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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朱砂1

 

叶萩背上冷汗还没消退,就跟着到了殿门前。

方才她远远隔着宫墙听到里面的吵嚷声,本来没想多管闲事,可好奇心害死猫啊!刚一抬头就有个影子撞过来,只下意识抬手一推,没想到那人就飞扑了出去。

她低头看了看双手,白嫩细弱,在阳光下透出青绿的血管,实在看不出来蕴着怪力!心下一喜,心思才回转过来。

百里琴素手轻叩在黑黝黝的殿门上,立刻就有个嬷嬷开了门,眼神朝她身后转了转,悄声道:“太后用过茶水,觉着有些困乏,这回怕要小憩会儿呢!琴公主不妨领了客人去园中坐坐,稍待片刻。”

百里琴低声应下,又道:“太后若是不喜方才那本书,我便去文渊阁选些有趣的吧!”

那嬷嬷幽幽叹口气:“琴公主也不必如此劳神,眼下这花红柳绿的景儿虽说喜庆的很,可随着那日子临近,花啊草啊的,落在心里可不都成了触景伤怀的东西了?听什么书倒是其次了!”

百里琴面露悲戚,转瞬又如常笑道:“嬷嬷说的是,这段日子刚好贵女们来的勤些,园子里也显得热闹!”

嬷嬷垂目点点头,缓缓掩了门。百里琴吩咐侯在门口的宫人悉心服侍,又叫了个宫女带了叶萩到园中游玩,临走时欠身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陪着了。长宁公主自便就好。”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繁花丛中,叶萩立刻重重松口气。这三公主言行举止得体,挑不出半根刺来,偏就全程淡着一双眸子,好像这世上一切事物都入不了眼。

于是朝带路的宫女道:“你们三公主向来都是这样吗?说话不咸不淡的,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那宫女似乎没想到这萧国公主会朝自己问话,面露惶恐,脚下却没敢停:“三公主掌着益寿宫大小事务,对我们也是极公允的,向来赏罚分明。我……我不敢妄议主上。”

“看来三公主还是很受爱戴的!怪不得当时……”叶萩突然站住脚,茅塞顿开——

当时在那亭中的时候,百里弈不就是和这位三公主一同来的?而且百里笙说容素和那三公主都可作证,可看刚才百里琴的样子,分明是头次和自己照面!还是说她只是冷淡惯了?

“殿下?”宫女歪着脑袋打量道,见她回过神来,又笑起来,“殿下在想什么呢?可是关于三公主的?”

叶萩索性就坡下驴,看了眼园中彩衣翩然的少女们:“我头次来,还不太清楚今日来的都是哪些贵女?想着若是三公主在,也能指点一下。”

宫女笑道:“殿下多虑了,我等在三公主手下多年,做得就是伺候人的活计,常来的朝中重臣家眷自然是要熟悉的。那些在亭中赏花的,一个是当今太常寺卿林家的二小姐,一个是兵部侍郎常家的大小姐……”

宫女一一介绍完毕,末了添上一句:“不过常来的礼部尚书容家的小姐倒是没来,说是要回乡省亲呢!”

她说到这里语气明显轻快许多,倒像是为这再也不用平白受气而庆幸,叶萩联想到那日所见,确信这位容大小姐八成便是容素……可她如何能认得自己?

除非是有人告知!

正想着,身后突然响起清脆的少女声音:“什么回乡省亲!我可是听说容家大小姐白日里跳了湖!救下来就癫傻了!”

苏浅水笑吟吟从月季丛中现身,不等宫女开口,便作揖道:“在下户部侍郎之女,苏浅水!见过长宁公主!”

她出身商户,长在市井,举止间便没有贵族女儿家矜持的繁冗,干干脆脆做了个男子间的礼仪,惊得宫女几乎掉了下巴。

苏浅水向来不理会各种大惊小怪,挥手遣了她离开,朝叶萩凑近道:“容大小姐那样骄矜的性子,我不信她会自己跳湖!分明是被人推下去的!你信不信?”

抬眼只见一双眸子眯成弯月,笑得分外狡邪:“你猜她是被谁推下去的?或者说,谁又会希望她永远闭嘴呢?”

叶萩思忖片刻,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随即又被按下,不动声色笑道:“我初来乍到的,关心这些做什么?什么落水跳湖,听着倒是吓人的很!苏姐姐是在说故事吗?”

