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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商棋哲:“我C”

 

姬颢问完,视线便一直牢牢锁在廖至泽脸上,不放过他的每一个反应。

廖至泽听完眼神茫然,片刻后垂下眼,避开姬颢视线,反问:“为什么要这么问?”

姬颢也垂眼看着廖至泽,轻声说:“我想知道,告诉我吧。”

廖至泽思忖片刻,缓缓道:“如果没有他,我现在还是一个一天打几份工的穷人,凭我自己无法跨越阶级,永远都只是以前那样。”

“他是我人生中的贵人,我沾了他很多光。我和你在一起时是很开心,可你走后我也明白,光靠那样的我无法留住任何一个人,所以你走,我不怪你,只是你走后我做的任何选择都跟你没关系,希望你以后不要再问这种问题。”

姬颢挑眉:“哪种问题?”

廖至泽:“私人问题。”

餐陆续上全,两人却都没心思享用,姬颢等了一天却得到这样的回答,再聊下去廖至泽明显要跟他划清界限,姬颢叉了一块牛肉薄片到廖至泽碟子里:“我明白了,先吃东西。”

廖至泽深吸一口气,突然说:“以往的事就算翻篇吧,好歹认识一场,你刚来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能搭把手的就告诉我,小沐在你那里工作,也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他。”

姬颢咬紧后槽牙,撕了块薄饼嚼着,咽下去后才说:“当然好。”

饭菜食而无味,却又因为共餐的人难得而弃之可惜,姬颢庆幸自己方才点了一大桌子菜,此刻一点一点慢吞吞吃也能吃上两个小时,廖至泽不太有胃口,差不多便放下筷子,等了姬颢十分钟,终于忍不住开口:“不想吃就别吃了。”

姬颢停下,他胃口不大,已经顶到喉咙,但仍然嘴硬:“谁说我不想吃,我饿了一天了”

“得了吧,你之前就这样,不喜欢的东西也不直说,就是脸色难看皱眉慢慢吃,吃了好久也没吃下一丁点”说到一半,廖至泽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姬颢一怔,旋即莞尔道:“你原来都知道啊。”

廖至泽不说话了,呷一口葡萄汁,正无话可说时,手机震起来,廖至泽看了眼,是商棋哲,如蒙大赦,立刻接起,还未待他说话,商棋哲的声音已经穿过听筒传来:“至泽!最近忙吗?我就在b市,要不要出来见一面?”

“你现在在哪儿?”廖至泽开口,姬颢立刻警觉地掀起眼皮睨他一眼,又快速垂下。

商棋哲笑笑:“啊我在酒店呢,吃过饭了,要不来喝一杯?”

廖至泽看了眼时间,来得及,便跟商棋哲定了地址,告诉姬颢自己有事先走了,姬颢没有纠缠,付账后在门口与廖至泽道别,地铁口就在商场出口旁边,姬颢笑了笑说:“我看着你进去。”

廖至泽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临到地铁站,扔掉手里攥着的纸巾,余光飞速地瞟了眼身后,姬颢还站在那儿,看不清表情,却也知道挺拔清俊,廖至泽不敢再看,飞快地转头下电梯。

商棋哲住在中心商圈的五星级酒店,附近的酒吧一抓一大把,廖至泽到时商棋哲已经自己喝起来,廖至泽坐下,还没点单,说了句:“他回来了。”

商棋哲手指摩挲着酒杯,无名指套着一枚订婚戒指,还没反应过来:“谁?”

廖至泽夺过他的酒杯猛灌一大口,呛了一下才说:“姬颢。”

商棋哲:“我操。”

廖至泽抹了把嘴,双手搭在吧台上,喘匀了气,说:“很奇怪,明明五年前他走的时候我都没有怨恨他,为什么现在他再出现,我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做些多余的举动,心底里还希望他因为这些举动痛苦,我是不是疯了。”

商棋哲叹了口气,让调酒师调杯酒,搭着廖至泽肩膀说:“你希望他痛苦是对的,当初他一走了之,你不可能没有一点怨气,但实话说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有了自己的生活,都是行业内有点名气的人,别弄得太难看。”

廖至泽点头,酒刚递上来立刻往嘴边送:“他今天竟然问我,当初为什么选择了柯澄岚我当初喜欢他,都快要跟柯澄岚闹掰了,他说我选了柯澄岚”

商棋哲义愤填膺:“这人真是!恶人先告状,狡猾得很!”

