落在‘逍遥侯’手上好。”
乔南容可不觉得如此,她瞪他一眼。“哼,多管闲事。”
“乔兄弟。”凤招皇保持笑容。“你那时把马自‘逍遥侯’跟前还我时,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朋友呢。”
他这是拐了弯戳破她的蓄意陷害,乔南容哪里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偏偏她一时间又没话回他,只好气得自他身边拂袖离开。
凤招皇赶紧转身,跟上“他”“乔兄。”他亦步亦趋,如影随形,紧贴着“他”“你要去哪儿呢?顺路的话,咱们一道走。”
乔南容初初是不理他,哪知他像挥之不去的苍蝇,转绕着不走,乔南容只得停下步来,冷冷与他相看。
这次没能整到他,她本来想这样就算了。可是,谁让他不知死活地缠着她,那后果,就由他自己承担了。
“我要去参加武林大会,我想应该不顺路吧。”乔南容抬眸看他,故意这样说。
“太好了!”凤招皇展颜,面露大喜之色。“我也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既然有缘相逢,何不共赴一程,路上也有个照应。”
他有必要这么开心吗?乔南容心头,窜了点点不安。“我这人脾气可是古怪,你不后悔?”她问,算是给他最后的机会。
“不会。”他一笑,大手将“他”牢牢握住。“好兄弟。”
乔南容的心,蓦地一漏。他粗厚的手掌,暖递他的豪气与真情,害她仓皇地甩开。“我不喜欢人家碰我。”她重申,避开他的目光。
那是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截然不同,碰上时会突然让人心口一震。乔南容慌乱地觉察到。
讨厌他竟然又再次握她。讨厌真是让人讨厌她以后绝对不让他碰了。
十几天后,艳阳高照,刺得人眼睛不好睁开。
乔南容和凤招皇寻了一棵参天大树,靠坐在盘错的树根上稍事休息。
“喝水吧。”凤招皇把水囊递给乔南容。
乔南容用手指将囊口与樱唇隔开点距离,咕噜地饮了一口水。“谢谢。”喝完后,她将水囊交还给凤招皇。
十几天了,乔南容的态度还是有些冷淡难亲,却没有阻了凤招皇对她的善意。
凤招皇等“他”喝过,才拉高水囊,倾下一注水流,咕噜灌入。“过瘾!”他啧了一声,将水囊收起,另外拿出馒头,掰成两半,给了乔南容一半。“呐。”
乔南容没有接过来,只是问他:“你不觉得你对我太好了吗?”
她,其实自有律动,自有布局,自有气势。那样精妙的剑法,绝对不全来自师徒相授。那是人与剑合,他禀赋中的狂性才能勾动剑气。
她的胸口热起。斐玉堂断无机会赢过凤招皇,可是她要怎么样,才能胜过他呢?
凤招皇的剑一卷,挑开斐玉堂的剑锋,一剑横去,如入无人之境,直逼斐玉堂颈端。
斐玉堂脸色一变,剑铿声落地。
这一变只在眨眼瞬间,四下发出错愕与惊服的叹息。
凤招皇撤剑一笑。“承让了。”他意气风发,步下擂台。
“好啊。”凤招皇一票朋友簇拥过来。“凤兄,真了不得,刚刚还害我为你捏了一把汗,没想到,你益发精进了。”
“还好、还好。”凤招皇笑着,目光寻找着乔南容。
乔南容对他挥手,招他过来。
凤招皇大步迈向“他”乔南容伸手握住他,对他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赢。”
她是最相信他,也最了解他的人。
凤招皇朗笑。“要是输了,不是叫兄弟丢脸吗?”他牢牢地握住“他”的手。对他来说“胜利”之所以可喜,那是来自于与兄弟同荣共享。
凤招皇连着几天,表现皆是出色,因此他所在的地方,旁边都会围了一群人,其中有仰慕他的朋友,自然也有倾心他的女子。可是这次,独独少了乔南容。
凤招皇有些心神不宁,左顾右盼着。
“找你的乔兄弟啊?”季伯仁唤他。
“是啊。”凤招皇点头。“‘绿萝山’和‘神风剑客’彭如飞的比赛就要开始,怎么没见到他呢?”
季伯仁帮忙看了一眼,说道:“真没看到人呢。对了,你这乔兄弟也真够神秘的,我查遍名册,就是没他的名字。我看,你对他还是小心一些好。”
凤招皇一笑。“季老,你多虑了。虽说我不知道他的来历,不过我这条命可是他救的,要说他对我不怀好意,我是怎么也不信。”
季伯仁啧了一声。“总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了。”
“知道了。”凤招皇为了让他放心,应了一声。
季伯仁也知道他没放在心上,摇了摇头。突然,他眼睛一亮,说道:“出来了。”
凤招皇目光被引了过去,只见一个蒙面的绿衣女子,昂首步出。
“怪了。”凤招皇皱眉。“这‘绿萝山’的姑娘,也不登记个名姓,也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到底是想遮掩什么?”
