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出手
千钧一发之间,一碧一青两道残影同时出现,青影在上,从马来的方向,在左侧上方直奔马头,宛如套马索一般,正套中向前疾冲的惊马,碧影从马的对向左侧下方而来,直冲站在马前发呆的小童儿而去。
电光火石间,只听得惊马狂燥的嘶鸣声,上方的青影将马拽向左后方,阻住了惊马继续向前奔驰,强大的惯性与突然受到的阻力,惹得那匹马前蹄离地,马首向上连连嘶吼着,欲拖离束缚向前冲去。
这时碧影已卷起小童儿,将他放到刚才发出凄厉哭喊求救的妇人面前,“娘!娘!”呆呆的小童见到自己的娘亲,哇哇大哭着,张开两只小手要抱抱。
“小宝!”
妇人跌跌撞撞向前两步,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母子俩人抱头痛哭。
“哪位恩人救了小妇人的儿子?恩人?”
缓过神的小妇人再找,人早不见了,有眼尖的恍忽看到之前卷在小童身上的好象是条碧色的鞭子……
救人不留名,真有这样的无名英雄啊……
危险解除,挤在街两边的人群不再慌张,也重新唤回了看热闹的八卦心思……
那位救人的走了,将惊马制服的这位是谁?
青色的那道影子还套在马脖子上,惊马已经安静下来,虽然还时不时地打个响鼻尥几下蹶子,却不刚才那般吓人了……
从旁边的茶楼走出一个长得很精神的男子,几步走到白马跟前,牵住马缰绳,将马拴在了茶楼前的拴马桩上,伸手将马脖子上的青色套马索解开,人们这才发现哪是什么解马索啊,分明是茶楼的青色窗帘!
想是方才情形危急,楼上出手之人仓促间找不到称手的家伙,拽了窗帘拧几下,勉强应急。
谁这么大本事啊?窗帘布也能套住惊马?
有消息灵通熟悉都城豪门的就指着那拴马人道,“是英王府的人,估计出手的是英王殿下……”
英王啊!
真的假的?不是说英王外出游历不在都城?
难怪有这么大的本事,若是英王殿下就对了……
被指为英王府的小哥儿将马安置好,走到受惊的小妇人面前,那妇人抱着孩子要跪下磕头,小哥儿制止她,又掏出几块碎银子,让她到医馆看看孩子有没有受惊。
然后挥挥手,“没事了,都散了吧,大家各自忙去。”
等他回到茶楼包间时,白马的主人已经到了,是个年岁不大的小胖子,发髻乱了,脸上还擦破一块皮,形容很是狼狈,原来是镇北侯吴可庸的小儿子吴良材。
眼下他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对着上首坐着的着玄衣的冷俊公子连连作揖认错求饶,“殿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芝兰玉树般的玄衣公子正是大名鼎鼎的英王殿下宋济深。下楼处理善后的是他的亲卫之一。
“救人的是谁?”
英王没理吴小胖,倒是对另一位出手之人更感兴趣。
彼时他所在的位置是在马后方,小童在马前方,要救小童已来不及,无奈之下只好将惊马做目标,力求能拉住马,孩子或许受轻伤,但不至于被马践踏而死。
不曾想在他出手之时,另外一人仿佛与他说好同时动手各有分工似的,一人制马,制马,一人救人,时机分寸出手角度拿捏地不差毫厘。
甚至连救人的物品都相仿佛,宋济深用的是窗帘,电光火石的匆匆一瞥间,那人用的似乎也是长绳软鞭之类的。
“出手之人已经先行离开。”
亲卫告罪:“……有旁观者道出手者是个少年,之前在楼下明档喝茶,小二说是有这样的主仆三人,小公子年纪不大,之前点了一壶凉茶一份水果拼盘,茶喝了半盏水果尚未用……出手的是小公子,有人说他用的是腰间丝绦。”
英王俊美的脸庞浮起一丝惊色,在这短短的瞬间,能够取下腰间系的丝绦化做软鞭,将孩子卷起救下,虽说是个小童,没有多重,但少年人手上的功夫也着实了得!
什么时候都城里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少年人,他竟半点未闻?
“那小公子面生得紧,”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亲卫打听到的信息可不少:“倒是其中的一个仆从,小二说有几分象是京东大营主将池万林的三儿子池荣厚的长随,不过池荣厚现在常驻京东大营,有阵子没来,小二不能确定。”
池万林三儿子的小厮?
池家三个儿子,他听说过老二池荣勇,至于老三池荣厚,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孩子。
宋济深对池万林的印象一般,听到这人可能与池府有关,兴致就淡了,他本也不是好奇之人,今天只是因缘际会共同出手了一把,“吩咐下去,若这三人再来,以礼相待。”
无意间当了一回救人英雄的荣娇不知道自己很荣幸地被大夏最具威名最有权势的人关注了一把,与地位尊崇的英王失之交臂,她已经转悠到了聚仙路上,看着那一家家高挂着的酒旗食幌茶座,摸摸冒汗的额头,不由惋惜起刚才那壶凉茶来,没喝两口呢!白点了份水果拼盘,一口都没吃上!
看来饭馆酒楼的生意很好做,民以食为天,吃饭的地方,只要真材实料用心做,不管大馆子还是小摊子,都会有人光顾。
不过,这条街开饭馆没有靠山没有银子是不行的……个个店面来头都很大,后头都有人……她需要悄末声儿地做生意,在这里开饭馆不适合……
而且也没钱!
二百两银子,聚仙路上最小的铺面一个月的租金都不够!
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算了!先吃饭吧,逛到现在,已经饥肠辘辘了。
一扭头看到闻刀躲闪不及的小眼神,荣娇不禁好笑:“怎么,你不想吃饭?”
当她不知道呢,自从救了小孩离开现场后,闻刀就没少偷偷看她。疑惑惊叹的小眼神,来回扫描,还与绿殳挤眉弄眼的。
“不是!”
被抓个正着的闻刀一惊,脸顿时红了,上下尊卑,男女有别,他偷看大小姐就是不对,一紧张有些语无伦次了:“小人失态了,楼公子见谅,小人是太过惊讶,公子您的身手……”
虽是亲眼所见,他仍是不敢相信,那有如神助般的出手,竟是他家大小姐所为!
大小姐啊,面团般的大小姐,永远扶不起,对谁都不敢说不字的大小姐,竟是个高手!
比他厉害,比他家少爷也厉害许多的高手!
老天!他要为自己以往的有眼无珠自戳双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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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荣娇又男装到街上逛了几天,在她将大正街及其周边街市来来回回逛了几遍后,终于确认了一项事实:
大正街周边的铺子,她开不起!
大梁城最繁华的商业街,说寸土寸金毫不为过,她一没靠山背景二没资金本钱,想在那一带开铺子,实属异想天开!
二百两银子还不够在聚仙楼吃一顿上等席面的!
银子啊……
荣娇苦笑,她真是忘了这一点了!她之前要么是没缺过银子花,要么是不需要花银子,总之,对这个阿堵物没概念。
想得太简单了!
问了闻刀才知道,哥哥们开的兵器铺子,是现成铺子接手,前东家连买带送,本金还花了有五千两!这还是因为对方原先的靠山犯了事,被罢官了,有意想搭上池府的线。
做什么好呢?
