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主纪云薇
许挽挽越走越近,张翠花吓得不敢动弹。
“你、你滚远点!”
“你是哪里来的怪物,滚呐!从这个傻子身上滚下去!”
张翠花丢了魂儿似的吱哇乱叫,眼见许挽挽要走到她跟前,她一口唾沫啐过去。
“呸!”
“你再过来我就泼黑狗血!”
“滚呐!滚远点!”
“戚琉璃!你个该死的小娼妇!还不把你闺女拉走!”
许挽挽黑眸子凝视着张翠花,站住了脚步,看着张翠花打哆嗦的小身板。
她扯唇,“你好丑。”
张翠花气急攻心,翻了个白眼,再一次晕死过去。
戚琉璃缓了缓神,她想不到,一向嚣张跋扈的恶婆婆,竟然被一句‘你好丑’吓晕了。
戚琉璃被捏紧的心脏仿佛慢慢涨开,有了喘息的空间。
“挽挽,妈妈先把奶奶送回家,一会儿妈妈带你去城里买衣服,好不好?”
戚琉璃朝着张翠花走过去,弯腰把张翠花扶起来,放到背上。
许挽挽眼睛刺得慌,她不喜欢,她很厌恶,这种感觉令她呼吸加重。
许挽挽眉头不自觉加重,“妈妈,你为什么要背这个丑东西?”
戚琉璃很漂亮,漂亮的人为什么要去碰丑东西?
许挽挽很不理解。
戚琉璃默了默,她瞅着闺女懵懂干净的眼神,望了望背上昏迷的张翠花,笑着解释。
“妈妈知道挽挽不喜欢,妈妈把丑东西扔远点。”
假装昏死的张翠花:她就知道这个二儿媳妇不是个好东西!
许挽挽舒了口气,绷着小脸拦住戚琉璃,一把扯下张翠花,拎在手里。
小小的身子,拎着一个比她大两倍的老太太,突兀又滑稽。
“丑东西要丢垃圾场,我认路。”
说完,许挽挽就转身。
快跑到大门口时,许挽挽冲戚琉璃点头,口气霸道,“你不许再碰丑东西,会变丑。”
戚琉璃:“……”
她闺女好像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等等!
垃圾场?!
戚琉璃发出尖锐爆鸣声,“挽挽!你给我回来!”
于是,许家村发生了有意思的一幕。
一九八七年农历七月十六日,上午。
“挽挽!快把你奶奶放下!”
村民们听到声音,纷纷好奇,向来温柔的许家二媳妇怎么突然暴躁起来?
于是,村民们闻声敞开大门。
只见——
还没人腿高的许挽挽手里拎着张翠花,足足比她大两倍,正撒丫子在村里跑。
戚琉璃在村里狂奔,边跑边喊,那架势,头一次让人见识到温柔人的狂野。
不少爱看热闹的村民,和猫狗都嫌弃的小孩追在戚琉璃身后,跑着要去看热闹。
逐渐从三人的追逐,变成了半个村的赛跑。
许家村最南边有个垃圾场,还有个大粪坑,臭烘烘的,味道并不好闻。
许挽挽一抬手,张翠花就滚到了垃圾场里。
张翠花一动不敢动,生怕许挽挽发现后揍她。
“丑东西,不许再靠近漂亮妈妈。”
许挽挽刚警告完,一回头,就看到了半个村的人,大多是生面孔,毕竟原主是痴呆儿,不记人。
许挽挽满眼警惕,黑黝黝的眸子满是嫌弃,好多丑东西。
“挽挽,你怎么能把你奶奶扔到垃圾场!”一个不知名的丑东西发言。
“就是啊!挽挽,你奶奶多疼你啊!你怎么就不懂事!”又一个不知名丑东西发言。
戚琉璃把许挽挽护在怀里,往日的温柔悉数收敛,化为锋利的剑刃。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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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挽做错事有我们当父母的管教,你们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谁让你们跟过来的?别人家的事横叉一脚,你们八爪鱼吗?”
戚琉璃像是一头发怒的母狮。
“这么心疼我婆婆,你们去把她拉上来送回家吧。”
“张汉哥,刚才你喊得声音最大,看来最心疼我婆婆,你快点下去啊,不然一会儿我婆婆该熏坏了!”
许挽挽朝叫张汉的男人望过去,嫌弃的撇开视线,真丑。
戚琉璃说完,村民们一时哑口无言,谁也不想下去捞张翠花。
戚琉璃骂完,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还要在村里住,她真想让张翠花一直在这垃圾场里熏着!
“妈妈把奶奶带上来,送回家,一会儿妈妈就带挽挽去城里买新衣服。”
张翠花再怎么不好,也是许家的亲娘,是戚琉璃的婆婆。
在农村,婆婆磋磨儿媳妇是常事,儿媳妇敢对婆婆动手,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戚琉璃不想惹是生非,起码在离开村子前。
她站起来时,许挽挽拉住了她。
“怎么了挽挽?”
许挽挽走向张汉,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单手拎起张汉。
众人:“!!!”
在众人齐刷刷后退两三步后,许挽挽木着小脸,手臂一晃,将张汉扔下垃圾场。
滚落到张翠花身旁。
“他丑,他背,他送。”
许挽挽说话简单,似乎不想说太多关于‘丑’的内容。
戚琉璃完全能理解,周围村民也奇迹般意会许挽挽的意思。
许挽挽‘完美’处理完张翠花,拉着戚琉璃往回走。
不出半天,整个许家村都流传开许挽挽的传说——死而复生的大力神娃,但脑子还是不好使。
“再不好好吃饭,我让许家那个小傻子把你扔垃圾场!”
“再跑去泥里打滚,我让许家那个小傻子把你扔垃圾场!”
“再不听话,我把你扔去许家,让小傻子打死你!”
好长一段时间,许挽挽成了村里小孩的噩梦,垃圾场成了孩子们最怕的地方。
张翠花丢了面子,歇了一段时间没去找许挽挽和戚琉璃的麻烦。
至于许挽挽,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小孩子,在戚琉璃多次恳求她出门玩一会儿后,许挽挽终于有了动静。
“五块钱。”
对于别人家来说,这五块钱省着点,全家能吃一个星期。
戚琉璃对孩子向来大方,她直接给了,哪怕不知道许挽挽要钱做什么。
许挽挽把钱塞口袋里,在戚琉璃的目送下出了门。
夏天的尾巴甩动,虽过了酷暑,但也燥热难耐。
大人们成群凑在阴凉里嗑瓜子,小孩子们在各种地方玩耍。
许挽挽目不斜视,坚定朝着村外走。
“许家那小傻子出村干啥?她妈竟然放心?”
“要我说,许家老二媳妇就是惨,男人在镇上有个厂子有啥用,还不是只把儿子接过去,留下她跟闺女?”
“谁说不是呢,有钱有啥用,天天穿裙子,她男人也不看她,生了个傻闺女,现在她男人都不回家了!”
“诶,我听说许家老三欠了酒钱,还不上,我估计啊,这钱张翠花得让许家老二出!”
“唉,许家老二怎么摊上这么个娘……”
许挽挽顶着大太阳,步伐坚定,直到……
“应恕,你拿着呀,这是我爸爸从城里带回来的巧克力,可好吃了!”
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孩,正追在一个瘦削的男孩身后,手里举着巧克力糖。
许挽挽站定脚步。
眼前。
一个是气运女主纪云薇……臭臭的漂亮,不喜欢。
另一个……不认识,但极致漂亮,她非常喜欢。
在许挽挽的信念里,漂亮的东西,谁抢到就是谁的。
所以,她动了。
她朝着叫应恕的男孩冲过去,在纪云薇和应恕拉扯时,许挽挽把应恕摁倒在地上。
变故匆忙,纪云薇和应恕都没有反应过来。
许挽挽压住应恕,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玻璃片,朝着应恕脖子比划。
应恕沉寂着双眸,对许挽挽的行为不理解,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
许挽挽皱眉,停下了动作。
死气沉沉。
她不喜欢。
许挽挽刚要收起玻璃片,就被纪云薇打了手,一个不注意,被推倒在地上。
许挽挽一声不吭,瞥了一眼被玻璃片划破的手心,眼底兴奋。
好漂亮的红色。
她现在是一只漂亮的碗碗。
“应恕,你没事吧?她就是个傻子,你怎么不躲呀!”纪云薇去扶应恕,边扶边骂。
应恕避开纪云薇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走到许挽挽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捧着手,一动不动的许挽挽。
纪云薇又跑过去,朝着许挽挽打过去。
“你个傻子,不在家待着,跑出来祸害人做什么!应恕以后会超级厉害,你惹不起!不许再欺负应恕了!”
