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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近来,周子萱开朗了许多,虽然沈仲文的态度淡漠依旧,她却感受到其中细微的改变。他不再对她冷嘲热讽、动辄辱骂,眼神也不再冷酷凌厉,偶尔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尤其是她受伤的那晚,他竟然没有拒绝她,依旧留下来陪伴身心受创的她,让她每思及此,心头便不由得一阵甜蜜。

总有一天,他会原谅她吧!

周子萱满怀着期待。

然而快乐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太久,最近一个多月,她的月事迟迟未至,每天一早就反胃恶心,这些迹象教她又惊又怕,最后验孕棒的阳性反应让她差点晕过去。

不死心的她,前去诊所做最后确认,超音波扫描结果出来后,她彻底失望了。

她明明服了避孕药,为什么还会怀孕?多年前堕胎的经验让她小心再小心,却还是!

疑惑之余,该如何善后成了她最头痛的问题。

她该告诉沈仲文吗?

他若是知道了会说什么?

是怪她不小心?还是指责她想借由孩子来换取利益?

她很清楚沈仲文绝不会让她生下孩子,像她这样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有了下一代只会造成他日后的困扰;然而再次拿掉孩子,她又于心何忍?

不幸的是,她并没有决定权,腹中孩子的命运几乎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了。

一整天下来,周子萱心绪不宁,她不断揣测沈仲文可能会有的反应;直到半夜三更,她依旧在书房前徘徊流连,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沈仲文正坐在书桌前翻阅资料,思考明天开会的事,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看了看时间,已经半夜两点多,他不禁讶异,平常这个时候周子萱早已就寝,今天情况似乎有些特别。

“进来!”他沉声道。

门被轻轻地推开,就看见她穿着白色睡衣,低垂着头站在门口。

“站在那里做什么?进来!”看她杵着不动,沈仲文再次出声。

犹豫了一会儿,周子萱才缓缓走进来,却和他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我”她依旧低着头,声音细不可闻。

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仲文不禁皱起眉头“到底有什么事?”

她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口。

他轻敲着桌子戏谑道:“你该不会是睡不着,来邀请我上床的吧?”

“不、不是”周子萱连忙摇头,嗫嚅了半响才低声道:“我我怀、怀孕了”

“怀孕?”她的声音虽小,沈仲文却听得很清楚。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却语带惊讶地问:“你不是避孕了吗?”

她抬起头来一脸无奈“我每天都有按时吃药,可是”

“怎么会?”他质疑道。

她难过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见她神色黯然,没有半点儿喜悦之情,沈仲文心头一冷。

“真是委屈你了!”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你大概不会想要他吧?”

他脸上那抹犀利的冷淡就像一支利箭插进周子萱的心头,和她预料的一样,他并不想要这个孩子。

忍下心中的酸痛,她顺从地点了点头“这两天我会和医生约好,去去”她委实说不出堕胎两个字。

沈仲文脸色一沉。

她居然不想怀他的孩子,还急忙地想要拿掉他,是为了方便日后摆脱他吗?

想到这里,他不禁怒极反笑“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又何必告诉我?”

“于情于理我都该告诉你一声”

“是吗?那真谢谢你了!”语气有说不出的讽刺。

虽然他的反应和她预期的相同,自己腹中的小生命的确不受到欢迎,然而他阴沉的笑容却仍教她痛心。

难过至极的周子萱只想尽快避开他“我、我先回房了。”

在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沈仲文突然叫住她:“等一下!”掩饰内心受伤的愤怒,他的语气从容而平淡:“我若不知道也就算了,不过,你既然告诉我,我就决定”

他斩钉截铁、一宇一宇地道:“让、你、生、下、他!”

“你说什么?”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我生下这个孩子?”

“不错!”

“可、可是”她一时之间千头万绪,脑中一片混乱。

“没什么好可是的。”他的态度冷酷而坚决“我已经决定了!”

“为什么要我生下他?你不怕日后麻烦吗?”她呆呆地望着他。他主动要她生下孩子反而教她心生戒惧。

“我怕什么?”沈仲文的笑容极为邪佞“我有的是钱,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二十个我也养得起。”

他的笑让周子萱心慌“我不是说钱的问题,日后你你不要我了,那孩子”

“你不必担心。”他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她“我会照顾他。”

“你会照顾他”突然间她的脑海闪过一个念头,脸色不由得变了“你、你是说你要留下他?”

“那又如何?”他扬起了眉。

她颤声道:“你的意思是到时候要拆散我们?”

沈仲文闷哼一声,没有回答。

全身的血液冲向头顶,周子萱一阵晕眩“原来你想用这种方式报复我”

这时她已完全了解沈仲文的企图,他要她生下孩子,最后再留下孩子一脚踢开她,让她为此而心碎,而孩子一辈子只能过着仰人鼻息、看人脸色的生活。他显然十分了解,折磨孩子比折磨她更有用、更教她痛苦

“不”她发出一声悲鸣“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别拿他当工具报复我,他、他也是你的孩子啊!”“唔,你也知道他是我的孩子。”沈仲文抬起她的下巴,对于她的说辞只感到荒谬,却不愿意多作解释。

“不管你怎么想。”他冷冷地道:“我就是要这个孩子!”

她几乎快哭出来“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会接受,求你别把气出在孩子身上。”

“现在知道求我了?”他冷笑“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凭什么自傲主张?”

“我以为你不会要他”她总算明白他生气的原因,纵使不要孩子也不该由她开口,她无意中已侵犯到他的主导权。

“你以为、你以为!”他忿忿地道:“为什么你总喜欢自以为是?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当我是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乱地道歉,只希望他改变主意。

沈仲文不予理会“什么都不必多说,我就是要你生下他,听到了没有?”