廖至泽点头:“所以我没有解释,我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他的脸色”廖至泽双手交叉,额头缓缓抵在虎口,似笑似哭,“真的好差。”

商棋哲蹙眉,似有所察觉道:“至泽,你是不是还”

“没有。”廖至泽打断他,飞快地否认,“不可能,我讨厌他。”

商棋哲叹口气,他认识廖至泽以来鲜少看到他这副样子,姬颢不告而别之后有一次,第二次是现在,认识这么多年,在他追未婚妻那段时间廖至泽总是安慰他,现在廖至泽倒是跟自己调换了,商棋哲默不作声,又点了杯酒陪着。

那次吃饭后姬颢消停了几天,可能真的听进了廖至泽的话,廖至泽也宽慰自己不要再去好奇姬颢的事,但刚宽慰完,当晚就接到姬颢电话,说廖至沐突然要辞职。

实习生辞职倒也正常,但姬颢的秘书却撞见廖至沐从人事部出来后躲在楼梯口偷偷哭,回头就告诉了姬颢,姬颢便找了廖至沐谈,言语间察觉到廖至沐是不想离开的,但不知道谁给了他指示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你觉得是我?”廖至泽反问。

姬颢沉默片刻:“如果不是你,那他还会听谁的?”

廖至泽心下有了答案,姬颢又说:“这两天带着小沐一起吃个饭,他在这边过得挺开心的,你劝他不要冲动离职。”

廖至泽挂了电话,直接打给廖至沐,让他今晚到自己这里吃饭,廖至沐本来也想找哥哥,下了班就过来了,进门一瞧,眼尾还是红的,问起来也不承认,偏说是因为吹了风。

廖至泽让他洗手吃饭,廖至沐闷闷不乐地,吃饭时也总是走神,廖至泽试探着问起:“在你岚哥那边玩得开心吗?”

廖至沐坐在对面,闻言动作一顿,头更深地低下去,这孩子从小到大都不会掩饰的情绪,却愣是要说:“开心啊。”

廖至沐再抬头,便是一脸微笑了:“岚哥那儿什么都有,我过得挺好的。”

廖至泽点点头,夹了块牛肉到廖至沐碗里:“那要回来哥这里住吗?”

廖至沐顿时全身僵住,他又怎么瞒得住自己的亲哥哥,眼眶一下酸了,声音颤抖着说:“岚哥他让我辞了fli的工作。”

廖至泽预料之中,倒没什么意外,与姬颢有关的事情不只是自己的,也是柯澄岚的死穴,但他不会因此干涉别人的选择,可他了解柯澄岚,他知道柯澄岚会。

“你想辞吗?”廖至泽问。

廖至沐沉默很久,幅度很小地摇头。

廖至泽抬手摸了把廖至沐脑袋:“那就不辞,继续待着。”

有哥哥撑腰,廖至沐打了针强心剂,眼泪也收回去,小心翼翼地问廖至泽:“哥,你不问为什么岚哥要我辞职吗?”

廖至泽问:“为什么?”

“岚哥说总监不是好人,他跟你有过节,害你出过事。你是因为我才忍着他的,我再在fli待下去,你会变得很被动。”廖至沐说着说着又变得紧张,“是不是啊?如果真是那样,我绝对不会再待下去的!”

廖至泽屈起手指顶开廖至沐脑袋:“你喜欢这份工作就继续做,不用考虑别的。”

“工作只是工作,但你是我哥,我不想一直拖累你,你已经被家里拖累那么久了,我也想帮你分担。”廖至沐垂下头,“幸运明年就要高考了,爸的病又一直好不了,医院那边要花钱,幸运念书也要花钱你本来想出国留学的,也怕花太多钱没去成,就只是去外面看了一趟,其实我最初是看中fli工资给得最多才去的,这几年我也存了一点,我很快就能攒够幸运念大学的学费了”

“廖至沐,”廖至泽喊他名字,正色道,“你念书就好好念书,心思不要那么重,这些还轮不到你来考虑,我一个人花不了那么多钱,这些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谁知廖至沐立刻反驳:“但哥不是谈恋爱了吗?!以后结婚了生孩子了要花很多钱的”

廖至泽大为震撼:“谁告诉你我谈恋爱了的?!”

“你房间里有女人的衣服,我上次不小心看到了。”廖至沐说完偷觑廖至泽,被他的表情吓一跳,狡辩说,“你,你就摆在床上,我一眼就看到了”

廖至泽头大:“那不是女人的衣服。”

廖至泽眼睛瞪大:“那是你的?!”

“也不是”

解释不清了,廖至沐眼睛里写满惊慌,又很快压下来,严肃道:“哥,不管你怎样,你都是我哥。”

什么意思?

