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三妹妹
这厢陈良蓁急匆匆下了山,回了祖宅。现已到了戌时了,老宅灯火通明,陈良蓁暗道要遭。她在门口见着了陌生的奴仆,不是老宅常用的那些旧人。
门口站着瑞妈妈和一个不认识的老妈子,瑞妈妈撑着伞,怀里抱着一件披风,她看到陈良蓁了,连忙赶了过来,她先是抹了抹眼角,“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随即又侧身让开,“你瞧我脑子不记事,忘记给你说,这是你祖母身边的古嬷嬷。”
她一把扯过陈良蓁的胳膊,在她身边小声说道:“你祖母、母亲、还有宋姨娘和你三妹妹。大房的和二房的几个人从京城来了,他们都等你一整天了。原本你昨天要回来的,因为那事耽误了,没有一早候着他们,他们现在肯定不高兴了,你可千万不要跟他们说,你和赵世子一同被劫持的事情,要不然姑娘的名声没了。”
陈良蓁低头应允,“瑞妈妈,我省得。”
古嬷嬷没有好脸色,“大姐儿好大的谱啊,我们赶了几月过来,到了陈庄进门连口热水都没有,瑞妈妈不是我说你,你怎样管的蓁姐儿啊?都说今天到陈家,我们到了,她还没到。”
瑞妈妈连忙道歉,“我的不是,大姑娘最是乖巧懂事的,她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在山上多歇了一日。你莫要怪她,都怪我这个老糊涂,没把大姑娘照顾好。”
陈家共有三房,陈良蓁的父亲是第三房,上面还有大房和二房。陈良蓁的父亲叫陈沛元,八年前战死了,原配田守通,是陈良蓁的嫡母,陈良蓁还有一个哥哥,叫陈良柏。她哥哥两年前也战死了。
现在的母亲仲氏是父亲娶的继室,是一个江南商贾的女儿,没有儿女。父亲还有两房妾室,周姨娘和宋姨娘。周姨娘有一女叫陈良蓉,今年十六岁,是陈良蓁的二妹妹;周姨娘还有一子叫陈良锡,今年七岁,是她的三弟弟。
宋姨娘也是一儿一女,儿子陈良松战死了,女儿叫陈良眉,今年十五岁,是陈良蓁的三妹妹。
周姨娘带着幼子,陈国公老夫人害怕累着小孩子,所以这次周姨娘和孩子们都没有回老家。
陈良蓁在京城住了几年,母亲去世以后,她就回了老家。这次这么多人回老宅,不是为了专门来看她,为的就是修葺祖宅,听说她祖父陈国公要回老家养老。
陈良蓁穿过天井,下人把马套了,有丫鬟过来把她引到屋里,首位坐着祖母陈国公夫人,下面坐着继母和宋姨娘,宋姨娘后面站着一女子,穿着金花袄和暖黄色的襦裙,生得娇俏美丽,陈良眉这长相随了宋姨娘,宋姨娘长得明艳动人,一张似笑非笑的眼睛,陈良蓁一进屋里,那双眼睛就盯着她。
她的继母没有宋姨娘那么漂亮,柔弱的样子,精神似乎不济,标准的江南女子模样。
几年不见他们,陈良蓁勉强认得,那边坐着二房和三房的人,她是一个都不认得。
陈良蓁跪地上,给祖母行了大礼,“见过祖母和母亲,孙女路上耽搁了,回来得晚了。”祖母脸色不善,多年不见也没有一点笑脸。
陈老夫人淡淡道:“早早就给你写了信,说了今天到,你现在才到家。你看看你在老宅也没有做什么正事,院子墙塌了也没修,十年前一颗老琵琶树,现在还是一颗老琵琶树,都没有补栽吗?”