凤招皇的友人说道:“一定是丑得不得了,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彭如飞眉一掀,说道:“姑娘,-蒙住了面,未免给人太不光明的感觉了吧。”
“蒙面你也要管?”乔南容冷嗤一声,拿出帕子遮住眼睛。“这样吧,我把眼睛也蒙了,跟你打一场,看你管得动,还是管不动。”
凤招皇眼睛一亮。“虽说彭如飞武功还算寻常,可是这‘绿萝山’的姑娘也够嚣张、够气魄了。”
“静看她本事吧。”季老凝神。
擂台上彭如飞暴怒。“无知女流,狂妄小辈,欺人太甚。”他喝了一声,剑如雷霆,破空劈来。
乔南容屏息,以她天生异于常人的敏锐,感受彭如飞的气流。只见她原是不动如山,倏地疾转似风,自胁下送出柔韧的软绸,卸开彭如飞的剑势。
彭如飞大骇,要再转剑势时,眼前忽地一花,整个人被乔南容的软绸缠住。
软绸一圈圈缠卷,把他像绑粽子似的绕住,彭如飞一时之间头昏眼花。
乔南容一抛,硬是让他摔跌出去。
台下哗然,这才晓得“绿萝山”的功夫竟是不能小觑。
乔南容解开帕子,露出黑湛灿亮的眼睛。
凤招皇目光愣对上她──那双眼睛,似曾相识的。
乔南容觉察他的目光,转对上他,以眼神挑衅一笑。
凤招皇勾唇,定瞅着她。眼神交会中,他可以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血脉奔流。这是第一次,他很想跟个女人好好地打一场。
对手来了,他知道他的对手来了。
乔南容后来几天,还代表“绿萝山”出去赛了两场。出赛前,她特意迷昏了凤招皇。比赛结束后,她再匆匆赶回凤招皇的房间。
她一打开门,正遇到凤招皇要跨出去。
乔南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醒来,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说道:“你起来了啊。”
“嗯。”凤招皇点头,身形突然一晃,倾身向乔南容倒下。
乔南容即时稳住他,心却跟着漏了一拍。“没事吧?”她是真的担心他哪。
埋在“他”肩上的片刻“他”舒服的气息,竟叫他有些不想起来。
凤招皇甩甩头,一笑。“没事。”
他站定身子,说道:“奇怪。这两天怎么睡得特别沈,起来后头还晕重。”
乔南容心虚地扯了抹笑。“我看你最近比试不断,可能是太累了,难免需要多睡一点吧。”
“是这样吗?”凤招皇皱眉,直勾勾地看着乔南容的眼睛。
他不是没有怀疑让人下了药,只是能下他药的,只有乔南容,他实在不愿意怀疑“他”
乔南容料他迟早也是要怀疑自己的,索性与他对看。“怎么一直看着我?”
她猜想,若是每当她去比赛时,都不在他身边,他一定更容易将她和“绿萝山”的代表联想在一起,不愿这么早就让他发现身分,所以她干脆选择迷昏他,然后装傻到底。
“没事。”凤招皇搜索着“他”的眉眼。“你的眉目和‘绿萝山’那个姑娘真的很像。”他认真地说。
她面容微变。没想到已经被他识破。
凤招皇见“他”蹙起眉心,以为“他”不悦了,心中顿生愧疚──他自己是怎么了,那话里头好像是在质疑“他”似的。既然是结为兄弟,哪里有不信任对方的道理。
凤招皇搭上乔南容的肩膀,一笑,微有几分赧然。“我说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兄弟你可不要放在心里。”
他的话语中,多见赤诚。乔南容抿唇,难有言语对他。
“生气了?”凤招皇低凑上“他”想逗“他一笑。
“没有。”乔南容虚扯了一抹笑,定睛看他。“大哥,那‘绿萝山’百年来与江湖上没有往来,她们的武功俱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秘招,奇诡难测,变化无穷,你若与‘绿萝山’对招时,自己要多加小心。”
她与他必定会有一战,可是他对她有义,她又如何能对也无情呢?至少也该对他多些叮咛的。
凤招皇勾笑。“放心,我会小心应敌的。输给女人?那样的脸,我可丢不起。那女人的功夫确实不错,不过,我一定会打败她的。对了,你好不好奇她的长相?”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乔南容觑了他一眼。
“你不觉得她行事实在太神秘了吗?又不报名字,又不露长相,吊足人的胃口了。”凤招皇露齿一笑。“你看着,大哥非掀了她的面罩不可,要是她长得美若天仙,我就考虑把她讨来做媳妇。”
乔南容看他又再以美貌品评女子,微有不快。“要是她长得不好看,那你又当如何?”
“不好看啊”凤招皇沈思。他直觉认定那姑娘必定姿色非凡,倒没想她可能长得不好看。
凤招皇喃。“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不是绝美,就是极丑。若她长得极丑,却教我掀了面罩,她一定羞愤难堪。要不她若长得丑,我就让她吧。赢了我,她也是面上有光。”
“让她?”乔南容拢攒眉心。
退让,不是成全,那是轻蔑。他这是摆明看不起她们“绿萝山”的武功。
“有什么关系?”凤招皇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还很无所谓地耸肩。“虽说输给女人很难看,不过能帮人家留些颜面,也是好事。”
乔南容冷勾着唇。“大哥的话,会不会说得太快了?”好胜之心,全然被他激起。
“看着吧。”凤招皇笑起,搭住“他”的肩。
听说“绿萝山”的姑娘从未-过败绩,他凤招皇一定会破了这个例的。也许要花点力气,但是他总会赢的。
辰时,日出未久,擂台前却已聚集了不少人。这一场比试是由风招皇和“绿萝山”交手。虽然这一场,并非武林盟主之争,却仍是万所瞩目,众所期待。
“这‘绿萝山’的娘们,嚣张许久了,看看凤招皇能不能收拾她。”参与比试的多是男子,不免有人看不惯乔南容总是有赢无输。
“我看‘绿萝山’的功夫,确实惊人,凤招皇恐怕要使出些绝学,才能应付。”大多数的人,虽对凤招皇有信心,但是仍然不免有些担忧。
“这你们就不懂了。”有年长的一辈开口。“凤招皇所学之中,最有名的就是‘狂龙九式’,只要他使出这招,没有理由输的。”
“‘狂龙九式’?我倒是只听过,没有见过,不晓得那是怎样厉害的功夫。”众人被老者说得心痒。
“既然叫做‘狂龙九式’,那威力一定惊人吧。”姑娘们引颈翘首。
经过这些天的比试,凤招皇的爱慕者,迅速增加。
有人突然说道:“不知道凤招皇能不能掀开那姑娘的面罩。”
“是啊,是啊。”立刻就有一堆男人附和。“我看那姑娘身姿曼妙,肤润如玉,应当是个美人胚子。”
不以为然者道:“既然是美人,何必怕人看呢?”