看着眼前喜庆的小脸,分明一副不谙世事的稚嫩模样,可眼底的镇静自若又是超脱了年岁的,苏浅水心下了然,道:“自然是故事!我特别擅长讲故事!长宁公主要是想听,随时可以来找我!”

说着压低声音:“我苏浅水有恩必报,就当还你个人情!”

叶萩愕然,她那一掌力道不多不少带些内力,若不是练家子如何能察觉?可眼前少女身姿窈窕,怎么看也不像个习武的。

正犹豫间,刚好嬷嬷赶来,说是太后已经醒了,正急着寻三公主呢!

……

……

百里琴从文渊阁回来,在路过冷萃宫时停下脚,目光扫过幽静的宫墙。

一旁的宫女忙低声道:“三公主是想去看笙公主吗?可皇后娘娘命她禁足一月……”

“不了。”百里琴淡淡道,况且她也未必肯见,见了也未必有问必答,这么多年一向如此。

即便……她们生来就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

她的目光越过宫墙,扫过那棵郁郁葱葱的梧桐树。

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

面容秀美而苍白的女人昂头,眸子发亮,指尖抚着隆起的小腹喃喃道:“若我生个皇子,就能扶摇直上晋升妃位……你们不该回来的,起码不是现在。”

“可是琴儿舍不得娘亲!笙儿也是!”总角小童仰头看着她,满脸焦急,“我不要去青玉殿……我怕!”

“我怕!”更小的孩子拽着小童的衣角,牙牙学语的叫了一声,奶声奶气,喊得女人怜爱又不舍,小心翼翼蹲下来抚着两个孩子的顶发。

“可没办法啊!谁让你们摊上个没用的娘亲呢?我没用,肚子更是不争气!”凄凉的神色中闪出一抹恨意,手指攥紧了孩子的肩头,小孩子尖叫一声却没能挣开。

“你们要怪,就怪我没能将你们生成个男孩!女孩有什么用?不能出将入相封王拜侯,末了还要远嫁北荒,连尸骨都回不来……”女人的声音尖利起来,指节吱吱作响。

“走吧!是娘亲没用……”

“走吧……”

“走吧……殿下?”

百里琴回过神来,宫女见她回头,忙垂目小声催促道:“算时辰,太后也该醒了。”

她点点头,将视线从梧桐树上收回来。

宫里大多知道太后年轻时嗜书如命,抚养长大的三公主也是个惜书的人儿,因此看她带着些书籍一路走来,大都见怪不怪。

不过走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骨碌碌滚来个瓷瓶,刚好碎在百里琴脚边,朱红的沙粒状物什倒了一地,裙摆上便沾了不少污渍。

“这是谁的东西!洒在这里做什么?怪恶心人的!”宫女蹙眉骂了一句,目光扫视四周,立刻有个人上前作揖。

“这是在下的朱砂!诶呀,怎么碎啦!”

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一个年轻人,看着那堆绯红痛心疾首起来,“诶呦!这朱砂我可是拼了老命才从北荒原找来的!可是用来作画的啊!”

他俯下身,脸几乎要贴在地上,离百里琴的裙角咫尺之隔。那宫女脸色大变,啐道:“你这人好大胆子!一个外臣居然敢……”

“小翠!”百里琴喝止她,低头看着那个长吁短叹的年轻人,脸色平静,“这位大人,朱砂没了,再买就是,何故如此伤神?”

“这……这朱砂是,是……”年轻人抬头,眼角居然留着泪渍,加上面色白皙,长相秀美,居然有些梨花带雨之貌。他愣了愣神,似乎反应过来急忙起身拍净灰土。

“下臣见过三公主殿下……区区朱砂而已,是臣失态了!”

“无妨,大人性情中人,痛失心爱之物,我也能理解一二。”百里琴微微一笑,淡淡撇下这句话,连裙角的朱红污渍也没看一眼就离开了。

“殿下也太好脾气了!那人别看生的不错,可行为也太无礼了!也不知是哪里的外臣!”等避过旁人,小翠才怒气冲冲道。

“这个时候,能进宫的能有谁?还是从北荒原回来的,看方向也是去青玉殿。”百里琴波澜不起的声音传来。

“给皇后娘娘奉礼的?是……是二殿下的人?”