许挽挽不可能任由纪云薇打她,一甩手,将纪云薇推倒在地。
黝黑的眸子和应恕对视,“不漂亮。”
纪云薇咬牙,抬手就要去拉应恕,“应恕,她就是个傻子,她还会打人,咱们赶紧走吧,我带你去吃饭,叔叔和阿姨虽然不在了,但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应恕避开纪云薇的手,蹲下,与许挽挽对视。
死气沉沉的眸子落到许挽挽脸上,“不疼吗?”
稚嫩的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
许挽挽抿唇,眼前的男孩很漂亮,可是眼睛不漂亮,她想挖出来扔掉。
许挽挽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血越蹭越多。
她有点害怕,血流完,她会碎掉吗?
许挽挽不搭理应恕,自顾自爬起来,继续朝着村外走。
纪云薇眼前一亮,希望许挽挽赶紧走丢,反正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在三十年后的未来,根本没有叫许挽挽的厉害人物。
纪云薇又看向应恕,眼底激动,这可是活生生的金大腿,未来应氏财团掌门人。
她穿越来这个贫穷的年代,一定要和未来大佬们打好关系。
“应恕,我带你回家吧,你放心,我会……”
纪云薇还没说完,应恕就追上了许挽挽的步伐。
纪云薇一脸懵,后世传说应恕不婚是有个白月光,那个傻子……不会就是吧?
纪云薇怒火中烧,她能给应恕温暖,她就不信比不过一个流了血都不会喊疼的傻子!
纪云薇咬牙追了上去。
许挽挽淡定自若走着,手上的血滴答滴答流,落在土路上,格外惊悚。
瘦削的男孩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像是一只漂亮的木偶。
纪云薇走得实在累了,恨恨瞅着两个还在继续走的人,气愤转身,决定不跟了。
她相信,只要多给应恕送温暖,让应恕走出失去父母的阴影,他就会记住她的好。
她时间有限,许家村未来大佬不少,她不可能把时间都放在应恕身上。
;纪云薇想通了,心气也顺了,开开心心去攻略其他未来大佬。
另一边,许挽挽和应恕终于走到了镇上。
许挽挽到处晃悠,吓得好心路人把她拎到了卫生院。
穿白大褂的医生骂骂咧咧,痛骂许挽挽家长不负责;又恨铁不成钢,叮嘱许挽挽受了伤一定要来医院;顺道把跟在许挽挽身后不作为的应恕大骂一通。
许挽挽自己付了七毛钱医药费,出了医院。
应恕依旧像个跟屁虫,跟在许挽挽身后。
许挽挽去哪里,应恕就跟到哪里。
“你为什么跟着我?”
“你说我不漂亮。”应恕眼里依旧死气沉沉,但多了一抹疑惑,“为什么?”
许挽挽突然悟了,怪不得纪云薇是气运女主,她对一个傻子都好善良!
很明显,这个叫应恕的小男孩,是个傻子。
许挽挽如是认为。
“你想知道原因?”许挽挽跃跃欲试。
应恕心头预感不好,他不知道眼前的小傻子会做出什么,可他想知道答案。
应恕点头,他点下头的那瞬间,许挽挽拳头砸过来。
卫生所不远处,许挽挽摁住应恕,打得浑然忘我。
应恕被揍得疼了,终于抬手推搡许挽挽,掐了许挽挽一把,试图让她松手。
许挽挽眼睛一亮,“漂亮了。”
应恕动作僵硬,眼中的死气缓缓退散。
众人上去拉架时,许挽挽住了手,还把应恕拽了起来。
应恕一声不吭,继续跟在许挽挽身后,一瘸一拐跟着她走。
众人迷迷糊糊,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突然打起来,又突然和好,现在的孩子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叫什么名字?”应恕突然问道。
“许挽挽。”
“我叫应恕。应该的应,恕罪的恕。”
“恕罪?你经常犯错吗?”许挽挽问完,又自顾自回答,“可能是太漂亮惹的祸。”
“你呢?”
“挽留的挽。原、我小时候九死一生,爸爸妈妈想让我活着。”
许挽挽暗叹,原主还是没能活下去,反倒是便宜了她这只碗碗。
俩人停在一个垃圾站前,看门的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头发半白,脸色红润,手边捏着一个小酒壶,身上沾染着醇香的酒气。
说是垃圾站,其实大家心照不宣,当年多少好物件都被砸了,扔到这里边。
“进去,多少钱?”许挽挽小手一指,望向看门大爷。
应恕跟在身后,比许挽挽高出一个头,像是忠心耿耿的骑士。
看门大爷头一次看到小孩过来捡漏,倍感新奇,随手把小酒壶放一边。
“五毛钱进去一次,想要什么拿什么,不过啊,前几年都拿差不多了,里边没啥好东西了。”
许挽挽果断拿出五毛钱,塞给看门大爷,抬脚往里走。
应恕跟上去,许挽挽停下,看向看门大爷,“他为什么不需要门票?”
看门大爷哈哈一笑:“你俩拿不了多少东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咋了,省钱不高兴?”
许挽挽果断点头,又掏出五毛钱,塞给看门大爷,“我会拿好多。”
看门大爷被逗得直乐,头一次遇到这么耿直的小丫头,“行,多拿!”
应恕眼角一抽,他想,一会儿许挽挽出来,大爷一定会追悔莫及。
垃圾站很宽敞,陈旧的家具横七竖八摆放着,成堆的书籍散落在地、桌上,角落里还有花瓶碎片。
许挽挽走进窗户破落的屋子,目光黏在角落的花瓶上。
厚重的红色花瓶,瓶颈细短,瓶肩丰满,向下逐渐收敛,有亭亭玉立之姿。
许挽挽跑过去,蹲在花瓶前,“霁红釉梅瓶?你有点脏。跟我回家叭,给我讲故事,我给你洗澡。”
应恕站在不远处,看许挽挽跟花瓶自言自语,心脏像是被握住。
小小一只,蹲在地上。
应恕想,她那么傻,比他这个无父无母的还需要保护。
许挽挽抱着霁红釉梅瓶,又如法炮制,选了一大堆陈旧泛黄的书籍。
等了好一会儿,许挽挽直起腰。
应恕以为他们要离开时,许挽挽把选的东西一股脑塞到木柜里,抱起木柜……往屋外走。
许挽挽心满意足,余光瞥向应恕,想看看他会选些什么时,只见他两手空空。
两手空空?!
许挽挽怒了。
“应恕,你为什么不拿?我花钱了。”
许挽挽痛斥应恕的败家行为,但想到应恕是个傻子,她怒火消了一半。
“算了,不拿就不拿,走吧。”
许挽挽看着应恕漂亮的脸,彻底没了脾气。
许挽挽抱着木柜子,应恕跟在身后,出门时,果真被看门大爷喊住。
“你这小丫头力气够大!厉害!这柜子得三十斤吧?”看门大爷一手拿着小酒壶,一手竖起大拇指,语气骄傲。
许挽挽来了劲,把木柜子放地上,打开木柜子,展示给大爷看。
柜子里满满当当,书籍填满了大半个柜子。
书籍上方是三个花瓶,还有七八个小鼻烟壶。
估计上百斤。
看门大爷眼睛在许挽挽和木柜子上来回打转,咽了咽口水。
颤颤着手,“丫、丫头,你搬得动?”
许挽挽来了劲,当着看门大爷的面,再一次抱起木柜子,甚至转了个圈圈。
看门大爷张大嘴,畅快大笑。
许挽挽目光怪异,怀疑看门大爷精神不太正常。
“小丫头,你为啥选这些东西?”
看门大爷眼底掠过一道幽光,目光炯炯瞅着许挽挽。
“它们能给我讲故事。”许挽挽对于这些没什么好瞒的。
“讲故事?”看门大爷格外感兴趣,看许挽挽的目光锃亮,“那你说说,这只红色的花瓶能讲什么故事,我老头子好奇。”
许挽挽微眯眸子,“你真的想听?五块钱!”