廖至泽有理说不清,非常困惑。

夜晚十点,廖至沐回到圣庭天苑门口,柯澄岚提前知道他要回,让管家到门口候着,保姆车开了一段路,直接开进柯澄岚的地下停车场,电梯直达别墅一层,整幢别墅都是古典繁复的巴洛克风格,管家领着廖至沐到西北部酒窖门口,让廖至沐走进去,里头一排排影沉沉的酒柜,柯澄岚站在尽头的水吧台前,墨绿色晚袍,像是暗色调主义的油画——这原本是廖至沐一辈子也触碰不到的世界。

他难免在面对柯澄岚时感到自卑,哪怕他们已经是恋人。

“回来了。”柯澄岚从容笑着看他,张开手臂,“来。”

廖至沐走过去,被柯澄岚搂了腰,鼻尖没入发丝嗅一口,又慢慢移至耳廓、下颌、脖颈,廖至沐想要退后,柯澄岚的手却从他腋下环到另一边肩膀,退无可退。

“你哥给你做了什么?”柯澄岚的唇就贴在他发烫的皮肤上。

廖至沐说了,柯澄岚又问:“公司呢?”

廖至沐深吸一口气,盯着面前的墙,说:“我不辞职。”

廖至沐动作一顿,松开他站直,垂眼瞧着廖至沐,眼底映出男孩局促不安的面容:“为什么?”

“我哥说,没关系。”廖至沐稳了心神,“总监也在挽留我,所以我不想走。”

柯澄岚的手搭在吧台上,抛出一句:“如果你需要肯定,得天从经理到员工,每一个都会喜欢你。”

廖至沐蹙眉:“那不一样,他们喜欢我是因为你,但fli的人喜欢我是因为我能干。”

“岚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是我不是废物,有些事我想靠自己。”廖至沐抱住柯澄岚手臂,将下巴搁在他肩膀,“而且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去了你那里我什么都不会,会给你丢脸的,我保证每天都告诉你我干了什么,所以你不要干涉我的工作,好不好?”

柯澄岚绷紧了下颌肌肉,紧贴着自己的人是他的小鸟,可他修建的华美鸟笼他不喜欢,和他哥哥一样,都想要飞向另一个人。

柯澄岚决不允许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廖至泽这几天往工作室跑得勤,比最早一批来棚里录音的都早,把自己积压的工作做完了不算,剩下的时间不去休息,反倒来盯着员工,底下的实习生叫苦不迭,连哄带骗把廖至泽轰出了棚,廖至泽无事可干,晃悠到茶水间看姑娘们聊天。

廖至泽平日没什么架子,工作室谁都不拿他当老板,相处模式与朋友无异,廖至泽也不插入她们谈话,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似乎在聊哪位当红的明星,又听到说另一位更好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国外的美男气质跟咱们看惯的就是不一样,你不得不认别人身上的感觉你学也学不来。”

“我感觉这位不是讨女人喜欢的类型,好像是”

“——讨男人喜欢的类型!”

下一秒,一台手机支到廖至泽眼前,屏幕上两个勾肩搭背的男人,一个不认识,一个很熟悉——上周面对面吃过饭,姬颢。

“泽哥,这俩人,你第一眼喜欢谁啊?”

廖至泽:“?”

女生对八卦的执着等同于于猫对逗猫棒,凑更近逼问:“就是说以你男人的审美,你看到他俩想跟谁交朋友?”

廖至泽蹙眉,微微后仰端详这张照片,把矛盾转移回两人身上:“感觉他们俩关系本来就很好,我没有代入感,介入不了。”

两人如梦初醒:“对哦,还是廖哥会嗑,你看看,正常男人合照怎么会搂对方腰嘛。”

“欸!网友已经有嗑起来了,我说呢广场怎么总有人说符号符号,原来就是符清骆和姬颢的cp粉呀~”

“听说flidoris第一期封面就打算拍符清骆,从姬颢回国开始他们来往就很密切了”

“小梓啊。”廖至泽突然出声。

“啊?”挂在嘴角的笑意还没收回去,小梓一副磕到了的表情。

廖至泽认真地看着她,问:“聊这么久,渴不渴?”