小翠暗中咋舌,那这人也太奇怪了!哪里是个武人模样?倒像个赶考的书生,居然还背着书箱呢!

隔着门就有隐隐约约的叹气声传来,嬷嬷停住脚难为道:“太后八成是又梦魇了,这些日子越加频繁。可这么多人偏偏只有三公主能稍稍安抚。咱们不如再等等……”

她的温言细语突然被银瓶乍破之声打断,只听得一声呵斥:

“你们!你们都给我出去!只当老身头脑糊涂了不成?要你们这些恩将仇报的恶仆伺候……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老身……咳咳……老身还硬朗着呢!还能跟他百里德耗上个三年五载!”

殿门在老人的愤怒中打开,放出几个脸色苍白的宫女,一见嬷嬷就如同白日得见救命的神仙:

“良嬷嬷!奴婢们实在没办法了……三公主她怎么还不来?这样下去太后的身子可是……”

良嬷嬷冷眼示意她们噤声,自己拜别叶萩急忙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厉声化作低声啜泣,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可隐隐约约低不可闻。

倒是门口候着的宫女们旁若无人,将叶萩当做空气一般,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说起来也有快十年的光景了吧!眼看长公主的诞辰要到了,怎么不叫人伤怀呢?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叫什么诞辰!说是冥寿要更恰当些才是!太后她老人家的脾气可是一日比一日大了!可怜咱们的三公主,今日早些时候好端端读一本书,也吓得没能读完。我悄悄看了眼,那章刚好讲的是上古时期青帝嫁女的典故。”

“典故里的帝姬可是后来客死他乡的那个?说起来咱们的长公主也……”

说话声渐渐压低,叶萩拼命竖着耳朵正要听得仔细,殿门却再次打开。

良嬷嬷只探出半拉身子道:“太后叫长宁公主进去说话。”

宫女这才发现门口还站了个杏眼圆睁的伶俐少女,瞬间脸色煞白面面相觑。

叶萩对她们的惊异熟视无睹,只迟疑道:“良嬷嬷,咱们不等三公主回来了吗?”

她想着方才那漫天的怒气不由一阵紧张,却听得里面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你怕什么?老婆子这把年岁,又不是吃人的母夜叉!”

话音刚落,叶萩就利利索索地踏进了殿内,身边的良嬷嬷都被她的乖觉惊得一愣,将门外人都遣个干净,这才掩上门。

身后晌午的艳阳被关在身后,取而是迎面的烛火融融,老人斜倚榻上,面容就在一片明暗的薄纱后闪烁不定。

等烛火笔直挺立,那浑浊的眸子终于闪出一丝光亮。

叶萩看不清榻上人的神情,更不敢堂皇抬头,只好在大殿中央站稳行礼,心里的小鼓可是一刻也不敢停——

上次在皇后面前起码有所准备,可今日不同,薄纱后的目光善恶不明,安静得叫人发慌。

“你站在哪里干甚么?欺负老身眼神不好使是不是?”薄纱后又闷哼一声,人影倒是挣扎着要坐起来,良嬷嬷赶忙上前,却被抬手挡在一边,“你,过来。”

叶萩还在愣神,脚下却一刻也未曾犹豫,捏着裙角轻轻上前,等靠近时才忙摆出一副乖巧的笑脸,道:“小辈生怕唐突太后,故而谨慎了些,哪里敢对长辈不敬?”

她笑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隔着帷幔落在太后眼中,却变成满心疑惑——

这孩子瞧着姿色不差,可绝不到那般摄人心魄的地步,哪能让一向循矩的孙儿反常如此?于是抬手道:“靠近些。”

还能如何靠近?隔着帷幔几乎能将银白的发丝根根数清了。

就在她微微愣神之际,旁边的良嬷嬷轻咳一声,眼神朝那浅蓝纱幔转了转。

叶萩恍然,赶忙去掀纱幔,岂料刚抬起手,便有一物圆滚滚的顺着纱帐掉了进去,正是从百里弈那求来的花绣球!

这可不妙了!看这角度,怕不是要砸在太后的脑门上!