应恕:……
看门大爷乐呵呵,从兜里数出五块钱,只不过并没有给许挽挽,“你得先讲故事,你讲完故事,我就给你,怎么样?”
“好。”许挽挽警惕点点头,开始讲起故事。
“它叫霁红釉梅瓶,被制造出来当天,是皇帝登基的日子。”
“它一直被放在宫里的高架上,直到皇帝的第十七儿子谋反,宫中大乱,它被宫女偷出宫门。”
“宫女将它典当,一个姓杜的富商将它买回家收藏,但是……”
许挽挽面色嫌弃。
“那个富商有怪癖,每天都亲它。不过,富商很倒霉,虽然有十三个老婆,但生的十七个孩子都不是他的。是他的。”
“后来,富商的朋友买下它,一直传给后人。”
“再后来,后人被抄家,它就出现在这里了。”
看门大爷听到第一句时,脸色就凝重起来。
他们玄门一脉式微,就缺这种有天赋有根骨的天才!
许挽挽不知道看门大爷在想什么,但看他如临大敌,担心他不给她钱,索性伸出手,“五块钱。”
看门大爷不吝啬,按照先前的约定,把五块钱放到许挽挽手里。
“丫头,你真能听到?还是说家里长辈有做收藏的,你听过这个故事?”
“对了,我姓蔺,叫蔺爷爷就好。”
许挽挽见蔺老爷子大方,也不藏着掖着。
“当然能听到。”
“还有,我爸爸喜欢收藏罐头瓶,妈妈喜欢收藏金首饰,哥哥喜欢收藏铅笔头和100分试卷。”
蔺老爷子:还挺实诚。
“小丫头,你有天赋,想不想找到更多宝贝?学更多东西?”
蔺老爷子像极了大灰狼,哄骗无知的小白兔。
“我可以自己找。”许挽挽警惕性十足,“你是不是想骗我,说要收我做徒弟?”
这种套路,她做碗碗的时候,就看到过好几次。
后来,或是因为一件宝物,或是因为一个女子,徒弟和师父反目成仇,死的死,残的残。
“咳,你愿意吗?我能教你鉴宝,真的,别看我是个看大门的,其实我很厉害。”
蔺老爷子心底唾弃自己,要不是为了追回被盗文物,他也用不着伪装成看门大爷,以至于这小丫头不相信自己。
他有预感,眼前这小丫头绝对是个有天赋的!
“不。”许挽挽摇了摇头,很肯定拒绝,然后指着蔺老爷子屁股下的石墩子,“我想要要它。”
她看到了很漂亮的绿色。
她喜欢,想要。
蔺老爷子跟不上许挽挽的脑回路,“啥?你要个屁墩子干啥?这块石头有啥好的?等等,这玩意儿不会是个古董吧?”
蔺老爷子顿觉屁股发烫,但他又深深怀疑,难不成看走眼了?这石墩子是个宝贝?
许挽挽上下打量蔺老爷子,确定蔺老爷子没有战斗力后,把蔺老爷子拽起来。
迅速把石墩子放到木柜子上。
还不等蔺老爷子说话,许挽挽抱起木柜子,拔腿就跑。
蔺老爷子眼神幽怨,这丫头怎么比他年轻的时候还土匪?
应恕刚抬脚追过去时,被蔺老爷子揪住,“小子,那丫头住哪儿啊?”
……
许挽挽回村时,村口围坐着一群说闲话的老头老太太。
瞧见许挽挽抱着个木柜子,柜子上边一个石墩子。
等到许挽挽走远,村民们再次同情起来。
“许家这傻闺女力气大了,怎么到处捡破烂啊?”
“许家哪有一个正常人?”
“许家这小傻子好看是好看,可力气这么大,脑子也不好使,估计啊,嫁不出去。”
“这倒是,谁家也不想娶个会打人的傻子,不过许家老二有钱,养着她不是问题。”
“别忘了,许家老二有个儿子,这傻子上头还有个大哥,以后啥东西不都得是这傻子她哥的?”
许挽挽抱着柜子和石墩子进门时,刺耳声熟悉,且尖酸刻薄。
许挽挽踹开门,把东西扔院里,迈着小短腿冲进屋子。
丑东西又来祸害漂亮妈妈。
不可以!
许挽挽进屋子时,张翠花一巴掌把戚琉璃扇桌子上。
“你个狐媚子!许褚和是我儿子,我要他点钱怎么了?你还敢不给?”
“你是他媳妇咋了?我是他娘!媳妇没了能再找,娘没了能吗?”
“把钱拿出来!”
张翠花张牙舞爪,老脸皱纹横生,黝黑的皮肤,像是有上千条蚯蚓在蠕动。
戚琉璃红着眼,身体颤抖。
看到许挽挽,她更是惊愕的瞪大了眸子。
赶紧慌张爬起来,不想让许挽挽看到她这幅样子。
“挽挽……”
戚琉璃一出声,张翠花就打了个哆嗦。
许挽挽随手抄起一张椅子,朝着张翠花走过去。
“丑东西,为什么欺负漂亮妈妈?”
张翠花忍住恐惧,指着许挽挽大声警告:“我是你奶奶!你妈是我儿媳妇,我就是找她要点钱!”
“不给。”
许挽挽吐出两个字,干脆利落。
张翠花听到‘不给’,怒气直飙。
她是来要钱给小儿子还债的,要是还不上,小儿子肯定会被断手断脚,这可不行。
“你爸爸是我儿子,我找他要钱他就得给!”
许挽挽揉了揉耳朵,黑眸漆漆,没有一丝感情,“爸爸的钱是我的,不给你。”
许挽挽想的理所当然。
“你一个丫头片子竟然敢肖想你爸的家产,你个不要脸的赔钱货!”张翠花怒气飙升,一口一个赔钱货,“你爸的家产没你的份!”
戚琉璃听得不得劲,老一辈重男轻女是老一辈的事,可他们这一辈不能。
“娘,挽挽是我和褚和的女儿,她有权……”
“我呸!”张翠花唾沫横飞,“老大家还有个儿子呢,等以后老三结了婚,生了儿子,你们就分给他们,反正轮不到这死丫头片子!”
戚琉璃捏拳,大哥和三弟家的孩子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要他们挣了钱全都送给大哥家和三弟家?
“丑东西,我爸爸真的是你亲生的吗?”许挽挽嘲讽。
张翠花眼底慌乱一阵,立马大声反驳,“你爸爸不是我生的是谁生的!你个赔钱货再乱说话,我撕烂你的嘴!”
许挽挽一甩手,椅子砸在张翠花身上,疼的她尖叫不停。
这抹慌乱被戚琉璃抓了个正着,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底铺陈开来。
许挽挽上前,踩住张翠花的嘴,“丑东西,我先踩烂你的嘴。”
许挽挽小脚一蹬。
下一秒,直接脱离了地面。
戚琉璃拎起许挽挽,红着眼眶,抽抽搭搭,“挽挽,妈妈不能让你犯错。”
许挽挽不喜欢戚琉璃这么懦弱,挣扎着要下来时,戚琉璃又开口。
“让妈妈来。”
许挽挽垂下头,看着戚琉璃一脚一脚踹在张翠花身上。
一边哭一边踹。
疼得张翠花吱哇乱叫。
对戚琉璃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许挽挽有些高兴,往戚琉璃香香软软的怀里蹭了蹭,“妈妈,吃肉末茄子。”
戚琉璃见许挽挽开心,也笑了,把她放到地上,让许挽挽去菜园子摘两个茄子。
许挽挽出去后,戚琉璃把张翠花扶了起来。
张翠花一脸怨毒,“别碰我!猫哭耗子假慈悲!等老二回来,我让他休了你!”
戚琉璃掐住张翠花的胳膊,幽幽盯着她,声音低得可怕,“娘,褚和真是你儿子吗?”
张翠花浑身泛冷,“你放什么屁!老二不是我生的还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看你被那个被那个怪物迷惑了!真是疯了!”
