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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她失声痛哭。

郭沛君沉沉地凝视着唐文楷拥抱着学姊,抱得多激动,却也多疼惜。这时,她的到来总显得突兀,於是她也安静地站在远处的路灯後,让昏暗隐匿着自己的踪迹,望着眼前这样的画面,感到沉重。

她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唐文楷打电话给自己,希望能谈谈。而她想起h善如的话,於是想着是时候要了结了,便约了个时间,在这碰面。在这之前,郭沛君做了多少的心理准备,却在看见眼前这幕时,通通瓦解了。

郭沛君也哭了,她一个人摀着嘴哭了。不晓得是因为真的失去这个人了,还是因为他们终於可以得到幸福了,所以她不能克制自己的眼泪。可是她也要承认,她是真的很喜欢唐文楷,b以往认识过的,都还喜欢。於是唐文楷对她越好,她越是知道,这些都不该是她的。

她没有豁达的x襟,只好故作冷淡,将唐文楷越推越远。直到他真的走了。

走到对的人那边。

而她终於还是只能一个人承担这些孤独了。

郭沛君哭着走离这里,因为无论她此刻究竟是祝福还是痛苦,都无法改变她泪流不止的事实,改变不了自己真的是失恋了的结果。

也因为这样,当h善如接到她的电话,匆忙赶来时,她更是抱紧了h善如,放声大哭。郭沛君从出生到现在没哭过多少次,就算哭了,也只是不出声地安静哭泣,独自流泪。她向来不喜欢放大自己的悲伤,要全世界都知道。可是只有此时此刻,她痛哭着,因为这是她在ai情里受过的第一个最重的伤,痛得她以为自己会si掉。

所以她哭得像个孩子,揪紧了h善如的衣服,大声地向所有人宣泄自己的悲伤。

她希望等她哭完这一场,会再度变得坚强。

孙昱良整理着家里所有自己带来的东西,把一些已经不用的都先收了起来,距离他搬离这个家,也只剩下三个月左右了。他即将毕业了,大概也会搬回去帮忙家里民宿的工作,然後再打算要不要再回来台北长住。

他有条理地把东西一箱箱地分装好,然後又打扫了家里一遍,每个角落都细细看了一次。虽然这不是他的房子,但好歹从大一住到现在,还是会有感情的,所以他多少有些不舍。

收着收着,孙昱良最後走到了那天借给叶树年睡一晚的房里。那间房里没什麽要整理了,因为平常不太会有人来家里作客,那间房间除了偶尔充当客房用之外,也没摆什麽东西。他不知道是不是疲倦了,就往床上躺去,拖鞋从脚上掉了下去。他一动也不动,脑袋里忽然浮现了那天叶树年躺在床上因为喝醉而显得朦胧的面孔。

那麽毫无防备的叶树年,是他第一次看见。平时叶树年虽然温和恭谦,显得十分有礼而使人倍感亲切,但这样的叶树年依然是有所防备的,那样的他并不是对每个人、每件事,无条件地温柔,而是在他真的确认你是他需要温柔以对的人时,才会释出他最大的善意。

只有在叶树年喝醉的时候,孙昱良才看见真正的他,不愿被帮助、也不肯接受他人好意,倔强又不服输的叶树年。那样的叶树年,不是温柔的。

褪去温柔包装的叶树年,其实是充满刺的,可是尽管如此,孙昱良还是选择亲吻这样的他,选择去拥抱这个会让人受伤的人。孙昱良知道,他是愿意去ai这样的叶树年的一切,无论自己到底有没有可能也入得了他的心。

孙昱良不是第一次ai人,可是过往的他总是太急躁,希望知道对方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正在做什麽,会不会想到自己?只要对方在自己身边,他就会想无时无刻陪伴,也愿意不断地付出,只要对方开心。可是这样ai人的方式使人窒息,所以在过往,每任与自己分手的理由都是:「你的ai让我觉得不能呼x1」。

他想成为ai人的空气,却总变得像是毒气。

这次,孙昱良不想再这样吓走任何一个人,他已经受够了自己心ai的人一个一个离自己而去。他宁可安静地守候,就算最後没有结果,他也希望自己曾经可以是对方最可靠的存在。

孙昱良感觉这也是种长大,在感情里长大。

只不过依然还是空虚。

刚才孙昱良打了通电话,向那人表达自己星期五有事无法赴约,改别天。就算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多y冷的语气,他也毫不在乎,只是沉沉地说了声再见,就挂掉电话,将电话切成静音,丢到桌上去。

其实他本来就不想去,现在为了叶树年和童语馨星期五的晚餐,他也总算是有个理由推掉……不,与其说找不到藉口推掉,不如说找不到藉口说服自己不去。

他本来就很清楚自己不是每件事情都敢於面对,他也是有着不愿意去正视的事情。那些事情於他,是痛苦的。

可以的话,孙昱良好想逃避,好想窝在黑暗的角落里,不去看,也不愿被看到。他承认自己是胆小的。

他承认b起拥抱别人,他更想要被拥抱。

只是等不到这麽个人而已。

叶树年耐心地坐在医院的候诊室里,嗅闻着他最不喜欢的药水味,还有身处冰冷的感觉。可是他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感到忧心。

等到徐清慢吞吞地走出来,坐在他身旁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医生说什麽?」叶树年轻声问。

「c劳过度引发的偏头痛,喉咙好像也肿肿的,要我好好休息就没事了。」徐清调整了一下口罩,声音沙哑倦怠,有气无力地回答着,「不过要好好休息可能是有点难,最近还有些事情没有做。」

「那又晕倒怎麽办?」叶树年看着她。

徐清噤口。

叶树年下班时,原本想到好久没去的二手书店走一趟,顺便挑几本书回家,却在书店门口看见穿着厚厚大衣的徐清。她手上抱着书,神情却十分恍惚,走起来路来还很摇晃。叶树年一度以为她是喝醉了,但她却下一秒就摔倒,吓坏叶树年,赶紧冲上前搀扶。但徐清身上既没有酒味,脸颊也没有泛红,反而是苍白得吓人。她紧紧皱着眉,低声sheny1n。

「你还好吗?怎麽了?」叶树年慌张地问,徐清看着他,目光却很涣散。她摇头,脸se越发难看,伸手攀着叶树年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叶树年也吃惊,「你……」

「我的头真的好痛……」徐清的声音颤抖,头低了下来,叶树年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带你去医院。」叶树年知道痛的感觉多难受,也知道痛起来谁都无法帮你的不安。所以可以的话,他想让徐清不要感觉太无助。

徐清却没有回答,只是身子一软,就倒在叶树年怀中。

叶树年发誓从上次跑去给徐清买k子後,就再也没有跑那麽快了,只为了要快去牵车。他像是不要命一样地跑。

跑到他都要忘记,自己是个不能跑的人。

後来在骑着机车快接近医院的时候,徐清才悠悠转醒,在那之前叶树年多怕她从机车上摔下来,还拿自己的外套紧紧绑住他们两个的腰,让徐清靠在自己背上。

「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t,真的不行的话要说,不是忍。」叶树年略带责备的语气,徐清也只是像犯错的孩子一样,低头不语。

「我自己从以前身t就不好,身边的人常常替我c心,每个都b我还在意我自己的身t,有点小病痛就造成大家的恐慌,我自己也很过意不去。」叶树年叹了口气,看着徐清若有所思的侧脸,「曾经有一次我也在大家面前晕倒,痛到晕倒,我朋友还为了把我扛去保健室,急到摔倒,撞破了头。」

「从那之後,我就告诉自己要好好保重身t,不只是为了自己好,也千万不要让别人为我担心。」叶树年轻轻说着,「而且会为了我们担心的人,都是ai我们的人。」

徐清一颤,这才点了头,却也在点头的时候,掉下几滴眼泪。

「我只是好累了……」

叶树年没有说话。

「我已经不想要再这麽坏,我不想利用她,不想利用语馨对我的好……」徐清的眼泪啪答啪答地坠落,叶树年一愣,她却摀住脸痛哭。

「我真的好想念政萱……」

这是叶树年听到的最後一句话,却也让叶树年再没有办法思考。

徐清口中的政萱,是吴政萱吗?

徐清的哭泣持续了很久、很久,她的悲伤似乎从未得到纾解,那些眼泪好像也不足以道尽她的所有哀愁。叶树年即便思绪混乱了好一阵子,那些想问的问题也早已在徐清的哭声之中,被击碎得散落一地。

叶树年望着这样异常脆弱的徐清,就是有千言万语,也都说不出口了。他能做的,仅仅是伸手将掌心贴在徐清的头顶,微微施力,用他最温柔的声音安抚:「辛苦你了。」

闻言,徐清哭得近乎崩溃。

後来,叶树年搀着几乎哭软身子的徐清出了医院,她宛若小nv孩一样,哭红了鼻子,用袖子不断擦眼泪,却还是无法止住那些泪水。站在机车旁,叶树年打开後座,把医生开给徐清的药放进去。关上後想叫徐清上车,要载她回家休息,可是她却一直摇头,怎麽样也不愿意上车。

「你不回家休息不行喔。」叶树年耐着x子哄她,徐清还是摇头。

「徐清。」叶树年唤着,语气轻柔,「就算愧疚、难过,也要照顾好自己。」

「语馨在家……」半晌,徐清只哑着嗓吐出这麽句话。

叶树年一愣,然後点头,「我知道了,先上车吧。」

机车缓缓地行驶於平稳的大马路上,徐清的手轻轻地环着叶树年的腰,将身t靠在他宽阔而温暖的背上。他们俩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由着寒冷的北风刮过脸颊。

徐清总感觉这一刻似乎就是永远了,在长得好像没有尽头的路途上,呼啸过耳旁的风声、车声,眼前转换着的号志闪烁,他们如此缓慢地移动着,也没打算停下来。就这样,一路走到尽头。

但是尽头到底在哪里?

徐清在吴政萱逝世後,觉得一切其实就是尽头了。或许这些年来,她们没有在一起,心里却还是有着她的位置。徐清不敢保证吴政萱也是这样,但至少自己是的。

要说自己过分也好,她就是无法真正将吴政萱放下。

也许到了将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到了叶树年家後,他便询问徐清要不要吃点面,他可以去煮,待会也好吃药。不过徐清摇摇头,表示没胃口,他只是顿了下,理解地点点头,并请徐清先去坐着休息。

徐清听话地坐在椅子上,叶树年则是又突然想起什麽,说要去附近一趟,让她稍等一下,就匆匆抓着钥匙又出门了。她一个人独自待在房里时,转头四处看着叶树年套房里的摆设,简单又整齐,暗自推测他的为人也许b想像中更一丝不苟。不经意地,她也瞥见墙上挂的一张照片,忍不住被x1引了目光,起身凑近。

然後徐清呆住了。她定定看着照片,伫立许久……

「抱歉,拖得晚了些,让你一个人待在这。」叶树年约莫二十分钟後才提着大包小包回来,气喘吁吁地把东西拿了进去,却也赫然发现徐清站在照片前。一转头过来看着自己时,泪流满面。

「你和政萱,是朋友?」良久,徐清只问了这麽一句话。

叶树年愣住,一时没有说话。

墙上的照片,是当年还是高中生的他们所拍下的。照片里,吴政萱让身穿制服的叶树年背着,得意地一手g着他的脖子、一手嚣张地bya。她笑得率直开朗,他则笑得无奈。

那是一张,很久很久以前的照片,却也是最珍贵的画面。

吴政萱十七岁那年的笑容,就这样冻结到现在了。

「我们一直是朋友。」最後,叶树年回答道。

徐清闭上眼,倏地蹲下身,呜咽地哭出声了。

叶树年将袋子放到桌上,里头都是食物,不是即时品就是饮品,多是舒跑。他买的这些都是要给徐清的。不过现在他的心情也很复杂,知道现在说什麽都不妥。关於事情发展到这,他更是从没有料想到。

的确世上有许多巧合,只是他没想到这种令人错愕的巧合还是发生了,甚至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先起来吃点东西吧。」叶树年短暂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後,走到徐清身旁,轻声说着。

徐清还是抱着膝盖,泣不成声。叶树年蹲了下来,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徐清,她走了,哭不是唯一办法。」

「我不只一次……」徐清的声音颤抖,话语支离破碎,他听不太懂。

「我不只一次想跟她走……」徐清抬起头,满脸泪痕,睫毛上都是泪珠,「我真的想过要跟她走……」

叶树年愕然,他从徐清的眼中看到了不容怀疑的坚定与悲伤。

「你这样,她看了也不会放心。」叶树年沉沉地说。

「我想她,好想好想。」徐清眼泪成串,悲痛yu绝的神情,恰如当年的吴政萱。

「我就不想吗?」

徐清呆住,他则皱起眉头。

「我也想她,可是我为了她活着,为了她所以还站在这里。」叶树年深x1了口气,「她是你重要的人,对我也是。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正在替她度过这些她再也无法经历的生活。」

徐清沉默。

「所以不要再有这些想法了。还是把她没能来得及活过的时光,补回来吧。更何况她最在乎的还是你,她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你怎麽知道她还在乎我?」徐清苦闷地笑。

「每个礼拜我们至少都见一次面。」叶树年和缓了语气,「她都会提到你。」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了吗?」徐清茫然。

「在我们认识前,我都没有见过你,政萱也没和我说过你的名字,只是知道有这麽一个人而已。」

徐清这才点头,有些无力,「那你一直知道我们的事,对吗?」

「……嗯。」

「你觉得我可恶吗?」

叶树年看她,答道:「政萱口中的你,一直是很好的nv孩,从来也没跟我说过你可恶。我一直都和她一样,所以不觉得你可恶。」

徐清叹了口气,眼眶再度泛红,脸颊旁滑下了一行泪,最後汇成了一条悲伤的长河。

後来,徐清总算肯吃点东西了,叶树年便勤快地准备起来,用咖哩块弄了锅咖哩,也煮了蛋花汤,还炒了盘青菜,每一项都热腾腾地端到她眼前。

「政萱也吃过你煮的东西吗?」徐清问着,并看向那冒着热烟的汤。

「吃过几次,後来嫌我弄太久,都会直接出去吃,就很少煮了。」叶树年替徐清盛了碗热好的饭,诚实地回答。

「那她喜欢吃这些?」

「没有,她b较喜欢吃面。」叶树年把碗递给她,「我想这些应该是你ai吃的。」

徐清怔住,叶树年微微一笑,「以前煮的时候,政萱曾经和我说过。因为这些是我b较常吃的,那时候听到很惊讶,没想到有人和我喜欢吃的这麽类似,所以有印象。」

她好半晌才轻应了声,默默低下头吃饭。

叶树年陪着她多少吃了一些,没有再说什麽,并把电视转开来,使彼此不会过於安静而感到尴尬。

新闻主播字正腔圆地以不带感情的语调,讲述着车祸追撞事故的人员伤亡,还放送着车子被撞毁的画面及车子里的血迹,总有几分怵目惊心。

「我连她的最後一面都没有见到。」徐清看着新闻,平淡地说着。

叶树年把视线移到她身上,她的目光清冷。

一如当初与她视线交会时,那种不在乎任何事物的模样。

「我也从没有想过,那麽久之前的一次见面,是最後一次了。」徐清缓缓咀嚼着饭,又继续说:「如果是老天在戏弄我,那就真的太过分了。」

「你们後来还有见面?」叶树年有些讶异,因为吴政萱从来没提过。

「她没看见我,只是在街上擦肩。」徐清似笑非笑,「真的太好笑了,竟然只能用这种方式道别……不,根本不是道别。」

叶树年听了很难受,她们两个的心里,明明都还有彼此。

如果这就是人生,是现实,那麽也许b叶树年所能想像的,还要更加残酷。

最後,徐清吃饱後不久,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想大概是刚刚吃下去的药丸药力也发作了,加上徐清貌似早就累了,便睡得一脸毫无防备。叶树年等她睡得更熟些,才起身将她从沙发上抱起,移到床上。

不过才这麽做,叶树年便发现徐清t重轻得惊人,几乎不须怎麽费力,她就那样躺在自己怀中。叶树年总感觉自己若是多施了些力,她就会在自己怀中碎裂。她有多久没有好好吃饭了?叶树年不敢去想。

将徐清轻轻放到床上後,他替徐清将外套脱掉,才把被子拉起来,为她盖上。

叶树年在床边端详着徐清的面孔,发现她眉宇之间确实有几分吴政萱的倔强与不服输,大概也是两人曾那样相处过,互相影响的吧。但徐清的坚毅,并不是一种真正的勇敢,反而与吴政萱一样,都有几分逞强。