小梓点头。

廖至泽指了指茶水间门口:“请你们喝奶茶,去问问大家喝什么,我报销。”

耳边的聒噪终于清静,廖至泽靠到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那餐饭后姬颢便安静了,想来只是年月滋生了一些冠冕堂皇的愧疚,特意来看一眼自己扔下的人这五年过得如何,见自己过得好,便也没什么见面的必要了。

姬颢永远都是这样,旁人沉重的情绪他无法察觉到,他施与人的感情轻薄得像一页纸,收下纸张的人却在上面写满了文字,最后姬颢轻飘飘离去,那页被写满感情的纸却成了别人舍不得扔弃又睹物思情的伤心之物。

正想着,两个姑娘又从外边回来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屁股坐在廖至泽身边,亮出收款码。

廖至泽扫完,小梓看着收款弹窗被一条推送挤掉,瞥了眼大为震惊。

“我靠,有史以来cp锤得最快的一次。”小梓一目十行地看完热搜,“难道是因为姬颢那张脸吗?知道他情史复杂我都没什么触动,但也坐实了跟符清骆是真的了吧,都拍到一起去酒店开房了。”

廖至泽掏出手机,站起来,走出了茶水间,一路走到走廊尽头,才点开微博。

不需要搜索,通稿铺天盖地,姬颢的照片出现在最显眼的位置,有跟方才那位男明星的,还有一些别的面孔,大多是外国人,甚至还扒出少年姬颢与路易斯的照片。

词条也起得尤其尖锐。

flidoris、姬颢、符清骆、姬颢同性情史,拼起来已经足够轰烈。

那位明星热度不低,社交广场上很快纠集了各种各样的网民,明星有公司公关,姬颢毫无动静,入驻国内社交平台不到一个月,只发了几条工作宣传,底下纠集了一群跟风的人,国内不像国外,同性恋三个字像是污烟晦气,明星的粉丝不干了,试图用辱骂姬颢的方式割席,还有一些恐同的男网民,字眼与诅咒没什么分别。廖至泽知道姬颢心气高,未必受得了这番羞辱,但来回看了好几遍doris官方号和姬颢的账号,都如一潭死水。

廖至泽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心情,将姬颢底下的评论一条条看过去,逐渐发现不对——好多账号看着是小号,骂的也都是复制粘贴,像是蓄谋过的攻击。廖至泽拨了廖至沐电话,廖至沐挂断,一分钟后拨回来。

“哥?怎么了?”语气听上去不太稳。

廖至泽听到廖至沐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硬着头皮问:“我看到你们公司出了点事情?”

“哎呀,”廖至沐压低声音,“公司现在是挺乱的而且总监今天正在参加活动,秘书姐姐看到新闻,直接开车冲到活动现场了,说是媒体去得很快,把总监堵在现场了,估计是有人在幕后推动,反正很要紧的样子。”

“噢”廖至泽掩饰道,“你没事就好。”

“我怎么会有事,我们总监”廖至沐顿了一下,“他,他就算是同性恋,我俩也绝对没有,那个。”

廖至泽莫名其妙:“又没说你们怎么。”

挂了电话,廖至泽还是有点不放心,翻出短信,上一条结束在姬颢问他有没有到家,廖至泽喝醉了没回,后面也必要回,他凝视那串号码许久也没敲下键盘,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廖至泽吓了一跳,看清名字更是心跳漏一拍。

想什么来什么,姬颢的电话。

廖至泽晾了一会儿才接通:“喂?”

那边安安静,无人应答,廖至泽蹙眉:“姬颢?”

半分钟没声音,廖至泽的心被提起,一边往电梯走一边喊他:“姬颢?说话!”

一只脚跨进电梯,那边终于有声音了:“廖至泽。”

“我遇到了一点事。”姬颢的声音听上去很单薄,还有些无助,“酒店回不去了,我被媒体盯着哪里都不安全,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我在这里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

廖至泽嘴唇紧抿,他之前参加那档美食综艺,有一个曾经很火的明星告诉他,干这行没有隐私可言,只要有人想,你的隐私就像一张透明的塑料纸,触手总能缠到你身上。

“我最火的那段时间,在酒店都不敢拉开窗帘,那几个人,五六个吧,我去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甚至还影响到跟我合作的人,报警也没用,过一段时间他们又会出现,我被折磨得精神衰弱,停了工作去国外疗养,名气淡了一些才回来,总算过得安宁一点。”

姬颢不是明星,可符清骆不知道有没有极端粉丝,万一姬颢因此招致怨恨廖至泽不敢往下想。

“我只相信你,廖至泽,”姬颢真的被吓到了,语气里带着些微恳求,“你收留我一晚,好不好?”