张翠花挣脱开戚琉璃的手,脚步飞快往门外冲,背影慌张。
戚琉璃摸了摸被张翠花扇红了的脸,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许挽挽摘完茄子,就看到戚琉璃黯然神伤。
她讨厌这种氛围,心底烦躁,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消失。
她把茄子放到屋外的窗台上,抱起木柜子和石墩子进了房间。
戚琉璃注意到许挽挽的身影,脸上又喜又悲,不知道在想什么。
顶着大太阳,张翠花浑身冷汗跑到许老大家。
许家早在许褚和考上大学那年分了家。
许老爷子死的早,张翠花就成了许家最大的长辈,她向来偏心老大和老三。
许褚和是老二,不受待见。
当初许褚和考上大学,张翠花不乐意拿钱供他上学,直接闹到了村长家,当着全村人的面分了家。
后来,许褚和赶上了好时候,毕了业和几个好兄弟创业办厂子。
现在厂子红火,许家也不再提当年分家的事,扒着许褚和吸血。
张翠花迈进许老大家,冲着正在洗衣裳的许老大媳妇张巧儿抱怨。
“老二家媳妇就是不行!给她要三百块钱都不给,抠死她得了!”
“许挽挽那个赔钱货还敢打我,没教养的傻子!”
张巧儿是个泼辣的,但也有点心眼。
张翠花要钱是给老三还账,如今没要到钱,又跑来她家,肯定是找老大来要钱。
三百块不是小数目,村里人想挣够三百块,怎么也得大半年。
这钱要是借出去,铁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娘,老二媳妇做得确实不地道,不过您也是,您忍着她点,先让她高兴了,这钱不就能要到了嘛。”
张巧儿不给张翠花说话的机会,又大倒苦水。
“您也知道,子希跟子山都在上学,吃穿哪里不要钱?子山还是个男娃,以后娶媳妇也要钱呐,要不是我们家困难,我肯定把这三百拿给您!”
张翠花被堵住了嘴,但她不信张巧儿的托词。
俩人什么德行,早就互相清楚,可张巧儿说得对,她大孙子许子山以后得娶媳妇,老大家不能出这三百。
这钱,还得让老二家出!
张翠花定了定心,又开始想法子要钱。
张巧儿瞅了张翠花一眼,心底幸灾乐祸:戚琉璃那个狐媚子嫁得好又怎样,还不是被婆婆磋磨?
夜色降临,许挽挽跟戚琉璃在院子里吃晚饭。
“挽挽,你的手为什么受伤?”戚琉璃小心试探。
“不小心划伤。”
许挽挽没有多说,戚琉璃只能压下各种揣测。
“挽挽,明天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包子。”
“好,明天妈妈给你蒸包子。今天出去玩,有没有认识新朋友呀?”
“认识了一个傻子,他叫应恕。”
“……挽挽,不许这么说话,不礼貌。还有,应恕?!”
戚琉璃叹了口气,应家那小子才7岁,他爸爸就死在了矿上,他妈妈跟着一个男人私奔,卷走了家里所有钱,把应恕扔在了家里自生自灭。
“挽挽喜欢和应恕玩吗?”戚琉璃心软,“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带回来一起吃饭,他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他一个人……”
戚琉璃说不下去。
门外,蔺老爷子停住敲门的手,冲应恕挑眉示意:你小子幸运啊。
“妈妈,应恕不缺饭吃,纪云薇特别善良,她会养应恕!”
许挽挽想到纪云薇这个女主,忍不住感慨。
虽然纪云薇有点臭臭的,还忘恩负义,但她无差别对人善良,应恕那么傻,她都愿意帮助,真不愧是未来大佬们的白月光。
她不一样,她只喜欢漂亮的、香香的。
门外,应恕垂下头,不知道想了什么,转身朝着南边的方向离开。
蔺老爷子瞅了瞅许挽挽家的门,又瞅了瞅一言不发离开的应恕,两难之下,决定跟着应恕走。
蔺老爷子刚听到,应恕是个孤儿,这黑灯瞎火的,万一走丢了,那可咋办?
至于拜师……
蔺老爷子心底叹气,回头瞅了一眼许挽挽家的大门,等下次再找个时间,他必定把小天才收入玄门!
夜空繁星点点,蚊子作乱。
半夜,许挽挽被蚊子咬醒,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拉开了电灯,昏暗的房间陡然明亮,灯泡功率大,又是光源,蚊子瞬间被吸引,围着电灯嗡嗡打转。
许挽挽木着脸,坐在床上,用手拍了拍窗台上的霁红釉梅瓶,“讲故事。”
霁红釉梅瓶没有动静。
许挽挽又用手指怼了怼,“讲故事。”
霁红釉梅瓶还是没有动静。
许挽挽打了个哈欠,推开窗户,把霁红釉梅瓶举起来,“讲故事。”
这一次,瓶子嗡嗡震动,总算有了回应。
许挽挽心满意足。
另一间屋子,戚琉璃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听到许挽挽屋里的动静,她偷摸趴着窗户瞅了一会儿,越听心里越难受。
这两年家里经济能力上去了,可人怎么也聚不齐。
许褚和在厂里跟好兄弟合伙开厂子,确实挣了不少钱,可早出晚归,根本不着家。
每次见了面,不是用钱打发,就是用金首饰打发。
戚琉璃抹了抹眼角沁出的眼泪。
大儿子许承今年八岁,聪明懂事,为了不耽误孩子,他们夫妻商量着把孩子送到了城里的寄宿学校读书。
村里只以为许褚和带着许承在镇上,把她们娘俩扔在村里,其实一家子根本聚不到一起。
戚琉璃听着许挽挽和瓶子说话,伤心她没有朋友玩伴,爸爸和哥哥也缺席她的成长。
她捂住脸,低声呜咽,泪水慢慢溢出指尖。
第二天一早,许挽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她熟练穿好衣服,跑到厨房,看到锅里温着小米粥和炒鸡蛋。
许挽挽这才安心跑回屋洗漱。
戚琉璃从菜园子摘回两个青椒,看着许挽挽井井有条收拾,她又心酸又欣慰,红肿的眼睛弯了弯。
许挽挽迎着戚琉璃的目光,淡定刷牙。
“挽挽,一会儿你去把应恕喊来家里吃饭吧,这样家里热闹。”
戚琉璃决定要帮许挽挽多交几个朋友,免得许挽挽对着花瓶物件自言自语。
许挽挽应了下来,心中有些期待,她喜欢看漂亮的东西,心情会好。
应恕,显然是她目前为止,见到最漂亮最漂亮的东西。
‘嘭嘭嘭’
大铁门被敲得脆脆响。
单凭声音,也能感受到敲门人的急促。
戚琉璃把青椒放到院里的木桌子上,疾步去开门。
门打开,露出许家大嫂张巧儿的脸。
“哎呦,小戚啊,你怎么才开门呐!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吱个声,我以为你没搁家呢!”
张巧儿先声夺人,把罪责推到戚琉璃身上。
随后,张巧儿一把抓住戚琉璃住戚琉璃的手,往门外拽。
“唉,娘她昨个儿晚上摔到沟子里去了,伤了腿,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你赶紧跟我过去瞅瞅吧!”
戚琉璃力气小,比不上张巧儿这个成天下地的大嫂,一拖一拽就被拉出去十来米。
戚琉璃知道不去不好,一边冲许挽挽挥手,一边扯着嗓子叮嘱:“挽挽,一会儿去找应恕玩,妈妈中午去应家接你。”
许挽挽冲戚琉璃淡定挥手。
拉着戚琉璃的张巧儿一听,眼神瞬间亮了,也冲许挽挽扯了一嗓子:“挽挽啊,找你子希姐和子山哥玩也行,别总在家待着啊!”
张巧儿拉着戚琉璃离开后,许挽挽解决完早饭,拿上自己放钱的小荷包,出了门。
张巧儿拉着戚琉璃来了许老三许飞龙家,进屋去探望摔断腿的张翠花。
十多年前,许家就分了家,张翠花在许老大和许老三家各住一年。
至于许褚和家,张翠花嫌晦气,每年要三百块钱,不过去住。
今年正好轮到住许老三家。
许老三是个混不吝的,游手好闲,好赌成性,又爱喝酒,手里没有积蓄,眼前这三间小屋,破破烂烂,窗户破了也还没修。
“哎呦……哎呦……”
屋里传来张翠花的嚎叫,戚琉璃听着,心里暗爽,但表面什么也没表现。
“小戚,娘她心疼钱,怎么也不肯去卫生院,你赶紧进去劝劝。就说这钱不用娘出,不然哪,她那腿咋办!”
张巧儿一脸心疼,拉着戚琉璃的手出主意。
“小戚啊,大嫂也不想你家都担着,可你也知道,我家男人在城里开车,拿的是死工资,哪里有钱?至于老三,谁能指望的上?”