话题一开,胜负不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乔南容长相如何,才是他们讨论的议题。
由于乔南容来自传说的地方,拥有莫测的武艺,兼之行踪飘忽,对所有人来说,她一切成谜,一切都值得臆测。
人群哄闹之际,擂台鼓响,表示比试将开始,众人霎时收止声音,瞪大眼睛。乔南容和凤招皇自两边步来,虽然没人说话,可是气氛莫名窜热。
凤招皇停步,笑看着乔南容。“比赛了这么多天,姑娘可以告知姓名了吗?”
乔南容勾唇。“赢了我,自然就知道了。”凌空一腾,向他欺近。
凤招皇脸上还保持笑容,目光却变得不同。身形一转,反守为攻,飞身扑去,与乔南容缠错。
乔南容不敢轻敌,一发现未能占得先机,旋即闪扭娇躯,改弦易辙,步走迷离,形幻万千,扰乱凤招皇耳目。
众人在擂台下看得眼花,凤招皇忽地发出一声清亮的吟啸,观看的人突感晕眩,纷纷捂住耳朵。
乔南容眉心一错,步伐稍晃,未及眨眼之际,凤招皇便已欺来。
乔南容不躲直攻,两人掌心相击,乔南容不敌,后跃数步,一个不注意,脚半踏空,身子后仰,险些摔跌,她的心跳猛地一快。
凤招皇同步飞腾到身边,长臂一伸,揽住她的腰。“说谢谢哪。”他笑,注意到她略闪过惊慌的眼神,多了些女人的味道。
乔南容还在迟疑时,听得他恶劣地加了一句。“不说谢谢,我可要放手了。”
乔南容傲然答道:“不放手,你可要遭殃了。”她反手拉住他,在他摔不及防备的时候,借力使力,将他抛出。
凤招皇遭到偷袭,情势忽变,他被摔出擂台。人们还来不及张口,凤招皇硬生生平空翻转,飞踏围观者的肩膀。
他的步伐毫不见重量,如龙踏云端,不旋踵便已重回擂台。
凤招皇啧了两声。“恩将仇报,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招式一出,威力凌厉逼人。
“趁火打劫,你也不算高明。”乔南容眉一扬,讥他方才作为。
“我这是乘机教化,是-不知感激。”凤招皇直击她的空门。
“照你的标准,那我刚才可也算得上是事先警告的君子了。”乔南容嘴上好强,非和凤招皇回嘴不可,却因为心神稍闪,致使闪躲起来,有几分狼狈。
“-知道-会怎么输吗?”凤招皇好看地笑起。
乔南容暗咬牙。她当然知道,她好胜心太强,反而容易招致失败。
凤招皇再笑。“不错嘛!知道要检讨了。”
即便知道凤招皇蓄意挑衅,乔南容还是忍不下一口气。“先想好你会怎么死吧。”双手暴出。
凤招皇似是已然料到,动作更快,单手扣缠住乔南容,一手摘下她的面罩。
近乎直觉反应,乔南容顺势别过头。
“不能见人吗?”凤招皇低声笑道。
话语中几分无心的讥嘲恼了乔南容,乔南容倏地回头,与他相看。
“啊。”台下哗然。乔南容的面貌与他们所想的,全然不同。既不是绝色如西施,也非貌丑似无盐。
她就是个清秀的姑娘,相貌并不顶特出,但眉目间倒有着姑娘家少见的英气神采。
“啊!”又有人发出惊呼,认出她就是乔南容,就是凤招皇身边的“兄弟”啊。
凤招皇呆愣住。“怎么”他睁睁地看着她那双晶亮的黑眸。
“这就是你要看到的。”乔南容咬唇,击出薄怒的一掌。
凤招皇没有躲,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呆住了。总之,他没有闪躲,硬生生吃下那一掌,弹飞出去。
乔南容怔愕。她的那一掌,率性而为,顺任胸口恶气而发,不在原先设想之中。而他的毫不闪躲,对她而言则是另一场意外。
砰地一声,凤招皇狼狈地被摔出擂台之外。
情势遽变,人声扰攘。“这是怎么回事?”
主持本届大会的季老,扶起了凤招皇,转手交给身边的人,跃上擂台。
“我该称呼-乔公子,还是乔姑娘,抑或者-还有其他的名字?”季伯仁开口,不愠不火,却是夹枪带棍。
乔南容哪里会听不出来,他语多刺人。她冷勾了一抹笑。“您就放心地叫我乔姑娘吧。”
“很难放心吧。”季伯仁一笑。
乔南容也生起敌意。“季盟主有什么话,还请明示?”