廖至泽已经走到室外,车钥匙攥在手里,紧紧握着,骨节发白。

他虽对姬颢有私怨,但却从未想过报复,从五年前到五年后,在廖至泽的认知里,姬颢都应该是在云端里,他虽对他残忍,但他的怨恨不至于到眼睁睁看着姬颢受罪却心情畅快。

换做是任何一个认识的人、朋友,廖至泽都不会置之不理,更何况是姬颢。

“可以,”廖至泽飞快答应,“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姬颢报了一个地址,四十分钟抵达,是已经结束的活动现场后台,廖至泽从前门绕过去时亲眼看到十几家媒体堵在门口,从活动现场撤退的明星都不放过,一一围住追问,或许是认定姬颢还没离开,媒体不肯散去,一定要拍到他才罢休。

活动现场是一栋全落地窗玻璃楼,姬颢在玻璃楼后面的平层内,秘书守在门口,应该是姬颢交代过,一看到廖至泽便喊他:“廖先生,这边。”

廖至泽风尘仆仆进了门,平层平日闲置,放眼看去没有一件物品,姬颢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廖至泽走过去,没说什么,脱了卫衣外套扬手罩在姬颢身上,拉链拉严实,帽子扣上,把那一头惹眼的长发收进去。

一系列动作下来,熟练得廖至泽自己都不敢相信。

“廖至泽,我”姬颢上前一步,老老实实地,“给你添麻烦了。”

廖至泽吃软,叹气说:“走吧。”

车就在外面,秘书点头鞠躬说麻烦您了,就这么把老板送到陌生男人车上,廖至泽当下没想那么多,给了油门迅速撤离现场,一路上姬颢都躲在廖至泽外套里,安安静静。

到了小区,地上有免费车位,廖至泽没停,直接开到地下停车场,谨慎地环顾周围,确定没人看到后才绕到副驾开门,姬颢安全带都没解开,廖至泽说不好他是吓到还是气到,伸手帮他解了安全扣,又拉一把他手臂:“快点下车。”

姬颢挨着廖至泽手臂,慢吞吞挪下来,站到地上时顺便扯了把衣角。

进了门,廖至泽给他拿拖鞋,姬颢突然抓住他,手心烫得吓人:“卫生间在哪里?”

廖至泽指了指,姬颢穿上拖鞋就去了,廖至泽一脸担忧,下意识跟了几步,发觉自己太过紧张他,立刻停下。

合上门,姬颢靠着门蹲下,抬手把帽子再往下拉一点,遮住整张脸。

这件外套罩着他,像廖至泽抱着他,被廖至泽的气味包裹,一直以来的记忆全被唤醒,压抑了五年的性欲也立刻苏醒,猛烈地扑向他。

柔软的法式毛圈面料,宽大的拉链开襟帽衫,姬颢整个人都躲进外套里,脸也藏匿进发丝里,呼吸进出炙热。

被蹭得很淡了的古龙水香味,不仔细根本闻不到,但姬颢记得这个味道,甚至可以说无比熟悉,这种熟悉是渗入到皮肉里的,五年前姬颢钟爱黑色香橼,温存时告诉廖至泽喜欢他身上带着自己的味道,从共用一瓶古龙水开始,到现在竟然都没换。味道是回忆的封条,嗅到的第一秒封条脱落,姬颢被冲得头昏脑胀,昏沉地想,真的很像回到过去。

好想回到以前,被他注视,被他抱着,也抱着他。

低矮狭窄的床,稍微翻身就会跌落的沙发,一人份的东西要挤下两个人,只有交叠身体才足够容纳,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后背都靠着廖至泽的胸口熨暖。

精心熨烫过的西装裤摩擦出褶皱,裤子下拉至胯骨,露出两公分人鱼线,姬颢伸手要往下摸时门突然被敲响,廖至泽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从背后传来,近得宛如贴耳:“姬颢你还好吗?”

敲门的下一秒,浴室里传来水声,几秒后听到姬颢被水呛到咳嗽,廖至泽有些着急,敲门的动作重了点,水声突然停了,门猛地从里面拉开,廖至泽没有防备,往前踉跄一步,带着水汽的姬颢就站在他面前,两人差点迎面撞上。

姬颢脸边的头发全湿了,结成一绺。水滴顺着下巴尖往下滴,睫毛湿漉漉的,眨眼时有水珠滚下来,是水,但像眼泪。廖至泽这些年碰到过很多很多人,可再没有人带给他的冲击力比姬颢给的强。

时至今日依旧如此。

姬颢垂着头,抬起手,用衣袖蹭了蹭下巴,浅灰的布料很快晕了一大块,变成深灰色,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廖至泽突然手足无措,别扭地关心他:“你没事吧?”

姬颢却抬头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别担心。”

廖至泽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从通稿发出来,舆论发酵到记者围堵,其中没有一点反应时间,流程紧凑,像是有人在背后组织一样,他试探着问:“是有人故意为难你吗?”