“不行,我不”周子萱拼命摇着头,与其让孩子到这个世间受苦,她情愿不要生。

“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她话未说完就被沈仲文打断,他眯起眼睛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威胁“你该知道违抗我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是恐惧还是伤心,周子萱全身不断地颤抖,抗议声虚软无力:“你、你不能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可以?”他轻蔑一笑,手指轻轻地滑过她的下颁、纤颈,最后将大手停在她的胸前“别忘了,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臂。“你若胆敢去堕胎,我会收回所有的承诺,你就准备和你的家人露宿街头、四处躲债吧!”说罢,他便立刻推开她,转身回到书桌前整理文件。

周子萱呆立了半晌才收起泪水,她知道不管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向来说到做到,绝不会因她的哀求而停止。

“你好狠的心”拖着沉重的脚步,周子萱蹒踞地离开,徒留空洞破碎的指责,在偌大的书房中回荡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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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耶诞节的即将到来,人行道、商店、百货公司全被圣诞红点缀得生气勃勃。到处皆洋溢着过节的气氛,周子萱却闷坐在家,郁郁寡欢。

耶诞节一直是她最喜爱的节日,从小到大她都会在这一天早上收到礼物,直到她父亲病倒为止。对她而言,这个节日还有另一个重要的意义,因为当年她和沈仲文便是在耶诞舞会上认识,一舞定情的。

回忆着过去的种种,周子萱不由得出神。

再过一个月便是预产期,胎儿不时在腹中踢动,展现活跃的生命力;然而她却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情,有的却是更多的恐惧和不安。

轻轻抚摸隆起的腹部,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一大早叹什么气?”沈仲文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

周子萱并没有回答,只是回过头来哀怨地看着他。

今天他看起来十分愉快,笑容满面,穿着也和平时不同,不是正式的西装领带,而是休闲的猎装。

“你看哪一条漂亮?”对着镜子,他拿了两条领巾在衣服上比对着。

周子萱默默地走过去,拿起他手中红色的领巾替他围上“红色适合今晚的气氛。”

沈仲文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今晚要做什么?”

她咬着唇“今天是耶诞夜,你总要陪陪女朋友”

得知她怀孕后,沈仲文难得回到住处,每星期顶多一两天,周子萱从不过问他的去向,她知道自己逐渐变形的身躯绝对无法满足他的需要。

“是吗?”对于她的话,沈仲文不置可否。

虽然他身边美女如云,却没有固定的交往对象,和女人的约会,他全数避开重要节日,包括情人节、耶诞节,乃至对方的生日。

他不轻易许诺,以免不必要的纠缠。

这些年来,他固定和黄惠伦一起参加耶诞舞会,今年也不例外。对他而言,黄惠伦是特别的,她豪爽干脆、没有一般女人的做作,两人之间就像是哥儿们一样,牵扯不上男女私情。

瞥了周子萱一眼,沈仲文略感愧疚,她怀了自己的孩子,他却准备和其他人一起寻欢作乐,将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好了!”她替他系好领巾,神色黯然“你、你玩得偷快些”

明知道他要和其他女人共度耶诞,她竟然毫无表示,甚至没有半点吃醋的模样。

沈仲文多么希望她会开口求他早点回来陪她,即使他心里早巳如此打算。

“那是当然的了。”他不禁赌气,狠狠拨开她的手“今天晚上我不会回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目送他离开后,周子萱围着披肩蜷缩在落地窗前,脑海中不断盘旋着沈仲文和其他女人共舞的画面。

她用力地甩着头,希望将恼人的影像逐出脑际;但不论她如何尝试,却总是难以如愿。

为什么?

周子萱痛苦地抱头沉思,沈仲文不但轻贱她,还计划夺走孩子;他如此狠心无情,为何她还对他念念不忘?为何还会因为他而心痛?

她该讨厌他、该痛恨他、该诅咒他的,不是吗?

然而,她却一样也做不到,脆弱的心依旧为他而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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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铃——

电铃声划破早晨的宁静,同时打断了周子萱的思绪。

现在才早上八点多,谁会这么早来访?

纳闷之际,吴太太已经上楼来敲她的房门。

“子萱,是你的母亲。”吴太太本来都叫她周小姐,却被她强迫改了称呼。周子萱不禁皱起眉头。

了解自己的处境,母亲从未来此打扰过她,今天突然到访,她并不意外;前些日子,母亲也曾向她要了四百万,她心知肚明一定是她大哥又赌输了钱。

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挪着笨重的身躯走下楼。

“子萱”周太太忧心忡忡地坐在客厅里,一看见女儿走过来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我说过我没有那么多钱。”这次周子萱直截了当地回绝了。

沈仲文虽按月给她一些零用钱,但也为数不多,她身边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现金。

“你就不能跟、跟他要要看”周太太低头小声道。

“不要为难我好吗?”周子萱倚着沙发难过的说:“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更何况他那么讨厌我,又怎会再拿钱出来。”

“算了,就当我没提过。”周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都是我不好,当年要不是我逼你嫁给环辉,今天的一切也许都不同了。”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愿的。”她毫无怨怼“就算不为了大哥,为了爸爸我也该这么做。”

周太太红了眼眶,虽说她较偏爱儿子,但眼看女儿为了这个家受了许多委屈多委屈,她哪能不心疼?

“对了!”她拭了拭脸上的泪水,才从皮包里拿出一封信“这是环辉留给你的,你看看。”

“环辉?”周于萱连忙接过,信封上的字迹的确出自方环辉之手。“他怎么会突然写信给我?”

“你还不知道吗?”周太太惊讶地道:“环辉一个多月前已经去世了!”

啪!信封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周子萱完全呆住了。

“沈仲文没有告诉你吗?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周太太以为沈方两家是近亲,这个消息早已传到女儿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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