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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暂时的和解

 

秋夜音动起手来毫不留情,看准了目标,高举皓腕,稳而有力地将长鞭噼啪甩下。藤条拧成的粗鞭破开空气,甩在地上发出炮仗般气势浩大的响声。瘆人的声音光是听着就令人头皮发麻腮帮子发酸。孟城野哪敢让他抽中,在敞亮的会客厅里抱头鼠窜。

下人们乱成一窝蜂,想劝又不敢劝。孟家的两位小厮“哎哎”叫着用身体隔开两人,被狠抽了两鞭就捂着脸跑到一边躲着了。

“秋少爷下手是真黑呀。”他们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把想说的话吞进肚子,“孟少爷有的受了。”

秋家的丫鬟侍童怕主子不高兴,就那么围成一圈干看着,既不上前阻拦又不找出些和气的言语劝架,一个个像笨重的木桩子。

他们的存在对孟城野的逃跑路线造成了障碍。孟城野被人墙挡着跑不了很远,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调转马头迎难直上,弯曲双膝噗通下跪,抱住大舅子的大腿就是掏心掏肺地呼喊,“我错了,我不该口无遮拦净说些糟心话惹你不快。我错了行不行?别打了。念在我是初犯,给个悔罪的机会吧。”

秋夜音低下头,向他投以冷淡的一瞥,等把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失了分寸,才扔掉鞭子,算作同意讲和。

从鬼门关逃脱,孟城野没有大舒一口气,反倒心猿意马。近距离相处,那股熟悉的感觉更浓重了。手头正在抱着的人,眉眼、身形、气味和惊鸿一见的心上人完全重叠。潜意识不停地诉说着“他们就是同一人”的真相,昏头昏脑的男人却闭耳塞听,用理智否决:性别不同,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只不过是脸长得像罢了,双生兄妹长得相像是正常的。更重要的是,自己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男人呢?

明知道正确的答案却不想承认,性取向笔直的孟大少在自欺欺人的同时,还不忘了隐晦地拿脸蹭了蹭怀中人的裤管,耸了耸鼻子汲取香气。

秋夜音没有要他起来,也没有踹开他,放任他久久地跪着,对他的自我轻贱冷眼旁观。他们的身份是差不多的贵重,哪一方受伤了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从一开始,胸有城府的秋家主就没打算真把人打得有进气没出气,最多半死不活,或是像现在这样全面投降无条件地认错,他就满意了。

眼看闹剧告了一段落,贴身丫鬟碧螺端着盛有擦汗毛巾的铜盘姗姗来迟,三言两语为主子铺了条下坡的阶梯,“家主您也别太动气。孟少爷刚从国外回来,不通本地的人情也合乎情理。常言道‘不知者无罪’,您犯不上跟不懂规矩的人较劲,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常年跟在身边服侍的解语花出面说情了,秋夜音自然而然地脸色缓和,略一颔首以示接受了她的建议。他放弃了追究,另一人却不答应了。

孟城野瞧着他们一男一女之间的默契互动,心底的不爽如同潮水一波波席卷而上。在留学期间耳濡目染了大洋彼岸先进国家的先进爱情观,他是坚决支持一夫一妻制度的,绝没有和任何女子暧昧过。如今回到可以三妻四妾的国内,别人他管不着,但他就是看不顺眼秋少爷有红颜伴身。

“怎么,还想吵架?”眼角余光注意到他不服气的表情,秋夜音抬起腿从他的臂弯中抽离,清淡地勾起嘴角笑了,“下次吧。我说过我有安排。你该走了。”

所谓的“安排”就是到戏园子和客户谈生意。秋夜音接过碧螺递来的毛巾,擦了脸,又净了净手,把自己打理干净了就准备动身出发了。

这年头跨国做买卖的商人很多。他们乘着船把国内的丝绸茶叶贩卖到国外去,再载着满船的外国货回来卖给追求时髦的夫人小姐,一来一回赚了两边的钱,利润极其可观。这种聪明会办事的商人大多混成腰缠万贯的富翁了,有的还会花钱买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今天秋夜音要会面的这位王不兴,虽没有买官,却有个警察署长的亲戚。警察署长吕亚森负责维护海城治安,在地方上算是个重要角色,日常工作就是捉贼、管理商贩等,和经商的人家息息相关。为了和他搭上线,精明的秋家主已经暗暗盘算好要从指缝漏多少利益给他的表叔王先生了。

洽谈生意的双方约好了在迎仙客戏园的三楼包厢见,届时边吃菜喝酒边共同赏戏,先交个朋友,具体的合作细节等酒足饭饱再谈。

轿子备好了。秋夜音坐上去,正要放下帘子,就见孟城野也厚着脸皮挤上来。

“我陪着你去,也学习学习生意是怎么谈的。”

生意怎么谈和他孟家少爷有什么关系?且不提他刚返回家乡一日不到,两手空空是个闲人,便是要继承祖上的家业,他孟家是开钱庄的,也不是干绫罗绸缎这一行的。

秋夜音轻声嗤笑,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这位无耻阔少的脸,“堪比城墙。”骂完,他倒也没有赶人下车,看在孟老爷子的面子上,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小半个座位。

四位轿夫抬两个大男人有些吃力,哼哧哼哧地把他们送到了目的地。两人下了轿,一前一后地往三楼走。

舞台上正上演着一出经典大戏《天仙配》,花旦浓妆艳抹,手持纺锤,惟妙惟肖地演绎着七仙女纺织衣物的场景,口中唱道“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

孟城野在后面走着,留意到前面的人在上楼时放缓脚步遥遥望了那位旦角两眼,心中的警钟立刻敲响了,“你认识她?”