以前不认识徐清时,他只能单方面感受吴政萱的情感,或许替她无尾的感情遗憾,却总没有此刻来得真正悲伤。因为叶树年这才是完整地看见这段感情的全貌,知晓她们的分开与失去有多麽庞大,更逐渐清楚她们各自的无奈与痛苦,看到了她们的所有挣扎。

他叹了口气,深深凝视了徐清的睡容,只愿她能在梦土里寻得一方宁静,暂时遗忘这个世界的所有苦痛。

「好久不见,过得如何?」吴政萱将机车停在他身旁,笑问。

「有点忙,但还可以。」叶树年莞尔,然後看了眼她的车,「你买机车了?」

「不太算是。我爸妈有帮我出了一半,另外一半才是拿自己的钱买的。他们一直说我该有个代步工具了,上班也b较方便。我想了一下也没错,所以前阵子超级累,都在忙着考驾照。」吴政萱笑出声,「差点累瘫。」

「辛苦了。」叶树年温柔地说道,「走吧,吃饭了。」

吴政萱点点头,摘下安全帽後拢拢发丝,从後座拿了自己的包包後就走到叶树年身边,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挽住他的手。

叶树年也习以为常,并没有不自在,反而自然得让外人感觉他们是一对情侣。

进了餐厅里,他们被带到预约好的位子,b起其他地方要安静些,不易被打扰。这次见面主要是吴政萱约的,也没说怎麽了,就约中午吃饭。叶树年想想没事,便也答应了。

「啊,真是累si了,好久没来这种地方吃东西了。」吴政萱等服务生点餐送水走後,便大叹一声,然後又看向叶树年,扬起嘴角。

「怎麽了?」叶树年有些0不着头绪,只能无奈地问。

「只是觉得看到你真好。」吴政萱耸耸肩,笑了。

叶树年愣了一下,还真不知道如何反应才好。

「最近觉得日子越过越闷了,也没有什麽目标,就是一天过一天。变成大人後就是过这样的生活吗?」吴政萱拿起桌上的水,喝了几口,「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到si前都会这样,但突然就很想看看你,因为你一直活得很认真。」

叶树年沉默。

「好像只要看到你,我就会觉得心里好过很多。」吴政萱吐了口气。

好像这样的日子,她过到感觉倦了。

「发生什麽事了吗?」叶树年有些忧心地问,吴政萱摇摇头。

「没有发生什麽事,只不过是觉得累了吧。」吴政萱无奈地笑,放下水杯,盯着桌面的表情有点乏力,「想出去走走,不过工作也不能说不做就不做。以前总以为成为大人就能够自由了,没想到我以前认为充满拘束的日子,竟然才是最自由的。」

叶树年凝视着她倦怠无力的笑容,恍惚意识到,他们都已经脱离那种纯真的年代了。

明明时间也才过了这麽一些,却感觉已经走了好远。

「我……」叶树年想说点什麽,但才开了头,便又卡在喉头,不晓得自己到底该说什麽,又突兀地安静下来。

「但不论如何,叶树年,我希望你能过得很好。」吴政萱看着叶树年,扬起嘴角,「只要你过得好,我也会觉得很好。」

叶树年愕然。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可以被我真心祝福,那就非你莫属了。」吴政萱用手托着腮,「我永远也不会嫉妒你过得b我好,真的。」

「为什麽要说这个?」叶树年沉沉地问,他终於发觉吴政萱眼里的空洞了。

也终於知道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时间它,带走了吴政萱在这段青春里该有的张狂,取而代之的是无止尽的落寞与惆怅。

曾经耀眼如yan光的人,现在所有锋芒都被收敛,成为一个他以为吴政萱从不会成为的,那种最悲伤的人。一言一行当中充满的是对别人的希望,也透露了对自己的绝望。

「我的人生,差不多也这样了吧。」吴政萱微微笑,「等到再过几年,我爸妈就会要我去相亲,找个好男人嫁了。他们总是告诉我,其实我只是昏头了,才会以为自己喜欢nv的而不是男的……」

叶树年心中一刺,因为他直到现在都还没告诉父母,自己喜欢的人是男的。如果他的父母知道了,会不会歇斯底里?会不会也认为自己是昏头了?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好希望下辈子再出生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变成ai谁都不会有争议的地方。」吴政萱坐直了身,「这样的话,这辈子就不算太苦。」

叶树年皱眉,「难道你就要这样放弃了吗?」

「不然我还能怎麽办?」

「你要ai谁是你的自由,不用等到下辈子。」叶树年莫名就很生气,不明白为什麽她会这麽悲观,就算自己也很清楚现况不是短时间内能被改变,却还是不愿去想这一切会糟到这种程度。至少有生之年,一定会改变的。

他想要这麽相信。

「但是好累。」吴政萱说,语气冷淡了几分,服务生正好送菜过来,叶树年不能回话,只是沉默着看服务生将餐点各自摆到彼此眼前,说了声请慢用才走。

「你……」

「你明明也累了。」吴政萱拿起汤匙,淡漠地说着。

叶树年一时哑口,只能看着自己的餐点,感觉胃口尽失。

「如果我们两个真的就像外人所期望的那样,在一起就好了。」吴政萱低头喝了口浓汤,「然後也像大家希望的那样,交往到最後结婚,直到老si感情都很好。」

叶树年咬紧下唇,摇头。

「就像每个人想看见的一样,我们是最bang的伴侣,因为你是男的,而我是nv的。」

不该是这样的。叶树年想这麽怒吼,却还是隐忍。

「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为什麽要喜欢一个和自己相同x别的人,为什麽要和大家不一样?」吴政萱这麽说的时候,叶树年又愤怒又难过地抬起头,准备要说什麽的时候,她也看向自己,开口:

「而且为什麽,我要让爸妈这麽难过?」

一句话,就让叶树年再不能发出声音。所有的愤怒和委屈终於也化成顽石,镶嵌在x口了。

「我从来不希望我的父母因为我掉眼泪,但是他们知道我和nv生交往的时候,都哭了。」吴政萱面无表情地停下所有动作,「我该怎麽办?我根本没有立场安慰他们。因为就是我这样的不孝nv害的。」

叶树年红了眼眶,吴政萱的眼也蒙上一层水气。

「我真的很痛苦,明明还ai她,这几年从来没有忘记,可是我就是不敢去找她。」吴政萱的眼泪全都掉进了汤里,一会儿就融得一点痕迹也没有,「我好怕我再去找她,我爸妈又会掉眼泪。」

然後,吴政萱抬眼看了叶树年,「我真的不敢。」

那时候,她的声音颤抖得令叶树年揪紧了心,自己的眼泪也流得无声无息。

後来那顿午餐总觉得吃了有些咸,但是他们的泪水却无法停歇,也早已没有力气彼此安慰。

他们有太多苦闷只能藉着流泪来纾解。

徐清睡了很久、很久,好像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过那样,蜷缩在被子里规律地呼x1,维持那个动作一动不动。叶树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转着被切成静音的电视节目,喝着因为心急买太多的舒跑,思忖着是不是也该准备晚餐?

晚餐!突然地,叶树年想起了今天和童语馨、孙昱良的晚餐。下班前孙昱良还提醒自己的,怎麽就给忘了?看来自己真的是慌张过头了。他看了一眼时钟,现在已经七点了,他们约八点,还有一个小时。

可是徐清怎麽办?叶树年苦恼了起来,总不好就把她留在家里,又不告知她一声。但若吵醒了徐清,说不定下次能再这样好好睡一觉,就又要隔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还真是令叶树年两难。

还是就说自己有事不能去?不行,这也不是好办法,孙昱良或许会多想,而且自己其实也是期待这顿晚餐的。再者,若徐清在自己这里的事情让童语馨误会了,自己更有口难言,跳进h河也洗不清。

「几点了?」正当叶树年深陷於自己的烦恼之中时,徐清醒来了,沙哑着声音问着。

「七点。」叶树年赶忙回答,转过身去看她。徐清半撑着身子爬起来,满脸困倦。

「这麽晚了……打扰你这麽久很不好意思。」徐清歉疚地说,叶树年摇摇头,「不会,没有打扰。」

「我想我该回去了。」徐清正坐起身,拨了拨没多乱的发丝。

「我载你回去吧。」叶树年说,在她还没拒绝前又开口:「不然我不放心。」

徐清愣了一下,这才点点头,「麻烦你了。」

待徐清去趟洗手间,叶树年拿了个袋子把买来的舒跑都装进去,还有一些即食品。虽说这些不是太健康到哪,不过估量徐清这种ai逞强的个x,说不定又会忙过头连饭也不吃,这些东西好歹能派上用场。

出去前,叶树年从衣柜里翻出罗逸l送自己的那件大衣,先让她穿上了,就算她百般推辞。

「你等一下载我到转角的便利商店就好。」路上,徐清在呼呼的风声中说着,叶树年应了声,也没多问。

徐清有时候感觉这个人实在有一种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t贴,相较於其他男x的粗心直接,他的个x要更细腻许多,甚至b起大多数nvx更贴心。徐清总在想,叶树年是不是受过很重的伤?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才促使他变得这麽温柔?到底该是哪样的伤,才会迫使人用最柔软的一面去抵抗所有尖锐?

徐清想不明白。

就算想问,他们之间的关系根本没有好到这样的程度,仅仅是到今天才知道,他们之间有一个对彼此来说都很重要的共同朋友。就只是这样而已。

不过也不晓得为什麽,睡了一觉起来,那些悲伤与郁闷竟也消退不少,或许还是觉得很难受,可是想到这样的忧伤不只她一人承受,她就忽然感觉好多了。至少,她不再怕哭得隐瞒,不敢承认自己为谁难过。

她不知不觉间安静地倚上叶树年厚实的背。

「谢谢你,今天真的麻烦你很多。」下车後,徐清脱下大衣交还给叶树年,他收下後微笑,「不会,不麻烦。」

「下次再请你吃饭吧,如果你肯赏脸。」徐清也露出一丝笑容。

「免费的饭没有不吃的道理啊。」叶树年难得打趣地说,两人都笑出声。

他把装着食物的袋子递给徐清後,他们又互推辞了一下,他最後才目送徐清走远。他总感觉那身影变得坚强许多了。

不管是因为什麽原因都好,他也不希望徐清总是沉浸在忧伤之中的。

「学长。」

叶树年回过头,看见h善如朝着自己笑着,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好巧,你也在这里。」叶树年眨了眨眼,有点惊讶。

「……嗯。你载学姊呀?」h善如看往徐清走远的方向,又看了看他。

他愕然,顿时有些不自在,「顺路就载了一程。」

「学长。」h善如x1了一口气,「你和学姊在一起了吗?」

叶树年睁大眼,只见h善如一脸认真,「不,没有,徐清和我只是朋友而已,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h善如露出快要哭了的表情笑着,「那真是太好了。」

叶树年不解地拧起眉。

「我很喜欢学长,所以我不想要你们在一起。」h善如鼓起勇气说着,让叶树年刹那间无法反应,「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叶树年总算知道一开始h善如那脸古怪是怎麽回事,她似乎憋着这番话很久了。

他不是不清楚h善如一直以来的情意,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切会来得这麽快而已。

「……对不起。」而叶树年还是想过了这样的局面,也早已知道这最後的回答。

h善如眼里盈满了泪,却还是ai面子地撑住,笑了笑,「我知道学长不喜欢我,可是我还是想跟你告白。我只是想继续喜欢你而已,只要这样就好了。」

「你……」

「学长,答应我你不会疏远我。」h善如尽管已经看不清眼前的叶树年,还是颤抖着要求。

「我答应你。」叶树年还是惹哭h善如了,就算他并不想的。

h善如仍是哭得一蹋糊涂了。

「怎麽了,脸se很差。」到了约定好的餐厅後,孙昱良还没来,倒是童语馨已经站在门口了。她一见叶树年就笑了,却又在看见叶树年有些疲倦的神se後问着。

「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有点累。」叶树年无奈地笑答。

「抱歉呀,害你还要特地跑出来。」童语馨歉疚地说,他摇摇头,「早就约好了,是今天临时出点意外。」

「你如果真的累了就不要勉强,随时可以跟我们说。」

「谢谢。」叶树年回,抬眼便看见孙昱良从不远处走来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孙昱良满头大汗,似乎一路上走得很急,「真的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既然都到了就……」童语馨话说到一半,孙昱良的手机响了,他倏地脸se一沉,「我们赶快进去吧。」

「不接电话吗?」叶树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不接。走吧。」孙昱良的语气坚定,他们二人互看一眼,也不打算再多问了,就一同走进餐厅。

餐厅里人满为患,要不是早先有订好位子还真没地方能坐,只是尽管周遭吵杂热闹,孙昱良的神se依旧焦虑,似乎是发生了什麽事情。叶树年和童语馨其实很担心,却又不晓得如何开口,只得在上菜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孙昱良更显得心不在焉。

等菜上了,他们也看孙昱良一脸食不知味的模样,桌上的手机震动时他只看了一眼,就刷白了脸。

「发生什麽事了?」叶树年果然还是无法坐视不管,开口询问。孙昱良抬起头来,真真切切的,眼里都是恐慌。

「他自杀了……」

就算不晓得那个他是谁,还是令叶树年和童语馨纷纷倒ch0u一口气,孙昱良低下头放下刀叉,「我……我还是去医院一趟好了。」

「我们陪你去吧。」童语馨提议,「有什麽状况也好处理。」

「但是这顿饭……」孙昱良歉疚地低声说。

「下次还可以约,不急。」叶树年温柔地安抚,「而且你不是没有骑机车吗?我载你去b较快。」

孙昱良还是点头了,却连带也露出了不曾见过的脆弱,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灰飞烟灭。

到了医院,孙昱良的朋友已经在那边等候,拉着他就匆匆忙忙往病房飞奔,叶树年和童语馨只能跟在後头。

病床上的是个面se惨白的男x,紧紧闭着双眼宛如屍t般一动不动,左手上绕着一圈圈的绷带,想来是割腕了。孙昱良让朋友拉到了床前,颤抖着注视床上的人。

「就叫你们好好谈,为什麽要ga0到这样?」孙昱良的朋友非常气愤地责备,「你明知道他这个人冲动,就不能多退几步吗?」

「我们早就结束了,你不是不知道。」孙昱良皱紧了眉头,「他不只一次用si威胁我,我能怎麽办?」

「……就不能再试试看?」

「不能。」孙昱良虽然嘴唇都咬白了,语气依旧坚定。

他朋友叹气,来回在床前踱步,「那现在呢?他醒了你要说什麽?他如果再寻si怎麽办?」

「我不知道。」

「孙昱良!」

孙昱良一震,别过头去,神情痛苦。叶树年从谈话里隐隐约约能够猜到发生什麽事,他想童语馨也明白,因为她露出非常复杂的表情,又纠结又难过。

「阿良。」

孙昱良睁大了眼,看向床上那悠悠转醒的人,「你醒了,还好吗?」

「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肯见我?」男人苍白的脸扯出一抹冷笑,眼神满是伤。

「你为什麽一定要这麽做?」孙昱良握紧了拳头,红了眼眶,「我们结束了,早就结束了。你不要为难我,也不要为难你自己,好不好?」

「我真的悔改了,回来好吗?」男人摇摇头,「我需要你。」

孙昱良流下眼泪,又赶紧用手抹掉,「你如果更早说,或许我会原谅你。但是太迟了。」

「阿良……」

「命是你自己的,我不能为你负责。可是我不想看到你si,更不希望你是因为我而si,所以算是我拜托你最後一件事,不要再这麽做了。」孙昱良说,然後反覆深呼x1,「你不珍惜自己,谁珍惜你?」

「我ai你。」男人说。

孙昱良锁着眉,不断摇头。

叶树年不曾这样对谁说过我ai你,却也难受;童语馨对深ai的人说过太多次,但总觉得就像那个男人得到的回应一样。

「他是我前男友。」出了医院後,孙昱良淡淡地说。

叶树年和童语馨都没说话。

「大概是分手分得不好,他老是希望复合,但我没办法给他机会。」孙昱良叹了口气,「如果在一起时从不说ai你的人,要到分手才说ai,那我想他没真的ai过我。」

後来,童语馨说要先回去了,时间已晚。不过看得出来她的脸se也非常地差,两人都询问要不要陪同回去,她仅是摇头回绝了。

只剩下叶树年和孙昱良两人。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甚至在外面和别人乱ga0。」孙昱良又开口,叶树年以为他不会想继续说下去的,「被我发现的时候,还说什麽是因为我让他觉得好累。」