陈良蓁跪着不敢起来,“近日雨水多,那墙塌了几回,我让人修上又塌了,索性就让它一直塌了。等天晴了,我再让人修好。老宅里需要补栽什么,就看祖母,母亲,姨娘还有几位叔伯喜欢什么,我就让人种什么。总不能依着我喜欢什么就种什么,万一不合你们心意,就是白栽了。”
陈老夫人哼了一声,“你自己懒还找这么多借口,让你看祖屋你都看不好。还说要找一个好婆家,你自己这个院子管不好还指望你去帮着夫家管理后院吗?”
陈老夫人看不惯陈良蓁,自己的孙辈里的女儿家个个生的如花似玉,就陈良蓁长相一般。她也相信是陈良蓁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心里对这个嫡孙女十分不喜。
仲氏过去把陈良蓁从地上拉起来,“地上凉,你是女儿家,听说你病了,别跪地上了。”她声音柔柔的,拉着陈良蓁的手细细打量,“许久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这次有我们回来帮你打理院子,肯定不会累着你。姐儿刚赶回来,快去用膳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情,明天说也不打紧。”
“母亲,你说是不是呢?”她说完还问了一下陈老夫人,陈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你就惯着她,正好你这次回来教一下她做女儿家的模样。我也乏了,仲兰要辛苦一下你了。”
仲氏低眉垂眼,“嗯。”陈良蓁从屋里出来,仲氏跟着出来,“我从京城带了一些布料,还打了一些首饰,已经送你院里了。你别忤逆你祖母,有一些人越老越心浮气躁,你当耳边风就行。”
原本以为仲氏对陈老夫人十分恭顺,没想到她暗地里也会说老夫人苛刻,心浮气躁。
陈良蓁行了一礼,“多谢母亲,你知道我常在山庙里听寂然师傅念经,师傅让我戒噌,我不会太在意这些话的。”
仲氏微微一笑,“以前你跟着我的时候,胆子小的像小猫一样,话都不肯说一句。如今大了,性子沉稳不少。”
陈良蓁的生母去世了,没多久她父亲就娶仲氏进了门,仲氏照顾了她一段时间,不过她刚刚没了亲娘,对仲氏并不亲近。
“修葺祖宅这个事自然不会累着大姐儿,我会帮着你拾掇。”仲氏轻拍她的手,陈良蓁抽出手再次道谢。
回去的路上,瑞妈妈跟在陈良蓁身边,“大姑娘的那个继母和那个宋姨娘分明就是一个豺狼,一个虎豹。哼,假好心,说要打理院子,修缮房屋,每月就那么一点钱,要不是我们几个奴婢机灵,自己会做一点事,不然早就饿死了。”
“个个穿金戴银,你看你三妹妹珠钗玉镯,一件不少,打扮得像个粉雕玉人一样,再看看我们大姑娘,一件衣衫还是去年的,还让大姑娘修院子,栽树养花,这不得拿钱才能办的吗?”
瑞妈妈抱怨了一番,“你继母好歹还装一下贤母,那个宋姨娘连装都懒得装,话都不和大姑娘说一句。真是好笑,整个三房就大姑娘是唯一嫡女了,其他几个庶出穿得比嫡女好。你说什么道理呢?”