她暗叫不好,手指却已经跟着绣球伸了过去,就在触到柔嫩花瓣的刹那,脚下裙角突然一绊,居然一个跟头栽进了纱帐里。

薄如蝉翼的帐子瞬间“刺啦”一声”一声断裂,轻飘飘落满床榻。

随后便是“咚”一声撞击,听不出是谁撞在了哪里。

良嬷嬷自然也顾不得其他。在宫里当差十多年,哪里见过如此场面!一拍大腿叫道:“诶呦,长宁公主欸……”

像是应她的叫唤,一堆纱帐里也“诶呦”一声,露出双明亮的圆眼睛。

叶萩扶额扒拉几下,从破碎的纱帐中爬起身,可定睛一看身边的老人,顿时心肝一颤,俯身就拜。

只见太后端坐不语,满头帷幔遮盖,头脸都看不真切,更别说是愤是怒。

这下真的死定了!

有此想法的自然并非叶萩一人,一旁的良嬷嬷早就魂飞天外,面如土色上前悄声道:“太后……您可有受伤?”

帷幕下的人没有吭声,只微微摇头。

太后当然毫发无损,叶萩暗自叹道,她可是本着极强的求生欲,用尽毕生所学躲开的,只是很不幸,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撞在榻沿上牺牲了这颗英明神武的脑袋。

她揉了揉额头,发现已经肿起个小包,按下去生疼无比。

正当她暗中呲牙咧嘴时,良嬷嬷颤巍巍揭开了太后头上的纱帐,然而出乎意料之外,露出的眸子既没有怒不可遏,也没有惊恐万分,反而满噙热泪,一副潸然的慈祥面孔。

完了!太后是被我吓傻啦?

叶萩愣在原地,没有听到殿门吱呀作响,也没有听到门外早已传来宫女惊喜的声音“三公主回来了!”

她只听得那苍老的声音喃喃念着,如同咏叹一首悲歌:

“星儿亮,草儿青,刀戈无声卫夏宁;羊儿肥,马儿壮,护我男儿闯四方……岚儿,你回来了?”

……

……

百里琴轻轻掩上门,朝一旁的良嬷嬷蹙眉:“我离开这么一小会儿,怎么太后的心病又复发了?还有长宁公主她……”

她一进门,就看到太后泪眼婆娑,牢牢拉住那萧国公主的手,念着一首儿歌。

那首儿歌在夏国家喻户晓,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在襁褓前哼唱。她自己,也是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良嬷嬷重重叹口气,引着百里琴在亭中坐下,道:“太后这心病也是许多年未发了,今日误打误撞的,居然又想起了长公主……”

不是又想起了,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百里琴从袖中取出手帕包裹的花绣球,早被压得发黑:“可是跟这东西有关?让太后睹物思人了?”

良嬷嬷瞥了一眼,摇摇头道:“这东西一看就是十一殿下做的小玩意儿,唬小娃娃的,太后倒是老早就见过。不过她老人家向来不喜死物,自然没能入眼!我倒觉得,是因为这萧国小公主……”

百里琴怔了怔,继续听她面露神秘道:“琴公主可知道长公主是何等风姿?”

“这个自然,从小就听说姑母端庄聪慧,行事作风乃我等楷模。”

良嬷嬷反而笑了:“端庄聪慧是不假!可很少有人知道,长公主小时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王!在宫里是一等一的闯祸精!”

她的目光悠远起来:“那时我还不曾在太后身旁服侍,只远远见过一面,小巧玲珑的,偏就那双眼睛,晶莹剔透不染纤尘,藏着股劲儿……那股劲儿具体是什么,我活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懂……”

“再后来先帝宠妃王氏一族夺权,将幼时的陛下和长公主送到星煌城当作质子,骨肉分散十余年,再见时,小捣蛋鬼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家了!受封郡主,英姿勃发!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百里琴静静听她回忆往昔,神情一动,道:“嬷嬷是觉得,长宁公主她……”

“长宁公主初来乍到,可我总觉得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很熟悉……”

良嬷嬷微笑道,“如今总算明白了,那样冒失的丫头,旁人没见过,太后怎可能会觉得陌生呢?”