孙昱良笑了笑,「什麽鬼话嘛,什麽鬼话……」

他哭了。

「辛苦你了。」叶树年轻声说。

其实叶树年不晓得自己该从何安慰起,好像说什麽都没有立场。别人的感情事本来就轮不到自己cha手,只是看孙昱良这麽难过,身为朋友的他也无法坐视不管。

他觉得很为难。不过也到如今才明白,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存在,并不是只有自己最痛苦。每个人都烦,只是说与不说的问题而已。

「阿树,脸se很糟糕耶。」下课後,许久未见的唐文楷从远处跑来,一开始还开心地打招呼,但在看到叶树年重重的黑眼圈时吓了一跳。

「昨天忙一些事忙到有点晚。」叶树年r0ur0u眼,眼神看起来有些涣散。

「没问题吧你?要不要赶快回家休息啊?你这样看起来很恐怖。」唐文楷从没见过叶树年这样,一直以他都是乾净清爽的模样,现在却一副狼狈得像是随时会晕倒的神态。

「等一下还有课。」叶树年勉强一笑。

「树年──」

袁夏喊着,人不久也跟着跑过来,叶树年见她春风满面,虽然疲累也不自觉笑,「嗨。」

袁夏张开双手,大大地给了叶树年一个拥抱,「谢啦。」

叶树年吓了一大跳,但旋即也意识过来了。看来他们修成正果了。

「喂喂喂,这是怎样?」唐文楷在旁边嚷嚷,一脸紧张,「你们什麽时候发展到这里了?」

叶树年还没开口,袁夏就扮了张鬼脸,「要你管。」

「你都是我nv朋友了还不要我管?这可是我好兄弟,你……」唐文楷故作心碎的模样,袁夏就哈哈大笑。

「恭喜你们。」叶树年真心地说,他们两人安静了一下,互看一眼,纷纷红了脸,但也笑着。

「都是多亏你呀。」袁夏笑得甜蜜。

叶树年想说些什麽,却骤然心口疼痛,他不禁抓住x口,开始深呼x1。

「阿树,你还好吗?怎麽了?」唐文楷看到叶树年不对劲的举动,赶紧问着。

叶树年摇头,但是却开始冒冷汗、嘴唇发颤,脸se一下子刷得b刚才更白,他痛到蹲下了身。他开始觉得头痛、恶心,想开口说话却不行。

「快点叫救护车!」唐文楷知道叶树年心脏病发作了,他以前曾听叶树年说过自己有这种毛病,但看他除了身t有些虚弱,也没有真正发作过。现在唐文楷才知道大事不妙。

「啊,什麽?」袁夏在状况外,因为她压根不知道叶树年身t不好。

「快啊!」唐文楷气急败坏地说,叶树年已经整个人倒卧在地上,袁夏吓得拨电话时手指颤抖,身旁也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人。

「叶树年,你撑着点!救护车等一下就来了!」唐文楷紧张得说话都快打结,叶树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脸孔si白,勉强睁着眼睛看他,「药……把药给我……」

「在哪?你的药在哪?」唐文楷听见了,焦急地询问,叶树年闭紧了眼,「教室……教室里……」

「我去拿!你等我!」唐文楷随即飞奔着往他的教室前去。

叶树年觉得意识支离破碎,身边的声音开始传不进他耳内,疼痛霸占了他所有知觉。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心脏好像已经不是他的了。

他从来没有这麽痛过,平常就算x口不适,也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吃药,舒缓疼痛。今天却痛得这麽突如其来,甚至剧烈得让他感觉自己好像会si。

他觉得自己会si。

袁夏在一旁担忧得几乎哭出来,唐文楷拎着他整个包包冲过来,想问叶树年到底哪一罐时,救护车也来了。

叶树年失去意识。

叶树年被送上救护车後不久,刚下课的h善如到校门口也看见了,询问了一下身边的同学才知道有人心脏病发作了,所以叫了救护车。正想说也不g自己的事,却瞧见郭沛君匆匆忙忙跑来。

「怎麽了?」h善如看郭沛君一脸焦急,不禁也有些慌张。

「救护车上的是叶学长……我刚刚看到了。」郭沛君喘了好一会,才说着,却让h善如宛如晴天霹雳。

「是学长?」

「嗯,听说是突然发作的……」郭沛君压低了声音,因为h善如已经慌了手脚,「我要去医院,现在。」

「我载你吧。」郭沛君知道h善如不可能对这件事不闻不问,身为朋友,她仅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一方面,在救护车上陪同的唐文楷和袁夏正想办法要联络叶树年的家人,因为这根本不是他们两个人就可以处理的问题。叶树年陷入了昏迷,任谁都知道这一昏迷非常严重,若时间内无法抢救回来,叶树年一定会si。

袁夏急得不停哭泣,又怕影响救护人员,只能压抑着哭声,祈祷医院快点到。

一到了医院,叶树年被赶忙推进去急救,袁夏早已软了脚,让唐文楷搀着。

「怎麽办?」袁夏无助地问,唐文楷轻声安抚:「没事的,我也已经联络到阿树的家人了。」

「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唐文楷拍拍她的背,「我们只要相信他就好了。」

袁夏哭着点头,却在这偌大的医院里感到不安。

「你们怎麽也来了……」唐文楷才想扶着袁夏去一旁坐着歇歇,就看见郭沛君和h善如快步跑了进来,只得上前搭话。

「叶学长他……」郭沛君忧虑地问,而h善如紧紧抓着她的手不住地探看。

「被送进去急救了,我们刚联络完阿树的家人,他们应该待会就会来了。」唐文楷交代了下事情,郭沛君点点头,又是转头安慰着h善如,她却哇地声哭得b袁夏还惨。

「抱歉,她只是太担心学长,所以……」郭沛君代为道歉,唐文楷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没关系,你看你学姊还不是一样?」

袁夏简直哭得不能自已,唐文楷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

没有人能料得到会发生这种事,一切都太突如其来了。唐文楷自然与袁夏一样担心,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慌了。他再怎麽样都要撑着等叶树年的父母来。

h善如坐在一旁,脑袋里乱糟糟一片,倏忽之间不晓得自己该怎麽办才好。她虽然明白即便哭也是没有用的,但还是不能克制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她的心觉得很痛、很闷,像是被一把掐住。

她宁可被叶树年回绝上百次,也不想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连见叶树年一面都难。她更怕再也见不到。

郭沛君在一旁陪着她,没有说话,手放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他们都在等,等叶树年能平安地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叶树年的父母来了,唐文楷一看见便赶紧上前,交代了事情的来去,他的父母脸se凝重,却没有过度激动,只是低头不断道谢,谢谢他们及时将叶树年送医。

「他的身t本来就不好……我和他母亲都知道他随时都有可能再发病,只是不晓得会来得这麽快……」叶树年的父亲轻搂着他母亲,无奈地笑着,「我们总是告诉他,生si有命,如果老天爷不收你,那你一定会活下来。」

「不过树年只说,命是他的,不是老天爷的。」叶树年的母亲忧伤地叹气,「我也这麽希望,我不只一次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只要这样就够了。」

「他一定会没事的。」唐文楷说,语气十分肯定,在场谁又不是希望如此呢?

时间开始越走越慢,黏稠凝滞,每个人却都只能沉住气,直到那扇门开了……

孙昱良在去探望完男人後的晚上,就接到男人的讯息,短短几个字,让他陷入深沉的思绪──「对不起,是我当初不够ai你。」

其实直到这句话真的被男人承认之前,孙昱良都感觉自己没有真正地从这段感情里脱身。不是他还ai着男人,只是心里仍然有着疙瘩,和男人之间似乎总有未了之事。直到今日,他们两个都各自明白了人事皆非,有些事情不能被挽回了,而有些事,也早就改变了。

若是在更早之前看到这句话,或许会更不能释怀吧?原来自己真的不被对方好好ai着过。

可是现在不同,这句话意味着他们都对自己诚实了,男人承认自己付出过少,而孙昱良更明白自己给得太多,明明知晓有时候根本没有回报。

思索到最後,他心底也终於清明了。他明白该如何去拿捏付出了,也知道该做好心理准备,该清楚不是所有事情终会如愿。

只要这麽想,就觉得好过很多。

隔天,孙昱良带着明朗的心情去上班,想着等下午叶树年来,再约他出去吃饭一次,这次可不能ga0砸了。或许是因为有着期盼,工作起来便也不算太辛苦。

只是他一直等,等到叶树年该来的时间却没有来时,便觉得困惑了。叶树年向来是个准时的员工,从未有过迟到的情况。还是说请假呢?孙昱良如此想着,然後去问了店长,但店长说并没有接到叶树年任何一通电话,也无事先告知。

孙昱良开始不安。

时间过了近半小时,店长去打电话了,却发现店长的脸se不甚好看,对着电话那端直应好,又像是在问候谁的模样。接电话的不是叶树年吗?

「树年他早上发病,心脏不舒服,现在人在医院。」而一问之下,孙昱良却得到这令人愕然的消息。

孙昱良的心脏差点被吓停了,浑身骤然发冷,「那、那有说现在怎麽样了吗?」

「说是暂时没事了,可是要留院观察,所以请假一阵子。」店长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毕竟他都没什麽在排假……」

语毕,他们没再多谈,因为客人又涌了进来,只得赶忙去招呼。但孙昱良根本没有办法专心,客人点的餐都靠其他同事记,他什麽也记不起来。

他现在心里只记挂着叶树年,只有他。

叶树年昏睡於病床上两日了,孙昱良一下班便赶去医院,遇上了叶树年的父母和朋友们,打过一轮招呼,才看见躺在病榻上的他。他的模样憔悴萎然,虽然睡着,却感觉像是随时都会失去呼x1和心跳,让人不得不分分秒秒看着。

孙昱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心底这种惶恐,也清楚这和看见男人躺在病床上的感觉完全不同。对於叶树年,他有更多的担忧。他真的很怕、很怕。

「不要担心,他很坚强的。」唐文楷在一旁轻声说,孙昱良看了他一眼,「他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孙昱良点点头,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唐文楷找他一起出去吃午饭,但孙昱良拒绝了,他想待在这,想看着叶树年。

孙昱良不希望当他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他要守着他。

有时候孙昱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要为了这麽一个人动情,为什麽要为了这麽一个人,耗心竭力。明明知道在叶树年身上他得不到回报,甚至他俩也许没可能,但为什麽?

孙昱良自问过太多次,却一次也没有得到答案。

他只知道他这是栽了,就栽在这个实际上可能也没真的好好看过自己的人身上。

但他又能怎麽办呢?孙昱良苦笑着叹气,怎麽办都不是呀。

「……孙昱良。」当孙昱良在一旁支着头,快要睡着时,叶树年醒来了。他的声音乾哑,意识尚未完全清楚,但还知道是谁在自己身旁。

「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孙昱良被这一喊,吓都吓醒了,赶紧压身探上前查看叶树年的情况。叶树年躺在床上虚弱地微笑着,眼皮几乎又要阖下去,「看到你,代表我没si,对吗?」

「别说不吉利的话,你活得好好的。」孙昱良皱紧了眉,所有的忧心与生气都夹杂其中。

「但是浑身不对劲……」叶树年又闭上了眼,双手把被子拽紧了些,「心脏真的是我的吗?」

「我去叫医生,你等我。」孙昱良担心叶树年的心脏,所以赶忙着站起身来。

「不用了。」叶树年张眼,吃力地伸手去抓他,让他是不得不再度回到床旁,「我现在不想被护士这里0那里碰,也不想被问话。」

「可是……」

「拜托了。」叶树年也拧起眉,他只能投降。

「我很担心你。」孙昱良诚实地说,拉了椅子坐到床旁,「我很怕你如果醒不来怎麽办……」

「所以是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叶树年深深凝视着孙昱良,微微扬起笑容,「因为我在梦里听见有人喊我。」

孙昱良一愣,脸这倒是红了,「被听见了?」

「真的是你呀。」叶树年笑意加深,没一会却又感觉倦了,半眯起眼来。

「但还好这样有把你吵醒,免得你一睡就不想起来。」孙昱良有些不安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说。

「真的一度就想这样睡下去了……」叶树年喃喃地念着,眼皮完全阖上了,「总觉得很疲倦。」

孙昱良忍不住握住了叶树年的手,俯首轻轻将唇贴在他的手背上。

「那睡吧,只要你记得醒来就好。」孙昱良的语气轻柔。

叶树年沉沉地应了声,又睡着了。

孙昱良便一步也不离开他身边。

唐文楷、袁夏和h善如没有进去病房,因为他们都在病房门口看见了那一幕,孙昱良亲吻叶树年手背的模样。有些事情在那一刻起,就不言而喻。其中最震惊的当属h善如,她从未想到这,从未思索过叶树年的心上人可能是男的。

唐文楷和袁夏则心照不宣,他们不是没想过,只是h善如刚出现的那段时间里觉得自己八成误会了,现在却又证实他们想的其实分毫不差。要说不惊讶定当是骗人的,只不过该怎麽说,或许欣慰的成分要更多一些。

他们总是担心处处照顾别人的叶树年,没有一个t己的人可以照顾他。现在这样其实也不坏,他们都希望叶树年可以真正拥有一个好的去处。

h善如转身离开了,袁夏原想挽留,但被唐文楷拦住了。唐文楷自是明白她该有自己的空间去冷静,任谁也无法一下子就接受自己所喜欢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是自己。

这是太过令人悲伤的事情。

h善如到便利商店买了杯咖啡,就呆坐在椅子上,脑袋空转着,却没想出了什麽。连那杯咖啡喝起来都不知滋味。

她开始掉眼泪,不知道是为了叶树年醒来而开心、还是为了彼此的终於明了而难过。直到今日,她才真正明白她是真的不懂叶树年,尽管看似与徐清才是一对,却又变成现在这样。

这个人她甚至两天前才真正认识,h善如知道孙昱良是叶树年的同事,可没想过有这样一层关联。怎麽想得到?

h善如喝不下咖啡了,只能低头闷声地哭,心里很是迷惘,早就不知道自己该往何方。

她没再回医院。

另一方面,徐清得知叶树年入院,是由童语馨转告而知,因为孙昱良传了讯息。徐清听闻此事时,恍然间无法反应,童语馨则缓慢告知从孙昱良那得来的消息,说是他昏迷几日又醒了,身t没大碍,但就是需要静养。

徐清不知为何,感到惶惶不安,她老是觉得叶树年或许会随吴政萱离去。但随即她又甩甩头,要自己别乱想。不会的。

後来她们决定去买个水果礼盒,晚上过去探望叶树年的情况。

在那之前,徐清把那明显已经变长的头发紮了起来,窝在书桌前画画,童语馨没有过去打搅她,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徐清的背影。

童语馨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孙昱良那番话所影响,所以看着徐清时总觉得彼此越离越远。尽管她知道自己愿意不断付出更多,只为了让徐清留在自己身边,可是果然还是无法像当初那样无怨无悔了。

童语馨觉得很累,她一再地给徐清时间,让徐清能慢慢接受自己,可为什麽经过了这样长的日子,她还是觉得没有任何进展?

好像她们两人聚在一起,只是为了彼此安慰,为了不让对方是一个人,仅此而已。童语馨想过,如果自己提了分手,那徐清会难过吗?

会试着挽留她吗?

童语馨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不敢试。她们的感情已经太过脆弱,经不起这样试探。就怕徐清真的毅然答应,自己也终将痛心,到时徐清可以洒脱地走了,而自己却不行。

aib较深的人,总是b较辛苦。童语馨何尝不知道?