陈良蓁回了自己的院子,现在戌时三刻了,她端起茶杯就先喝了一大口,瑞妈妈帮她把披风解了,“姑娘先去泡一个热汤澡,洗一洗身上。我叫悦儿给你炖了肉汤,煮了热酒,吃了身上暖和暖和。”
悦儿是陈良蓁的丫鬟,她是当地的夷族,爱酿酒和做酱鱼,她做的蒟酱和豆豉很好吃,很有当地特殊口味,初始陈良蓁吃不惯,现在越发爱吃了。
平时陈良蓁去山寺祈福还愿,悦儿就待在家里酿酒,做酱肉。小院里挂着悦儿做的酱鱼,几个坛子里装着她做的酱和肉。
陈良蓁歇息了,悦儿睡陈良蓁屋里,照顾她起夜。
早上起来的时候,陈良眉来了,她戴着碧玺金簪,蝴蝶鎏金步摇,胸前挂了平安玉,一只手戴着金镯子和一只青玉镯子。
陈良蓁昨日里看着这三妹妹就很美,今日光线敞亮,更觉得她天庭饱满,双目炯炯有神,双眸似秋水,腰身也很窈窕。
陈良蓁把她迎了进去,“你瞧瞧我,你都来看我了,我还没起床呢。本该去祖母和母亲那儿请安的,三妹妹可是去请过安了?”瑞妈妈给陈良眉倒的竹叶青,今年的新茶。
陈良眉嗯了一声,“初次来老家,感觉很新奇,昨天没有看够,所以一早就起来看老家院子,顺便去请了安。大姐姐在老家辛苦了,这是我特地从京城给你带的贡茶,六安的新芽,姐姐尝尝吧。”
陈良蓁见陈良眉尝了一口瑞妈妈倒的茶就不再喝一口了,这边的茶肯定不合她的口味。
正说着话,说前厅来了客人,平夷司金大人来了,他拜访了老夫人,送了一些东西过来,顺便还说要来看看将军遗孤陈良蓁。
陈良蓁连忙打扮了一番出去了,金大人她以前就见过,平夷司,抚夷司还有马湖部那几位官爷她都见过,朝廷对蛮夷用的是怀柔政策,有平乱和抚恤两个部门。
陈良蓁老家在蛮夷接壤的地区,所以这些中原汉族官员对他们颇恭敬。金大人穿着常服,腰挂三尺利剑和一把短剑,陈老夫人以为金大人是一位威武年轻的凶狠将军,毕竟和蛮夷之人打交道需要手段的,没想到他双鬓尽白,胡须垂胸,看起来有一些慈眉善目。
听说金大人以前来过陈家沱,陈老夫人和仲氏一起去接客,金大人见到陈良蓁先是行了一礼,“大姑娘比前些日看着精神多了,你祖母和你母亲回来,你精气神都回来了,可把你家人盼回来了。”陈老夫人和仲氏连忙称是。
一旦涉及到男人,就免不了一些其他猜想,更何况金大人说了专门看一下陈良蓁。申氏和卢氏也跑来看热闹,结果一看金科多那年纪可以做陈良蓁的祖父了。
陈老夫人端坐好,和金大人礼貌寒暄,“多谢金大人照应我们大姐儿。”她连忙差人从后院拿了京城的茶叶送给金大人,金大人捏了捏胡须,收下了。
一阵寒暄,金大人告辞离去,陈良蓁等了一会儿,跟了出去。
没想到金大人还在屋外面等她,他从衣袖包里摸出几个银锭和几张银票。
陈良蓁却不敢接,“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敢要你的钱。”
金大人把手推过来,“拿着吧,有人托我给你一千两,你不接的话我没法回去交差。”
陈良蓁顿时明白是赵辰玄给她的,这人倒是不想欠她一点人情。她伸手把钱接回去。
金大人看陈良蓁话不多就要走,他连忙喊道:“陈姑娘,等一下,这把短剑那人也让我转交给你呢。”
陈良蓁抬眸一看,这柄短剑不是她原来那一把,这剑柄是铜铸的,剑柄底端还有一枚黄色玛瑙,剑鞘上的鞘口、护环做得很精致,和她原本那把粗制的剑完全不一样,她缩回手。
“这个我不敢要,我拿了这个就是有男女私相授受之嫌。”
金大人手腕一翻收回短剑,他哈哈一笑,“陈姑娘你自己莫不是想多了,他要是稀罕你的话,直接上门提亲就是,你祖父母巴不得把你送出去,他还用得着私相授受?人家就是感谢你,你非要多想。”
陈良蓁的脸羞得通红,“金大人你又打趣我,我自己哪敢多想,就怕别人说我闲话。你从沐川来就是看我笑话的吧?”
金大人捻了捻胡须,“这把剑你不要,我可收下了啊?”
陈良蓁点头,“你收下吧,但是你得给他说一下,免得他以为是我收的。”
金大人随手把剑挂回自己腰间,“玉姐儿的豆酱今年做了么?”