“但凡有其他办法,大嫂也不能这么求你……”
张巧儿情真意切,甚至掉了两滴眼泪。
戚琉璃听得恶心,她可没忘记,前几天,她闺女躺在棺材里,这位大嫂抱怨尸体臭,说丧事菜色不好,还劝她别心疼,死了个傻子闺女而已,她还有大儿子许承。
戚琉璃想拍死眼前的张巧儿,不想继续和她虚与委蛇。
“大嫂,我家最近也没什么钱。”
戚琉璃垂着眉,手心搅动,张嘴开始胡说八道。
“村里都知道,许褚和带着儿子在镇上住,不要我和挽挽,每次跟他要钱,他也一直推脱……”
“上次挽挽醒过来,他当天晚上就回了镇上。”
“家里没什么积蓄了,今年秋季招生没赶上,明年春季招生我们挽挽肯定得参加,学费也得花钱……”
张巧儿听到戚琉璃被抛弃,心里的得意快冲破了脸皮,马上就能笑出来。
可一听到戚琉璃不想出钱,张巧儿窝的火气也冒了出来。
“小戚,娘的腿还等着钱治疗呢,你可不能藏着掖着。”
“再说了,你们家挽挽就是个傻子,上啥学呀,一学期二十块钱,这不是浪费钱吗?”
张巧儿不信戚琉璃没钱。
她可是看到过,戚琉璃的金链子不重样,起码十几条!
没钱?
鬼才信!
戚琉璃指甲掐进掌心,什么叫她家挽挽上学是浪费?
戚琉璃冷下脸,“大嫂,我得回去照顾挽挽,娘这里你先照顾,回头我再过来。”
张巧儿见戚琉璃要走,瞬间慌了神。
万一那边的活儿没干完,被戚琉璃撞上了,那可是要出大事!
“小戚,娘还在床上躺着呢,就算要走,你也得看一眼娘啊,咱们做儿媳妇儿得孝顺。”
张巧儿拽着戚琉璃进屋,‘孝顺’的大帽子扣到戚琉璃脑袋上。
戚琉璃心中冷笑,进了屋,打算趁着张翠花断腿,好好气气她!
另一边。
许挽挽通过村里那棵一百多年的小树精,问到了应恕家的位置。
应恕家是三间大瓦房,在村里,规格算得上不错,可见应家当年过得很好。
许挽挽站在门外,正好看到应恕在摆放空玻璃瓶,玻璃瓶堆旁边是几个大轮胎。
“应恕。”
听到声音,应恕直起腰,看向门外的许挽挽,下意识把手藏到背后,眼神慌乱。
“你在藏什么?”
许挽挽注意到应恕的动作,直接奔了进来。
应恕赶紧解释,“没有。”
许挽挽向来是个眼见为实的行动派,应恕说的话根本进不到她的耳朵。
她奔到应恕跟前,先欣赏了一把应恕漂亮的脸蛋,在应恕脸色渐渐变红时,她抬手一抓。
把应恕的双手扭到跟前。
应恕:……
许挽挽瞅着黑黢黢的两只脏爪子,瞬间撒开了手。
应恕的手被甩开,红润的脸色瞬间惨白,眸底氤氲出阴影。
“应恕。”
许挽挽抬头,皱眉。
她不喜欢应恕的表情,虽然漂亮,但不是最漂亮。
“应恕,你笑一笑。”
应恕:……
见应恕不配合,许挽挽有些恼。
她伸出白嫩的小手,直接掐住应恕的脖子。
“应恕,笑。”
应恕掀眸,撞进许挽挽漆黑如夜,纯净如空的眸子。
他突然意识到,许挽挽只是单纯嫌弃他手脏,并不是嫌弃他的人。
思及此,应恕的脸缓缓恢复了血色。
在许挽挽越发用力掐脖子的动作下,应恕配合着勾出一抹笑。
许挽挽满意了。
她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真漂亮。”
许挽挽手还没从应恕脖子上放下来,身后就传来了纪云薇破了音的尖叫。
“应恕!这个傻子力气很大!你快把她推开啊!”
“许挽挽!我说过,你不许再欺负应恕!”
纪云薇像一头发了怒的小狮子,朝着许挽挽推过来。
许挽挽瞅着自己放在应恕脖子上的手。
疑惑。
她没想掐死应恕啊。
她只是在威胁应恕。
不过,这个臭臭的小女主好善良,总爱帮助别人。
纪云薇马上就要推开许挽挽时,应恕直接抱起许挽挽,和她调转了站位。
纪云薇来不及停下,一把将应恕推在了啤酒瓶堆里。
恰好,应恕脑袋磕在了啤酒瓶碎片上,血瞬间流了出来。
许挽挽瞪大眼睛:好漂亮!
纪云薇慌了神,她穿越前就是个普通人,根本见不到应恕,但关于应恕的传言她听过不少,睚眦必报,手段狠辣。
纪云薇想抱大腿,但不希望弄巧成拙。
“应恕,你没事吧?都怪许挽挽!她就是个傻子,她爸爸抛下她妈妈跟她,她心里扭曲,逮着人就伤害,你下次一定要离她远点。”
纪云薇一边说,一边去扶应恕,小腿颤抖,“我带你医院吧,你别担心,医药费不是问题。”
&nbssp;应恕头疼得厉害,血液黏黏糊糊,汩汩流出,很难受。
他看向一旁的许挽挽,想知道上次她手心流血,为什么一声不吭。
许挽挽正呆愣愣站着,眼神专注盯着他,眼中满是欣赏。
“许挽挽,你傻站着干什么!傻子打人就有理吗?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伤害应恕?他跟你不一样,他以后有光明的未来,你不要拖累他。”
纪云薇见应恕和许挽挽对视,又想起传说的‘应恕的白月光’,心乱无比。
她是得天独厚的穿越女,她不可能比不过一个会伤人的傻子。
“许挽挽,你听明白没有?应恕不会跟一个傻子玩!”
应恕脸色苍白,想站起来,但腿软到怎么也动不了,甚至吐出字都非常困难,“挽挽,我不……”
许挽挽呼吸一滞,漂亮的应恕快碎掉了!
要去卫生院包扎!
纪云薇还想教训许挽挽两句,让她远离应恕时,许挽挽单手拎起应恕,跑出了门。
纪云薇咬牙,“该死的傻子!”
纪云薇气急时,突然想到未来的应恕不婚,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许挽挽都不会是她的威胁。
纪云薇高兴了,出门往应家不远处的破房子走去,那里住着另一个未来大佬,以后的房产大鳄,跟应恕身世差不多,也是个孤儿。
纪云薇刚走几步,就看到了她想见的人——封沥。
“封沥!我给你带了馒头,我妈妈昨晚蒸好的!可好吃了!你快吃!”
纪云薇把馒头塞给封沥,心底感叹,许家村不仅未来大佬多,大佬们长得还特别好看。
封沥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身体瘦削,神情阴郁,接过纪云薇的馒头后,冲她扯出一抹浅笑,“谢谢。”
纪云薇心底得意,这一声‘谢谢’可不得了,她可是未来房产大鳄的救命恩人!
“不客气啦,封沥,你一定要有信心,你未来会很厉害的!我相信你!”
封沥看向许挽挽离开的方向,“薇薇,刚才是许挽挽和应恕吗?”
纪云薇想起刚才的事情就生气,添油加醋一番描述,“许挽挽就是个傻子,她总欺负应恕,刚才还把应恕的头打破了,封沥,你一定要躲着点许挽挽。”
封沥点了点头,纪云薇安心离开后。
他眼底溢出嘲讽,啃着馒头,跑向许挽挽离开的方向。
被抹黑多次的许挽挽拎着应恕,心里慌张。
应恕是她最漂亮的东西。
她好喜欢。
不能碎掉。
要救!
许挽挽拎着应恕,一路跑到镇上的卫生所。
见到白大褂医生,许挽挽直接把应恕塞到医生怀里。
她瞪着黑黝黝的眼睛,把装了九块三毛钱的小荷包也塞给医生。
“救。”
医生见到这阵仗,抱着应恕冲进急诊室。
“张医生!林医生!快来救这个孩子!”
“快让护士拿药!”
“工具!工具!”
“快进手术室!”