姬颢摇头:“还不知道,但是公司已经派人去跟符清骆对接,什么情况得等谈过之后才能知道。”

廖至泽点点头:“喔。”

默了几秒,两人面面相觑,没有下文。

姬颢顿了顿,好奇地问:“你不问问我跟那个明星到底怎么回事吗?”

廖至泽一愣:“为什么要问?”

廖至泽反问一句,姬颢噎住,他头脑一热就说了,总觉得廖至泽会问,廖至泽看着姬颢这副表情,多少猜到一点,心下明白了。

“那是你的私事,我不应该管。”廖至泽递来一张干净的毛巾,“于情,我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对你置之不理,于理我只是让你借宿一晚,其它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知道。”

廖至泽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让姬颢原本发烫的身体瞬间冷却,他沉默片刻,侧过脸头转移话题:“那我今晚睡哪?”

廖至泽说:“没有客房,你在我工作室睡吧,”顿了顿又补充道,“工作室有飘窗休息区,隔音也很好,我铺一下床垫,和卧室没区别的。”

姬颢不甚在意地耸肩:“我睡哪都可以。”

擦干头发和脸后,姬颢踱入客厅,廖至泽家的客厅空间很大,整面墙的收纳柜,摆满书本和获奖证书,姬颢这站在柜子前看,廖至泽跟在他身后:“你自便,除了我房间,这里你可以随便逛逛。”

姬颢踱步进了厨房,从使用痕迹上看,廖至泽仍旧保持下厨的习惯,姬颢忍不住猜想这几年他给谁做过晚饭、这个家里来过多少人,跟他又有多深的纠葛。姬颢站在岛台前,把水龙头拧开又关上,故意说:“我还没吃东西呢。”

廖至泽打开冰箱,很自然地让他先出去:“等我二十分钟。”

姬颢离开厨房,客厅西侧往里是一条短小的过道,左右各一个房间,左边的是廖至泽卧室,右边是他的工作室。主卧不让进,姬颢便推开工作室的门,里面成套录音设备,一扇宽阔的飘窗,另一个角落摆乐器,倒也满满当当。姬颢到电子琴前坐下,凭感觉按出一段简短的曲子。

乐音越过过道飘至厨房,廖至泽手上动作一顿,切了一半的萝卜滚到砧板边缘停下,他抬眼朝工作室方向看去,这一幕好像梦里才会出现,没有人,也看不清脸,但他知道姬颢就在身边。

廖至泽有些恍惚,有一瞬间分不清梦境现实,菜刀被轻轻放下,他突然想要走到那里确认,确认发生的事情是真是假,可没等他动身,姬颢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廖至泽连忙重新握住刀柄,仓皇间滚落半只胡萝卜,一路滚到姬颢脚下,姬颢什么时候走进厨房的?廖至泽有些怔忡,姬颢已经捏着胡萝卜在水下冲洗,洗干净双手捧着递过来:“掉了。”

“哦。”廖至泽接过,指尖碰到姬颢手心,柔软的,他注意到姬颢食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中指指根处有一道划伤,伤口可以碰水吗?他又在为姬颢操心了。

姬颢抽张厨房纸擦手,然后没有边界地凑过来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离得有点近,廖至泽说:“不用,你到客厅等吧。”

人在屋檐下,姬颢低头:“好吧。”

廖至泽的菜很简单,两菜一汤,摆好盘招呼姬颢过来,在姬颢磨蹭的几分钟里剥了两只番鬼荔枝,剔了籽放碗里,再插个小勺子。

姬颢一边吃一边问廖至泽:“你学了电子琴吗?”

“嗯,工作需要。”

“学的哪首曲子啊?”

“都是为了项目学的,最后都没用上,我弹得不太好。”

姬颢咽下米饭,说:“我小时候学过一些。钢琴、萨克斯曼陀铃。”

廖至泽:“噢,那你很厉害。”

姬颢笑笑:“我以为你在学。”

廖至泽摇头:“那之后很久没碰过了,工作忙。”

姬颢点头:“理解。”

吃过饭后,姬颢的助理送来行李,临走前拉着廖至泽的手感谢他在这时候愿意照顾姬颢,听他助理说外头已经乱了套了,本来以为没多大事,但不知是谁在背后授意,热度一直撤不下来,记者围在公司附近,连公司日常运转都被影响到。

廖至泽问:“很严重吗?”