“岂敢,只是乔姑娘曾经女扮男装,用意为何?引人揣测。”季伯仁直视着乔南容。
“季盟主不是只需负责评判输赢,验查身分吗?又何必揣测我的用意呢。”乔南容斜睐他一眼,微哂道:“别说我女扮男装,雌雄莫辨,就是阴阳同体也不劳盟主费心。”
围观的人,听她这么一说,喧闹起来。“这小妮子是怎么了?跟盟主讲话也这样嚣张。”
“太张狂了吧。”群众发出不满的声音。
乔南容天生好强,抬了下颏,挺了脊梁,并不理会众人。“这场比试胜负已定,还请季盟主宣告。”
“这”季伯仁略显迟疑。
乔南容扫了凤招皇一眼,凤招皇挥开旁人的搀扶,一语不发,只是愣直地与她相看。
他的目光,深黝黝的,像是一潭发黑的浓血。
他受的“伤”恁重啊。
旁人的声音,在他们目光相触的那刻,嗡嗡嗡地被抽远。
乔南容别转眼眸,暗自吸了一口气,以平稳的声调,吐道:“我想,胜负应该很明显了吧。”
季伯仁隐下心中不快,朗声说道:“乔姑娘,技高一筹,确实厉害。”他的话依然带嘲,嘲她“厉害”嘲她赢的并不光明磊落。
乔南容听得出来,这次,却不与他逞口舌之快。
反正她赢了,这是事实,随旁人怎样看侍,她都不顾。
赢了,能为“绿萝山”出一口气,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是这样告诉自己。只是她不明白,怎么,她竟连一点喜悦之情也无。
三个月后“沧龙山庄”
“干哪!”几名汉子围着凤招皇,以碗承酒,大口吞饮。
凤招皇仰头,发狠似地饮完一口。
旁边的汉子,看看他,彼此之间交换了眼神。这些汉子多是他的好友,其中有一个便是当初曾经接待过他的叶崇年。
今日是凤招皇的生辰之日,也是新任盟主继位的日子,他怕凤招皇心绪不佳,特地来看他的。
见他酒喝得这样凶,叶崇年故作轻松地笑了。“凤兄喝酒还是一样豪气啊。”
凤招皇勾唇。“遇到你们,我喝酒的兴致就高了。”
几个朋友接口。“今天可是大好的日子。难得大伙儿自东南西北聚在一起,咱哥几个绝对要喝个不醉不归。”
“是啊,是啊。”气氛慢慢炒热。
凤招皇突然说道:“是啊,今天确实是好日子,连乔南容也是今天继为盟主。”
提到乔南容,几名汉子面上一僵,彼此觑看。
凤招皇是个重情讲义的人,乔南容隐瞒身分,女扮男装,又将他打下擂台,这对他来说,不只是打击也是屈辱。
江湖上的人,对于凤招皇当然有同情,有叫屈,但是不免也是有人大为惊讶,他怎么会让乔南容给摆了这一道。
凤招皇行事磊拓,侠名在外,从未有过这样招人笑柄的情形。
他将她视为生死至交,她却让他当众受辱。朋友们知道他伤得极重,是故都不在他面前提及乔南容。
凤招皇自己却是一笑。“我知道你们憋了一肚子关于乔南容的话。想说什么就说吧。”他忽地捧了酒坛,哗啦啦地对头兜浇下来,泼湿了整身。
“凤兄”众人还在错愕中,他却已经甩头,朗声一笑。“覆水难收,过去的事情也不回头,各位兄弟,不用为我担心。我就当没认识过乔南容,往后也和她没有瓜葛。”
“好啊。”叶崇年胸口一热,搭搂住他的肩。“你能说这话,才是我的凤兄弟。既然你心头没有牵挂,咱兄弟也把话挑开了说。要不是说她欺骗你的话,我怎么也不信你会输。你输,是输在你的情义,不是输在你的武艺。这娘们运气好,侥幸赢了几场,让她成了武林盟主;不过她可别以为当了盟主,就可一呼百诺,号令天下。我们这些兄弟,可不认她这个盟主。她当一天的盟主,我们就退出一天的江湖。”
“对。”旁边的人纷纷附和。“凤兄,咱拿出做男人的样子。四年之后,她要是有胆接受挑战,我们狠狠讨回。”
凤招皇勾唇。“我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打赢她,只是像她这样的人,我这一生一世,都不想再见到。”
感情放得极重时,是容不得欺骗与背叛的,他所选择的报复是永不相见。
这意味着,他内心深处,其实隐隐知道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
不论他承不承认,他到底是知晓的哪。
盟主即位大典,照往常惯例,总是风风光光,热热闹闹。今年各门各派一样派了人来祝贺,只是晚上留下来的宾客,明显比以前少了许多。
一场筵席上,寥寥落落的,只勉强坐了一半的人,其中还有不少是“绿萝山”的人。人数虽少,场面虽冷“绿萝山”的人,倒也还吃喝的开心。
这“绿萝山”自从得知乔南容胜出,上下,上下兴奋莫名。只是这当中,自然也夹了些些的担忧与不安,因此历代山主,特命镇山四老──春、夏、秋、冬四位婆婆带了一干女子,下山辅助乔南容。
“小容。”这四位长老,是看着乔南容长大的,因此她虽贵为山主,又任盟主,她们还是这样叫她。
春婆婆笑道:“不枉费我们辛苦教养,-真是给我们女人争气。不知道这百年来,除了-之外,可有其他女人当家作主,成了武林盟主呢?”
“这我可不晓得了。”乔南容应付似的轻哂,有些心神恍惚。
“小容,-在想什么啊?”夏婆婆心直口快,有什么话就说了。
“没有。”乔南容否认,话锋一转。“这历任盟主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实在不大明白。夏婆婆,这问题您可得问季老前辈了。”
季伯仁是前任盟主,这几个月来,除了安排即位大典之外,关于交接的事情,他也是按着本分,仔细叮嘱乔南容,因此乔南容若遇到问题,还是会请教他。
夏婆婆满脸笑容,问着季伯仁。“季先生,除了我们小容之外,您还知道哪个姑娘家当上盟主的吗?”