她已经不清楚到底该怎麽做,也已经不晓得如何去猜测徐清的心了。

猜不透呀。

晚上,大家都聚在叶树年的床旁闲聊,他显得有jg神多了。医生後来看过确定没问题,只是需要留院观察几天。叶树年的父母感谢唐文楷他们这几天的陪伴与帮忙,还有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人人几乎都是笑着说自己被他照顾的才多。

叶树年看着这些至亲与挚友都在自己身旁,心里觉得是又开心又愧疚,开心他们如此关心自己,也愧疚让他们担心自己。

不过当他说了对不起,却是惹哭了袁夏,直指着他就说他是个浑蛋,说对不起是想让人於心不安了。叶树年听了便赶紧住嘴,还伸手ch0u了面纸给袁夏。

袁夏故意擤鼻涕擤得很大声,更是让叶树年满脸歉疚,但一g人是乐不可支。

「老板说了,让你好好休息,真的康复了再回去不迟。」孙昱良代为转告着店里的事和老板的话,还带了店里几个同事合资买的大大小小的礼盒,让叶树年是不断道谢。

「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们可都经不起你再倒一次。」唐文楷无奈地笑说,「袁夏再爆哭一次,我也要崩溃了。」

「喂!」袁夏用力地打了唐文楷的手臂,唐文楷便瞬间闭了嘴。

「谢谢你们。」叶树年一如以往地温柔笑了,他几乎要落泪。

他何德何能才遇上他们?虽然不清楚,可是他愿意用一切来回报。

「不谢不谢。」唐文楷笑着。

他们都因为这个人能活下来,而打从心里感到高兴。

後来他们回去了,只留下叶树年的母亲在这照料,他母亲说他的朋友都很热心,待他很好,这样的朋友实在不可多得。叶树年点头,一时也无话可说,因为就是那麽回事。

「不好意思。」

「啊,是来看树年的吗?」

叶树年才正阖眼小歇一会,又听见母亲的招呼声,他不禁又张眼看了来人,却愣住了。

「你还好吗?」徐清走到他床旁,手上还拿着一卷纸,轻声问着。

「你们怎麽会来?」叶树年惊讶地撑起身,因为童语馨也靠上前来了。

「孙昱良告诉我们你身t出了点状况,所以就过来看看。」童语馨歛眉微笑,「你自己要好好保重身t才是。」

「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叶树年有些羞愧地低下头笑了笑,「我会更注意自己的。」

「我和语馨去买了点水果,休息的这段日子就多少吃一点吧。」徐清看见叶树年的气seb起以往差上许多,其实很担忧,可是b起孙昱良那时描述的情形,倒要好上一些,她这才没担心得唠叨一顿。

「谢谢,还让你们破费……」

「大家都是朋友啊。」童语馨责怪似地看了叶树年一眼,他母亲便要她们拉椅子坐下聊。

「听到消息的时候很惊讶,怎麽会突然这样?」徐清问。

「医生说是太c劳了,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又太大,才会这个样子。」叶树年的母亲代为回答,因为叶树年有些不自在,「他就是太不懂得要休息,什麽事情都只会一直勉强自己……」

「妈!」叶树年难为情地喊了声。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叶树年的母亲笑呵呵地,拿起一旁的水壶站了起来,「我出去盛水,你们慢慢聊。」

童语馨点头,徐清却只是看着叶树年。

「这个给你。」徐清把手上的那卷纸递给叶树年,见他一脸困惑便又接着说:「下午画的一点东西。」

「可以现在看吗?」叶树年惊讶了下,又问道。

「嗯。」

叶树年将纸卷上的带子解开,摊了开来,在画纸上的是他思念的人。

「我一直想画,不过怕画了之後也不敢挂,你知道的……」徐清露出非常寂寥的神情,童语馨安静不语,只是看着画上的人,那个她直到今日才知道的人。

「这是谁?」下午时,童语馨凑过去看了看徐清在画的东西,却发现她罕见地描绘起人像。徐清向来擅长画风景和静物,就是不见她画人,如今一瞧总有几分新鲜。

徐清停下动作,把水彩笔搁到一旁,不说话。

「怎麽了?」童语馨看徐清的神se怪异,不禁有些疑惑。

「我到现在都没有跟你说过她的事情。」徐清看着画纸上的nv孩,语气变得低沉,「我想,大概到了要和你说的时候了。」

童语馨一愣,徐清转过身来看她,「如果听完了,你想离开我,我不会有半句怨言。」

「徐……」

「她是我这辈子,最ai的nv人。」

童语馨噤口,发现自己其实没有想像中惊讶。她早就知道徐清心里有人,知道徐清有太多关於这个人的事都没和自己说。事到如今,她也只是亲口听徐清承认,承认她最ai的nv人,从未是自己而已。

童语馨从她嘴里知道了吴政萱──那个画纸上的nv孩──知道了那个始终被徐清搁在心底的伤。徐清毫无保留地对她坦白了一切,关於高中时的她们、关於後来被迫分离,关於吴政萱的永远离去。

徐清没有掉半滴眼泪,就像是早已为了这个人,流乾了这辈子所有的泪水。从徐清眼底,童语馨只见到最深沉的忧伤与情意,那刻起她便清楚徐清这一生一世,注定只ai那个nv人。即便将来与谁在一起了,在徐清心中的分量,都远远不会及得上吴政萱。

童语馨向来知道徐清专情,可是她不知道,原来当真正明了徐清专情了一个自己永远也赢不过的离世之人时,会痛得让她撕心裂肺,在她的x口扯开一道再也无法癒合的伤痛。

那时候,是童语馨在徐清面前第一次痛哭失声,也是她第一次被徐清主动拥揽入怀,说了「对不起」。

徐清说,这辈子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童语馨。

可是童语馨不要她对不起自己,一点都不要。却哭到最後,什麽话也说不出口了。

「那为什麽要送给我?」叶树年看着上头画着的吴政萱,那坚毅的眼神、温柔的笑容,都让他觉得过往的一切恍若历历在目。

徐清看着叶树年手上的画,笑了笑,「总觉得如果是你,一定会挂在墙上,好好保存的,对吗?」

「……嗯。」

「而且我很怕时间一久,我再也记不得她的模样,只能趁现在她的脸还被我深刻印在脑里的时候,把她画下来。」徐清哽咽,而叶树年看向童语馨,却发现她没什麽表情,似乎已经知晓了吴政萱。

叶树年把纸卷起来,重新系上带子。

「我知道了,谢谢你。」叶树年温柔一笑,徐清见着的时候,低下了头,用手抹过眼眶。

徐清从未说过的事情是,每每见到叶树年,都觉得看见了吴政萱。

「我和她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有缘分,但是能认识你我真的很开心。如果不是你,我还会继续认为这世界上最为她伤心的只有我。我知道你也ai她,也很庆幸她认识了你,如果她没有你,我真不敢想像会变成怎样。」徐清用袖子按了按眼角,笑了出来,「我们两个的福气,就是遇见你。」

叶树年哑口。

「不过政萱终究早我们一步,我希望你能幸福,这才是她想看见的。」徐清的神情坚强了许多,似乎在这段时间里,她想通了什麽。

童语馨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听着。

「我会的,希望你也是。」叶树年应允。

徐清这才起身,扬起笑,「一定。」

出了病房後,徐清和童语馨并肩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互相没有说话。在家的时候,童语馨哭了很久,但并没有明确说出她们是否该继续下去,徐清也不b迫她立刻就要告诉自己答案。

只是果然在坦白了这麽多以後,徐清是紧张的。的确徐清不曾忘过吴政萱,不曾有一日对吴政萱的情意有一分一毫的减少,可是童语馨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这几年,却又是真真切切地存在。

几乎是b她和吴政萱在一起的时间,要更长了。

徐清不敢说自己很ai童语馨,可是日子久了,对童语馨并非毫无情分,也日渐意识到了她的重要。可是徐清不能这麽自私,不能要求童语馨非得接受她心里还有其他人,却要跟自己在一起。

所以即便童语馨最後的答案是分开,她也一定、一定不会有任何怨恨。

童语馨为自己付出的一切,已经够让徐清这一生无以回报了。

徐清对不起她。

「徐清。」

医院外,她们一同走在人行道上,随着人群往前移动,城市里的灯光闪烁,车水马龙,但即便如此吵杂,徐清仍是听见了童语馨的声音。

「嗯?」徐清停下脚步,看着走在自己身後的童语馨。

童语馨泪流满面,让徐清呆住。

「我ai你。」

徐清张大了眼。

童语馨走上前来,第一次没有徵询徐清的意见,紧紧抱住了她,「我ai你,我ai你……就算你ai的人不是我也没关系。」

「语……」

「所以拜托了,不要离开我……」童语馨的语气近乎请求,也不在意身边的人都纷纷看向她们,徐清无法克制她心里的澎湃,不住地发抖。

「好不好?」童语馨没听见徐清的回答,哭着不断询问,「好不好嘛?」

「好。」徐清也终於伸手抱住了童语馨,靠在她怀里流了眼泪,「不会离开你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在这偌大的世界里,她们都找到了彼此的归属。

再也不会一个人了。

叶树年静养一阵子後终於出院了,在这段时间里b起叶树年父母更悉心照顾他的人,非孙昱良莫属了。只要一下班就会带着吃食出现在医院,陪叶树年聊天。

叶树年觉得很不好意思,要他不用这样每天都大老远跑来,自己已经没有大碍了。可是孙昱良非常坚持,也几乎可以说是固执,就是要等叶树年安然无恙地出院为止。

「真的麻烦你了。」孙昱良陪着他搬东西回到他的套房,他连连道谢,孙昱良都要听腻了。

「这句话我听到耳朵要长茧了。」孙昱良大叹一声。

「可是……」

「好,我知道。这段时间不要再勉强自己了,也不用急着回来工作。」孙昱良又继续叨念着,叶树年苦笑,「我真的没事了啦。」

「不行。」

「我……」

「那我先走了,我会跟老板说你的情况的。」孙昱良摆摆手。

「等一下。」

「怎麽了?」孙昱良手停在门把上,转头看叶树年。

「我……想去找他把话说清楚了。」叶树年有些支吾,虽然也不用特地和孙昱良说,但就是觉得有必要,「所以可能会离开台湾。」

孙昱良愕然,「他是指……」

「我的高中同学,也是一直放在心里的人。」叶树年垂下眼,不再看着孙昱良,「太多年了,我不想再等了。」

「那你还会回来吗?」孙昱良觉得浑身发冷,无法想像叶树年要离开,要到遥远的国外。

「如果他拒绝我了,我当然会回来。」叶树年笑得有几分落寞。

「如果接受就不回来了吗?」孙昱良满脸不能接受,走回他跟前,「是这样的意思吗?」

「还是会回来把书念完。他在英国,本来就一直邀我过去,可是我怕天天与他相处,我会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叶树年抬头环视了这间小小的套房,「所以我才会懦弱地留在台湾。但这几年我也存了一些钱,就想着要用在这种时候。不管最後结果如何,我都想把藏在心里的话,跟他说。」

「……我明白了。」孙昱良失魂落魄地点头。

「谢谢你总是对我这麽好。」叶树年朝他鞠了躬,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我没有办法回报你什麽,能说的只有这些。」

「我之前说过了,只要你在最难过的情况下,第一个想到的是我,只要你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去到你的身旁。」孙昱良别开脸说着,「我从来没有希望你回报我什麽。」

「孙……」

「那我走了,有事情再打给我。」孙昱良没有再看向叶树年,只是低下头走到门前,「再见。」

「……再见。」叶树年知道孙昱良不会留下来。

等孙昱良走出叶树年的套房时,还是不争气地红了眼,他气自己连等叶树年的勇气都没有。

孙昱良明明也很清楚自己喜欢上的,是一只必须让自己不断等待的飞鸟。

他知道自己只能做一棵树,等他归来。

叶树年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就说服了父母让他前往英国一趟,虽说父母总担心他的身子,不过他藉故说是出外放松身心,便也让俩老没了话。他们自然都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拚命三郎,对什麽事都负责,且什麽事都会做到最好才甘心,往往因为这样累倒又不敢说。

所以若是叶树年自己能有意识该去休息了,那自然是最好的。

而这一趟去英国,叶树年并不打算事先告知罗逸l,不希望罗逸l对於他的到来有任何的期待,他不想看到任何一个罗逸l事先就已经准备好的笑容,被自己轻易击溃。

叶树年太清楚自己这次去,势必是有太多事情都要一次改变了。

他不敢去设想罗逸l任何一种反应,不论是震惊、错愕、生气或恶心,他怕自己想得深了,就会却步,然後任由这一切直到一辈子。如若真是这样,他一定到si都不会瞑目。

这一趟离去,他已经首先向孙昱良告知了,虽说孙昱良被自己伤透了心,却还是执意等待,让叶树年很过意不去,却也不否认自己有多麽感动;袁夏和唐文楷虽不清楚实际情形,但还是支持叶树年出外走走,怕他闷坏了;童语馨知道了便说需要帮忙就说一声,一定伸手;徐清却沉默了好久、好久……

「没有问题吗?」徐清在电话里的语气非常不安。

「没问题。」叶树年轻轻说,「我一定会回来的。」

「嗯。」徐清这才像安下心,语气含笑,「我等你回来。」

「好。」

可叶树年这一去,三年不曾再有过任何音讯。

没有一个人找得到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突然间让人疑惑叶树年这个人,是否真的曾经存在。

他成了一只飞出去,就不再归来的飞鸟。

h善如哭了很多天,在她终於确定叶树年不会喜欢她後。哭到眼睛都肿了,声音也哑了,於是跷了好几堂课,在家思索该如何面对,以及如何收拾自己残存的感情。

她想了整整一个礼拜,终於自己也多少释怀,虽说依旧心痛难挨,却也忽然明白了原来感情真的就像是这样,太y错yan差,老板那时候劝过自己的,是她听不下去。

h善如决定去道歉,也决定把话好好说开,算是结束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对叶树年的喜欢,但叶树年却就这样飞出国,不说一声地。

郭沛君安慰她叶树年很快就会回来,也为了她去问了唐文楷,他们都说叶树年只是出国散心,不会出去太久的。

却就那样整整三年,不曾捎来任何讯息。

所有人都急疯了,唐文楷和袁夏不断打听消息,徐清也在遇见她时问过,但h善如怎麽答得上来?她是到最後才知道原来叶树年与每个人都道别过,唯独自己,什麽也没说。

所以最不能知晓叶树年消息的,当属h善如。

叶树年的父母为叶树年办了休学,且意外地面对他们时什麽也不说,与在医院时的态度差异极大,可唐文楷他们根本就不晓得发生了什麽事,可是看得出来他父母并不想说。

就这样,没有人知道叶树年此刻究竟身处何处,就算说要去英国找他,英国何其大?再说钱呢?简直就无计可施。

唐文楷他们的毕业典礼那天,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就是少了那麽一人。h善如没有前去为他们祝贺,因为她更明白任谁也没有心情。尔後去了面店,遇上徐清,徐清也就仅是点头致意,两人不再谈话,似乎只要有谁开口,就总会提到叶树年。

也就总会不自觉地,哽咽几分。

他们都挂念着叶树年。

「那傻小子跑了?」老板擦着杯子问,看似也不是很惊讶,让h善如很生气。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h善如气呼呼地问,然後又担心地皱起眉头,「学长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

「他父母都没报警了,你担心什麽?」老板笑了笑。

在叶树年离去一年时,h善如便耐不住地跑来找老板,因为她总觉得需要找人说话,偏偏找郭沛君说时又会忍不住ch0uch0u噎噎,根本就没办法好好讲。她就想也许来找老板会有办法。

「可是……」

「出国这件事是他自己决定的,要这样失踪,也是他自己选择的。」老板开了炉火,煮起h善如很久没有喝的n茶,「要我看啊,他和浑球也差不多,让一g人为了他担心。」

「老板!」h善如简直是暴怒,老板便也举起手示意投降。

「反正他会回来啦,早晚的而已。」

「你又知道……」

「我是不知道他到底大老远跑到英国去g嘛,可是无非是去找人,既然不回来,又一定是被留住了。不然就是没有被留下来,可是他不走。」

h善如没了话。

「我跟你说啊,我们男人啊都有一种流浪的天x,一生中总会有那麽一次跑得不见踪影,没有消息。可是除了那种b较野,拴不住又天生ai闯的男人以外,普遍都会再回来的,就这点我敢保证,那家伙绝对不是那种会乱闯的傻蛋。」老板搅拌着锅子,语气稀松,「我不知道他会去多久,可是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他给我这种感觉。向来我的感觉都是准的。」

h善如只能信了,不然她能够怎麽办呢?