“嗯。迎仙客的当家花旦小甜椒,唱戏可谓一绝。”秋夜音头也不回,径直往楼上去,看似漫不经心,说的话却比平时多上许多。身体缺陷令他自小孤僻排外,不敢对不相熟的人敞开心扉。古灵精怪的甜椒却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了他的知心朋友,为他出了不少主意。让“秋秋”先出嫁一次,再在家中守寡,以绝他人非议,这也是甜椒想出的点子。

不把签了卖身契的知己赎走,是因为她说希望两人是平等的朋友,谁也不要欠谁。

想到那时的对话,秋夜音捻了捻鬓边的发丝,略微害羞地垂下眸,心头暖意渐生。他是喜欢甜椒的,也想过要不要试探对方的心意,但双性之躯的怪物怎么配得上迎娶才貌兼具的正常女子呢?会拖累了人家。所以他不表白。

尽管他不说,孟城野也已看出他对那位扮演七仙女的花旦有着超乎寻常的好感,面皮当即就垮下来。两人没有再交流,沉默地在预订的包厢落座了。

那位商人王先生,在此之前对秋家少爷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关于合作意向的初步沟通也是经由手下人递的口信。乍一走进包厢,看到天仙似的真人,他眼睛直了,垂涎地张开嘴,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咳咳。”引他进门的小二抓下搭在肩头的毛巾甩了甩,发出扑簌的抖动声暗示失了魂的家伙回神。那可是威名远播的秋少,敢在他面前丢了礼节,不要命啦?

王先生扭头瞥了眼小二,仿佛也意识到危险,合上嘴巴,缩着脑袋目光乱飘。居住在海城的人只要不是聋子,就会听过那些骇人的传闻。位高权重的人动起肝火,能让整个小城抖上三抖。

暗潮涌动不过寥寥数秒,秋夜音已然感到被冒犯,清透的瞳孔放出蓝莹莹的幽光。他敲了敲桌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底却没有笑意,“既然客人来了,就上菜吧。”

菜是从外面酒楼现做现端来的。酒是备好的,放置在桌上,开了封,酒香浓郁。

没有等客户坐好,心情不佳的秋少便自斟自饮,摆出不愿进一步深交的态度。他觉得被人当作女子看待,受了侮辱,有再多的银子可赚也不想合作了。

“哎。”小二诚惶诚恐地应着声出去了,离开前不忘了把门带上。他是个机灵人,暗自记着每位客人的喜恶,对熟客更是了解颇深,知道秋少爷在发怒边缘了,便巴不得迅速规避风暴。他十分清楚,这位少爷外表清冷冷的好似谪仙人,手段可狠辣着呢,而且最恨别人盯着他的脸,一般人惹不起。

平日粗神经的孟城野在一边看着,莫名接收到了身边人压抑的不痛快,不知怎么想的,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你碰我的手做什么?”秋夜音睨着他,字字句句皆是数落,“都是男人,手拉着手不嫌恶心?”

屋子里险恶的气氛被嬉笑怒骂冲淡了。王不兴坐到秋少爷斜对面,赔笑道,“刚才是我眼拙,误以为进错了包厢,就呆了一呆,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少爷您不愧是秋家的掌权人,姿容气度就是不一样。”

为了赔罪,这位富商招招手,命侍从到园主那里要两个名角儿过来陪酒。园子里的伶人经常陪着有钱的客人说说话逗逗趣,挣笔外快以供日常花销。收到消息,很快来了三个身段婀娜的素颜女子,看样子是来不及化妆,紧赶慢赶地怕扫了客人的兴致。

可惜刚一到场,她们就听到一道不悦的声音。

“让她们走。”孟城野皱起眉头,长臂一伸,将秋夜音搂进怀里,“你总和女子鬼混做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身体而自卑,故意走了极端,想在胭脂水粉堆里获得男人的自尊?

他及时地住了嘴,没有把话说出口。

“是不是什么?”怀中敏感易怒的佳人盯紧了他,咄咄逼人地要他给出个说法,生气间竟然忘掉了挣脱他的怀抱。

“什么?”孟大少装傻地左顾右盼,见糊弄不了就信口瞎扯,“哦,你是在问我说什么?我在外国留学,没见过你这样拈花惹草的男子,想问问你是不是被封建残余浸透了,脑子里没有对爱情忠诚的想法?”