荣娇小口小口抿着冰甜的酸梅汤,想着心事。
红缨和绿殳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打络子,绿殳这几天跟着荣娇出去,对市场行情也了解了些,知道自家姑娘在为开铺子的事犯愁。
外面的事情不顺利,作为心腹大丫鬟的红缨也是知道的,两人见荣娇一直保持着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互换了下眼色,红缨率先开口道:“大小姐,您看这是奴婢新学的络子花样,与您那条新做的雪绡撒花裙可还相配?”
说着话,将手中已近成品的络子举给荣娇看,用了莲子绿的丝绦,打的是缕空蝴蝶的花样,看上去清爽而活泼。
“嗯,不错。”
荣娇瞟了瞟,新做的雪绡撒花裙是白不透亮的外裙,系这样花色的络子,行走摇摆间,蝴蝶象是在轻盈舞动。
“奴婢这就打好了,大小姐要不要穿上看看效果?”
红缨目光殷切。
“还是算了吧,大热天的,懒得折腾。”
荣娇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你的眼光手艺,我信得过。”
“大小姐您只相信红缨姐的眼光?奴婢的手艺也不错呢。”
绿殳笑眯眯地凑趣。
噫?
荣娇看了两丫鬟几眼,嘴角泛起了笑意:“怎么了这是,个个都争着抢着要我夸?打什么鬼主意呢?还是,触了嬷嬷的霉头,要我求情的?”
“瞧您说的,奴婢可没惹嬷嬷,再说嬷嬷这几天心情好着呢,可没心思理我们。”
“行了,你们俩也别给我打马虎眼了,纯粹是没话找话吧?”
被看出来啦?
红缨绿殳脸一红,红缨先开口道:“大小姐,奴婢不懂做生意的事,只觉得这大热天的,本就睡不好吃不下,若再有个什么事着急上火的,易伤身……听说少爷们当初动意要开铺子,前后筹谋了不短的时间呢……”
“就是呀大小姐,大正街不合适,咱们就换个地方,大梁城这么大,也不是除了大正街,别的地方就不能做买卖了。慢慢看,总能找到合意的地方。”
绿殳跟着附合。
“你们俩个说得都对!换个地方,不能急,明后天我们换几个地方再看看。”
这些都不是关键,资金不足还有哥哥做后盾呢,关键是没想好能做什么。
“这个啊,当然是照您说的做嘛!”
绿殳完全不认为大小姐有什么值得愁闷的,不是有少爷们在吗,大小姐要开铺子,少爷们还能不出钱出力?
大正街的铺子太贵,别的地方可行啊,甚至若不是为了出门看热闹,她认为大小姐连地方都不必亲自去找,跟闻刀说一声,什么都是现成的。
我说的?
荣娇微怔,我说过?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您不是说做生意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照这样说,要么就选个别人没做过的,咱们独一份的,要么就做得比别人家的更好。”
绿殳答得很是轻松认真。
“依奴婢看,就是开个卖冷饮凉茶的铺子也好,奴婢尝着聚仙路上那些大茶楼里卖得酸梅汤,还没有嬷嬷做得好喝呢!从咱们自己制冰后,嬷嬷做的解暑的汤水,比外头卖得强多了!”
栾嬷嬷亲眼目睹荣娇用一大一小两个盆外加些清水硝石做出冰后,惊喜之余就迷上了这神奇的方法,一头扎在茶水间,一边着迷般地做冰,一边开发出各种与冰食有关的解暑小食,不单是荣娇,就连红缨绿殳等三省居上下其他人,都跟着享了好大的口福。
“嗯,可以考虑,左右我们自己能制冰,比外头卖的那些要干净多了!”
红缨也跟着附合。
大小姐会制冰太令她们惊讶了,素来冰都是冬天从河里割了窖藏起来,到夏天再用的,没想到大小姐居然可以在大暑天让水冻起来!
荣娇笑答曰说要么是梦里得了神仙指点,要么是不记得从哪本书里看到的,至于嬷嬷与丫鬟们相不相信的,她倒不在乎。信如何,不信又如何?
谁知栾嬷嬷几个竟毫不怀疑地信了,在她们眼里,大小姐其实一直是藏在鞘里的宝剑,蒙尘的明珠,少爷们都说了,大小姐是厚积薄发,不鸣则己,一鸣惊人,做下人的,哪有少爷们懂得多?
“绿殳的主意很好,再想想看……你告诉闻刀,我们明日去南城门一带走走……”
她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做生意也要看机缘,但还是有种情不自禁的急迫感,她已经十三岁了,留给自己的时间不是很多了,而眼下她的手里一点筹码也没有。
以二哥和小哥的实力,要撼动池万林这棵大树,是不可能的,池荣娇绝对不允许因为她的亲事,将上一世的惨事重演!
日前二哥来信说父亲答应了他,与王家的亲事不会再提,她的亲事,由二哥物色人选,再由父母定夺,换言之,她的亲事,二哥能做大半的主……
荣娇知道二哥不会撒谎,可是她信不过池大将军,有前世为鉴,荣娇对这位父亲,是不敢存盲目地信任的!
更不会相信他是因为父子情谊,看中了二哥的潜力,能够光耀门庭,才做出的让步。
二哥本是池家人,他的一切荣耀都是池家的,难道他还敢叛出家门?
本朝以孝治国,顶着不孝叛出家门,二哥的前途也完了。
荣娇很急,她迫切地需要自己尽快强大起来,做生意不是解决之道,但,至少手里有银子好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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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荣娇带着绿殳,依旧易男装,翻墙头出府,与闻刀会合,一路直奔城门。
荣娇再不懂做生意,也知道铺子要开在人多的地方才有赚钱的可能,除了大正街,城门一带人来人往,符合条件。
“……南城门进出者最多,而且从南方北上的有钱人居多……”
闻刀建议先去南城门,一来是路程最近,二来由南自北而上到都城的,基本都是从南门入城,四座城门中,南门每日的人流量是最大的。
三人在南城门一带转了好半天,荣娇不由心生失望,城门这边熙熙攘攘,热闹是挺热闹的,商铺也不少,但都规模不大,经营的也是最普通不过的大众用品,利润透明得很,赚得是辛苦钱,与大正街那边的高利润有着天壤之别。
辛辛苦苦赚银子当然不错,但不符合荣娇的规划。
“闻刀,你说这些铺面一年的利润有多少?”
荣娇站在街头,随手指了指眼前的商铺问道。
“小人估计一个铺面一年少则二三百两,多则不超过千两。”
闻刀这些日子没少在街面上晃悠,行情门儿清。
荣娇眨眨眼没说话,一年几百两银子,对她来说太少了,这样一点一点地攒银子,太慢了!
“……先找地儿吃点东西吧。”
急也没用……
跑了大半天了,三人都满身的汗,灰头土脸的,又渴又热。
也没怎么挑剔,就近找了个看起来还干净的食肆,挑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食物也简单,主食是烙饼凉面,荤菜有卤的酱货,素菜是应季的青菜。
虽然可选的不多,待坐下点了食物后,才发现随便挑的这小小的食肆摊竟收拾地干净舒适,门前梧桐绿荫如盖,树荫下搭着凉棚,摆着粗木短桌方凳,脚下铺着碎石子,靠墙一溜儿种了排牵牛花,因是午后时分,那些小喇叭全都闭合着睡觉去了,只留下半墙高的心形叶子抖着绿意。
已经过了用食的时辰,桌凳空闲的多,加上新来的荣娇三人,外头也只三四桌还有客人,与她们之间都隔了几张桌子,左边的那桌已经用完了,桌上杯碗狼藉,四个形容猥琐的汉子正半敞着衣襟闲聊天。
“……什么得道高人!狗屁!老子就看不惯这些装神弄鬼的牛鼻子!”