陈良蓁瞪了他一眼,“我就说嘛,你准是惦记上了悦儿的豆酱了,怎么可能好心来看我?”
金大人知道陈良蓁在老家过得并不好,有些时候还自己做酱出来卖,想起自己以前和她的哥哥和她的父亲是同僚,他偶尔会接济一下陈良蓁,买她的东西也会多给一些钱。
“你家丫头做的酱料味道不是很浓,我这个外地人都能吃得惯,就爱你家的酿的酒和酱了。”
陈良蓁喜笑颜开,“大人等一会儿,我让他们给你拿。今年做得多,吃不完呢。”没多一会儿,丫鬟拿着东西出来了。
金大人还假意推迟了一下,“你瞧瞧我,又吃又拿的。”
陈良蓁把东西塞他手里,“难得有人识货,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别推辞了。”
陈良蓁回去的时候,没想到仲氏还有祖母身边的李妈妈在自己院子里。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屋子里放了很多的东西,茶叶、布料、香包还有茶点果子。
陈良眉回了梧桐苑,“最近你大姐又要上山寺给你大哥哥祈福,”陈良柏的牌位供奉在灵泉寺,“她这常年累月的去寺庙肯定有鬼。”
宋姨娘回头一看陈良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拿手指头戳陈良眉的额头,“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发什么呆?”
陈良眉捂住额头,“怎么了嘛?她上山是有正事干,没听老太太说吗?她去山上把大哥哥的牌位请下来,老太太腿脚不方便上山,让大姐姐去灵泉寺请牌位。”
宋姨娘哼笑道:“这次是请牌位,那没请牌位的时候,她在山上干什么?吃斋念佛?她一个女儿家家,老大不小了,不嫁人天天搁庙里念经,你信吗?”
陈良眉顿时竖起眉毛,“你是怀疑大姐姐在山里干其他的事情?”
宋姨娘又是那副神秘的表情,“私会情郎也不一定呢。”说完把嘴里嚼碎了的炒盐花生壳吐了,“不然她那么大年纪为啥不嫁人?”
陈良眉半信半疑,结合陈良蓁最近的表现,像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和邻里邻外都能说上一两句。“此话当真?”
宋姨娘小声道:“她这次上山,你也跟着去,看看她跟哪一个野男人私会,说不定那庙里的和尚……六根不清净,发现了你就回来告诉我,嘿嘿,仲兰以为抱到大树了,我让那对假面母女永无翻身之日。”宋姨娘恨恨道。
陈良蓁收拾东西准备出门,陈良眉眼巴巴就跟了过来,“姐姐,你这是要上山去吧?我跟你一同去吧。”
“这么多年也没有祭拜一下哥哥,我想去看看他。”陈良眉心里打起了鼓,扭扭捏捏地扯自己的衣角,又格外好奇陈良蓁那个骈头到底长什么样。
陈良蓁肯定会拒绝她,怕自己坏了她的好事。
但是陈良蓁道:“好吧,路上有点远,马车只能到半山腰,其余的路要步行,小丫头和年老的嬷嬷不要带,她们体力不行。”
陈良眉连忙让那几个年纪大的嬷嬷不要跟去,她心里忐忑地跟着陈良蓁上了马车。
陈良蓁穿着很朴素,没有戴首饰,没有花簪和耳环,头发用发带束了起来,额角有一块旧伤痕,不仔细看不出来。
反倒陈良眉穿得要靓丽很多,头上戴着双股缠丝碧玺银钗,简约大方。身穿黛青色雁南飞刺绣短绒袄,罩着黑色棉披风,护膝和手炉一应俱全。
坐上马车后,陈良眉感慨,“其实我一直挺羡慕大哥哥,可以保家卫国,上阵杀敌。我的一个嫡亲哥哥和一个胞兄都殉国了。”
陈良蓁看她一眼,“三妹妹不要伤感,人要往前看。”
“我们大哥要是没死,他应该被封为一等将军了吧?我们三房也不至于被大房和二房欺负。”
陈良眉伤感起来,她们三房自己人内斗,乱得不行,还被大房和二房压着,她们三房虽是功勋之后,却过得一团糟。