不相信他胡乱编造的说辞,秋夜音却也懒得再刨根问底,不冷不热地怼了他一句,“我看你才是读死书,把脑子读傻了。”便轻描淡写地揭过了此事。

生意最后谈成了。恼意暗生的秋大少于不动声色间狠宰了客人一笔,只出货不出力,要了五五分成的高价。王不兴晓得自己得罪了他,无论怎样杀价都压不下价格,软的硬的法子都使完了,便肉痛地认了栽,吃了这桩暗亏。

原本到此为止就好。双方各分一半都有得赚,能达成长期合作也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谁知回去后的王先生越想越睡不着觉,嫌赚少了,找来担任警察署长的表侄以势压人,想多要两成利润。

警察署长向秋家发了舞会的邀请函。

明晃晃的鸿门宴,秋夜音没有拒绝。

分明是王不兴请来的陪酒女子,孟城野却生了秋夜音的气,觉得他太过放荡。

酒过三巡,洽谈生意的双方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看似宾主尽欢,却又唇枪舌剑,打压对方于无形。生意谈成了,一家欢喜一家愁。王先生就此告退。屋子里只剩下残羹和面面相视的两人。小二识趣地没有来打扰,留给他们交流对饮的空间。

算总账的时候到了。

心怀怒气的孟城野猛喝了几口酒,醉醺醺地抱住意态悠然的秋少爷耍赖,“不许再花心了……那样不好……”说着说着,他忽然低下头,瞄准了怀中人的嫣红唇瓣。

秋夜音本打算敷衍他两句,被吻住了嘴,失却了从容,什么也说不出了,双颊浮起红霞,蓝眸盈出澄澈的水色。

跟醉汉是讲不通道理的。

香香软软的双性美人被粗鲁的大男人抱在膝盖上亲,被迫侧着头仰着脸,把湿软的舌尖吐给男人吃。男人没有经验也没有技巧,仅凭一腔本能肆意妄为,叼着他的舌头又含又吮,咕滋咕滋吞咽口水。

“嗯……不要……”被亲得神志迷乱,满脸臊红的美人扭着头躲闪,刚把舌头从男人口中夺回,湿润的唇瓣马上就被舔开了。

孟城野捧着他的脸,陶醉地亲吻着,舌头钻进他的口腔,无所不及地舔舐。缠绵的吻令同样也是初次和人亲热的秋夜音眸泛泪光。

下了死命令不许下人轻易触碰自己,略有洁癖的美貌少爷保留了一副清白身躯,却平白便宜了喝醉了酒的莽夫。

“都说不要了……哼嗯……”长久的舌吻使人越来越闷热,秋少爷出了汗,四肢软绵绵地提不起力气,任人严严实实地搂抱着,嘴巴被舔得酸麻黏腻。得寸进尺的醉汉摸进了他的衣襟,又糙又烫的大手拨开裹胸布,碰到了汗津津的奶子。生涩的奶肉藏了二十年,从来没被男人的手爱抚过,乍一被抓在掌心揉搓,爽得颤巍巍乳头乱摇。

被揉爽了的双性少爷浑身过电,“嗯嗯”地骚叫,哪还有那副清冷似仙的样子,干渴的身子如逢甘露,不经理智的允许就贴到成熟男性的身上求欢。

“一直缠着胸,不难受吗?”孟城野缓缓把他压在榻上,解开他的衣物,“还是放出来比较好。舒不舒服?”

两团香滑的乳肉被握在手里揉得变了形,秋夜音咬住嘴唇,舒服得发出哭腔,然后就又一次被捏起下巴亲嘴,紧闭的牙关抵不过舌头的侵犯,合不拢地对外开放。唇舌间痴缠的快感渐渐地捕获了他,他从不情不愿变为半推半就,又变为乐在其中,享受地眯起眼睛,哼哼唧唧在男人身下扭动。

直到天色黑尽,园子即将关闭,也没有人敢来催促他们动身。他们就这样在光线昏暗的小包厢紧密拥抱,反复交换唾液。

“余下的事等正式成亲再做。”把未来老婆亲出了双目迷离、小嘴微张的淫态,孟城野满足地把人裹进外套抱起来。

“嗯……”蜷缩成一团的美人头脑不清醒,抬手遮住发烫的小脸,仿佛是懊恼仿佛又是害羞,喉结滚动,含含糊糊地哼出没有意义的字眼。

亲也亲了,摸也摸了,木已成舟,想反悔都不行。三天后,他们光速结婚了,震惊了世人的眼球。

芬芳舞厅。高雅的上流人士齐聚一堂,或端着酒杯低声聊天,或挽着女伴的手臂步入舞池,成双成对地跳交谊舞。

唱片沙哑作响,暧昧的乐声如水流淌。

秋夜音独自赴宴,在入口处收起洋伞。天上降了雨,水汽把头发染得微湿,鞋子也沾了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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