一个汉子陡然拨高了声音,听着火气十足,象要吵架。
“张大鼻子,你嚷什么!”
他的同伴喝止道:“得道高人也好,装神弄鬼也罢,都是那道人的事,与你有什么干系?”
“就是,你大老张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人家信人家的,求符给香火钱又不花你一个子儿,”另一个同伴也笑劝:“你打得哪门子的抱不平!”
“谁说不花老子的钱?”
那张姓汉子性本无赖又喝了酒,不由嚷得更大声了:“吕小寡妇拿老子的钱去孝敬那些牛鼻子,怎么不干老子事了?”
“嗤嗤”
他的同伴挤鼻子弄眼睛一阵狂笑:“行啊张大鼻子,居然把那小寡妇弄到手了,那小模样……啧啧!花你点银子还不是应该的,人家能白给你?”
“她拿老子的钱去养野牛鼻子!还嫌老子长得丑,说什么在桃花观见着仙人了,疯了似的天天往那儿跑,找俊俏小道士,每回老子要乐呵乐呵都不情不愿的!你们说,那桃花观是什么正经去处?那些道士肯定诳着良家妇女弄什么阴阳采补术……兀那小子,你笑什么?!”
张大鼻子说着说着,忽然一拍桌子,伸手指冲荣娇这边就吼了起来。
主仆三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根本不想听旁边的鸹噪,奈何隔得不远,那几人说得又大声,想不听也非不听也非要往耳朵里灌上几声。
“说你呢!穿绿衣服的小白脸子!你刚才是不是在笑话你家张爷爷?”
桌子拍得啪啪响,四个人八双眼睛瞪了过来……
穿绿衣服的小白脸子?
荣娇低头,她正穿的绿色袍子,那八双眼睛看过来的方向,正指着他们这边。
笑话他?
“这位大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家公子何曾笑话与你?”
见那大汉莫名挑衅,闻刀心生不悦,板着小脸,沉声回道。
开玩笑!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家大小姐会笑你?你们那满嘴的污言秽语避还来不及呢,小爷还嫌你嘴臭呢!
“哟!小子,毛没长齐,还挺横啊!敢跟你家张爷爷顶嘴!”
这四人是南城门一带有名的混子,平时横惯了,见闻刀三人年纪不大,又面生得紧,衣着打扮也看不出名堂,是以口气愈发蛮横:“爷爷说他笑,他就是笑了!”
“你!”
闻刀平素跟着池荣厚,一般人见了也要称声闻刀小爷闻刀小哥,哪受得了一个街头混子对自己幺三喝四爷爷长爷爷短的。
再说,大小姐还在这儿呢!
脸一沉就要起身,荣娇看了他一眼,又见那店小二已经拉了掌柜的在一旁,欲上前劝又脸带惧色,心知这四个恐不是什么善类,她不欲多生事。
“兄台误会了,在下虽不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道理总还是懂的,适才正与家仆谈话,未曾留意其他。”
她乔装而出,办正事要紧,并不想多生是非。
“哈哈,这兔爷儿长得小模样真不赖,比吕小寡妇都好看!”
岂知那汉子竟乜着醉意迷离的眼睛,露出满脸的淫笑,调戏起荣娇来:“爷虽不好那一口,瞧他这小模样,倒真想压一回尝尝滋味。刘老三,这比你以前玩得货色强了几百倍……”
“住口!”
闻刀涨红了脸,怒喝一声,抓起桌上的杯子就掷了出去,直奔那汉子的面门而去,人也跳了起来,挡在了荣娇侧前面。
与他同时起身的还有绿殳,向后半步,站在了荣娇偏后一些的位置,以防后背受敌。
这一番争论引来了众人的注目,荣娇左侧方坐着的那桌是主仆二人,原本若无其事吃着饭,待见矛盾升级,为仆的那个眼光轻扫,见闻刀绿殳的站位后,眼光微闪:“公子,您瞧……要不要属下……”
他的主子穿了件普通的青布衫,举手投足间却气度非凡,“再看看……”
看那两个仆从,站位配合默契,攻守兼备,特别是前面的虽年纪不大,下盘倒稳,那几条泥鳅讨不到好。
“道歉吧!大热天的,打打杀杀地多无聊?本来就是一场误会,你道个歉,我就不计较你的胡言乱语了!”
荣娇不想打架,就想吃了饭赶紧办正事。再说天热火气大,那汉子又喝了酒,本是粗人,言语上虽过份,毕竟没真做什么,放他一马也不是不行。
“哈哈,你们听这小兔儿爷说什么了吧?让爷给他道歉?哈哈,小子,你让爷爷干一回,把爷侍侯爽了,爷放你一马……啊!”
大汉呲着黄牙,正说得起劲,但见那小兔儿爷伸出白白的小手,拿了一根筷子掷了过来,刹那间挟风而至直奔面门,迅速之快,他竟躲避不开,眼见着那道乌光奔来,他情急之下头一偏,原本射向他嘴巴的筷子微微偏离了一点,擦着他的嘴角耳边而过,顿时一道粗粗的筷子痕蜿蜒而过,皮肉见血!
“哇呀呀!兔崽子,你死定了!”
张大鼻子捂脸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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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鼻子捂着脸跳脚怒骂,荣娇毫不理会,依旧坐在方凳,拈起又一支筷子,面上一片风轻云淡,“嘴巴放干净点,不然……”
这个姓张的流氓太过可恨,嘴巴太臭,她事才嫌他说得太难听,本意想给他点教训。
躲开就躲开了,未必一定要掉牙的,脸上见血,也是教训。
“公子?”
闻刀见那几个汉子嘴里吐出的话实在难听,又见荣娇已率先动了手,遂半转身眼眸回望,跃跃欲试,等她示下。
荣娇不想打架,但眼下的形势,不是她想不打就打不起来的,对方一幅地头蛇的派头,显然不会放过他们。
她冲闻刀点点头:“速战速决,别出人命。”
好端端地想吃顿饭,居然莫名惹来这种无妄之灾,那几人不是善类,打了也就打了。
“绿殳,护好公子!”
闻刀领命,他是池荣厚的贴身长随,也是自小开练的功夫,不敢说有多高,寻常个汉子还是能拿下的。
那厢吃了亏的张姓汉子哇哇大叫,三个同伙原先还笑着看他戏弄小白脸的兔儿爷,特别是那个叫刘老三的,是个好龙阳的,之前正满眼淫光,起劲地盯着荣娇,极品啊,极品……比那楼子里的小倌倌还让人心痒……一定得弄到手……
哪知突然场面急转,上一刻还听张大鼻子咧咧地正开心,下一刻他的脸就见血了……
顿时热闹也看不下去了,黑了脸,哗啦推翻了桌子:“好小子,居然敢跟爷们动手!”
“小兔崽子,敢在爷们的地盘上撒野,今儿个好好教教你们规矩!”
嘴上叫嚣着,捏着拳头就压了上来。
“就凭你们几块料也想教小爷规矩?知道王法怎么写吗?”
闻刀早知道城门一带龙蛇混杂,是乱,没想到居然乱到他们头上了!连大小姐都敢胡呲呲!这要让两位少爷知道了,不得把他的皮也扒了?
心里憋着火,恨不得打碎这几个狗东西满嘴的大牙,再让他们胡说八道!