「这杯当作那小子请你,我知道他会回来付这钱的。」老板把煮好的n茶摆到h善如面前,「在那之前,你只要喝掉它就好。」

h善如还是呜咽地哭了。

之後几年,却再也没有掉过半滴眼泪。

孙昱良毕业後,回了花莲的自家民宿帮忙,一方面是怕留在台北总触景伤情,一方面是早已打算好了,临时更改也很麻烦。

他有时总会坐在外面的景观餐厅望着海,想着远在海另一端的叶树年。明明说好再怎麽样会回来完成学业,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几个月也就罢了,时至今日,一载都过去了,还是不见他回来。

孙昱良知道自己不该痴心妄想着叶树年能想到自己,可为什麽还是会期待?分明叶树年没有给过自己任何希望,也一再地要他放弃,他却执着着不肯放下。孙昱良知道感情这回事向来说不清理不明,总有人上了心就再也割舍不下的。可就是闷,就是难受。

他在多少个夜晚辗转难眠。

不过怎麽说,果然孙昱良还是在等那一通电话,不管叶树年说什麽都好,只要让他听到他的声音,这样就够了。

他的要求越来越少,越来越卑微。

偶尔他和童语馨联络,闲话家常时会聊到叶树年。虽然童语馨和叶树年相处得少,不过也总少不得记挂几分。他们彼此安慰着他会回来,又一边随意聊着琐事,就为了掩盖有个人这麽强烈地从生活中ch0u离的事实。

於是时间一久,他们都学会等待,都开始知道原来等待一个人,会是如此漫长的事。

一年、两年、三年,日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孙昱良漫漫无期地等候,但期间他学习了许多接管民宿的经营方式,也曾招待了童语馨他们过来,一起吃饭、说话。明明一开始都不认识的,却多被那个不在场的人串联起来。

「一起等,就不会太难过了。」袁夏那时是这麽说的。

「他回来我要先揍他一拳。」唐文楷则灌了一罐啤酒,面无表情地说。

不过被袁夏踢了几下。

「我想他。」童语馨垂下眼。

「……我也是。」不怎麽开口的徐清也淡淡附和。

於是所有人都承认他们想念叶树年。

然後一起喝乾了那毫无滋味的冰啤酒,安静看海。

罗逸l从那天之後,再也没有见过叶树年,即便他事後曾打了电话、写信,也完全没有收到回覆。好像叶树年是铁了心,不再与自己相见。

还记得两年前,叶树年毫无事先通知,就只身来到了英国,循着他寄信时的地址找到了自己的住处。记得那个时候,整天都下着小雨,天空昏暗,但叶树年却撑着一把白se的伞站在那,没有任何焦急不耐,罗逸l在那一瞬间也恍若觉得叶树年不是拿着伞,是张着翅。

罗逸l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但伴随着脚步越走越近,叶树年的脸孔越来越清晰,他便知道绝对不是看错。叶树年也在一对上自己的视线之後,就绽开了笑容,眼神柔软得像是要包覆了他。

「你怎麽会在这?」罗逸l在那个当下,只能愣愣地吐出这句话。

「来找你的。」叶树年微笑,语气还是那麽温和。

「大老远的,也不先说一声……」罗逸l还是惊讶,便突然感觉有些无措,毕竟从来也没有见过叶树年这样。不过他似乎不在意,只是依然撑着伞站在这雨中,淅沥淅沥。

「我想你。」叶树年说。

而罗逸l呆住了,随後失笑,「你吃错药啦?」

「我很想你,所以才来找你。」叶树年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意味,依旧淡淡笑着。

「我们这麽久没见,没想到你变直接了。」罗逸l一时没有反应他的认真,以为只是叶树年拿他打趣。

叶树年没有说什麽,只是问了句「一起吃饭好吗」,罗逸l答应了,却没有意识到叶树年当时的背影有多惆怅。

叶树年就像是抱着最後的希望,与罗逸l并肩的。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会是最後一次。

罗逸l请叶树年进屋,亲自下厨,虽说会做的菜不多,但人在异乡多年,烧得几项好菜却也不是太难的事。毕竟什麽都要钱,能省则省,可以自己动手的就一定自己来。

叶树年原本想帮忙,但被罗逸l请去沙发上坐着,便也就不说话,拿出背包里的书,一个人便默默看了起来,耳边炒菜声锵锵作响。

罗逸l偶尔会回头看看叶树年,虽然明知道他就只是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却总感觉叶树年整个人都散发着非常强烈的存在感,好像他的来到,是想对谁宣告什麽。

也或许,叶树年真的想说什麽。

後来他们一起坐在餐桌前吃着饭,还有几项小菜和罗逸l特别泡的热茶。他们没怎麽说话,也不是说不晓得说什麽,只是觉得想要待在这静谧的空间里一段时间。

罗逸l反覆猜测叶树年突然到来的用意,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思绪紊乱地塞饭配菜。相较之下叶树年就很冷静,似乎也不着急什麽,一口一口吃着,像是满怀感恩。

「我一直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过你。」等到叶树年放下碗筷时,碗已经空了,而他平静地开口,反而让罗逸l有点不知做何反应。

「关於我和政萱的事。」

罗逸l真的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了,只是倏地垂下视线,不再直视着他。

「你一直都觉得我和政萱在一起,或者互相喜欢,对吗?」叶树年轻声问,让罗逸l呆了一下,「你……」

「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在一起,而且她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她。因为我们都各自有喜欢的人了。」叶树年平心静气地说,双手放在膝上,眼神直直放在罗逸l的身上,没有畏惧,没有躲藏。「她老早就和别人交往了,我却迟迟没有对喜欢的人告白,她b我勇敢太多。」

「为什麽你们从没说过?」罗逸l错愕,随後感到埋怨,发现即便过了这麽多年,真的知道他们藏着自己不知晓的事情不说,还是感到不愉快。

「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怎麽跟你说。关於她交往的事情、对象,还有我喜欢的人是谁。」叶树年扬起几不可见的笑,「我们都怕说了,你就逃掉了。」

「我为什麽要逃?」罗逸l很是困惑,还觉得叶树年是在夸大什麽。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原因。」叶树年喝了口快凉了的茶,说不上自己此刻到底是什麽心情。

「树年……」罗逸l总觉得不大对劲,想开口再问些什麽,却抬眼就看见叶树年眼里的荒凉。

「对不起,这几年来都让你难过了。」叶树年深呼x1,才缓缓说着,「政萱曾要我这麽转达给你,却一直都开不了口,因为不是时候。现在是时候了。」

「答应我,听完一切之後你不会推开我。」

罗逸l没有应答,只是感到茫然,对於叶树年此刻说的话一头雾水,可又有种说不上来的烦躁。

「拜托你了。」

「……嗯。」而罗逸l又能说什麽?

除了答应,还能怎麽办?

「记得高三时的毕业典礼吗?」叶树年淡淡提起,喝着罗逸l又重新冲泡的热茶,两人面着氤氲谈话。

「怎麽会忘记。」罗逸l心口沉着。

「我和政萱吵了架,最後打了她一巴掌,然後你揍了我一拳。」叶树年苦笑,「那大概是我生平第一次打朋友,也是第一次被朋友打。」

「可是你们还是没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只是觉得再怎麽样你也不能打人。」罗逸l低声,回想起了过去,「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对任何人动粗。」

「因为政萱和别人交往的事,被父母发现了。就在毕业典礼那天。」叶树年觉得那时候的一切,都恍若昨日,「她被骂,可是我帮不上忙,她埋怨我,因为我明明就和她一样。」

「一样?」罗逸l不解道。

「她交往的人,是那附近nv校的学生。」叶树年说着,罗逸l则愣住,彷佛没听清楚。

「……nv校?」

「政萱喜欢的人是nv生。」

罗逸l感觉脑袋打了结,无法即时消化这麽令他感到胃痛的消息。自己喜欢了两年的nv孩子,不是喜欢自己的朋友,而是他校的同x吗?

随後,他又旋即意识到了刚才叶树年话里的意思。「一样」,所以叶树年指的是……

罗逸l猛然抬头,而叶树年用坦然的目光瞅着他,他便什麽都明白了。

却也在刹那之间,无法呼x1。

毕业典礼那一天,所有人都沉浸在既开心又感伤的情绪之中。叶树年和吴政萱当然不是例外,不过他们两个却也觉得这才是一个段落的结束,终於他们都好好把这个阶段完成了。

「三年好短喔,我还记得我高一刚进来的时候耶。」吴政萱坐在位子上,今天的她稍微烫了头发,不ai过度装扮的她也上了淡妆,因为她是学生代表,要上台致词的。她带着一些伤感这麽说,又抬头看着站在她身旁的叶树年。

「我也这麽觉得。」叶树年觉得当初刚走进这校园的模样,还依旧清晰可见,只不过时光飞逝,无人能够抓住,匆匆地便也被带到现在了。

「我觉得上这间高中最开心的事,就是遇见你。」吴政萱坦率地说,叶树年不由得看着她清丽的脸庞,微微一笑。

「我也是。」

吴政萱的笑靥如花。

所有人都聚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教室里头,最後再说说话,送交卡片、礼物,或者相互拥抱、哭泣。也有人非常冷静地坐在位子上,不发一语地望着每个与他相处至少两年的同学,沉浸在某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情绪里。

叶树年则被不少男同学拍肩、问候,大家都不提道别。吴政萱被不少nv孩子簇拥着,这里抱那里牵的,几个nv生就那样哭成一团,明明毕业典礼都还没有开始。

不过叶树年多少是羡慕的,羡慕nv生可以这样坦白地表达自己的难过与不舍,男生却总要强忍着某些伤感,就为了那不怎麽值钱的自尊与面子。

他可是有发现某些男生不舍到都快崩溃了。

叶树年虽然也感到惆怅,但还不至於觉得想要哭,只想再多一些时间好好看看这些朋友。今天过後,大家就分道扬镳了。

他们人生就各自有了不同的岔路。

之後,时间到了,大家陆续背着自己的个人物品离开教室,不会再有机会踏进来了。他们都以一种异常缓慢的脚步往礼堂移动,像是不舍。不过吴政萱却早他们几步,用轻快自信的步伐率先前往。

那时候的吴政萱,非常美丽。

所有人都在礼堂坐定後,不少人的家长和家人都来了,外校的人士也都陆续到场,大部分都站在旁边参与他们的毕业典礼。过程算不上冗长,因为再怎麽样都是最後一次了,校长和其他教育人士的致词免不掉,然後开始颁一堆大大小小的奖项。成绩好品行又优良的叶树年名字出现了很多次,手上抱了一堆奖状与礼品,吴政萱也少不到哪去,他们那时都是风光的。

最後,就是吴政萱的学生致词了。原本都是排在前面讲,不过今年似乎有些不同,挪到最後才说。在司仪念了吴政萱的名字之後,她便以轻盈的姿态地步上台,灯光照在她身上时显得她闪耀动人,b起坐在底下一g朴素的同学们,她的身影非常醒目。

她站在麦克风前,开口就用着b平常更清亮甜美的声音先简略自我介绍,然後马上切入正题,把她老早背得滚瓜烂熟的讲稿缓缓道出。吴政萱的神情飞扬,自然而不矫作,眼神掠过在场所有人,然後又信心地微笑,语气没有停顿,说话没有结巴,像是她生来便是要站在台上说话的。

叶树年虽然知道吴政萱向来大胆外向,不过从没想过连台风都这样稳。吴政萱的致词并没有意图使人感伤,反而充满激励与希望,也未使用任何机械式的语气演讲,而是自在得宛如在与每个人分享什麽一样。

「真的很厉害啊。」坐在叶树年身旁的同学如此赞叹着,那望着吴政萱的眼神都直了。

「……是啊。」叶树年也只是赞同。

或许他和吴政萱在学业上的表现一样出se,可是吴政萱在各方面却也不落人後,甚至是十分优秀的,这就与他大不相同。叶树年多少会羡慕,不过终究还是为她开心,他也很高兴在这麽重要的时刻,是由吴政萱引导大家走到岔路口的。

「……这三年,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快乐也好、悲伤也罢,能够走到这里,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我要谢谢身边每一个陪伴我的人,也希望在毕业典礼之後,你们都能给最重要的彼此一个拥抱,谢谢他们陪你一路走了这麽久。接下来,你们都有各自的路要前去,眼前的每一个人都会是你最重要的回忆,是你这辈子最璀璨的时光。我的致词到此结束,谢谢大家,毕业快乐!」

致完词後,热烈的掌声排山倒海而来,有人尖叫、有人激动地欢呼,还有人就这样哭了。

叶树年感觉内心澎湃,而她一下台後,也不管脸上的妆容就笑开来往自己班的方向跑。大家纷纷都拥抱了她,谢谢她给了他们这麽bang的演说,让他们觉得高中生涯有这麽一群人,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毕业快乐,我最亲ai的好朋友。」吴政萱最後拥抱的人,便是叶树年。她紧紧地抱住b自己高出一颗头的叶树年,用着b以往更甜腻的语气说话,他笑笑地也搂住她。

「毕业快乐。」

後来吴政萱又东奔西跑地,到处和朋友握手、拥抱、话别,接着就不见踪影了。

「政萱跑哪去了?」吴政萱的父母和其他家长说完话後也来过一次,叶树年赶紧打招呼。

「应该是去找人了。」叶树年四处环顾了一下,想着依吴政萱的个x应该也是不晓得跑哪班去到处拍照。

「真是的,都已经要毕业了,还这样蹦蹦跳跳。」吴政萱的母亲不禁笑叹,叶树年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但原以为会顺利结束的毕业典礼,却在不久之後就变了调。

因为吴政萱离开太久,原以为她会早早回来的叶树年有些等得不耐了,因为说好要一起拍照的。罗逸l刚才来找过一趟,但她还没回来所以又先去别处了。叶树年决定直接去找人,就这样穿梭在礼堂的人群之中,仔细探看任何一个可能的身影。

最後,他在礼堂外的司令台上,看见了吴政萱与爸妈起争执,有个nv孩被吴政萱护在身後,低垂着头,叶树年看不清她的脸。

「如果我们今天没来,你还打算瞒到什麽时候?」吴政萱的父亲震怒,伸手就是要打人,但是被她母亲拉住,不断劝说,但脸se同样好看不到哪去。

「我做错了什麽?」吴政萱面无表情地问,在她身後的nv孩拉着她的衣袖,怯弱地出声:「政萱,别说了……」

「对,我和她交往,我喜欢她,我喜欢nv生。」吴政萱不愿意就这样被骂,坚定地说着,「没有和你们说是我的错,可是我也不认为我和她在一起是不好的。」

「你还狡辩?谁让你这样的?好好的喜欢什麽nv生?」吴政萱的父亲用力甩开她母亲的手,更是上前一步抓紧她的肩膀,「我不准你们在一起。」

「就算你是我爸,在这件事情上我也不能答应你。」吴政萱依旧毫无畏惧,直到吴政萱的父亲终於暴怒地将吴政萱推倒,让她狠狠摔在地上。

「我会去找她父母谈。」最後,丢下这麽一句话,吴政萱的父母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还好吗?」那个nv孩赶紧查看吴政萱的状况,但她只是像失了魂的玩偶一样呆坐在那。

「政萱,你不要吓我。」nv孩的声音哽咽,吴政萱只是缓缓摇头,无力地微笑,「你先回去吧。」

「可是……」

「回去吧,我会去阻止他们的,你暂时不要再让他们看见b较好。」吴政萱轻声安抚,「对不起,让你委屈了。」

「不委屈。」那nv孩几乎是哭了。

叶树年自始至终都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看,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做什麽。直到那nv孩也离去。

「你就那样看着吗?」吴政萱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语气冰冷。

「我……」叶树年这才发现自己僵住太久,正想启口,吴政萱便朝自己走来。

「你为什麽不来帮我们说话?」吴政萱冷冷地问,「为什麽要让他们这样对待我们?」

「……」

「我喜欢她哪里错了?」吴政萱深呼x1问道。

「为什麽我就不可以喜欢nv生?」

叶树年看着已经不再冷静的吴政萱,觉得自己什麽也说不出口。

「就一定要喜欢男生,才是正常的吗?所以我是怪胎、异类?那你不也是?」吴政萱冷笑,「就因为你没有说出来,所以不用遭受别人非议。我只是想要亲吻她,就要被骂,就要被指控是叛逆?」

「不是这样……」

「那为什麽会这样?」吴政萱问,眼神已经变得空洞无b。

「吴政萱……」叶树年想要安抚,但她却露出悲伤透顶的模样。

「为什麽?」

叶树年哑口。

「你告诉我到底为什麽啊!」吴政萱终於悲吼出声,以手掩面地泣不成声,「我只是想要喜欢她……就这样而已,不可以吗?」

吴政萱哭得撕心裂肺,和礼堂里头的惆怅离别或许有几分相似,但她却显得更为悲痛。

叶树年伸手想碰触她,安慰她,却被吴政萱一把拍开,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的,不为自己所ai的发声,这一切就只会重蹈覆辙……」

吴政萱还说了很多、很多,但叶树年何尝不是遍t鳞伤?只是她的一字一句地又打穿了他的心。吴政萱充满恶意的眼神也让他开始头痛……最後,他让她安静了。

吴政萱别过脸,白皙的脸颊上缓缓浮现红se的掌印,她的目光空洞,上一刻的激动和愤怒,都消失无踪。好像是叶树年强制关闭了她什麽开关似地,她再没有反应。

「你在做什麽?」後来,罗逸l冲了过来,叶树年的脸颊也被打了一拳。他愤慨地指控着叶树年的暴力,却不曾想过,这世界蹂躏了叶树年多少。

叶树年什麽也没说,只是摔坐在地上,终於也流下眼泪。

「叶树年,我讨厌你。」吴政萱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丢下了这麽一句话,也不顾罗逸l担忧的询问,便转身离去。

──「毕业快乐,我最亲ai的好朋友。」

不久之前的话,现在回想起来无b讽刺。吴政萱期望叶树年会帮她的,但他却没有,所谓的好朋友到底该是怎麽样?叶树年不知道。就算自己去帮忙说话了,这些事情就会有所改变吗?