助理说:“那倒也还好,只是我们老板出差还没回来,大家没有主心骨,等他回来应该就没事了。”

“至泽,”姬颢这时候在里面喊他,“我用一下浴室。”

廖至泽扭头冲里面说了声:“你等等。”助理识相地告辞,姬颢抱着衣服浴巾靠在门口等,廖至泽在抽屉里翻找片刻,走到他面前往他手心里塞了个小东西。

姬颢低头看向手心。

“防水贴。”廖至泽说,“你手上的伤口,沾了水容易感染。”

姬颢摊开手心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的,浅红色的一条,那么小的伤口,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他粲然一笑:“谢谢关心。”

“热水给左边少一点,很烫。”廖至泽又说。

“记住了,”姬颢笑着看他,“还有吗?”

“没了。”

姬颢这才进去。

浴室装潢极简,灰色的哑光瓷砖,无主灯设计,洗手台前摆着几只瓶子,黑色香橼赫然在列。

姬颢这些年早换了香水,因为在圈内身份不一般,所以较少用商业香,而是雇了私人调香师定制香水,如果说定制的香水代表作为加西亚艺术总监时期的姬颢的话,那黑色香橼则代表与廖至泽相恋时期的姬颢,味道若是被赋予记忆,便是作为生命记号一般的存在,它在你大脑埋下信号,以备日后借由此再度唤醒与之相关的记忆。

所以当姬颢带着这个味道走到廖至泽面前时,廖至泽也明显愣了一下。

防水贴揭下来扔进垃圾桶里,姬颢坐到廖至泽身边,随口说:“看电影吗?”

觉得家里没点声音很尴尬所以打开了电视,但电影也是他们之间不能触及的敏感点,廖至泽说:“遥控器在这,你要看就看吧,我也要洗澡睡觉了,明天要上班。”

进到浴室,才发现姬颢的瓶瓶罐罐填充满了原本留白的洗手台,牙刷挂在廖至泽的牙刷旁边,自然得毫无客人的自觉,好像他们一直在一起生活一样。

廖至泽慢吞吞洗了很久,原本担心出去后跟姬颢碰面会尴尬,但洗完后发现姬颢已经到里面休息了。

廖至泽放轻动作,却不知道姬颢到底是怎么长的狗耳朵,在他准备关门时突然出现,站在黑暗里,微弱的灯光照不清他的脸,廖至泽看着姬颢走到自己面前,姬颢的睡衣带子松松垮垮,胸前露出一大片瓷白的皮肤,隐约能够看到他肩膀的纹身,明明看不清,又好像刻在脑海里一样,很清楚。

廖至泽一时忘了躲避,愣愣地看着姬颢走到自己面前,姬颢应该刚从被窝里钻出来,古龙水酸苦的后调被体温熨得又暖又甜,姬颢走到他面前,站定,廖至泽的喉结滚动。

“你想干什么?”

“忘了跟你说,晚安。”

两人同时开口。

“啊,嗯,你睡吧。”廖至泽差点失去表情管理,退后离姬颢远一些,“我也睡了。”

说完生怕自己后悔似的,立刻合上房门。

事情的发展超乎廖至泽预料,清晨醒来还要坐在床上发几分钟的呆,才意识到自己昨天冲动之下做了什么事。

去掺和本打算不再往来的前男友的事,还把人带回了家,廖至泽换了衣服出房门,姬颢已经醒了,抱着笔电坐在沙发上办公,见廖至泽说了声早,指了指厨房:“烤箱里温有早餐。”

廖至泽去看,不像是自己做的:“你出门了?”

“秘书送的。”姬颢合上笔电,“现在外面都是蹲着我的媒体,我一个人出去有风险。”

“酒店也不安全吗?”

“比起酒店,我更相信你。”姬颢走到廖至泽身边,“跟你在一块总是感觉安心。”

廖至泽一顿,关掉烤箱,看向姬颢:“是吗?那你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呢?”

“姬颢,这样没意思,你要是因为有求于我而说这种话,我听着只觉得好笑。”

姬颢也看着廖至泽。

明明昨晚气氛那么好,今早怎么变成这样?岛台上摆着自己早晨让秘书送来的酒,姬颢醒了一壶,倒给廖至泽,廖至泽说他不喝,姬颢便自己喝掉。

他的手搭在桌上,突然说:“你还喜欢我,是不是?”