得了荣娇的指令,向前两步,抬脚将前方的凳子直直地踢了过去,一个接一个,边走边踢,愈走愈快,转眼间凳子桌子接二连三地飞向那四个混混,那四人也嚎叫一声,躲闪之余,抡起凳子冲闻刀砸了过来,一时间场面大乱。
好在已过了饭点,没收拾杯盏盘碗的桌子很少,粗木的桌凳比较抗造,虽砸得哐当响,倒下还是完好的。
一个少年与四个汉子的群殴,场面很具观赏性。
闻刀比寻常人要厉害不少,对上这四人倒不显得相形见绌,他吃亏在对敌经验少,这四人是街头小混混出身,打起架来,手狠心毒,虽然拳脚上无章法,但力大拳沉,又四人配合什么损招阴招都使得出来,且下手毫无分寸。
相较而言,闻刀就要局促了些,既要顾忌着避开他们身上的要害之处,担心一时失手,要了对方的性命,又要躲避出其不意的诸如撩阴手之类的损招,虽不至于落败,想要速战速决拿下对方一时半会儿也办不到。
“……公子,快走吧,他们还有人……”
店小二借着抢扶桌子的间隙,趁那几人不注意,偷偷地极小声地悄悄向荣娇示警。
还有人?
荣娇可不想陷入小混混的群殴中,更不想惊动城卫军……
她向场内扫了一眼,闻刀与那四人你来我往打得激烈,场面僵持,短时间内双方都无法压制对方……
时间一长,不管是他们的帮手来了还是惊动官兵,都非荣娇所愿。
特别是那四个流氓,边打边嘴里骂骂咧咧地,将闻刀及荣娇祖宗八代都问候到……她虽不十分在意池家的祖宗,却也不愿听他们满嘴喷粪。
噫?
荣娇心中微微惊讶,视线中,场面如此混乱,那边那一桌主仆二人仍旧淡定地吃饭喝茶,仿佛在好整以瑕地旁观一场演得十分卖力的武打戏。
……一定不是寻常人!
念头微闪,眼下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就在这时,那低头喝茶主人模样的年轻人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投过来,迎上了荣娇的视线……平静淡然如古井深潭般深遂无波……
蓦然,他的眸光忽然染上了淡淡的笑意,刹那间如阳光投进了深潭,泛点耀眼的碎金,整张面孔也散发着绮丽眩目的光彩……
他抬抬手,举了举手里的茶碗,做了个请的示意……
白皙的骨节修长完美的手指轻捏在深蓝色的瓷碗上,漫不经心中透着高贵的倜傥之姿……
荣娇怔了怔,虽不明白他的意思,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于是扬起唇角,回应似的轻轻笑了笑,点点头。
好奇怪的人……
她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筷笼中的筷子,普通的木筷子,用得久了,泛着淡淡的光泽,扫了一眼场上,瞅准时机,扬手,指间用力一根根掷了出去,这次打的不是嘴巴,而是冲着腿上的曲泉膝关穴而去——
既然闻刀不能马上结束战局,就让她来帮忙,敲敲边鼓好了。
荣娇有心要帮忙,那四人又怎么能逃得过!
筷子射得又狠又重,准头极足,只听得耳边哎哟哎哟的惨叫声,闻刀借机干脆利索地卸胳膊卸腿。
不是真断了,严重地脱臼而已,这些人没了行动之力,不存在武力威胁,自然就消停了。
闻刀松了口气,转头刚想对荣娇说声幸不辱命,就听得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伴着粗声大气地吆喝声:“快点!老大们吹哨子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敢不给大哥面子?”、“带家伙了吧?给老子狠狠地打,打到老大出气为止!”、“快点,就在前面……”
嗯,还真有帮手喽罗来了?
麻烦!
荣娇轻蹙眉,难道还要与流氓群殴?
“走!”
真讨厌!
吃饭都不让人安生!点的菜还没上呢,凳子还没坐热的,喝的还是自己带的凉茶!
掏了块碎银子,手指轻弹,银子落在了躲在一旁的掌柜怀里:“饭钱!”
主仆三人刚起身急冲冲离了食肆现场,后面的援兵已经到了:“小子!别跑!快追!”、“大哥!大哥,你们没事吧?”……
见平时威风凛凛的大哥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顿时好一通七嘴八舌。
“都闭嘴!”
张大鼻子忍痛怒喝,闻刀卸了他的手脚,没卸下巴,全身都痛,就嘴巴还好用,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荣娇几个抓回来食肉啖血!
这个梁子结大了,不死不休!小兔爷儿,你给老子等着!
磨着牙吩咐手下的小弟们:“死不了!快去追!那边……那边,人手都召集起来,路口全堵上!别让这三个小子跑了!抓住人先断了两条腿!抓不着活的,死的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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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广寒宫主a、朗格子、书友141106224039831亲们的打赏,多谢支持!提前祝书友们中秋节快乐!
“姑娘!前面是死胡同!”
跑在最前面的绿殳懊恼地喊了声。
为躲是非,主仆三人本想好好离开,结果明明是不想打架,却被人象撵兔子似的追得满街满巷地乱跑。
偏历来城门片区多小街小巷,地形复杂,闲杂人员也多,乍看着一片详和,实际上离了大道,就是各种脏乱差。
闻刀虽然对大梁城熟悉,这熟悉指的是达官贵人们居住出入的东城西城一带,象这种平民区甚至棚户区,池荣厚那样的贵公子,没有特别的原因,是不可能贵脚落贱地的,所以闻刀即便是个下人,素日里也走不到这里来。
窄庂阴暗迷宫似的小巷子,弯弯曲曲地通向不知其处……不止一处隐约传来的叱骂声,表明追兵还在,甚至还从不同方向分了几拨。
“这边走!”
荣娇心里微叹,绿殳到底还是个没经风雨的内宅丫鬟,平素里哪见过这个?难怪被这群混混一追,面上就露出慌乱之色,言语间也露了马脚,连说好的“公子”也变成“姑娘”了。
“别慌!又不是怕他们,麻烦实在躲不过,解决了就是。”
她出言安抚。
“公子,前面好象又是死胡同!”
闻刀跑得满头汗,呼呼喘着气:“不然我们分头?小人去引开他们,您和绿殳往大路上去?”
愈想愈觉得憋闷,脸色发黑,想他池三少的心腹,什么时候被一群流氓小混混追得慌不择路?问题是他还带着大小姐!领着大小姐在脏呼呼的小巷子里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少爷们知道了,他就等着受罚挨板子吧!
反正这顿板子跑不了,还不如拉开架势将这群混蛋好好收拾一番,然后,惊动了城卫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池府的面子,城卫军还能不买?
只要没走露了大小姐的行踪,小爷还治不了一群地痞流氓?
这……
荣娇倒不是怕,也不是担心闻刀吃亏,真要打起来,他们人多势众也无防,这里距城门不很远,城卫军定时巡逻,闹腾久了,城卫军就算与这群混混有勾结,有心要包庇,也不敢太过份,只要他们露面,闻刀报出池府的名号,定能安全无虞。
怀化大将军的名号还是极管用的,不管城卫军统领是谁的人,也不会不卖池万林这个面子。
只是,如此一来,闻刀就少不得要受府中惩戒,况且拨出萝卜带出泥,他的同伙楼公子就浮出水面了……这非荣娇所愿。
“不忙着分头,再走走看。”
她就不信自己会这么倒霉,在这个小阴沟里翻了船!