他也没有答案。

只是这一切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以这种可笑的方式画下了句点。

罗逸l在一切都ga0清楚後,不再看着叶树年,只是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神情很是复杂。

「你会害怕我吗?」叶树年低声问,「还是觉得我很恶心?」

罗逸l皱起眉,「不是……」

「这样你是不是能明白,我们没告诉你事实的原因?」叶树年没有生气,但脸se益发黯淡。

「为什麽……」罗逸l摇头,觉得一切都太超出他理解的范围了,任他如何想找出答案,脑袋仍是乱。

「为什麽是同x恋?」

「……嗯。」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麽,但喜欢的人是男生,我也没有办法。」叶树年耸耸肩,这个问题他也问过自己不下千次,可就是想不出所以然。

「你是什麽时候知道自己是……」罗逸l没有说下去。

「……大概,是从喜欢你开始吧。」

罗逸l一愣,失手打翻了茶杯。

琥珀se的茶水洒满了桌面,淡淡的茶香弥漫於他们之间。叶树年起身去拿了抹布,轻压细按,x1乾了茶水,并将杯子拾起,拿去洗手槽洗。

而过程中,罗逸l都震惊得无法言语,叶树年说的话一直在他耳边重播,他却丧失了所有表达能力。

「想一想,都快要七年了。」叶树年缓缓擦乾了手,看向罗逸l僵直着身子的模样,「却一直到现在才告诉你。」

罗逸l脑中的思绪顿时炸开,回想起了过往的种种,那些他与叶树年的互动,但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出哪里不对劲。可叶树年绝非是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的人。

不知不觉中,叶树年走到了自己跟前,并突然感受到他深切的目光。罗逸l恍惚发现,他一直以来都是这麽注视自己的,从未改变。

「你不相信我?还是想逃?」叶树年的表情不再如以往温柔,反而是异常认真。

罗逸l突然想去洗把脸,或出去淋些雨,他需要时间,需要压抑此刻起伏翻腾的心情……

「我喜欢你。」叶树年说。

终於罗逸l还是忍不住了,一步一步地後退,叶树年想靠近,却被他阻止。

「……不要、靠近我。」罗逸l涩涩地说。

叶树年确实停住了,面无表情地。

「我不知道……我……」罗逸l几乎是乱了手脚,一gu烦躁感油然而生,他也不明白为什麽。「我不喜欢男人,你明知道的。」

「我知道。」叶树年轻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

「你不说,会b较好……」罗逸l别过脸。

叶树年木着脸。

「你这样我们以後怎麽……」罗逸l感到心烦意乱,几乎抓狂。这一切都太疯狂了。

「我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无论如何也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叶树年握紧了拳头。

「你很自私。」闻言,罗逸l愤怒地指责,没理由他们应该变成这样,至少这不是他想看见的。

叶树年张大了眼,有些惊讶。

「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你老是自私地不告诉我这、不告诉我那,现在坦白了又希望我明白……我做不到。」罗逸l知道自己被这情况ga0得疲倦了,开始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於是连话语也变得尖锐。

「你一直是这麽想的吗?」叶树年觉得既震惊又受伤。

「你不明白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叶树年松开拳头,顿时累了。

「我宁可你喜欢的是政萱,也不要是我。」

叶树年直到听见这句话,才真的红了眼眶。

「你就这麽不把我的喜欢当一回事吗?」叶树年的语气颤抖,不敢置信。

罗逸l不说话,假装没看见他的悲伤。

叶树年垂下视线,也一步一步地後退,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这样子的拒绝,已经超出了他能够接受的程度了。原来自己的喜欢一文不值。

「我明白了。」叶树年沉沉地说,「对不起,让你困扰了。我不知道原来你是这麽想的,的确是我太过自私了,如果我一辈子不说,那就只要我一个人难受就好,没理由要拖你下水。」

罗逸l低头蹙眉,想说些什麽,又不知道能说什麽。

「但你依然是我喜欢了一整个青春的人,就算最後你的答案是这样,我还是,非常谢谢你。」叶树年的眼泪不受控地掉下来,他对着罗逸l鞠躬,「我还是没有後悔喜欢你。」

之後,叶树年转身走回沙发,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捞回袋子里,胡乱塞一通後,就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那扇门被打开又关上的时候,罗逸l才真正意识到,他是如何地伤了自己挚友的心。

就算不喜欢,自己也不应该是这种态度,不应该保持沉默。

没有谁需要为自己虚掷青春,就算无法好好回绝,也应该说声谢谢……

罗逸l终於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欠叶树年的就是谢谢。可直至今日他都未曾说出口。

叶树年离开罗逸l的住处之後,回到了民宿,没多和其他人打招呼就回了房间。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在房里大哭一场,却发现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反而感到茫然无措。

他好像一瞬间什麽情绪也没有了,在知道这些喜欢最後都只是打水漂时,无以名之的空虚席卷了自己。虽然他早已模拟过太多次被拒绝的场面,却都不如实际t会了一次来得深刻。

若是被婉言拒绝也就罢了,罗逸l对自己的态度感觉就是对待一个怪物、异类,虽然没有说自己恶心,但他不是笨蛋,知道罗逸l已经觉得疙瘩。

叶树年浑身无力地躺在床铺上,知道他与罗逸l之间,这就已经是结束了。

实际上什麽也没有开始。

他有那麽一瞬间很想打给孙昱良,真的很想。很想告诉孙昱良自己有多委屈、多难过,可是叶树年知道自己不行,不能在自己这种最脆弱的时候利用他,不能给孙昱良无谓的希望。那到头来只会变成自己伤了他的心。

所以他忍着,把手机丢得远远的,远得自己g0u不着,才不会拨出那通电话。

尽管他彻夜难眠。

午後,天气变得凉爽许多,民宿的客人多喜欢聚在楼下的景观咖啡厅聊天,尤其是和在柜台负责接待的孙昱良闲聊。孙昱良家的民宿十分有名,除了所处位置交通方便、景致迷人,还有一个和美景有得b的孙昱良在。

孙昱良外貌乾净俊秀,而那眼睛大而有神,漂亮的双眼皮让他只是抬眸瞥一眼,都觉得会被g走心神。个x虽清冷但很符合他的气质,说话总是淡淡的,不太笑,可是光站在那煮个咖啡,画面也就够美好的了。

从孙昱良开始负责民宿的工作开始,被不少nv客人调戏,还有男客人直接表白,人气之高令他的父母也惊讶。虽然这些都还不至於到无法应付,可时间一久难免疲倦。庆幸的是,仍有不少人是真心想与他交个朋友的,他也因此认识了不少人。

「上次来的时候到现在,都过至少一年了,怎麽你还是一个人?」一群站在柜台前聊天的男男nvnv中,个x最直爽的知佑问道。他和孙昱良交情不错,因为来这里住了不少次,所以私下也会联络。

「一个人很好。」孙昱良说。

「你之前也是这麽说,这根本是官方说法吧。」和知佑是朋友的何俐珊扬起嘴角,不以为意地笑了几声,「该换换了吧。」

一g人闻言也笑了起来,孙昱良耸耸肩,倒没怎麽在意。

「还是说其实有伴了,可是不说?」知佑不怀好意地笑,「你这样欺骗了很多少男少nv的心耶。」

「我没有骗任何人。」孙昱良还是那张脸,「我在等人。」

「──喔喔喔!」

所有人突然都躁动起来,因为大家都知道孙昱良对自己的感情事向来闭口不谈,这是第一次,孙昱良松口了。

「谁啊?」知佑好奇地问。

「白痴喔问这种私人问题。」一旁的人立刻用力地拍了他的背,语带无奈。

「好奇嘛!」知佑撇撇嘴,哼了声。

「是我以前的同事。」孙昱良回。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麽要说,明明自己向来不愿意提的。

孙昱良在想,或许是因为自己等待的,始终没有回来。所以他觉得日渐空虚,觉得自己或许等不到了。又或者,他早知道自己等不到,但他不愿意承认。

孙昱良开始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酷,那他去哪了?」知佑也不怕失礼,还是这麽直接地问,旁人的白眼都往後脑勺翻一圈了。

孙昱良摇摇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一开始说去英国,後来就失去踪影,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

大家顿时面面相觑,发现问及了他的伤心事。

「好自私的人喔。」知佑夸张地叹气。

「我也这麽觉得。」何俐珊附和道,不过她倒是面无表情。

一夥儿则是差点没被这两人的快人快语给吓出病来,纷纷要他们就少说两句。

「没关系的。」孙昱良见此情况失笑,「其实自私的是我才对,他没有要我等他,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g嘛这麽痛苦?」知佑不认同地皱起眉,冷哼,「我看你八成也等很久了,可是有些人不回来就是不回来!」

「我自己也知道,不过一旦等待成为习惯,就很难戒掉了。」孙昱良轻叹,「但这都无所谓,只怕等的,都是不愿回来的人。」

知佑住了嘴,像是自己也想起了什麽,便不再说话。

「辛苦了。」何俐珊淡淡说道。

孙昱良愣了一下,垂下目光,「不辛苦。」

不辛苦,只要他回来,什麽都不辛苦。

晚上,孙昱良一个人坐在外面的露天座,看向远处的大海,隐隐约约听得见海浪声。他心里老挂念着远在海另一端的人,常常坐在这一发愣就是一小时,像是想了很多,也像是什麽都没想。

有时候,孙昱良甚至莫名其妙便会流下眼泪,说不上是很难过,可是似乎就是有些一直被压抑的情绪会不受控地流出。他的泪水总是很快就被夜晚的海风吹乾,留下几乎无法见得的痕迹。

後来,电话响了,他随手便接了起来,没有看来电的人是谁。

「喂。」孙昱良努力压下鼻音问着,风顺势扫过他耳际。

「……」电话那端没有人回应,令他有点困惑。

「喂?」他又问,提高了音量,怕是对方没有听见。

「我是叶树年。」

那道熟悉的声音一入了他的耳,他便停止了思考。

「你是孙昱良,对吗?」叶树年的声音有些哑,但仍然使孙昱良的泪水盈满眼眶。

「是我……是我。」孙昱良抑止不住语气的颤抖,却还是急於向对方承认,并希望那人想找的就是自己。

「一直以来,过得还好吗?」叶树年问,话语依然温柔,似乎这三年里他都在,也未曾有过改变。但事实上孙昱良都不敢去细数这些日子里,他过得多煎熬。

「……很好,我回来帮忙民宿的工作了。」孙昱良si忍着眼泪不要落下,也希望自己不要说到一半就哽咽说不下去,「你呢?」

叶树年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让孙昱良很紧张,担心他是不是挂电话,「你在吗?」

「我在。」叶树年低声应道,「一直都在。」

孙昱良觉得x口很闷、很痛,泪水一直流,只能不断用袖子抹掉,也不让自己ch0u息的声音太过明显。他想现在就看到叶树年的人。

「这段时间,我过得还好,没有什麽大问题。」叶树年不慌不忙地继续说着,声音轻得让孙昱良心慌,深怕他转眼就会消失。「但是到处流浪了一段日子,所以没有回来。」

「那你现在……会回来吗?」孙昱良问得很卑微,像是祈求。他不知道究竟叶树年发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他独自承受了多少痛苦,可是只要他愿意回来,自己一定哪也不去。

「你在等我吗?」

孙昱良听到这句话时,一时克制不住情绪,突然就崩溃了,什麽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没在他脑海里出现过丝毫。

「对,我在等你……」孙昱良的话语几近破碎,他闭着眼睛,哭泣着重复了一次又一次,「我在等你……」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麽久,我回来了。」

「没关系,真的……」孙昱良现在才明白了什麽叫心碎,他的心被自己顽强的感情及对那人的思恋用力拉扯,终致四分五裂,为的只是希望他一句「我回来了」。

「不要哭。」叶树年轻声安抚,孙昱良却哭得更加剧烈,那些他未曾为外人所道的苦楚,都在这一刻爆发。

「……我可以去找你吗?」孙昱良反覆x1气吐气,才能凑出这完整的句子。

「嗯。」叶树年答应了,并说出了自己的所在之处。

而孙昱良不断耐心等候的,也不过就是叶树年的应允。只要他愿意,哪怕叶树年人此刻在天涯海角,孙昱良都肯与之追随。

「你等我。」孙昱良站起身,更加粗鲁地抹掉自己满脸泪水,如此对叶树年说。

「我会一直等你。」

这是叶树年的答覆。

徐清曾收到过叶树年的书信,不只一封。但那时距离他消失,已经过了两年多。当时徐清收到他的信时非常惊讶,一度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可看见他字里行间透露的柔软时,才真正相信了。

她拿着信回到房里,一字一字地,并强忍着激动,不让泪水掉下来。

「徐清:

好久不见了,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一直想打通电话给你,但又怕不晓得说什麽好。最後思考了很久,还是写信了,希望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我只是想说声抱歉,明明答应你会回去的。」

这是张明信片,上头印有一片夕yan西沉,橙光闪烁的海平面。是从希腊寄来的。

徐清知道叶树年大概是流浪去了,只要他不说,根本就难以找到人。可不论如何,她知晓叶树年安好,这便是最大的喜讯。

她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

或许徐清无法预测他何时会回来,但是既然叶树年已经愿意先告知他安然无恙的讯息,那麽他回来也是指日可待。说不定其他人也都收到明信片了,想到这她便不知不觉地掉了眼泪。

这两年里,徐清总是担心着叶树年身在异乡是否平安,是不是有什麽困难所以回不来?又或者会不会出了什麽意外?烦恼着连饭也不能好好吃,还是童语馨再三安抚,她才渐渐回复成正常生活。

相b徐清的忧心烦扰,童语馨反而较为豁达,她认为人一生总会有想要失踪的时候,虽然知道会让ai着自己的人担忧,却也还是想要出外闯一番。而叶树年从来也不像是会就此不见人影的人,只要他认为够了,自然就会回来。

徐清无法认同,她还是觉得自己没有丢下一切出走的勇气,无法想像该是什麽样的洒脱才能如此。

童语馨告诉她,身为朋友的他们只要耐心等候就行了。

他一定会回来。

徐清除了相信,也别无他法。

原本徐清想剪掉自己已经长过肩的头发,却在偶然翻到吴政萱以前的照片时,又犹豫了。当初徐清的头发留得很长,马尾是她的既定发型,没有变过。久久和吴政萱见一次面,她就很喜欢梳自己的头发,还替自己绑辫子或做其他造型。因为如此,即便徐清觉得长发很难整理,洗起来麻烦,还是为了吴政萱继续留长。

直到她们分手那天,她直接冲去理发廊,请设计师一口气剪了。设计师还再三确认,毕竟她那头长发看起来就是留了很久,她还是点头。

此後她再没像这样留长过头发了。

「为什麽要分手?」毕业典礼後的下午,徐清便接到了吴政萱的电话。吴政萱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分手吧」,就让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徐清知道肯定是因为今早被吴政萱的父母发现後,才会变成这样。可是徐清不愿相信会是这麽糟的结果,她以为一定有解释的机会……她也相信吴政萱会为了她们的感情而努力。

可这是为什麽呢?那时吴政萱要她先回去,她听话了,但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分手对你和我都好。」吴政萱轻声说,几乎感觉不出来究竟她是什麽样的心情。

「……我不要。」徐清颤抖着语气,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感觉无b炙热,让她就快握不住。

也快要听不下去了。

「徐清,对不起。」吴政萱留下这句话,就把电话挂了,此後无论徐清打再多通,她就是不接。

徐清几乎崩溃,一个人在房里痛哭。

直到傍晚,徐清顶着哭红的眼出门,一路便往发廊去,找了平时固定替她修头发的设计师,表示想要把头发剪短。因为设计师还接了其他客人,所以徐清耐心地在发廊等了两个小时,过程中没有客人要接的设计师就过来陪她聊聊天,因为徐清看起来非常忧伤。

徐清没有把事情说出来,只是一直哭一直哭,ga0得里头几个设计师都慌了手脚,还有nv客人七手八脚地从包包里掏出买来的软糖,要送给徐清吃,希望她的心情能够好一点。

徐清从来没有这麽难过的经验,活到现在十七、八年,什麽挫折都不曾打倒她,永远优秀得彷佛生来就是楷模,却第一次如此失控,爆炸x的悲伤连旁人都沾染了几分。

後来轮到她了,设计师在准备剪下她的长发前,还不断询问,徐清非常坚定,设计师却很犹豫,但看到她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只得一口气剪了。因为徐清在设计师边剪边修的过程中不断流泪,设计师也无法得知她希望什麽造型,只好自己来。

徐清的发型便从一个柔媚的nv孩,剪成了清爽的男孩头。徐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惊讶,只是反覆x1着鼻子,有点茫然。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麽这麽难过,不过既然都来剪头发了,就当成刚刚剪掉的都是你最伤心的,留下来的都是最好的。」後来,设计师这麽对她说,然後微笑,「从现在起,你就要变得b以前更坚强,不是之前那个柔弱的徐清。」

徐清愣住。

「nv孩子的眼泪很珍贵的,但我相信让徐清这样掉眼泪的,一定也是很重要的人。」设计师ch0u了几张卫生纸给她,语气温柔,「对於重要的人,流过一次眼泪就够了,流太多次,就会变得廉价了。」

徐清还是哭着点头了,设计师轻轻给了这个才十八岁的nv孩一个拥抱。

可如今,徐清不知不觉就没再去发廊,头发一日一日往下垂坠,过了耳下到了肩上,她突然觉得自己留下的都是岁月。

当初为了吴政萱留的头发,现今是为了谁而留?