廖至泽没动,后槽牙悄悄咬紧。

姬颢似是而非地说:“我不走了。”

廖至泽起身收拾餐盘,没搭理姬颢,他们达成了一种默契,廖至泽没提让姬颢走的事,姬颢也安静地在他视线里休息,廖至泽下午去了一趟工作室,晚上回家在小区门口的超市提了一袋子东西,跟以往任何一天都好像没有区别,但到了门口,廖至泽的呼吸突然有些急促,他用力握住塑料袋,按下指纹开门,姬颢跟早晨一样乖乖坐在沙发上,正在打视频会议,看到廖至泽回来,对那边说“等一下”,然后走过来接廖至泽手里的东西。

“你不在家的时候好无聊啊。”姬颢笑着说,“工作结束了吗?”

“嗯。”廖至泽把蔬菜、肉和水果分开摆在桌上,袋子里还剩下一些袋装零食,姬颢看到了,廖至泽拿出一包甜豌豆脆问他:“要吃吗?”

视频会议被姬颢暂停,房间里十多号人等了姬颢十来分钟,回来时总监大人抱着一包豌豆脆坐在电脑前,让继续刚才的汇报。

廖至泽把食材分类归纳进冰箱,再打开一旁的储物柜,这里面最上面一格本来是空的,廖至沐过来后就变成他的零食柜,廖至泽每次去超市都习惯带一点零食回来给弟弟储备着,没想到姬颢也爱吃这些小孩的零嘴。

姬颢的会开完,廖至泽的菜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比起昨晚凑合的两样菜,今晚丰盛许多,鱼虾皆有,色泽鲜美,吃到一半廖至泽手机提醒响了,他看了眼手机,撂下碗筷起身。

“待会儿我要用录音室,大概一个半小时。”

姬颢点头:“知道了,我不打扰你。”

晚上有场商业直播,昨晚姬颢睡完床整理得很干净,床边散着两本书,某位作家的手记,应该当做睡前读物,电脑打开,廖至泽很少直播,今天是与某直播软件的合作,他花了几分钟熟悉软件操作,直播很顺利,结束后廖至泽在直播软件页面上点了x,以为这就是退出了。

廖至泽刚一出去,姬颢立刻凑进来,电脑没关,设备都开着,姬颢头一次见,好奇地坐在椅子上观摩。

“这是什么?”他指着一个银色方块问。

廖至泽打开声卡:“你说话试试。”

姬颢说了一串法语,声音听上去是比平日不同,突然想到什么,改用女声说了句“喂,我声音有什么不同吗”。

廖至泽公正评价:“你的声音比很多人优越。”

姬颢打蛇随棍上:“那廖老板把我也签了呗。”

“你太贵了,”廖至泽说,“签不起。”

“我不收费,用别的抵也行。”姬颢说着就忍不住上手,“你好像比以前瘦了,是吗?”

“唔,姬颢!”廖至泽匆忙躲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姬颢一下子站起来,眼底半明半晦,眼底的暗流似有破壁而出之势,渐渐流出,他逼近一些:“你”

廖至泽手机响了,他慌不择路接起,姬颢隐约听到对方的语气很激烈,对应廖至泽骤缩的瞳仁,撞开他冲到电脑前,软件只是前台退出,但后台仍在运作,直播间也没退出,方才与姬颢的对话被悉数公之于众,廖至泽感觉耳朵嗡一声炸开,完全退出后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我没退直播间”廖至泽记得自己好像喊出了姬颢的名字,麦克风的收音设备极好,他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姬颢,姬颢却好像根本不在意,坐到廖至沐面前的桌子上看着他,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昨天说,在你这里借宿一晚。”

廖至泽抬头看他。

“可是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姬颢蹲到廖至泽面前,“你真的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廖至泽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无比清晰,他扪心自问,真的不知道吗?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期待吗?可他刚这么想,痛苦就条件反射地反扑,他勉强稳住身体,喉咙发干:“你想做什么?”

“我总觉得这五年过得很快,又好像很慢,我不希望我们是陌生人、朋友,不喜欢你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们不能够像以前一样吗?明明我们之间的默契还在”

“你和我相处这一天,难道不觉得跟以前很像吗?我在家里等你,你做饭,我们或许还能够一起看电影、拥抱接吻,你渴望的不是这种生活吗?”姬颢的脸碰到廖至泽小腹,隔着衣服轻蹭,“廖至泽,跟我试试吧,我们试着一起生活几天,我会弥补你的”

廖至泽深吸一口气,仿佛受了很大刺激一般颤抖起来,姬颢抱着他,担心地抬起脸,可廖至泽面无表情,那双很好读懂的眼睛此刻如最深的黑夜,他什么都看不清。

“多久?”

姬颢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廖至泽是在问他要试多久。

姬颢脱口而出:“一周。”

“好。”出乎意料地,廖至泽答应得很快,“一周后不管哪一方提出结束都可以,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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