季伯仁平着声音说道:“远的我是不知道,就近的这三十年来,我还不知道哪个姑娘像乔姑娘这样厉害。”
夏婆婆听不出他话里对乔南容的不谅解,还一劲儿朗声地笑。“呵!呵!呵!您这么说,实在太客气了。”
她爽朗的笑声,在一些人听来,只觉得嚣张刺耳。
有人低低地冒了一句话。“季盟主确实是客气了。”
这句话音量不高,却还是让四名长老听到。冬婆婆冷声寒问。“这话是什么意思?”肃杀的目光精准地扫到说话人的身上。
她们才来没几天,不过除了无心机的夏婆婆之外,其他人多少已经可以觉察这些人对乔南容并不是真心服气。
乔南容摸着她冰冷的手。“冬婆婆,您别多想。”
冬婆婆打量着乔南容,又转看着其他人的态度,压收起怒意,转过头去。“我就说过,-不该下山的。”她嘀咕着。
春婆婆打圆场,说道:“小容总算当上武林盟主,这可是咱‘绿萝山’百年大事,怎么说也是值得开心的。”
“是啊,是啊。”夏婆婆马上就忘了旁人说的话。
秋婆婆突然冒了一句。“这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为什么来庆祝的人这么少?是因为盟主是小容,是个女人吗?”
她问得犀利,气氛又转为尴尬。
乔南容却是一笑。“婆婆,只有-们把我当成女人。山外的人都认为女人应该娇柔婉媚,像我这样既凶悍、又无美貌的,算不上是女人。”
她一句自我解嘲的话,化解了绷紧的氛围。
季伯仁看着她。他依然不喜欢她,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其他女子少见的慧黠与风采。
乔南容并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只是招呼着四位婆婆,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今日可是中原武林盟主即位之日?”三个眼大鼻高、腔调怪异,打扮奇特的男子旁若无人,大步跨入筵席之中。
他们手中拿着一只锦盒。看似来道贺,面上却写着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乔南容还不清楚他们的来历及来意,只得向季伯仁看去。
季伯仁收了视线,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那三个男子已经不耐烦地问道:“这盟主是在还是不在?”
“我就是。”乔南容以手势示意四名婆婆稍安勿躁,自己则站了起来。“请问几位有何要事?”
“早听说是个姑娘,原来是-啊。”男子上下打量着乔南容,那语气之中,已经可以嗅到轻视的味道。
乔南容也不勃发怒意,只是单刀直入地问道:“看各位的样子,不是中原人士,远道而来,必有要事吧。”
男子嘿地露齿。“我们是代表域外十三派,前来祝贺新任盟主的。”
一听到域外十三派,餐桌上的人开始窃语,有人甚至露出警戒与疑惧的表情。
季伯仁虽然还是不动声色,目光却紧随着这三个男子。
这三个男子似是很满意这样的反应,其中一人打开了锦盒。盒子中赫然见到一颗骷髅头。
“啊。”这东西哪里有祝贺之意,分明是来触楣头的,各门各派的人骚动不安,却没一个人为乔南容站出来。
“欺人太甚!”夏婆婆啪地起身,勃然大怒。
乔南容勾唇一笑,将她压下。“夏婆婆,来者是客,人家千里迢迢送了礼来-这样说,可失礼了。”
谁都没有料到乔南容是这样的反应,大伙儿一时愣了晌,不知她打算如何。
三个男子以为她应当怒极失控,却不料她竟这样镇定,彼此交换了眼神。
乔南容对三人一笑。“我想你们送这礼物来,应当是希望我受到亡灵的保佑吧。这番心意,实在令人感动。三位还请稍候,我差人备礼,让三位带回。”
乔南容这番话,说的是正是反,三人一时还摸不着头绪,只得先看着她。
投向乔南容的目光,不只是这三个人,还有其他的人。
乔南容环顾四下的情形。除了“绿萝山”的人之外,在这里,她是没有支持者。她很清楚,域外十三派是敌,而这里的人不是友。
他们睁大眼睛,就是要看她怎么处理。
乔南容眉一扬。谁都休想看她的好戏的。
她手比着,要一个自“绿萝山”来的婢女过来。
“招儿。”她唤着婢女的名字。“过来这。”等婢女走来,她附在她耳朵旁边吩咐了几句。
招儿变了容色,乔南容却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催促道:“快点去吧,别耽误了贵客的时间。”
“是。”招儿得令,快步离去。
众人睁睁地看着招儿离开,没有任何一个人猜到乔南容的用意。
乔南容展了一枚笑,招呼三人。“还不知道三位贵客本身是何门派,又当如何称呼?”