或许是每一个人。

原本想剪掉头的念头,也打消了。徐清认为就这样继续下去也无不可,设计师说剪掉的都是她最伤心的,留下的都是最好的,但徐清认为到目前为止的一切虽然悲伤,却也是无可或缺的,於是她把这一切都留下了。

徐清已经不是当年伤透心的小nv孩了,时间让她变得坚强,挚ai让她变得成熟,尽管背负着这些伤痛,她还是走过来了。

她明白有些伤口终其一生都不会痊癒,可是时间会将它抚平,然後为它上药,一帖不会再感到疼痛的药。可能一辈子都会带着当初受的伤,但这些伤会让自己不再踏上相同的路,不再遭受一样的痛。

徐清重新把头发紮起来了,她开始认为这一切会越来越好。

孙昱良开车出去,大半夜的才终於到了叶树年在的地方。坐在车上时,孙昱良是惶恐的,深怕自己前进的速度太慢,来不及追上叶树年如风的步伐,他就又走了。

可是孙昱良也不敢再打电话,不敢有一丝叨扰,只是一个人驶在路上,连广播电台都没有打开,车内安静得有些沉闷,时间的流逝忽然变得很缓慢,孙昱良觉得很心慌。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很开心,也很不安。孙昱良甚至不清楚见到了人,自己该说些什麽话?

好久不见?你去哪了?为什麽一直不回来?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很辛苦吗?

成串的问题不断浮现於脑海之中,很想一口气问完,但同时他也觉得鼻头酸。这一切太像梦了,会不会他之後又要醒来?会不会这通电话只是幻觉?

孙昱良不知道,可是不管怎样,是梦也没关系,能有片刻见到叶树年也是好事。

他的要求变得好低、好低。

後来,孙昱良在叶树年说的地址停了车,巷子里除了路灯寂寞地站着以外,路灯下的是许久未见的身影。孙昱良坐在车上,看着叶树年就站在那,微微朝自己笑着,然後走了过来。

孙昱良惊慌得低下了头,心跳声如擂如鼓,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车。直到叶树年走到他车门外,轻敲玻璃。

他终於还是开门下车了。

「辛苦了,让你大老远开车过来。」叶树年轻声说,语气恰似当年,丝毫未变。

孙昱良站在他跟前,霎那间明白这些都不是梦,看着叶树年温柔的脸庞,还是掉了眼泪。

「我等你等得好累……」孙昱良最终还是只能这麽说,泪水模糊了叶树年的模样,他甚至连自己都看不清楚。同时孙昱良也发现,无论想了多少个问题要问,在看见叶树年的当下,也是没办法问出口的。

「对不起。」叶树年道歉,孙昱良却不断地摇头,「没有什麽好对不起的……」

「我被他拒绝了。」叶树年说,孙昱良咬紧了下唇,没有回应。

「我以为自己能接受的,却还是很痛苦。我很迷惘,突然间不知道我那麽做到底是不是对的?可是我也早就没有反悔的余地。」叶树年耸了耸肩,看着依然流泪的孙昱良,愈感抱歉,「那时候我也明白,我喜欢他的程度,远远超乎我自己的想像。」

孙昱良低下了头,感觉自己更加卑微,好像成了当年犯错准备挨打的小男孩,他几乎要让自己缩成一团。

「喜欢他整整七个年头,换来的却是他对我的不谅解。他甚至想逃。」叶树年笑了笑,「我不明白为什麽要这样?我不会b他和我在一起,可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反应。」

孙昱良知道叶树年肯定受伤了,很重很重的那种,或许差点就si掉了。现在却能当成玩笑话一样地说出口,到底要有多大的勇气?

「我真的觉得很累,累到我没力气去面对。我很怕我一回来看到你们的时候,我会克制不住自己地崩溃了。」

孙昱良没有再多想了,便还是做了他这几年来一直想做的事情。

叶树年呆住,发觉自己被孙昱良用力地揽入怀中,感觉得到他发烫的t温,还有紧锢自己的力道。

「……为什麽不早点打给我?」孙昱良靠在叶树年耳旁,哽咽地问,「你明知道我会去找你,只要你打给我。」

叶树年也模糊了眼。

「我想过要打给你的。」叶树年承认,「但是我怕自己是因为太脆弱,所以利用了你。」

「利用我也没关系。」孙昱良抱紧了他,深怕他一晃眼就消失,「真的没关系。」

「我不能这样做……」

「可是我宁可你这样做!」孙昱良还是忍不住痛哭失声,累积的思念与寂寞都随着泪水沾sh了叶树年的衣裳,也沾sh了他的心。

叶树年伸出了手,轻轻拥揽孙昱良,拍了拍他颤抖的身躯,就这样靠在孙昱良只为自己敞开的怀抱里。

叶树年是感激的,也是抱歉的,他知道孙昱良对自己真的很好,可是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能待他如同。

夜里,叶树年终究是把他留下了,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宣泄那些长久等候的相思。孙昱良温柔呵护得宛如自己是什麽珍宝,一丝一毫也不肯碰疼了,细碎的吻让叶树年晕头转向。

「不要走了,留下来好不好?」孙昱良问,叶树年根本没有时间回答他,就被吻住,推不开只得被动地接受,环上他的颈子。

「好不好?」他在自己耳旁喃喃地重复问道,叶树年除了答应,也没有其他选择。

「是你答应我的。」孙昱良微微笑了,将叶树年完全占为己有,让他不能逃。

那晚床铺凌乱,他们相拥而眠。

隔日,所有人都知道叶树年回来了,尤其以h善如最为激动,却也最紧张。她这几年老想着要再和叶树年说说话,想道歉,虽然叶树年肯定一头雾水。

她想着过几天就去找叶树年,然後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带去给老板知道!

於是h善如一下班後就坐车跑去店里,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就站在柜台前与老板聊天。h善如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有些惶惑地小心上前,直到对方转身。

「学妹。」叶树年有些惊讶地看向走来的h善如,然後绽开一笑。

h善如惊愕不已,僵在原地,片刻无法反应过来。

「她八成吓傻了,以为你不回来。」老板悠哉地说道,「不过我说得没错不是吗?那杯n茶的钱他回来付了。」

「学妹,还好吗?」叶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h善如赶紧摇头,然後走上前。

「学长……好久不见。」h善如怯怯地说,不断觑着叶树年的神情,只见他笑着。

「好久不见。听老板说你是实习老师了?」

h善如张大了眼,然後瞪了老板一眼,「那老头真的很ai聊八卦。」

「没礼貌的兔崽子,有种以後不要来。」老板冷漠地哼了声。

「所以是真的?」叶树年笑出声。

「……嗯。」h善如难为情地点点头。

「好厉害啊!」叶树年惊喜地称赞道,「能被你教到的学生一定很幸福。」

「咦!没有啦,没有这回事……」h善如急忙摆手,不好意思得都要找洞钻下去了。

「真的很为你高兴。」

h善如一怔,愧疚的感觉翻涌而上,有些话都快冲到嘴边,却又无法开口。

「抱歉,当时没有和你说一声就走了。」叶树年欠身,吓了h善如一跳。「没关系啊,真的。」

「我知道学妹不是ai记恨的人,可是我真的感到抱歉。」叶树年无奈一笑,老板只是不以为意地哼了声,「不是不记恨,是根本没神经。」

「吼,老板!」h善如气急败坏地喊着,老板耸耸肩。

「你是很bang的人,很开心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回来了,而我也过得很好。」叶树年神情温柔,就和当初未离开时的模样相同,时光似乎没办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h善如觉得一阵想哭,或许自己想等的无非也是这些话,「学长,我……」

「嗯?」

「……没什麽,祝学长幸福!」h善如用力摇摇头,决心还是让一切都在这里停止就好,有些话,不说也罢。

「也祝学妹幸福。」叶树年真诚地说。

h善如在这一刻,确实是幸福的。

「你这浑蛋!」唐文楷一见到叶树年出现在自己工作的地方时,呆了几秒,然後冲过去打了他一拳。

叶树年被打得後退了几步,其实不太会痛,只是有点无奈。

「你……」唐文楷差点就哭了,红了眼瞪着叶树年,「浑蛋!」

叶树年没有回话,知道唐文楷也一直为自己担心着。唐文楷用袖子揩过眼角,气呼呼地。

「回来了是真的回来了,还是待会又要走了?」他问。

「不走了。」

「不会又像个王八蛋一样消失了?」他又问。

「不会了。」

「浑蛋!」他破口大骂。

唐文楷花了一段时间才冷静下来,还是叶树年请他吃了午餐才消气。

「袁夏知道你回来一定又要哭了,绝对。」唐文楷大口大口塞着r0u,笃定地说着。

「你看到我的时候也快哭了。」叶树年笑了笑。

「没有,浑蛋!我才没有!」唐文楷猛然抬头,骂了几声,是r0u差点喷出来才又闭上嘴认真嚼。

「袁夏过得好吗?」叶树年问,却被唐文楷瞪了一眼,等他慢慢嚼完才开口。

「大家开始找不到你的那一个月,每天袁夏都至少要哭一次!每天!」唐文楷简直是激动极了,差点就上前揪着叶树年的领子,「老是问我你会在哪啊,会不会发生什麽事了啊,我他妈如果知道就好了!」

叶树年呆了下,抱歉地投以一笑,「让她担心了,真不好意思。」

「我他妈就不担心?」唐文楷瞪大了眼。

「谢谢你。」

「……恶心。」

晚上,袁夏下班後一接到叶树年回来的消息,急忙从公司冲回去,看见叶树年的当下包包都给弄掉了,然後上演一秒哭倒的戏码。

叶树年还真的被吓傻了,接着就听袁夏ch0uch0u噎噎地抱怨,他就只能拿着一包面纸坐在她旁边,像小媳妇一样地听着,不时还要穿cha几句道歉。唐文楷相较之下就幸灾乐祸,一脸就是「看吧」的模样。

不过他们都是真心为了他回来而高兴,觉得心里牵牵挂挂的,总算是可以放下了。

他们未曾问及叶树年为什麽消失那麽久的原因,身为朋友,他们不是不明白有些对方的伤口,明显地就在那,自己怎麽舍得再往上踩?所以他们小心翼翼地回避,因为当初既然无法避免他受伤,现在也给不了治疗他伤口的药,那麽他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保护这个伤口,直到时间把一切都带走。

直到再没有什麽让他伤心难过。

和罗逸l说清楚的隔日,叶树年昏昏沉沉地从床上醒来,空气微凉,他躺在被窝里觉得头很重,有片刻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自己是谁,又为什麽在这里。

直到罗逸l的脸缓慢浮现,他才流下温热清泪,明明昨天直到回来,都没有哭过一次,却在大清早苏醒时发现那是因为痛来得太慢太慢了。他真正在发觉自己的感情无果,嚎啕大哭的时刻,便是在他醒来像个婴儿般脆弱的时候。

叶树年知道自己陷得太深,他以为自己承认了,却在这一刻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接受过。他以为自己可以洒脱放下,以为自己能够真心祝福,但总在事情发生了才知晓那都是妄想。没有人的心不是r0u做的,都会疼,过去那些年的种种勒在他的心上,一点一点加重力道。

直到他的心被勒得伤痕累累,皮开r0u绽。

他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让自己从行屍走r0u之中脱身。

然後他也决定和自己的父母坦承。

叶树年和父母约了他们下班後的夜晚开电脑视讯,说是想要聊聊。他的父母也不疑有他,待晚上吃饱饭时就两个人挤在电脑前,研究了好一会才成功看见远在他方的叶树年。

「爸、妈。」叶树年看见自己的父母出现在电脑萤幕上时,不禁有点想哭。

「嗨儿子。」俩老非常开心地打招呼,虽然早已有感於现代科技的发达,可不知道为什麽,现在才真正觉得科技伟大,能够从萤幕上看见离自己千里远的家人。

叶树年一瞬间几乎要掉泪,急忙别开视线,反覆深呼x1了下,才又看向萤幕。他父母的脸庞日渐衰老,他在这一刻才发现,这件事更加冲击着他,而他也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使父母伤透心。

「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叶树年好一会说不出话,但他的父母却也没有催促。直到他开口,他的父母才互相看着微笑,「怎麽了?」

他们的语气就像是他还小,还不懂事,总有好多问题想问,好多东西想知道,也有好多事情想要和父母分享,他们就温柔如故,轻声询问。

就是这麽一声询问,让叶树年的泪水再也遏止不住,分明什麽都还没说出口。

「唉呀怎麽哭了……」他的母亲着急地问着,叶树年哭得伤心。

「对不起……」叶树年再也没办法好好正视萤幕里的双亲,温热的泪一再朦胧了他的眼,「我……妈……」

叶树年哭出声,「爸……」

「有话慢慢说,不急。」他父亲轻轻说着,语气愈是柔和,叶树年的心就愈加疼痛。

「我喜欢男人。」叶树年强忍颤抖,让这句话快速地被结尾,然後传送到萤幕另一端,让他的父母知道。

他的父母没有说话,霎时间都错愕不已,在白昼里的叶树年觉得外头的光芒太亮了,想要躲起来,在黑夜里的他的父母,却露出b夜更深沉的表情。

「我也喜欢逸l。」

叶树年第一次承认了,关於他喜欢的这个人。他的父母不是不认识,甚至会同意他前往英国有更大一部份,就是因为他俩是熟人,他父母放心。

他的母亲同他一样伤心yu绝地哭泣,他的父亲却始终默默无语。

那一天,他的父母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就结束了视讯,也对鼓起勇气坦承事实的叶树年造成更强烈的打击。

他大病了将近两周,一度以为会si在他乡,可仍是活了下来。

那时,他决定不回去了,但是也不留在这里。

──「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吧,我和你妈妈都支持你,对不起我们沉淀这麽久才打给你。」

直至他的父亲在深夜打了跨国电话给他,不在乎通话费有多贵,和他语重心长地说了很久,最後一句话让叶树年的泪水再度决堤。

「对不起,宝贝。」他母亲也接过电话,哽咽地说着。

叶树年只是哭着重复没关系。

「宝贝,无论你想做什麽,我们都在这里。」

後来,他们替叶树年办了休学,让他无後顾之忧地在国外流浪,也答应他不向他的朋友们提只字片语。

叶树年一直希望有一天他们若知道了,那是因为自己有勇气告诉他们了。

「小子,听着,你欠我钱。」当叶树年踏进这间依旧昏暗且灰扑扑的店面时,老板那张脸始终未变,他仅仅是抬眸看了一眼,直到叶树年走到柜台前,他才这麽说。

「欠你钱?」叶树年很是疑惑,虽然明白老板并不是一个会正常对他嘘寒问暖的人,但这样的开场白仍教人一头雾水。

「一杯n茶的钱,三年前欠的。加利息大概是三十杯n茶的钱,只能付现。」老板点头,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叶树年当真认真思考起自己哪次没付钱了。