说完率先换了个方向……
……
“小公子,幸会。”
长着斑驳青苔的青砖巷子前转出一人,正是之前食肆里的那主仆二人中的年轻公子。
普通的青布长衫,静静地站着,长身玉立,窄庂的深巷忽然就幽静入画,仿佛淡墨氲氤的诗画之作,风轻云淡间铺陈出朗月清风的韵致。
呃……荣娇怔然,竟然是他?
“幸会!”
停住脚步,微喘着道了句幸会。
“日长无事,不知在下能否请小公子饮茶闲话一二?”
清淡的语气中隐透着邀请的诚意,寻常的好象看不到她三人狼狈择路的形容,自然地就如遇到了朋友,忽然又生起了喝茶的兴致,于是,就请了一起饮茶。
随性而遇,随兴而至,却让人生不出冒昧之感,再自然不过。
&nb/>啊……
这是在不着痕迹地帮她们解围?
看他的衣着,貌似是家境一般的读书人,那通身的气度,又如皑皑白雪般清贵高洁,不象普通的诗书之家的子弟……
荣娇微顿了一下,嘴角泛起笑意,拱拱手:“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
“无妨。”
他好象不太擅长与人寒暄,依旧是清清浅浅的表情,那感觉就象她答应或不答应他都神态自若,自然地如同对待一阵风,来去皆自由,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却不会让你觉得受到轻慢或过于尊宠。
他们只是一面之识的陌生人,或轻或重的态度都令人莫名,会失之自然。
他微错身,露出身后虚掩的小角门:“请进。”
荣娇提步跟上,闻刀张张嘴,素不相识的跟他去喝茶真的好吗?关键是小楼公子不是公子是大小姐……
算了,跟陌生人喝茶也比被小混混追得满街跑要好些……闻刀很沮丧,感觉自己特没用,没能护住大小姐……
心底将那几个地头蛇彻底恨上了,不抱此仇,不将这个场子找回来,他闻刀还好意思做三少爷身边的得用凤表不是寻常人,与他建立关系,谋善缘,总不会有坏处,即便自己是女子用不到,但哥哥们将来若有所需,或许能用得上。
池大将军虽简在帝心,但他看重的历来是长子池荣兴,长子持家守业,家族资源偏向池荣兴在所难免,对二哥三哥难免有失偏颇,三哥还好些,有康氏偏爱,但二哥就没人管了,二哥本领超群,但若无大战事,单凭在军中熬资历,二哥何时才能出头?
池家是军中新贵,人脉关系有限,大将军的路子全铺给了池荣兴,那二哥呢?
“可是,二少爷那么厉害……再说,那玄朗公子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也没多少出奇之处……”
栾嬷嬷表示这个理由不太能接受。
荣娇微带涩然地笑了笑:“嬷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用再说了,我意已决。”
二哥是厉害,荣娇毫不怀疑自己哥哥的能耐,不过,她却不再是傻傻的闺中小女子,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哥哥马上步下功夫好,就一定会傲视群雄,平步青云……
乱世出英雄,太平年间,武将不以英勇授将军。二哥为人耿直,不善交际,又是不受重视的池家第二子,大哥那人,心眼小,又自负薄凉,不是个能容人的……对比自己小三岁又样样出色的嫡出弟弟,很难相信他会喜闻乐见兄友弟恭……
以梦里的情境看,大哥对他的亲兄弟亲妹妹着实无情,就算不说梦里的上一世,就这十三年的现实,荣娇也看不到池荣兴对自己的任何善意。
“姑娘,您真想好了,嬷嬷不会再拦着,但凡事三思而后行,从坏处想,如果事发暴露,如果玄朗公子不可靠,如果夫人要大义灭亲以正家风,您要怎么办?”
说一千道一万,她不是不同意,就是觉得风险太大,要命的事,万一露了馅……这比翻墙头私自偷出府严重多了!
“嬷嬷,你觉得没有这些事,池夫人就没惦记着大义灭亲吗?”
荣娇冷然反问,从小到大,她循规蹈矩不争不抢逆来顺受,只会时刻自省讨好亲人,得到的又是什么?
爱她的,不管她是好是坏,一直是爱的;不爱的,任她如何跪添,依旧一心想要她死,既如此,又何必瞻前顾后首鼠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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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清雅的棋室中,一道俊逸秀灼的身影正跪坐在棋案前自弈,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一只闲闲地搁在大腿间,一只食指中指时而挟起白子放在棋盘上,时而拈黑子应手。
室内幽静无声,只闻轻微的棋子落盘的脆响声。
那双手,精致如玉,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节劲如竹,古雅天成,仿佛时间与权力打造的魔力之掌,只手间可指点江山,摘星落日。
不知过了多久,弈棋人盯着盘面,眉宇间泛起一丝无奈,又是和棋!自己想赢自己或输自己,还真是不容易!
“岐伯那里,安排好了?”
清浅的声音响起,自弈的棋者站起身来,露出玄朗的那张俊脸,不同的是,这张面孔冷峻而威严,与荣娇熟悉的那幅温和面孔差之甚远。
“是。”
先前几乎没有存在感的阿金恭敬地回答道。“已将小楼公子的形容样貌吩咐下去,岐伯会坐镇那里,随时恭候小楼公子。”
玄朗负手站在窗前,眺望着夏暮初秋的风景,台子搭好了,就看那孩子怎么跳了。还真一点期待呢。
“公子,属下不明,能否请公子解惑?”
阿金真心不明白,主子是何等的人物?居然会对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人儿这般上心?
反常!忒反常了!
虽然主子的行为,从来不是他这个做属下的能理解的,不过做为公子的心腹,他还是有必要虚心请教,以辨识这个莫名其妙的小楼是否存有歹念,是否是幕后有人操纵,或许会给主子带来危害……
嗯?
玄朗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怒自威。
阿金的心就一哆嗦,硬着头皮道:“公子,属下想查小楼公子的身份底细,请公子恳允。”
“不必。只是个有趣的小东西而已,无需防范。”
谨慎是应该的,太过小心,草木皆兵就过了。
有趣的小东西?
阿金愣住了,您把岐伯连同晓阳居茶楼都指派给他玩耍了,怎么是有趣的小东西?而且,有趣的小东西是几个意思?
阿金平时挺聪明的脑袋顿时不够用了,是把小楼公子当宠物养吗?
主子何时添的这种怪癖好?
“可是,他,来历不明,属下恐其别有用心。”
玄朗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薄唇轻启:“胆小类鼠辈,他不是。”
阿金傻眼了,主子,属下只是关心您,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与轻懈,怎么在您口中就类如鼠辈了?
他呆怔怔的表情取悦了玄朗,冷峻的冰山似乎微化了些,前所未有地好心解释了几句:“……难得看到个合眼缘又心有不甘的小东西,顺手拉拨下,看他能走几步。岐伯闲得发慌又好为人师,送他个便宜小徒弟,事在人为,成了,是小东西的造化,不成,本公子也没损失。”
玄朗自认向来不是个软心肠好施恩的善人,主要是看这孩子顺眼又有强烈的不甘之意,举手之劳,给他个机会,成不成,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反正就这么一次,成了,才有下一步,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最近不方便出京城,在大梁城呆得太无聊,遇到个有意思的小孩子,看他努力不甘心,如溺水之人递块木板,给对方机会是小,给他自己解闷是大。
“公子高明公子高明,属下愚钝。”
阿金拍了记马屁,心中却将信将疑,解闷逗趣的?那也用不着让岐伯出山吧?还拿晓阳居做筏子送人情?