这三个人原来见乔南容不过是个小姑娘的样子,态度本是高傲,可看了乔南容应对的冷静老练,倒也收了轻视的心。“我们是‘青海门’的‘玄机三子’。”
自报姓名,不是为了和乔南容为友,而是认认真真地把她当个对手来看。
乔南容满意地笑了。“‘绿萝山’乔南容,中原盟主。”她说起话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愿在人前辱没了自己的身分。
盟主的地位,她本来无意。可是一见到敌人出现,她体内血脉遂热。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不管别人祝不祝贺。她总归是中原盟主,绝对不能折了自己的气度。
招儿抱了一堆东西匆匆跑来。“拿来了,盟主。”
旁人远看,只瞧到似是几件白衣,还不明白乔南容的算计。
“很好。”乔南容接过来,一展,竟是三件孝服。
“啊。”四下哗然“玄机三子”脸色一变。
乔南容笑道:“三位费心送了死人头来,我怎么能不送回一份合适的礼物呢。只可惜三位来得匆忙,我一时寻不到好的款式与布料,还请见谅。至于这大小,也不知是否相合,要不,我先为诸位换上。”
她一番话说来,都保持笑容,倒叫“玄机三子”眼前一亮。“好个丫头。”
乔南容傲然勾唇。“不是寻常丫头,是中原盟主。”
季伯仁一听这话,也不禁露出钦佩的神色。乔南容年纪虽轻,又是姑娘,但是进退有据,确实是有盟主的架势气派。
“那就看-本事了。”“玄机三子”暴然出手。
乔南容以兔起鹄落之势,旋飞而出,与“玄机三子”身影缠错。
为免受到波及,名门正派人士纷纷走避,场面大乱,多数人急于旁观。
“玄机三子”下手刚猛,可是乔南容倩影更见机巧。
她临敌对仗数次,虽说耗损不少真气。可是她天生好强,资质颖悟,反而自对敌之中参到武学中的精奥之意,几次比试下来,武艺更加炉火纯青。
安坐在位子上四位婆婆满意地笑开。“小容性子倔傲,让她参加比试,多磨个几次,果然是好事,功夫是越见精进了。”
乔南容扣架住“玄机三子”中的一人,旋身应敌之际,竟真的替他套上一身孝服。
之后,她转到他背后,制住他的脖子。“胜负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吧。”乔南容朗声道。
其余二子,相互对看一眼,放下手来。既然乔南容已经在最不伤人的情形下,展现了她的武功,没有必要再打下去。
乔南容放开那人,手比了个请的动作。“如果没有要事,还请三位慢走。”
先前被她制住的那人,丢下一身的孝服,说道:“盟主确实好功夫,不过,我们还会再来拜访的。”
“既然这样──”乔南容一笑。“一句话托你们带回。告诉你们头子四个字‘谨祝安息’。”域外十三派送了骷髅头来,这句话,就是她的回礼。
“好刁的嘴。”“玄机三子”腾了几分怒气。不过,乔南容的武功和傲气,还是让他们印象深刻。“还有机会见面的,中原盟主,-可得保重啊。”
他们已经有了宣战的意思。
乔南容挺了脊梁,自招儿手上拿起一叠冥纸,用力一压,冥纸之间,就像黏过一样贴和,她随手丢给“玄机三子”扬眉说道:“承蒙几位的关心,这也是我一点心意,给几位路上花用。”
“玄机三子”丢下,哼地一声怒走。
这一走,中原和域外一场战事难避。季伯仁有了领悟,低低对乔南容说道:“魄力有余,沈着不够。”他对她的要求,苛了。一则是源自对她的不满与不喜欢;另一则他并不晓得,那是因为他对她竟渐渐生了期许。
乔南容更不明白这一层,横看他一眼。“老谋有余,胆量不足。”
季伯仁眉一竖,吐了一口气。“盟主所该做的事情,不是带人打了胜仗,而是避开战端。”她那高傲的态度,常常能恼了他。
乔南容轩眉。“我不求战,但绝不避战。不过你放心,一旦开战,我绝不败战。”湛黑的眼眸睁亮。
季伯仁看了她一眼,先是静了半晌,然后才不以为然地吐了两个字。“嚣张。”
“说对了。”乔南容想也没想,接口一笑。“若不嚣张,今天我就不会是盟主。”
她这样的张狂,让人忍不住生气,却又让人忍不住服气。
季伯仁不说,可是他心底多少是服了她一层。这样的狂傲,他以前只在凤招皇身上看到,没想到乔南容也是一样的人。
突然之间,他隐约了解为什么凤招皇会将她视为生死之交,又会和她反目成仇。他们两个都是同一类人,立场一对上,只能水火不容了。
夜深,招儿为乔南容备好药浴。“盟主,可以去洗了。”招儿唤着乔南容,甜甜地笑起。
乔南容突然定睛看她,招儿让她看得奇怪了,说道:“盟主,-怎么一直看我?”
乔南容微哂。“我在想,山下的男人,喜欢的应该是像-这样的姑娘。”她所指的“山下的男人”其实就是凤招皇。
招儿不解这件事情,拈了抹笑。“我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我,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我喜欢的是盟主。”她说着,俏脸还泛开淡淡的绯红。
乔南容稍怔,尔后大笑。
招儿噘起丰润小巧的嘴。“我是说真的。以前在山上时,不知有多少人喜欢盟主呢。我这趟下山,见了那些男人之后,更觉得盟主才是一等的人。刚刚那些男人贪生怕死,哪有盟主的魄力和傲骨。”
“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贪生怕死的。”乔南容想到的,还是凤招皇。
“有这种男人吗?”招儿仰看乔南容。“就算有这种男人,我喜欢的还是盟主。”她喜欢乔南容别有风采。
乔南容一笑,勾住她的肩头。“-还小,不懂什么是喜欢。”
招儿辩驳。“我们不是只差一岁吗?”
乔南容赫然想起,她们的确只差一岁。怎么,一趟下山,她竟觉得自己好像大她许多。
乔南容笑起,笑容里渗出几分苦涩慨然。
招儿见她不语,自己说道:“盟主,-说我不懂什么是喜欢。那-说,什么是喜欢呢?”
“喜欢啊,”乔南容敛起笑容,低低说道。“喜欢是想到一个人,心会发疼,那才是喜欢。”
“盟主有喜欢的人了?”招儿敏感地问。“是男的,还是女的?”