「但是我今天身上没有带这麽多钱。」最後,叶树年想大概真的是自己有哪次忘了,便也没再罗嗦,还掏掏口袋,一脸遗憾地说。

「那就说说这几年si哪了,我开心的话说不定就一笔g销。」

叶树年一愣,突然明白了,而老板只是一直看着他。

於是打从回来开始,他未曾与其他人提及的这三年生活,也算详实地一一说明,还从背包里拿出不少明信片与一些其他国家的纪念品,跟他到处拍的照片。有些明信片和照片背面写着一些叶树年当时的心情,有些潦草的字迹多少看得出那时候的他情绪如何,老板一张一张看,而叶树年继续慢慢说着。

一路上叶树年邂逅不少人,那些照片里也多有他与不同人的合照,皮肤或白或黑,男nv不拘,照片上的叶树年总笑得有几分落寞。

「我跟一个义大利人变成朋友,他和我一样到处旅行,在瑞典的时候我们常常一起行动。」叶树年分享着,回想那时竟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们都一样有烦恼,有不想面对的事情,所以才会一直在外不回家。不过去年他和青梅竹马结婚了,也算是定下来了。」

「啊,在这。」叶树年还翻出了几张他受邀到婚礼上的照片,里头的叶树年西装笔挺,一旁的男人同样不逊se,看起来明显桀敖不驯却搂着妻子,笑得温柔,「他和他老婆很登对,看起来很幸福。後来我也在他们国家玩了一阵子。」

「你还真是四处乱跑。」老板淡淡地说,却十分认真地看着照片。

「心一直觉得定不下来。」叶树年诚实地说,从那堆照片里挑出了好几张,推到老板面前,「这是我去过的几个觉得最美的地方,我一度想说要定居在那里,不过我大概是心里记得还欠老板钱,很不安,就回来了。」

老板呿了声。

「这些就送给老板,当作是抵n茶的钱吧。我去这些地方的机票钱都超过n茶的钱了。」叶树年笑着说,老板却冷笑几声,「出去几年倒是变得油嘴滑舌了。」

「哪里。」

後来h善如来了,老板还是泡了n茶招待他们,却没再多说话,只是拿着那些照片到後面去,留他们俩自个儿聊。

直到他们都走了,老板才又拿着那些相片出来,都贴好了胶带。

那天後,店里的生意变好了,因为墙上突然多了太多其他城市的风光,太多由某个伤心少年眼中看见的世界,一切都很悲伤,却也很美好,引人停下步伐。

每个人都恍惚发现这个世界被眼泪冲刷後,其实是甜美的。

二手书店内,熟悉的气味令叶树年觉得很放松、很自在,也很怀念。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踏进这里了,他穿梭在同样狭窄的通道中,翻阅着一些以前没见过的二手书,细细欣赏。

他虽然过了很多年自由的时光,却不曾有过如此放松的时刻。他在国外的每一刻都是绷紧神经的,毕竟身在异乡,不如在自己的故土自在。即便身在他人都想前往的美景之中,感动与震撼之後,更多的仍是无力。

叶树年在想,或许他的一生最後还是会在这个小小的地方结束,用最舒服的姿态离去。

难怪人到最後都依恋故乡。

「叶树年。」

突然之间,他听见了另一道更熟悉的声音,抬眼一看,是已经从短发蓄成长发,穿着白se的上衣和淡粉se长裙的徐清。b起当初认识时的冷漠孤寂,现在的她变得美丽,也更为温柔。

叶树年呆愣着无法反应,原先与徐清说好了晚上约吃饭,在那之前他临时起意来这逛逛,打发时间,现在却提前见到了面。睽违了很久地。

「……你好吗?」叶树年在这一刻,好像也只能问上这麽一句,徐清却笑了,「很好。那你呢?」

「嗯。」叶树年赶忙点头,徐清像是放心了,然後从架上挑了几本书塞到他手上。

「我觉得这些书都是你会喜欢看的。因为一直没被买走,我就感觉这些书会等到你回来的。」徐清说,「事实证明我想的没有错。」

叶树年不禁也笑了,忽然错觉这几年的离开,好像只是一场短暂的梦,一醒来,他所有ai的人都还在这里。不过他明白这是他命好,他的挚友愿意不离不弃,愿意一直守在这里。

他何其幸运。

叶树年和徐清就待在店里,漫漫而谈。徐清温婉的模样,也许就恰如吴政萱当年眼里的样子,留着漂亮的长发,有着温柔的眉眼,待人以诚以真,是吴政萱最ai的模样。

尽管吴政萱此生再不复见,但叶树年看见了。

这就是徐清最原本的神态,也是吴政萱留在这世上的最ai。

尔後店里多了几张叶树年在外时所拍摄的照片,还有徐清的画作,外头的招牌也在徐清徵得老板娘的同意後,重新粉刷了一遍。慢慢地,有人愿意停在巷子里久一点,然後踏进这间店。

这里不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是所有疲倦的过客一个暂时避风的港湾。

里面的书终於等到了愿意带走它们的人,原本停滞的时间又转动了起来,不光是他们,还有这一切。

他们都终将等到什麽。

叶树年收到了贵气的暗红底烫金喜帖,里头写着一些邀请词,还有新郎新娘的名字、结婚日期、地点……漂亮的书写t在帖子上g勒出另一种他几乎要看不懂的语言。这是来自英国的喜帖。

他不知道该怎麽形容收到这封喜帖的感受,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到底是什麽样的心情,不知道当自己看见上头写有罗逸l名字的喜帖时,有没有哭。

或许是有。

他们已经许久未曾见过面了,从那时候起,再没有任何联络,就像生人。他不曾捎来任何消息,叶树年也同样不去过问,慢慢从他的生命中淡去,并努力让他也在自己生命中淡出。

可是现在这张红se的帖子,却把他的名字连同回忆一起在自己生命中炸开一个破洞,很大很大的,没有办法忽略。喜帖里没有其他的东西,他甚至连张字条也没有留给叶树年。

意思是来或不来,都无所谓吗?

究竟寄给他喜帖的举动是代表着什麽?让叶树年彻底si心,还是说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他不清楚,也无从思考起。

叶树年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盯着桌上的喜帖直到他眼里再看不见任何东西。

原来心还是会痛的,即便过了这麽久。

两、三个月前,大家替叶树年办了派对,欢迎他回来,地点就在孙昱良家开的民宿。那是叶树年第一次前往花莲,虽然在外看过许多美景,却仍深深为了花莲的好山好水而感动。他知道这里是一个很bang的地方。

叶树年在那里与自己的好友相聚,一同吃着东西聊天,讲着太多他错过没有参与的事,也听叶树年说自己在外的事,他们交互分享着,都像是要填补这些年没有彼此的回忆空缺。

「你是他等的人喔?」一位个头不算高的男孩走了过来,突然就与正在和唐文楷聊天的叶树年搭话,让叶树年有点错愕。

「谁?」

「孙昱良。」

「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叶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且你是……?」

「他说他等一个人很久,那个人在英国。我从刚刚就在旁边听,知道你也是从那里回来的。所以应该是你吧?」男孩耸耸肩,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很突兀,「我是知佑,是孙昱良的朋友。但也不是太重要。」

「……嗯。」叶树年愣了下,缓慢消化这个陌生的名字。

「所以真的是你?」知佑绽开笑,「对吧对吧?」

「颜知佑。」孙昱良去趟洗手间回来就看见他跑去叶树年那,心头突地一惊,就怕他那口无遮拦的个x会随便说话。

「嘿,你回来啦。」知佑笑笑地看着孙昱良,就让孙昱良觉得不妙,「就是他吧,那个你等了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孙昱良上前遮住嘴拖走。叶树年有些难为情,唐文楷却也没有问,只是当没听见般地兀自喝着啤酒。

其实後来叶树年向唐文楷坦承了自己与孙昱良的一些事,虽然唐文楷听了多少尴尬,却也没有任何排斥,只是要他过得好就好了,和谁在一起,做什麽都没关系。

袁夏不在意,还大声嚷嚷他和孙昱良很登对,让叶树年真是羞得想找洞钻了。

但是关於罗逸l,叶树年不是不愿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有太多复杂的情感伴随着这个人与其过往,一并吞噬了他心里某些角落,总怕再说些什麽,决堤的不光是眼泪,还有自己极力留住不让其流失的心。

所以他还是保留着,关於那些让他痛苦的ai。

而其实叶树年也没有真的和孙昱良在一起了,只是b起过往要更靠近了一些,孙昱良不再小心翼翼,而是更敢於去拥抱他,敢於对自己说他有多ai他。可就某个层面上来说,孙昱良并没有停止等待,他只是变成等候叶树年真心接受自己的那天。

叶树年问他,如果他们一辈子都要这样,怎麽办?

孙昱良却b想像中更加洒脱,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是栽了。」

叶树年忍不住笑了,就算这句话其实是有期限的,其实有一天孙昱良还是会不耐烦的,但是他仍旧很高兴,原来有人真的可以在ai着自己的时候,做到这样的程度。

有时候想想,ai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感情。

也往往是最无以回报的。

後来,叶树年回到台北了,待在台北找了工作。孙昱良不是没邀过他到花莲住,不过叶树年婉拒了,这些年下来,他终究怀念家,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所以还不想一下子就又到了没有相处过的土地上居住。

孙昱良虽然有点失望,但仍然尊重叶树年的选择。叶树年回家後也与父母好好说过话,吃过饭,并亲口对他们说「我回来了」。

叶树年的父母泣不成声,使得叶树年也酸了鼻头,却还是ch0u了面纸给两个人,并久违地拥抱了他开始变老的父母。

叶树年後来总是在想,若父母最後没有打给他那一通电话,说不定自己将永远漂泊。

但把他拉回来的,终究是至亲。

因此叶树年重新规划了往後的人生,包括之後要重新回去完成学业、学习摄影等等,诸如此类的也与父母好好商量过,他把自己未来的蓝图都纳入了他们。

叶树年的父母自然是感动的,也更加支持他每个决定。

至於那张喜帖,他的父母看见时,也只是要他再好好想想,去或不去都没关系,重要的是无愧於心。叶树年还是忍不住在父母面前流泪,全身发抖,连喜帖都弄掉在地面上了。

他不断问父母,为什麽罗逸l要寄喜帖给他?为什麽要让他这麽难过?

「他总是要给你一个交代的。」叶树年的父亲说,理解自己的儿子此刻多麽哀痛,却也不是不明白这张喜帖的意义多麽重大,不光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也是为了让某些事情,就此在这里结束。

叶树年不明白,他觉得太无法令人承受了,还不如不说,他不知道就都还好。

他还是为了那张喜帖流了太多眼泪。

罗逸l婚礼前两天,叶树年搭上下午前往英国的班机了,那天的天气很好,午後的空气乾爽,他的心已经平静了很多。

紧张的反而是孙昱良。

「我真的可以去吗?」记得当时叶树年终於决定还是要去时,他就知道自己不会一个人前去,没有这麽大的勇气。所以他便邀了孙昱良,理所当然地,孙昱良非常吃惊地回道。

「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叶树年说,他并不是想要强迫孙昱良得跟自己去,只是觉得一个人前去的话,怕会无法承受。

「可以啊,我去!」孙昱良怕叶树年改变心意,赶忙答应。实际上他也是担心,怕叶树年无法独自面对,同时知道这或许是最後了,唯有当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他和叶树年才有可能开始。

孙昱良不是没有耐心,只是时间乾耗着总不是办法,虽然这次的消息炸得太突如其来,可是果然终该要有结果的。至少在这件事上,要有明确的交代。

「谢谢你。」叶树年松了口气,放心地露出笑容。

孙昱良觉得能被依赖是最令他高兴的。

不过果然在坐上飞机後还是觉得惶恐,虽然只是去参加婚礼,但毕竟是叶树年一直牵挂的人,总是想着该是长怎麽样。同时他也一直注意着叶树年的一举一动,却意外感觉叶树年的冷静。

「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叶树年看向窗外,语气接近低喃,孙昱良这才发现其实他也是不安的,「想见他,也不想见他。」

孙昱良没有回话,看见叶树年手上捏着的喜帖,已经起皱痕了。也许他看了这张喜帖很多次,不知道自己去还是不去,最後还是来到了这里。随着时间过去,他们都b一开始更接近那个人。

想反悔也没办法从飞机上跳下去,就像一种不可抗力,只能一直一直前进。

「如果我到那里了,又想走,那该怎麽办?」叶树年闭起眼,有些不确定地问着。

「那我就带你走。」

闻言,叶树年心不禁猛地一跳,孙昱良却牵上他的手,紧紧地、肯定地,「只要你不想在那里,那我们就走。」

那我们就走,叶树年在心里咀嚼了很久。

後来叶树年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看见一直有个人影走在自己前方,朦朦胧胧地,让他只得不断r0u眼睛,想要看清楚。

四周有些昏暗但透着微光,像是即将从黑夜变成白天,宛如正置身清晨,前方的身影却像被雾笼罩,益发模糊。叶树年不自觉就跑了起来,自己的脚步声在那个空间里不断回响,他想要前面那个人停下来,但就是追不上,想喊名字,但不知道究竟要喊谁的?

直到那人接近消失,身影变得透明,叶树年确实感觉心脏猛然被揪住,最後想也没想地喊出来──「吴政萱!」

那个人影停止了消失,也停止了脚步,就站在远方背对着他,叶树年更加确定了那个人就是吴政萱,加快脚步。

「叶树年,不怕si还用跑的啊。」接近了吴政萱的那一刻,她转过了身,身上穿的是高中时的制服,脸庞也是当时的青涩稚neng,神情张扬放肆,恰如那时地天不怕地不怕。

「你……」

「怎麽,太久没看到我,想我呀?」吴政萱使坏般地笑着,手叉腰,叶树年不禁一愣。

「你为什麽在这?」叶树年难过地问着,不能明白离开那麽久吴政萱,为什麽还能站在自己面前。

「嗯……我也不知道,但是有谁说我不可以在这里吗?」吴政萱显然很困惑,耸耸了肩,「欸不对,你不是要哭了吧?」

叶树年咬紧下唇。

「嘿,听着,不要哭。」吴政萱有点紧张,赶紧伸出手来,却没碰到他,「这麽久没看到我,不是应该要先开心吗?」

「可是你本来不应该在这里的。」叶树年涩涩地说,那时的告别式,还在他脑海里。

「我是si了没错,但是也活得好好的。」吴政萱张大了眼,笑了,「我活在你心里。」

叶树年愕然。

「所以不用再跟着我来了。」吴政萱在一瞬间便又成了二十几岁时的沉稳,不过依旧是十七岁时的容颜。

叶树年想上前碰碰她,她却後退了几步,「那我走了。」

「吴政萱。」叶树年呼唤着,然後摇着头恳求,「不要走。」

「还有好长好长的路啊,我总不能待在这里吧?」吴政萱微笑,轻快地转过身,裙摆飞扬,她背着手,踏着脚步开始走离,「我慢慢走,等我到尽头後,就会等你过来找我。」

「吴……」

「再见,我等你。」

然後吴政萱不断走远,光把她的身影不断拉长再拉长,直再也看不见为止。

叶树年知道有一天会再遇见的,她只先走一步。

等叶树年再度张眼,外头的天已经亮了,他觉得无b清醒,而身旁的孙昱良还睡着,他这时忽然感觉心里有些疙瘩都已经消失了,某些遗憾与疼痛,也都淡去了。

他明白他心里总等着罗逸l,也等着吴政萱,但无论他们两个其中的谁,都是他这辈子等不来的。一个不属於他,一个早已离去。

但那段青春时光,总曾把他们聚在一块过,让他们都曾经在一起,不用彼此等待。

是时间无情,又让他们各自走上不同的路,然後让他们再不能回首,也无法聚头。

他们都已经各自走在没有对方的路上了。

现在,叶树年知道物是人非,有些事情不必再等待,有些人再等也不会回来。

所以换他停下来,让等着他的人不用总是期待。

於是在昏暗的机舱内,他终於也牵起孙昱良的手,在这麽些年之後的现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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