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垠丘说,那四年里,最觉得可怕和恶心的人肯定是他自己。他是要忍着巨大的恶心装出那副样子,只是希望不要恶心到别人。
他呆望着坐在面前的导演,忽然说起,有一年他陪齐满米去看一位中医。中医住在远山里,他们跋山涉水过去,中医馆靠山,是座很旧的木房子。厅堂里昏暗,透过窗格照进来的光里能看见绒毛般小小的灰尘。王垠丘望着医馆柜台上放着的几个浸满琥珀色液体的大玻璃罐。里边都凝放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问中医,那里面是什么。
老中医睁着像看不见的眼睛,小声说:“妹妹。”
王垠丘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老中医的声音在寂寂的厅堂里重复:“妹妹。”
王垠丘现在想来,觉得那可能是当地的某种方言,他不知道是什么字形。但他那时呆望着那几只巨大的琥珀色玻璃罐,觉得那很像自己过往人生的某种隐喻。凝滞在玻璃罐中无法流动也无法逃脱的一团物体。
其实他想过,如果没有齐满米出现,五十三岁的时候,他就是阿福。
王垠丘说:“确实是碰到他之后,我发觉其实我的手臂还可以拿来拥抱别人。”
1997年的6月底,天气燠热。来接亲的桑塔纳2000摇摇晃晃停在婚庆公司门口。厅堂里的人还在手忙脚乱地帮新娘子戴耳环、涂口红。王垠丘从后座下车,看了眼手表,抬头望着对过的街铺。
林巧儿在厅堂里喊:“来了!接一下。”
王垠丘转头,他的新娘拎着拖地婚纱裙,踩着银色的小高跟蹒跚着走出来。王垠丘左手拿着一把红玫瑰和满天星交杂的捧花。他把捧花伸过去,新娘要拿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滑倒。王垠丘接住他,干脆把他抱起来抱进了汽车后座。
街头路过的小孩子尖叫着拍着车窗来要喜糖。车子徐徐启动,新娘抱着捧花朝王垠丘傻乎乎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