乔南容心虚地笑。“丫头,想得恁多。”她摸摸她的头。“我要去洗澡了,不跟-说了。”
招儿攀住她。“我来服侍盟主。”
“不用了。”乔南容露出安抚的笑容。“我在山上这么多年,-几曾看过我入浴时找人服侍了?帮我个忙,别让婆婆们知道,我洗的是药澡,我就很感激-了。”
“放心,我绝对不会说的。”招儿捂住嘴巴。
乔南容逸笑,轻捏她的脸颊。“谢了。”拿了衣服,转身进入浴室。
一入浴室,宽解衣服后,她便没身埋入药气氤氲蒸腾的浴桶中。
烛火不明,可是隐隐还照出她身上几道瘀痕。那些都是最近和人打斗时,所留下来的。若不是这几日得空,她还无法好好治疗这些伤。
这一阵子来,她虽名新任盟主,其实并没多少人服她。甚至,季伯仁移交给她的下人,对她也是阳奉阴违。
她晓得,那是因为他们都认为她能获得盟主之位,不过是侥幸而已。
乔南容实在不甘心,除了打败凤招皇,确实是意外,其他的每场比试,都是她拚命对打,才能获胜的。
她心神一激动,气血逆走,吐了一口血出来。
乔南容抹揩过嘴角,赶紧震慑住心神。
她得照顾好自己才行。就她猜想“域外十三派”的人,不久之后,应该会对中原武林宣战才是。
她现在是盟主,势必要统领中原武林去应敌。不论前途多险恶,她都会扛下这责任。
“打败”了凤招皇之后,乔南容心里总有一个念头──若不是横出她,现在的盟主,应该是凤招皇的。
她欠了凤招皇,该替他管好这武林,四年之后好还给他。
“沧龙山庄”夜深,月寂静。
凤招皇痛饮之后,已经生了几分醉意,他本来还要再喝,却让叶崇年等人拦下。“别喝,别喝。”
“不是说不醉不归,你这样就不够意思了。”凤招皇皱眉。
“我们能醉,你可不能醉。”叶崇年笑道。“给你带了贺礼来,你若醉倒了,可辜负了我们一番心意。”
“什么礼物?”凤招皇看他。
他们几个兄弟嘿嘿笑起,一个人还跑到外头去。
“这么神秘?”凤招皇一笑。“不会是女人吧。”
“还以为你醉糊涂了,没想到脑子这么清楚。”去外头的那人回来,冲着凤招皇一笑,身子一转,一个软媚妍丽的女子跟在他后面出现。
“真是的。”凤招皇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好好享用吧,不打扰你了。”叶崇年带着其他弟兄离开。
这些人说撤就撤,一哄而散,留下凤招皇和那名姑娘对看。
气氛一时冷下,姑娘粉颊透红,几分尴尬地觑盼着凤招皇。杵在那儿,也不知道该不该进一步。
凤招皇清清喉咙。“叫什么名字?”
“若芙。”姑娘软声回答。
这是一个好听,可是寻常而且易忘的名字。不像“乔南容”那三个字,放在一个姑娘家身上,让人不容易忘记。
凤招皇拉回神思,对她一笑,温柔地说道:“-回去吧。”
若芙一听,娇颜失色,蓦地跪了下来。“若芙做错了什么事情,公子要将若芙赶走?”
“没有,没有,-想太多了。”凤招皇温言安抚她。
若芙抬头,瞅睇着他,心儿忽然怦跳得厉害。玉容染彤,她细声吐道:“若芙是第一次接客,若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请公子教我,不要就这样赶若芙走。”
她一眼看凤招皇器宇轩昂,又见他体贴温柔,心下不知生了多少好感。只道自己的初夜,若能献给这样的男子,也是福分了。
“-是第一次”凤招皇喃。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飞跳到在妓院的那一夜,那个被他唤做“晓雾”的女子身上。若他没有猜错,那个“晓雾”应该是乔南容吧。
那天他被打下擂台之后,乔南容并没有来找他,他也愤而离开“九龙山”那乔南容是不是“晓雾”是他心里的疑惑,是他心里的猜测,无从证实。也许也许也没有必要证实。
若芙见他有几分恍神,羞低下头。
凤招皇回神,瞧她娇羞的模样,知道她是会错意,起身说道:“这样吧”他想跨步出去,脚步却踉跄下,好在并没跌倒。
若芙听得声音,旋即趋步搀扶住他。“我扶您上床。”
她的身上轻逸着勾人的软香媚甜,凤招皇并没推开她,由着她搀扶。
汲嗅着若芙身上的香气,凤招皇想到了“晓雾”身上的气息。应该没错啊,那股子特有的幽馨,应该就是乔南容身上的味道。
她的味道,也是有她的个性,不甜不腻,神秘而深幽。
“您休息吧。”若芙体贴地把凤招皇扶到床上,甚至弯下身子,温柔而贴心地替他褪下鞋袜。
意识到鞋子已经被她脱下,凤招皇竟然脱口。“要是她,绝对不可能做这件事。”他若敢喝得烂醉,只怕被她翻踢下床,哪里还会替他脱鞋。
“啊。”若芙呆愣了晌。“公子说的‘她’,是谁啊?”
“喔。”觉察自己失言,凤招皇一笑。“没事,我醉糊涂了,开始胡言了。”他摸了摸头,不明白这昏沈沈的脑袋,怎么净是乔南容的影。
“我帮公子放松吧。”若芙轻手轻脚地替凤招皇按揉头皮。
凤招皇本想推开她,后来却沈浸在她温柔适中的手劲下。
“呼。”他舒服地发出喟叹。
“喜欢吗?”若芙展开满足的笑容,快速地除下鞋子,半跪在床上,为他从头皮按摩下来,放松他的肩膀。
“嗯哼。”凤招皇闭起眼睛,享受她的温柔。
若芙按揉着他宽厚的肩膀,脸上漫开红潮。她在妓院中看多了脑满肠肥、俗鄙不堪的客人,她实在不愿委身于那些人。
今天,她好不容易见到凤招皇这样的人。若是得他眷顾,说不定,她就有机会飞上枝头。
她这么想着,索性把头埋入他的肩膀,双手环住他的腰际。“公子。”她软声在他耳边撒娇。
凤招皇霍地惊醒,仓促地拉开她的手。
“嗯。”若芙娇嗔一声,再度缠上他的腰。“您就这么讨厌若芙吗?”她语带委屈地问。
“我怎么会讨厌-呢?”凤招皇握住她纤腻细滑的手。
“既然这样”若芙轻轻抵蹭着他。
凤招皇一叹。“我一定是疯了。”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放着这样可人的女子不要。
若芙轻问:“怎么这么说?”还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凤招皇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若是我每次都和不同的女人欢好,-能接受吗?”