卫生所狭窄的过道慌乱。
小荷包掉在了地上。
许挽挽被着急忙慌的医生们挤到墙边。
过了一会儿,过道恢复了安静。
许挽挽瞅着被踩了好多脚的小荷包,蹲在小荷包跟前,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小荷包。
许挽挽的视线上移,定格在男孩的脸上。
漂亮。
但,味道她不喜欢。
封沥拎着手中被踩了好几脚,脏兮兮的小荷包,与蹲在地上的许挽挽对视。
许挽挽不喜欢封沥的眼神。
就好像她被放在展台,只是一个死物。
许挽挽站起来,黝黑的眸子满是警惕。
她伸出手,掌心朝上。
“把钱拿出来,还我。”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小钱包送你。”
许挽挽不想碰脏兮兮的小荷包,说完后,她觉得这个办法两全其美。
封沥把小荷包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玩味的目光落到手术室门上,“你把应恕打进了卫生所?”
许挽挽侧眸,迷茫又不解,“没有。”
“可是纪云薇说,是你许挽挽,把应恕打伤了。”
封沥靠在卫生所的军绿色墙壁上,手里捏着小荷包,摇晃。
许挽挽盯着小荷包,缓慢解释,“我掐应恕,纪云薇要救应恕,纪云薇想推开我,应恕抱我转身,纪云薇就推倒了应恕。”
许挽挽补充一句,“纪云薇,很善良。”
封沥:……
“怪不得是小傻子。”封沥嘴角小声嘀咕。
但许挽挽耳朵灵敏,封沥的话她能听到。
许挽挽幽深的眸光定格在封沥身上,盯得封沥后背发凉。
“你,以后很厉害。”
她看到了他背后的金光和紫光,有点好看。
封沥嗤笑,眼底嘲讽,“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
许挽挽温吞点头,“哦。你先把钱拿出来。”
她要给应恕交医药费。
应恕是她的,最漂亮的东西。
花钱修修补补,应该的。
封沥在许挽挽的注视下,把小荷包里的钱抽出来,目光落到许挽挽举在半空中的手。
道:“既然不是你打伤了应恕,为什么要来卫生所?”
“修补。”许挽挽停顿一秒,改口,“疗伤。”
封沥沉默,他能不知道来卫生所是治病疗伤?
许挽挽见封沥还要磨叽,直接伸手,把钱夺了回来。
钱回到手里,许挽挽立马转过身,不想再和封沥说话。
她往手术室门口走了几步,靠墙蹲下。
封沥也没再靠近,依旧靠墙站在原地。
一个小时后,手术室门打开,应恕被推出手术室。
许挽挽跟着医生,把应恕安顿在病房。
“小朋友,你回家去把小哥哥的家长喊来卫生所缴费,好不好?”
医生摘下口罩,对许挽挽轻声细语。
许挽挽伸出手,把一沓钱递给医生,“他是我的,医药费,给。”
医生深吸一口气:“小朋友,这不是在玩过家家,真的要小哥哥的父母来一趟卫生所。”
“我是孤儿。”
病床上,应恕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语气平淡说出这四个字。
医生动作一顿,接过了许挽挽手里的钱,数出了八块钱,把剩下的一块三毛钱还给许挽挽。
“病人的小家长,医药费一共是八块钱,这是剩下的一块三毛钱,你数一数,对不对。”
医生换了称呼,许挽挽欣然接受。
病床上,应恕脸嘭的通红,目光在许挽挽紧绷的小脸上打转。
许挽挽接过钱,一五一十数了一遍,将小手背到背后,端着小大人的架子,冲医生点头。
一本正经回答:“没有出错,谢谢医生的治疗,下次我们再找你。”
&医生畅快笑了两声,半蹲下,伸出右手,“合作愉快,病人的小家长。”
许挽挽也伸出右手,握住医生的指尖,摇了摇,“合作愉快。”
病床上,应恕摸了摸脸,他感觉,脸要熟透了。
病房门口,封沥吊儿郎当靠在墙上,目光阴郁望着称得上温馨的场面。
医生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出了病房。
许挽挽爬到应恕病床边,盯着应恕的脸,眼睛一眨不眨。
“应恕,你要好好吃药。”
“你最漂亮。”
应恕脸上的红潮还没褪下,许挽挽得到夸赞,令他脖子耳朵全染上了绯色。
他哼哼唧唧,应了一声,瞧着乖巧、人畜无害。
封沥脸色阴沉,朝着病床走过去,小小的身板,气势十足,看着比许多成年人还要恐怖。
“应恕,纪云薇说,许挽挽把你打伤了。”
闻言,应恕紧皱眉头,看着封沥,“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在这里?”
封沥:“……”
应恕看到封沥,情绪明显下落。
“你不喜欢他?”许挽挽盯着应恕的脸,抬手把他的眉头戳平,“不要皱眉,丑。”
她要看大漂亮。
应恕乖得很,甚至冲向许挽挽笑了笑。
封沥觉得应恕疯了,他从没见过如此和气听话的应恕。
在他的印象中,应恕要么被他妈打得半死,不吭声;要么被饿到昏厥,为了一口果子跟野狗打架。
封沥新奇瞅着许挽挽,妄图打量出些什么,他突然想到——
“许挽挽,你说我未来很厉害,你看应恕呢?”
他试图挑拨两人的关系。
以证明,许挽挽和纪云薇没什么不同——她们想用微小的恩情,绑架他们一辈子。
许挽挽完全听不出封沥的弦外之音。
她瞅着应恕,小脑袋往前凑了凑。
应恕紧张撇开视线,小粉团子白白嫩嫩,粉里透红,被养得极好,比橱柜里的娃娃要精致万分。
“应恕未来会很厉害。”
封沥见许挽挽上了套,嗤笑一声。
“但没有我厉害。”许挽挽捧住应恕的脸,让他直视自己,“应恕,你是我的大漂亮。”
应恕脸再次涨红,比天边晚霞要醉人惊艳。
许挽挽很满意。
她发现,只要离应恕足够近,他就能变得更漂亮。
封沥咬牙,“应恕,她和纪云薇没有什么不同。”
许挽挽偏过头,黑眸染尽疑惑,“昂?纪云薇比我善良。”
纪云薇可是未来大佬们的白月光,无私奉献温暖的白月光。
许挽挽没有那么多善心,她只想让自己开心。
应恕粲然一笑,迎着封沥阴郁的神情,他附和,“挽挽说得对,纪云薇太善良。”
善良到,要用一口馒头一颗糖,去绑架另一个人的一生。
许挽挽看向窗外正当午的太阳,摸了摸小肚子,“应恕,我要回家吃饭了。”
“钱给你,你在镇上吃叭。”
许挽挽把剩下的一块三毛钱都放到了应恕手里,然后跳下了病床,往外走。
封沥不甘心,“许挽挽,你会让应恕还你钱吗?”
许挽挽停下脚步,“不用。”
封沥脸上再次爬起偏执,得意望向应恕:看吧,她和纪云薇没什么不同,她就是要让你欠她人情。
“应恕是我的。”
说完,许挽挽迈出了病房,同时,心底对封沥抵触起来。
许挽挽人已经迈出了病房,但话却经久不散。
最先缓过神的,是应恕。
心底涌动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似乎要把他的心脏捏爆挤碎。
封沥冷冷走向应恕,在距离他三步左右停住。
应恕轻咳一声,毫不怯场迎上封沥阴沉的目光,咧唇,“封沥,我饿了,麻烦你帮我买一份饭。”
说着,应恕从许挽挽留给他的一块三毛钱里,数出了两毛钱,“一份米饭一份素菜,谢谢。”
见封沥不接,应恕笑吟吟往他手里塞过去,“麻烦尽快,我头晕。”
封沥冷嗤一声,“应恕,你早晚会后悔。”
许挽挽和纪云薇,本质没有区别。
而他们,注定被遗弃,根本不会拥有纯粹的善意。
说完,封沥拿着手里的两毛钱转身出去。
小镇到许家村要走半个小时,许挽挽回村时,还是晌午,吃午饭的时间。
她望向村口的大槐树,有些奇怪,平时捧着饭碗唠嗑胡说八道的婆婆们不见了。
她好奇了一下,继续往家走,远远望去,一群人围在她家门口。
许挽挽慌张一瞬,抬脚往家跑。
“倒霉啊,瞧这院儿乱的,东西都碎了一地,这贼真可恶!”
“幸亏人没事儿,许老二家里有钱,偷点钱算啥?”