晓阳居哪里是生意不好?不是没人来,是根本不开门营业,不想让人进来喝茶,好不好?
最重要的是,公子您是什么人啊,既然是无聊解闷的行为,每次遇到小楼公子您都冰山挂暖阳,所为哪般?既是将其做小宠物般,用得着如此迂尊降贵吗?
心里纳闷,嘴上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他不需要懂,公子做任何事,他不懂没问题,只需要认真地听从绝对地执行就好。
阿金知道,若无其他新的情况,小楼小公子的事到此为止,无需再谈,还是汇报正事吧。
“……以上是近日的情报,另外京城有一桩争风吃醋的小事,涉及一众两派小辈,”
阿金将最近两日朝堂内外的大事做了汇总之后,微带踌躇之色,公子日理万机,向来是由他和阿水两个将报上的情报整理分类,按轻重缓急汇总报于公子知晓,象权贵子弟争风吃醋这样的小事,本是没资格报到公子这里的,只不过他要说的这桩,涉及了近十个两派核心人物家的小辈。
打了小的,惊出老的,处理不好,或许会引起两派新的纷争,而消弥文武之争力主将相和是公子心之所向。
阿金偷覷了玄朗两眼,见他没别的表示,遂继续道:“昨夜在笑春|风,安国公府世子张津等人与林大学士的小儿子林立飞为争头、牌起了龃龉,口角推搡之间,有三人挂彩,王来山的三公子伤势最重,头破血流,右手腕脱臼,当场昏死。”
“当时场面混乱,双方都动了手,又被有心人灭了片刻的烛火,谁下的黑手并无定论。据我们的消息,伤人灭烛的是池万林的三儿子池荣厚。”
提到这个名字,阿金语气微顿,偷覷了一眼玄朗,仿佛在提醒他小楼公子身边的那个叫闻刀的随从十有八九是池荣厚的贴身长随。
“之前池王两家有结亲的传闻,目前两家暗地里已议定亲事,王来山的三子王丰礼会娶池万林的嫡长女池荣娇为妻,以昨天池荣厚的反应看,属下怀疑他对亲事不满,故意挟私报复,乘乱重伤王丰礼。”
“理由。”
玄朗眼中闪过不悦,池王结亲是文武破冰之举,他不希望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坏了此事。
“池荣厚这半年一直跟着池家老大池荣兴办差,常驻在京东大营,昨天下午他回京城,并未回池府,而是去了他和池荣勇合开的铺子,晚间他离开铺子去了笑春|风。池府有家规,池家三兄弟甚少涉足烟|花之地。”
“在事发之前,池荣厚曾尾随王丰礼去官房,有过交谈,相谈内容不详。事发后,池荣厚回府短暂逗留,又返回京东大营。属下观其举,回城的目地疑似在王丰礼,旨在阻挠亲事。”
“池大小姐多病体弱,未曾出来交际,池家老二老三待妹亲厚,想来是不愿意其嫁入王府……王三自诩风流才子,素爱流连烟|花之地,红颜知己数不胜数。池家俩兄弟自然不放心将病妹妹嫁给他。”
“那是池万林的问题。”
玄朗面色淡漠,声音冽然:“找个妥当人给他递个话,管好自己的儿子。”
当初池万林是受人指点,还是出于什么目的去张罗这门亲事,与他无关,池家大小姐想嫁给谁,也与他无关,唯一有关的就是,他在力主将相和,池万林的儿子却在挑事,制造是非。
这是不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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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省居里,从桃花观回来的荣娇泡了个澡,洗去满身的尘汗,换了身月白色的家常小袄,系了条淡紫色的八幅马面裙,如一朵娇俏的碗豆花,顿觉浑身上下清爽舒适。
黑鸦鸦的头发披散着,愈发衬着眉眼精致,肤白如玉。
荣娇以前体质弱,气血不足,头发也枯黄,池荣厚从书中读到什么三千青丝绾,双鬓鸦雏色后,再对照着自家妹妹的发色发质,整个人都不好了,发动二哥一起上阵,找自己的哥们,让他们去找自己家的女性亲长、姐姐妹妹的讨要养发秘方,冰糖黑芝麻、黑乌鸡何首乌的没少折腾,这半年看下来,成果斐然。
荣娇的这一把青丝,终于又黑又亮,发质柔软,手感顺滑。
红缨站在荣娇身后,手持大块的干帕子给她擦头发,一边轻声细语地将这大半日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
“……三少爷回来过?”
荣娇讶然,小哥哥一大早回府了?
“是,您刚出去不久,三少爷就回府了。”
“三少爷有没有说什么?”
荣娇有点不安,她天天翻墙头外出这种事,有闻刀在,哥哥们肯定是早就知道了,没阻止也没拿到明面上来说,就表示哥哥们默认了此事,不过,被抓了现形总归不好……一向乖宝宝的荣娇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心虚与慌乱。
红缨摇摇头,“三少爷没来三省居,奴婢没见到面。听说三少爷行色匆匆似有急事,入府后只回了趟自己院子,洗濑更衣后在正院逗留了片刻。连老夫人那里,也只是在小佛堂外头磕了个头,并未等老夫人念完经。”
三少爷回府却没来看大小姐,这是极少会发生的情况,红缨知道荣娇会担心,不待她问,就竹筒道豆子,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倒了出来:“……三少爷差人给您送了点心,是挽弓送到二门上的,他说三少爷是抽空回来处理铺子上的事务,要即刻返回大营的。他还说三少爷知道您不在府里,这回事急,就不等您回府了,下回有时间再回府看您。”
这么急?荣娇心里疑惑,“可知铺子里出了什么事?”
哥哥们的兵器铺子,掌柜的与大师傅,包括伙计在内,都是可靠可信之人,铺子的经营向来也是不错的,又有池府做靠山,会出什么事,需要三哥连夜赶回来?
“挽弓有没有说三少爷是何时回城的?”
莫非小哥哥是昨天回来的,先处理了铺子上的事情,才回府的?
“奴婢不知。”
三少爷的四个小厮中,与内院打交道的向来是闻刀,问剑次之,挽弓与洗锤二人多在外头行走,甚少做与内院联系的事情,红缨与他不算熟悉,而且挽弓又是个寡言的,红缨没问那么多。
“算了,等抽空问问闻刀。”
小哥哥既然回去了,事情自然是办妥当的,荣娇也没再纠结,小哥哥回来,闻刀事先一点话风没露,还乐呵呵地陪自己去桃花观,想是临时的突发事件,他也不知晓。
“您看,三少爷送来的点心,单看这匣子,就诱人得很。”
红缨见荣娇没言语,以为是因为没见到池荣厚而情绪低落,利索地给荣娇梳好了发髻,指着案几上翠色的点心匣子岔开话题。
翠色的点心匣子上绘着几瓣粉色的荷花,颜色清雅。
荣娇的心头泛起暖意,小哥哥就是这样,不管去到哪里看到好吃好喝的总想着她的那一份,“是呢,打开看看。”
编织细密绿色的细苇垫上铺着雪白的油纸,白透亮的是亮的是马蹄糕,淡粉晕红的是荷花饼,小小巧巧的,个个做得精致。
有明暖的笑意在荣娇秀美的小脸上流淌:“……唔,看上去真的很好吃……这个要趁新鲜吃,你一样留出一个,剩下的拿去给嬷嬷,你们几个想尝鲜的,去找嬷嬷讨情。”
自从在马车上她说出自己的决定后,嬷嬷虽然没再多劝,荣娇也清楚她还是担心放不下,心情沉郁。
嬷嬷的担忧她全能理解,她也相信,不论到何时,两个哥哥都会是让她安心倚靠的大山,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执着,才会想要自己更强一些,不至于处处拖哥哥们的后腿,不至于让哥哥们夹在她与父母之间,左右为难,举步为艰。
不论是真假难辨的上一世,还是今生当下,栾嬷嬷都是真心待她,愿意为她付出性命的,虽然荣娇不会将自己的解释不清的前世梦境说与嬷嬷听,但嬷嬷对她的好,她是领情的。
“是,奴婢这就给嬷嬷送去,顺便向嬷嬷讨个口福。”
红缨笑吟吟地凑趣,拾起匣子告退去找栾嬷嬷了。
荣娇端了杯茶慢慢理着思绪,考虑着下一步的打算,原打算给哥哥们写封信,问问小哥哥回来的实情,又一想,明天要去玄朗所说的晓阳居茶楼看看,等看过后做了决定再写不迟——这么大的事情,她不可能瞒着,再说外头的事少不得要闻刀经常跑腿,即便是她自己不说,闻刀也会跟哥哥们交待得一清二楚。
要不要自己找个信得过的小厮?