“这”若芙微愕。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又怕答错会惹恼他,只得说道:“只要公子开心就好。”
凤招皇听出她世故的回答,勾了一抹笑。“我要-真心回答。告诉我,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若芙沈静片刻,终于说道:“没有哪个女人甘心和其甘心和其他人共事一夫的。不过,只要男人能对我们好,我们也就认命了。我在妓院里,听得嬷嬷说过,男人是不可能只跟一个女人的。我们只能尽心服侍,努力取悦男人,或者遇上个喜欢我们的男人,还有这么一丁点的可能,能将他留在我们身边。”
“女人可不可能不认命呢?”凤招皇几乎是自言自语地问。
若芙还是很尽责地回答。“像我们这样的烟花女子,是不可能不认命的。我想要是官家千金,有娘家在后头撑着,也许可以不认命吧。”
凤招皇勾唇。“我认识一个姑娘,我看,她是宁可不嫁,也不愿意和别人共用一个男人。”
“有这样烈性的女子?”若芙皱眉。
“有。”凤招皇笃定地点头。
若芙把他的话,和他的行为串在一起,隐隐猜测到一些事情。
她悄悄缩了手,幽怨地问:“您是为了这个姑娘,才不要若芙的吗?”
凤招皇苦笑不答。这要他怎么说呢?
他只知道“晓雾”那夜的倔,对他确实是个打击。倒也不是说他自此之后,就不爱女人了,只是
这样说吧;他很像是撞邪了,反正自此之后,他总会想到她的话语、她的身影,自此后,他就很难毫不迟疑地进入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体。
若芙得不到他的回答,只以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难过地说:“我想,她一定是有万般好处的姑娘。”
“万般好处?”凤招皇笑出声来。“她这人又不漂亮,又不温柔,还很倔强,半分姑娘家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他一一数落,奇怪的是,语气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透出连他都没觉察的温柔和迷恋。
若芙敏感地听出他话里恋多于怨,苦涩一笑。“她能得公子眷顾,必然有过人之处。”
凤招皇眉一扬。“她哪里有得我眷顾,她都快把我气死了。这女人”她女扮男装骗了他,还把他赶下床,踢下台,却什么解释也不给他。
他凤招皇这辈子,没这么气过一个女人,也没这么这么念过一个女人。
凤招皇看着若芙,眼眸一黯。
在这样一个惹人怜惜的美人面前,他想到的,竟然还是乔南容。
过了生辰之日后,凤招皇托辞要增长阅历,别了家人,独身再闯江湖。没有人知道,或者连凤招皇自己也不那么清楚。他的目的呵,其实是想在旅程之中忘了乔南容。所以,他选了一个方向,远离中原,一路西走。
向西行去,时序虽还是秋,日夜温差却大。凤招皇眼见日已偏落,并不贪路,翻身下马,早早进了旅店歇息。
旅店中异常热闹,一堆异域打扮的男女,叽叽咕咕地吐着番语。
店中小二一见凤招皇入内,赶紧趋步过来。“爷,对不住。咱店小,都满了,只得请您到别的地方去休息了。”
凤招皇看了一眼店内,直觉有怪。这地方还不到交界处,不该有这样多外邦人才是。再者,依他看来,这些人该都是练武的。
他和善地一笑。“小二,我跟人挤一挤,歇个腿就好了。给我一壶酒,几样下酒的菜吧。”
也没等小二回答,他大步一跨,逐自向不起眼的角落边走去。
见到凤招皇来,那一桌子的男女,停了对话。
凤招皇对他们一笑,比手划脚,表示只想休息一下,吃个东西,马上就走,请他们让他在同一桌坐下。
那一群人当中,一个明媚的姑娘,瞧他比得吃力,用生涩的中原话,和他说道“没关系,请。”
凤招皇面露大喜之色。“-会说中原话?”
女子笑笑。“一点点。”
凤招皇比起大拇指。“说得很好。”
旁边一名汉子用异邦话语阻了女子和凤招皇谈话。
凤招皇几分尴尬地扯了一抹笑,坐了下来。
小二过来送上酒菜,凤招星还特意以手示意,请女子等人一起用。“请。”
“不用了。”女子盈盈倩笑。
另一个人拍了拍女子的肩膀。“‘玉蜘蛛’,别和中原人说太多话。”他以番语和绰号“玉蜘蛛”的女子交谈。
“喔。”玉蜘蛛撇撇唇。“你放心,我不会和这中原人说什么话的,我只是觉得这中原人挺讲礼好客的。”
有人插话。“-没听人说过,中原人最为奸诈,还是少沾惹他们。”说着,他的视线射向凤招皇。
凤招皇对他一笑。他心里对这人的说法,实在是十分认同。对,他现在也是奸诈的中原人之一。明明他就懂得番语,偏偏为了能多听他们对他的评语,他佯装不懂番话。
“玉蜘蛛”说道:“不也听说中原女子最为柔弱,偏偏这次他们武林大会中,就是女人胜出。我看,听说的事情也未必都是对的。”
那人一笑。“女人当上盟主,那正表示中原武林没有人才,气数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