“瞧许老二媳妇儿哭的,她缺这俩钱啊?”
“就是……”
许挽挽气呼呼扒拉开人群,进了院子。
院子里,戚琉璃一边流着泪,一边跟村长说明情况。
见到许挽挽,戚琉璃赶紧抱住她,哭肿了的眼睛像是杏核,她抽抽搭搭,“挽挽……挽挽……幸好……幸好你在……妈妈以为……以为……”
许挽挽眨了眨眼,抬手一抹,湿漉漉的。
她哭了。
许挽挽木着小脸,把手放到心口。
有点难受。
想砸一砸。
许挽挽等着戚琉璃松开手,戚琉璃吸了吸鼻子。
没有那么漂亮了。
但是,她有点喜欢。
许挽挽抬手摸了摸戚琉璃的眼睛,凶巴巴威胁:“继续哭。”
这种感觉,好奇怪。
戚琉璃噗嗤笑了,哪有闺女这么劝人的,但是,真的好可爱!
戚琉璃抹了抹眼泪,语气依旧温柔,但身上多了些什么,“挽挽,你回房间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一会儿妈妈带你去报警。”
许挽挽点头,迈着小腿进了屋子。
屋里一片狼藉,泛黄的古籍被乱糟糟扔在地上,花瓶们碎了一地。
许挽挽怔愣在原地。
她的小漂亮们,受伤了。
许挽挽撇着嘴,闷不吭声把地上的碎片收拢在木柜子里。
手指被划破好几道口子。
手心上的旧伤刚愈合,再一次被划破,甚至添了几道新伤。
血在擦在花瓶碎片上,衣服上,柜子上。
触目惊心。
许挽挽抱着柜子,往门外跑。
那个蔺老头,一定有办法。
许挽挽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找到蔺老头,修补受伤的小漂亮们。
许挽挽出现的一瞬间,喧闹的围观村民寂静,纷纷给许挽挽让路。
戚琉璃正跟村长描述,瞅着许挽挽跑开,她顾不上其他,抬腿跟了上去。
“这傻子又抱着柜子去哪儿啊?”
“谁能知道?不过傻子好像流血了,也不知道喊疼,这脑子啊……”
“唉,幸亏傻子不是我家的,不然啊,就算养大了,屁用没有。”
“有用啊,会浪费粮食,哈哈哈……”
村长见状,呵斥众人安静,“行了,乡里乡亲的,少说两句,都出去!往人家门口胡咧咧,不嫌臊得慌!”
村长在村里话语权重,又深受爱戴,村民们再想八卦,也停了嘴。
村长叹了口气,帮忙给许家锁了门,又强调了一遍不准靠近许家,等公安来了,得侦查现场破案。
提到公安,村民们也正视起来。
凑在村民外围的许家大嫂张巧儿脸色剧变,赶紧追上村长的步伐,“村长啊,咱们村最近不是在评选最美村镇吗?这事儿要传出去,咱们村名声不就坏了?”
走在旁边的村民也纷纷附和,“是啊村长,许老二家里不缺钱,他们丢点钱就丢点钱呗,咱们村名声坏了咋办?”
“就是啊,不是有个厂子想开在咱们村吗?要是耽误咋办?”
“村长,不能因为一个许老二家,就耽误咱们整个村子呐!”
村长脸色凝重,面对村民们七嘴八舌,他转过身呵斥,“把嘴都闭紧了!这事儿我去镇上找褚和商量。”
“村长,你可得劝劝许老二,让他别让媳妇儿闺女胡闹,咱们村的未来比啥都重要!”
村长挥了挥手,“行了,赶紧回家吃饭去。”
村长背着手往家走,村民们见状,成群散开,继续讨论刚才的事。
张巧儿边走边忐忑,拐弯进了许老三家。
从村里到镇上,许挽挽抱着个沾了血的木柜子跑,小小身板与大木柜形成强烈反差,引得路人频频围观。
胜在正是晌午,吃饭的时间,街上人不多。
“挽挽!跑慢点!”
“挽挽!”
戚琉璃喊不住许挽挽,只能一边大喘气,一边使劲儿跑,生怕被许挽挽甩掉。
路边,封沥拿着一个铁饭盒,恰好看到这一幕。
他站在原地,盯着母女俩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拐角,他才转身拐进卫生所。
镇上的卫生所条件一般,封沥拿着铁饭盒迈进病房。
病床上,应恕正在使劲儿搓衣服,试图把衣服上的血迹硬生生搓掉。
封沥冷嗤一声,把铁饭盒扔到应恕怀里,“头不晕了?”
应恕没搭话,而是直接拆开了铁饭盒,看到粘稠的米粥,两个煎蛋。
他扬眉,“封沥,两毛钱买不到吧?而且,这鸡蛋煎的真丑。”
封沥脸黑,避开应恕的视线,望向窗外,“本来想给你放咸菜,老板说只剩下鸡蛋了,算你好运。”
应恕也不矫情,又抽出了两毛钱,“给。”
封沥接过钱,犹豫几秒后,还是说道:“刚才我看到许挽挽那个傻子正……”
“她不傻。”应恕咽下米粥,认真反驳,“封沥,她不傻。”
封沥怀疑许挽挽给应恕喂了迷魂药,简直比纪云薇的大馒头和糖还管用。
“你看到她怎么了?她没回家吃饭?”应恕问道。
“她抱着一个木柜子在大街上跑,手上沾满了血,她妈跟在后边追。”
封沥简单描绘了一下,余光看到应恕把饭盒往旁边桌上一放,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应恕,你找死?”封沥按住应恕。
应恕眼神偏执,迸发的阴沉郁色比封沥还要浓重,再也没有先前的和善。
他单手攥住封沥的领口,满身戾气,“她去哪儿了?”
“南边。”
封沥话音落下,应恕便松开了手,冲出了病房。
封沥扯了扯被扯皱的衣领,望向窗外,正好看到应恕脚步虚浮的身影。
……
“挽挽!”
戚琉璃气喘吁吁,终于追上了许挽挽的步伐。
一把将许挽挽扯到怀里,声音哽咽。
“挽挽……”
许挽挽看了一眼戚琉璃,冲看门的蔺老爷子望过去,指着柜子里的花瓶碎片:
“它们疼,修补。”
缓了一下。
继而。
许挽挽扯下脖子上的小金锁,血刺呼啦往蔺老爷子跟前捧。
“医药费。”
戚琉璃轻哄,“挽挽,妈妈带你去卫生所包扎,等回来,爷爷就帮你把花瓶修补好?好不好?”
戚琉璃不确定对方能不能修补花瓶,但当务之急是稳住许挽挽,带她去卫生所包扎。
许挽挽固执地望向蔺老爷子。
等着他的回答。
蔺老爷子瞅着许挽挽手上的血,眼神不忍,又敬佩,心道是个好苗子。
“你先去包扎手,等你回来,虽不能全修补完,但修补一个不成问题。”
闻言,许挽挽抬手往前。
把沾满血的小金锁往蔺老爷子手里塞。
蔺老爷子眼底为难,望向戚琉璃,戚琉璃赶紧冲他点头,示意他先收下。
蔺老爷子握住小金锁,黏腻的手感令他心生几许怜惜,拿出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小丫头,现在可以放心去包扎了吧?”
许挽挽点了点头。
转身便轻车熟路往卫生所方向走。
戚琉璃松了一口气,冲蔺老爷子弯腰鞠了一躬,低声道谢后,赶紧追上了许挽挽。
许挽挽步子铿锵,一滴眼泪也不掉,戚琉璃跟在后面,心一抽一抽的疼。
走了五分钟左右,许挽挽看到了跌跌撞撞、脸色惨白的应恕。
她的大漂亮,好像要碎掉了。
许挽挽不高兴。
小步子迈的更快,气势汹汹冲向应恕。
一把擒住应恕的胳膊。
“为什么偷偷跑出来?”
会碎掉!
她的,最漂亮的东西。
不可以碎掉!