不是信不过哥哥或起了生分之心,要瞒着他们行事,荣娇就是觉得康氏对两位哥哥可谓是慈母,特别是小哥哥,向来是她的心肝肉儿,对自己却抱着必杀之心……如果康氏继续顽灵不冥,手段过激的话,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忍不住反击,届时,恐让哥哥们左右为难。
她现在身边得用的可信的,全是哥哥们安排的,手里有几个自己的人,只忠于听命于自己,也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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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里康氏又气又怒又有些疼惜,她听完康嬷嬷的禀告,脸上露出羞恼之色,恨铁不成钢道:“这个厚哥儿!真是气煞我了!他怎么敢跑到那种地方去!也不怕大将军打断他的腿!”
你说这孩子怎么搞的,明知道家规禁止去烟|花之地,他怎么还敢去那里偷|香窃|玉?更倒霉的是,还碰上了纨绔打架!
“哥儿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哪会是那等好|色的?”
康嬷嬷劝慰着:“听说是安国公世子宴请哥儿,张世子爷的喜好谁不晓得?历来喜欢招那些个莺|莺|燕|燕的……”
三少爷这次是赶巧碰上了,再说了,少年公子,又天天跟军大营里的那些兵油子混在一起,那些个军中粗汉个个没口德,荤素不忌,哥儿对男女之事起了好奇之心,也不为奇。
“可不能让厚哥儿去那些腌臜之地,嬷嬷你看看他屋里的大丫鬟,哪个守本份懂规矩的,叫过来我看看,等下回哥儿回来,他想要,就开脸收到房里。”
康嬷嬷笑着应下。康氏又想起另一桩要紧事来,她扫了一眼内室服侍的,挥手让她们都下去,压低了声音问道:“……点心送去了?”
“送去了,老奴亲眼见挽弓拿去二门了……”
康嬷嬷心头一紧,泛起寒意,她真心不赞成夫人的决定。
“没露马脚吧?”
“没有,老奴很小心,并未假手他人。”
康氏满脸的阴寒,不无恨意:“小畜生!早死早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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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个薄阴天,一层灰云如罩在天空的锅,低低地压了下来,闷而黏湿的天气,动一动整个人仿佛即将被熏蒸一番,全身无力,头晕憋气。
实在不是个利于出行的好日子。
一早栾嬷嬷就拿天气说事儿,劝荣娇过了今日再去:“……这是有雨没下下来,等落了这场雨就舒服了,您要不要歇上一日?”
嬷嬷说得有道理,不过荣娇却不想白耽搁一日。
每年大梁城都会有四五日这种天气,憋闷难熬,这样的天气,是夏秋的分界线,一旦热过了这几日,就意味着要夏天要结束了,马上就立秋,之后,早晚凉快许多。
猫夏的人开始出动,生意就好做,在这之前,更应该抓紧时间,提前做好准备,玄朗的茶楼是何情形,这个提议是否可行,荣娇不想浪费时间。
用完早膳,换了衣服,翻墙头,带着绿殳闻刀坐车前往玄朗名下的晓阳居。
晓阳居在东西城交界的棠树街,若从池府正门走,要绕不近的一段路,但与荣娇翻墙出来的池府后街就近了许多。
荣娇没到过棠树街,从马车上掀个帘子缝向外看,真心觉得玄朗说茶楼位置偏僻,生意不好是句实话——
马车拐到棠树街,仿佛凉快了一些,街的两旁长满了叫不出名字的大树,绿荫匝地。
街上没有行人,两旁几户人家,皆关门闭户,安静幽深,人影儿不见一个,看上去的确不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虽说茶楼也可以走高雅隐者路线,但毕竟是开门做生意,大隐到躲猫猫似的,藏在让人找不到的地方,也有点过了。
晓阳居门口没匾额,闻刀指着院门一户户地数,好不容易在黑漆大门边上的青砖墙上发现一块小小的木牌,刻着晓阳居三字。
敲门进去,不似茶楼,倒象是进了某贵人家的园林,迎面是青砖粉墙的照壁,照壁之后,别有洞天。
青竹翠立,或株或丛丛生;假山玲珑,上有飞瀑溅珠;曲径流觞,锦鲤嬉戏,水面圆碧平铺白莲点点;莲叶高擎粉荷半残,朱廊蜿蜒,有室外茶座错落……
时间与沉闷的天气仿佛将此间遗落,走在其中,只觉得心旷神怡,心静如水。若有若无的香气,似远还近,一切燥闷都换成了云淡风轻……
目光扫过茶楼大厅的摆件,荣娇的心里愈发震惊,这般流淌着贵气与高雅的茶楼,会生意不好?
难不成做生意真有曲高和寡?还是养在深闺无人识?
早在荣娇三人扣开大门时,晓阳居的掌柜岐伯就得了消息,出现在厅堂前。
见礼寒暄之后,初次见面的岐伯与荣娇互相打量着。
岐伯是个瘦高个,看不太出实际年龄,面上皱纹不多,眼底却藏着沧海桑田,往年轻里说不过四十出头,若往老里看,五十几许也是有的。
穿着青色文士袍,看人时视线专注亲切,带着些许的慈爱,荣娇印象中和气生财的掌柜的完全不同,更象是哪家的坐馆师父。
与晓阳居的气质倒是十分的契合。
岐伯自从得到阿金的传信,就在好奇入了自家公子青眼的小楼公子会是何方神圣,从荣娇踏进晓阳居起,就已经进入岐伯的关注中。
乍看上去是没长开的小哥儿,瘦小单薄,平淡无奇。
脸太白了!身子骨太弱!
小哥儿嘛,眉眼长得精致作用不大,又不是做倌儿的!
倒是长了双好眼睛!那双墨玉般的大眼睛,静时如深潭古井,幽暗不可测,顾盼间流光盼间流光溢彩,碎芒点点。
细端详,倒是有几分内涵,星眸流转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神态自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赞,竟如进了自家园子般自然洒脱,岐伯的心里开始加印象分——
他阅人无数,这般年纪能做到这般沉稳的,没见过几个。
任谁初次进了晓阳居,都会惊诧赞叹,就算那顶不识货没见过世面的,辨不出好赖真伪,也知道屏息敛气,不可轻慢!