两人说了一会儿,叶萩就推门出来,小脸苍白道:“琴公主,太后她睡着了。”

此时一干贵女早就由马车送着出了宫,园中只余繁花斗艳,静谧祥和。

百里琴照例让良嬷嬷进殿内守着,差了小翠拿来一碟糕点。

叶萩经过半晌折腾,腹中早就被吓得空空如也,登时两眼放光,觉得这三公主面冷心热,实在是好心肠,于是也没有多客气。

百里琴看她吃得开怀,面上也少了些惯常的严肃,只觉这孩子天真活泼,太后先前的忧虑实在多余了,于是微笑道:“长宁公主在这里可吃得惯?”

叶萩咽下一口糕点,道:“三公主客气了,直接称呼叶萩就是,如此我还习惯点。”

她本想让小景和轻罗也如此叫她,只是那两个每每都脸色煞白,差点没就地磕上几个头,只能作罢。

百里琴愣了愣,又温言道:“我长你几岁,不如就称呼一声叶妹妹吧。反正等不了多久,咱们也是亲亲的姊妹呢!”

“咳咳!”叶萩顿时呛了一下,满脸通红的拿起茶杯灌了一口,“也……也好。”

百里琴见她这窘迫的模样不由一笑,岔开话题问了些不相干的小事,叶萩心不在焉,只稀里糊涂答了,最后放下糕点,担忧道:“琴公主,太后她……不会有事吧?刚才似乎有些怪怪的……”

她杏眼睁大,正色道:“方才太后她似乎认错了人,握着我的手唤着‘岚儿’……我也实在不小心,倒是将太后给吓着了。”

百里琴神色如常,言语依旧平静:“叶妹妹无需担忧,良嬷嬷都同我说了,你也是无心之失。方才太后她老人家可有责怪于你?”

叶萩歪了歪脑袋:“这倒没有,只是神色悲戚许多,似乎……”

她心中一动,犹豫着将话咽回了肚子。那眼神哀戚而悠长,分明是透过她的面孔寻找着另一个人的踪迹。

难不成这“岚儿”便是宫女们口中的长公主?

正想趁机问个明白,只见小翠慌里慌张跑到亭中,往叶萩面上扫了一眼,犹豫着低头道:“三公主,方才在路上沾上的朱砂,一遇水居然没了!这可真是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

百里琴变回往日不容直视的冷淡:“这等事情也如此大呼小叫吗?朱砂自然是能洗的掉的。”

“可……可是,水里也没有。”小翠低了头,捏着半湿不干的帕子不知所措。

她自小在琴公主身边伺候,做事向来有条不紊,凡事也习惯留个心眼,因此特意留了个见证。

将帕子双手捧上,果然雪白的丝绸上没有丝毫颜色,更别说如此扎眼的朱砂红了。

百里琴奇道:“怎么会消失了呢?”若是用来作画的朱砂,总该将水染红才是。

除非……这根本不是什么朱砂。

正说着,又有个宫女远远走来,身后还跟着个黑色劲装的男子。叶萩定睛一看,不由紧张起来——

不管做什么都依旧冷着一张脸的,不是长亭是谁!难不成自己没去找太子殿下,他反倒要找上门了?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她心里有些打鼓,没注意到一旁的百里琴意味深长看她一眼,笑道:“看来太子殿下从金仪殿回来了,听说今日很是热闹,是犒赏二殿下的铁浮屠呢!铁浮屠全副铁甲刀枪不入,所向睥睨,想想都威武啊!叶妹妹没想去看看?”

叶萩无奈道:“在这宫里住的久了,连这种事听也没听说过。再说这是夏国的事,我去看……不合适吧。”

百里琴掩口笑道:“什么叫夏国的事!你既事!你既然来了这里,咱们不就是一家人嘛?若你想去,太子殿下难道会拒绝?”

叶萩听得她言外深意,不由心头一跳,赶紧抓起茶杯抿了口茶,挡住大半张发红的面孔:“你误会了……”

可这误会岂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于是轻咳一声,又道,“这……还不是时候。”

好在长亭已然到了亭边,欠身问过安,这才道:“太子殿下请长宁公主一叙,有要事相商。”

难不成在这里闯祸的事又被知道了?不可能这么快吧!

叶萩心中不安,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有什么“要事”,只好拜别百里琴跟着走了。

小翠翘首等他们走远,低声笑道:“先前听说太子殿下为这萧国公主与皇后都起了龃龉,今日一看比传闻中更甚呢!这长亭大人可是很少离开殿下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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