许挽挽眼底怒气横生,小脸不善。
应恕顾不上解释,拉着许挽挽胳膊往卫生所走。
原本狂躁暴戾的气息顿时消散,如同风浪停止的海面。
平和,包容。
但隐藏着无数未知又凶险的汹涌。
卫生所。
刚收拾完东西,手上拎着一堆药和铁饭盒的封沥看到二人,默默跟在了二人身后。
戚琉璃一路默不作声,看到封沥和应恕,原本止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许家村命最苦的俩孤儿,在最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就已经能独当一面。
戚琉璃跟在三人身后,突然瞥见封沥手里的饭盒,想到许挽挽还没吃午饭,她又转身进了卫生所对面的小餐馆。
这一次,医生把许挽挽和应恕安排到一个病房。
医生处理完许挽挽的伤口,又去检查应恕头上的伤,没有大碍后,夸了许挽挽两句。
“小姑娘,真勇敢,划了七道口子都不喊疼,一会儿让护士姐姐给你拿糖吃!”
许挽挽点头,应付一下医生的关心。
戚琉璃拎着四个铁饭盒,进了病房进了病房。
医生瞅见戚琉璃哭得眼睛红肿,咽下了教育家长的话,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默默退出了病房。
“挽挽,妈妈买了西红柿炒鸡蛋和糖醋鱼排,咱们先吃饭。”
戚琉璃打开饭盒,放到许挽挽面前,“等一下妈妈喂你。”
说完,戚琉璃又把两个铁饭盒递给应恕和封沥。
“你们是挽挽的朋友吧?刚才谢谢你们把挽挽带来卫生所,还没吃中午饭吧?凑合吃点,等挽挽手好了,来阿姨家,阿姨给你们做大餐。”
应恕大大方方接过铁饭盒,极有礼貌冲戚琉璃道谢,“谢谢阿姨。”
封沥有些别扭,迎着戚琉璃和善温柔的目光,他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铁饭盒。
二人把铁饭盒打开。
应恕的是芹菜炒肉和清蒸虾盖饭。
封沥的是红烧肉和土豆鸡块盖饭。
二人愣住,这时候比前两年日子好过许多,但肉还是紧俏,平时一个月能吃一顿就很不错,尤其是二人家庭各有难处,吃肉显然是奢望。
他们和许挽挽认识不久,戚琉璃明显是把他们当成了许挽挽的好朋友,饭菜与许挽挽没有任何差距。
“来,妈妈把鱼刺都挑干净了,吃吧。”
戚琉璃夹着鱼肉,动作轻柔,语气温柔,哄着许挽挽吃饭。
许挽挽盯着戚琉璃红肿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小眉头紧皱。
伺候着许挽挽吃了半碗饭,许挽挽就摇头了。
她没有多少胃口。
戚琉璃愧疚,“是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许挽挽拍了拍戚琉璃,黑眸滴溜,盯着应恕和封沥:“你们不饿?”
戚琉璃闻声抬头,见应恕和封沥饭盒里的饭没动静。
赶紧催促,“快吃饭,一会儿就凉了,吃凉饭对肠胃不好。”
应恕执起筷子,一口菜一口饭,一板一眼吃起来。
动作有些僵硬,但应恕脸很漂亮,吃起东西来赏心悦目。
封沥见应恕动了,也跟着吃了起来。
“小恕,这几天你住卫生所吗?”戚琉璃‘慈祥’看着应恕。
应恕是她闺女交的第一个朋友,在她这里,是堪比亲儿子的存在。
“我下午回家。”
应恕根本不打算浪费钱住院,他的钱有限,挣钱困难,他的每一分钱都不会浪费。
“你回去是得自己做饭、换药吗?”
应恕眸底黯淡,“是。”
戚琉璃摸着许挽挽的头发,“小恕,你养伤这几天得多吃新鲜水果和肉类,补充好蛋白质才能更快恢复。”
应恕沉默点了点头,随后又补充道,“谢谢阿姨提醒。”
心底自嘲,他仅有的钱根本吃不起几顿好饭,至于更快恢复伤口,于他而言,没什么实质性作用。
“阿姨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不过阿姨有个不情之请。”
应恕打起精神,望向戚琉璃:“阿姨你说。”
他吃了人家一顿肉,怎么也该还回去。
“挽挽的手受伤,我希望她在家养伤,但她一个人肯定会无聊,阿姨想请你和小沥来家里住几天,陪陪挽挽。”
戚琉璃说完,许挽挽从她怀里爬出来。
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应恕,“陪。”
她的大漂亮!
稚嫩的嗓音霸道,又理直气壮。
戚琉璃冲应恕歉意一笑,低声纠正许挽挽,“挽挽,我们是在邀请,要有礼貌。小恕哥哥和小沥哥哥答不答应,要他们自己决定。”
小恕哥哥……
小沥哥哥……
俩人一个耳尖通红,一个别扭撇开了视线。
许挽挽伸出手,推开戚琉璃的脑袋。
望向应恕:“应恕,答应。”
语气霸道。
小奶音稚嫩又嘹亮。
戚琉璃:……
应恕掀眸,望向许挽挽,瞧着她凶气十足的鲜活表情,乖乖点头。
戚琉璃尴尬笑了笑,“挽挽年纪小,不太懂事。”
应恕淡定反驳:“挽挽很懂事。”
“……”
戚琉璃见搞定了应恕,便望向封沥,“小沥,你……”
“抱歉阿姨,我最近有事,不能过去。”封沥指甲掐进手心,面色如常吐出拒绝的话,“阿姨,我先回去,谢谢您的午饭……我会还您的。”
封沥拎着他带来的铁饭盒,在戚琉璃欲言又止的表情下,踏出了病房。
病房外,封沥抬起手。
手心被掐出血印,有点疼。
但达不到用药的程度。
他仅有的药,不需要浪费在这些小伤口上。
封沥以为,他是悄无声息离开的,没有人在意。
病房里。
“妈妈,你怎么又哭了?”
许挽挽眉眼染上燥意,抬手去擦戚琉璃的眼泪。
她不喜欢戚琉璃这种哭。
她喜欢在小院里,戚琉璃抱着她哭。
应恕闻声望去,眸光闪烁。
戚琉璃看着许挽挽清澈乌亮的眸子,干净到不染杂质尘埃,勉强笑了笑,“挽挽,妈妈只是心疼小沥哥哥。”
“心疼?”许挽挽抿唇,“那你把他偷回家,他没有爸爸妈妈,好偷。”
戚琉璃噗嗤笑了,抚着许挽挽的头发,轻声解释,“挽挽,偷孩子是违法的,不能这样。”
许挽挽望向应恕,眼神慌了慌,但立马一脸镇定,“哦。”
只要应恕不说,没有人知道应恕是她偷来的。
应恕看着许挽挽如临大敌,但强装镇定,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脑海中回荡着——
“应恕是我的。”
心软乎乎的,像是阳光下的棉花团。
在病房歇了一会儿,戚琉璃带着许挽挽和应恕去拿了几天的药,又带着俩孩子往镇上的家走。
镇上的院子不大,没有村里的五间大瓦房大,也没有足够的地种菜,但胜在院里是青砖,足够平整干净。
许褚和忙着厂子的事情,除了睡觉,几乎不在家待着,饭也不在家吃,院里几乎没有生气。
戚琉璃把药放屋里,一回头,许挽挽爬到了院内枣树上。
应恕站在树下,仰着头,紧皱眉头,手臂微微张开,像是随时准备接住许挽挽。
戚琉璃头发炸起来,火急火燎跑到枣树下边,“许挽挽!你给我下来!找抽是不是!手刚受伤就胡闹,没揍过你是不是!”
许挽挽扒拉着枣树上的果子,黑眸疑惑,翻了翻以前的记忆,诚实摇头:
“没有。”
记忆里,戚琉璃真的没有揍过孩子。
她只会哭。
戚琉璃磨牙,气也消了大半,又恢复了温柔妈妈的模样,“挽挽,你还受着伤,万一掉下来怎么办?”
许挽挽耿直回答:“去卫生所包扎。”
戚琉璃:……
应恕听到戚琉璃牙齿咯吱咯吱响,心底好笑。
他抬起头,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为他本就漂亮惊艳的脸,镀上一层金光。
“挽挽,树上的枣子有我漂亮吗?”
戚琉璃:?
只见,许挽挽果断摇头。
“那你下来,我陪你玩。”
&戚琉璃望向许挽挽,见她小脑袋猛点。
然后,呲溜,从树上滑了下来。
戚琉璃愣愣瞅着许挽挽捧住应恕的脸,小脑袋凑上去。
戚琉璃瞳孔放大,满是震惊。
在她即将冲出去时,许挽挽后退,放下了捧着应恕脸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