小楼随意洒脱的闲庭若步,隐约透出的认真思考的表情神态,着实让岐伯有些猜不透——
其实荣娇想得很简单,她一进院子,就明白了三件事情:
第一,玄朗不差钱!贵且富!
第二,玄朗对自己无所图,晓阳居真如他所说,是顺眼顺手下的提议;
第三,机会难得,时不再来!
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一定要接下这个提议,竭尽全力,成为晓阳居的二东家!
于是困扰来了,这么一间高大上的茶楼,怎么会生意不好?她接手后,如何做能让生意蒸蒸日上?
玄朗绝对是老天派来拉她一把的!
这晓阳居里随便一幅字画拿出去,都不止千百两银子!这回真是老天开眼,好运爆棚遇上大金主了!
有晓阳居做,她一定要成功!
岐伯领着荣娇将晓阳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后找了间静室,沏了茶,开启了闲聊模式:“……听说小楼公子行商贾之道是因为缺钱,要赚银子?”
“是。”
荣娇点头没有否认,这是实情,她之前与玄朗说过。
岐伯微微笑了笑:“恕岐伯直言,小楼公子的通身上下,不象缺银子。”
“哦?”
荣娇不解。她身上有值钱的东西?随便一柄扇子就价值千金的是你家玄朗公子好不好?
她穷得连顿桃花观的素斋都吃不起!
“上等的杭绸外袍,靴子用的是塞外小野牛皮,束腰的绦带乃广化的金沙棘丝所制……您这一身,银子少了可置办不起。”
小公子不诚实噢,穿得用得起这些个,还口口声声喊没钱?
荣娇怔了怔,她还真不知道小哥哥的旧衣服这么值钱!心中了然,是了,以康氏对三哥的宠爱,他的吃喝用度自然是会好的。
“……这是他人所赠的旧衣物,不知竟如此值钱,倒叫岐伯见笑了。”
荣娇回过神来,坦言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人穷不是过,小楼接受玄朗公子的提议,请岐伯转告贵东主,以后要多倚仗岐伯帮忙了。”
岐伯是此间的主事者,荣娇清楚,他的配合至关重要——虽然玄朗说过,若人员不合用,她有权限调整更换,但一来她手头上并无现成可用的人选,二来时间不过短短三个月,除非岐伯对她十分的排斥与抵触,否则她是不会换人的。
岐伯不置可否地笑笑:“小楼公子年纪虽小,倒是爽快!老朽定会及时知会东主……不过,你与我家东主素昧平生,你就不担心有闪失……”
“岐伯说笑了,我信得过玄朗公子。”
“小楼公子,遇事三思而后行啊……”
荣娇淡淡地笑了,语调轻松地开着玩笑:“岐伯是在提醒我,这是个陷阱?你家东主不怀好意或是别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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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
玄朗俊脸泛笑,岐伯这只老狐狸,老奸巨滑,挑拨人心颇有一套,难得见他吃瘪呢!
“公子……”
阿金同情地看了岐伯一眼,公子,您这样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身上,真的好吗?
不过,真的难得见公子如此畅快呢,就凭这个,那个小楼还有几分存在的价值。晓阳居的二东家与公子的开心比起来,实在不能相提并论。
果然,如公子所说,是解闷逗趣的小东西。
“小楼那孩子有点特别……岐伯羞恼了吧?”
玄朗敛了笑,他相信自己的识人眼光,小楼那个小孩,还是与别人有几分不同的。
“是,牙尖嘴利的!难怪不长个儿,光长心眼了吧?”
岐伯其实没有真生气,见玄朗情绪不错,他继续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他说……”
岐伯的声线一转,竟字正腔圆地吐出小楼的声音:“说起来,我对贵东主才别有所图呢,不知是哪路神仙大发善心,让我偶遇贵人……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小楼对玄朗大哥感念万分,大恩谢当面,我就不请岐伯转告了……”
“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小心眼?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对属下之前出言的不满呢!不过,倒是个知情知义的!不枉公子给他机会。”
岐伯恢复了自己的声音,他当然明白,小楼这番话有嫌他之前所言暗含挑拨之意,按说玄朗是他的东家,小楼是第一次见面的外人,当着外人的面,质疑自己主子的决定,显然不对的。小楼的这番话,既有对玄朗的维护,又隐含着对岐伯的指责之意。
“嗯,倒是有心。”
毕竟是自己看顺眼的小东西,他虽不在意他的感谢,但小东西能知道他的好,是好事不是坏事。
知道感恩图报总比看上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要愉快。
“有时间,提点一二。”
岐伯满肚子的商业经,小楼若能得他指点一二,受益非浅,赚个钵满盆满要不要太轻松。
“公子,既有心,为何要将晓阳居指给他?”
岐伯不解,自家公子既有心要给那小楼一个机会,大正街周边有的是铺子店面,随便选哪家,就学做生意而言,都好过晓阳居。
不是晓阳居不好,而是不适合。
晓阳居一起初的定位就不是要对外营业的茶楼,拿来练手,实在是大材小用,而且太可惜了!糟蹋好东西。
“担心他做不到?”
玄朗清浅的嗓音透着习惯性的冷漠与疏离。
这点小事,他若是做不到,足见非可造之材,不堪大用,有再多的不甘心,也不过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值得他提携。
“那倒不至于,他是个聪慧的,只要有心,这点事情还是能做好的。只是他既有意从商,棠树街却不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自家公子行事向来天马行空,出人意表,岐伯自忖猜不透他的用意。
棠树街挨着国子监的后院墙,与贡院隔了两条街,前者多得是有权有势家境优渥的学生,里面的先生也个个出身不凡,推崇风雅之事,晓阳居若开门纳客,客源是现成的;
而做为后者的贡院周边,平时冷清至极,但明年四月春帏开考,外地考生入京的日益增多,置办在四周闲了两三年的院落陆续迎来了进京赶考的主家,那小楼公子只是不是个拎不清的,这么好的时机,稍微动下脑筋,三个月营利增长是手到擒来。
公子简直是白送他一个二东家!算不上是考验。
&nbssp;“小楼笃定行商是唯一之道,放他与那些士子们亲近亲近,想来有趣。”
小东西前番可是信誓旦旦说自己只想从商,若是把新的选择放到他眼前,不知他是坚持初心还想做个商人,还是会改辙易途,渴望进学。
“公子所言甚是。”
特么太促狭了!
岐伯从来不知自家公子会这么无聊,您得多闲,才会有这等想法!不断地将新的诱惑甩出来,就用了试探人心?
不过,这么好的事,怎么没落到自己头上!
那个小楼,也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能成了自家主子的试验品!
不管先了哪条路,有了主子的提携,从此一步登天,平步青云,从商或走仕途,有主子这座大靠山在,他只要别糊涂,怎么看怎么前程似锦。
以岐伯对玄朗的了解,不管小楼选哪条路,自家主子都会给个机会的。
岐伯决定要趁这段时间,好好考察一下这孩子,能得主子看重,必有非凡之处,况且,他也一直想找个人传授自己大半辈子的商界心得,若小楼是个可信成器的,收个小徒弟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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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侍郎府邸内,自昨天开始的兵慌马乱延续至今,低迷沉闷的气氛比憋闷的天气还难熬,下人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一个不小心,成了主子们迁怒的靶子。
“老爷,礼哥儿一直没醒……”
王夫人颜容憔悴,两眼哭得红肿:“我苦命的儿啊……”
“太医怎么说?”
王来山蹙着眉头,安抚地轻拍了拍夫人的手背,关切地望着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三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