陈良蓁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两人一起上了山,陈良眉的那点伤感很快抛之脑后,对陈良蓁接触的男人格外感兴趣起来,就怕突然蹦出来一个年轻和尚笑得贼眉鼠眼,和陈良蓁手拉手话家常。
她想象了那惊悚画面,自己也变得惊悚了。每来一个和尚,她都要仔细看一遍,陈良蓁莫名其妙的看了她看几眼。
陈良眉看了一会儿,和陈良蓁接触的和尚都是宝端法相,陈良蓁上山确无私情,认真的听诵经和祈福,陈良眉不禁庆幸和失望。
庆幸自己大姐没有干那龌龊事,埋怨自己母亲无凭无据瞎想,害自己白跑一趟。她们在山寺客房里过了一夜,两人睡一间客房,冷得她直跺脚。
第二天早上两人下山,陈良蓁把牌位交给丫鬟保管着,陈良蓁走得很慢,陈良眉走得更慢,她没有走过山路,走一会儿就累得不行。
陈良眉坐石头上休息,陈良蓁也没耐心等她,丢下她自顾自的走了。丫鬟婆子东一个西一个,走得七散八落。
陈良眉差点被气哭,肯定是陈良蓁故意整她的,把她一个人丢山上。
自己的脚走疼了,路也不认识,好几条山路在面前,她也不知道走哪一条,她憋着气咬牙摸索下山。
突然一男人跳出来,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陈良眉吓得一抖,“你……你干什么?”
那男人也不废话,“把钱给我!”
陈良眉从怀里摸不出银子,她把玉手镯脱下来丢给男人,男人接过手镯透着光线打量了一下,揣进胸前衣襟里。
他继续凶狠道:“这么一点儿?还有没有?”
陈良眉看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他,她把发簪从发髻里抽出来丢给男人,她的腿直抖,只求男人得了财物赶快离去。
男人拿了发簪在上面闻了一下,笑了起来,“把衣服脱了,大爷我要快活快活!”
陈良眉吓得脸都白了,旁边那个小丫头惊恐万状,“不要啊,我们小姐没了清白怎么活啊?”
那个男人毫无怜悯之心,“还有一个丫鬟啊,正好那边还有几个兄弟,我们一起快活。”
小丫鬟也被吓得瘫在地上了。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在做什么?”陈良眉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抬头一看,看见陈良蓁站在那个男人身后,陈良眉好像找到了救星,陈良蓁现在就如同观世音菩萨降临,她急切地看着陈良蓁。
那个男人回头看向陈良蓁,“你是何人?!”他看陈良蓁长得人高马大,一副很能打的样子,他不由警惕起来,拿着刀指着陈良蓁的鼻子。
陈良蓁“噗通”一下跪地上,“大爷饶命,我是小姐的粗使丫鬟。没什么事钱财,大爷你不要找我麻烦。”
陈良眉傻眼了,刚刚指望的大救星转眼就跪地上求饶去了,话里话外还把危险转移给她。不找她麻烦,难道就找自己的麻烦吗?
她现在想杀了陈良蓁的心都有了。
那个男人见陈良蓁穿得普普通通,长得也普普通通,也没戴珠钗耳环,他对陈良蓁的话没有一丝的怀疑。
陈良蓁一副很胆怯的模样,“大爷要是想要快活,可以找我,我们小姐身子弱,遭不住折腾。”
陈良眉刚才那点怒意顿时烟消云散,这个大姐对她还有一点良心。
那个色鬼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行,你太丑了。”有貌美如花的小姐何必去将就一个五大三粗,长得黑黢黢的丫鬟呢?
陈良眉:……
陈良蓁:……
那个男人转身继续对着陈良眉,拿刀指着她,“把衣服脱了!快点!”
陈良蓁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她一个手刀击男人脖颈上,男人眼睛一番倒地上。陈良蓁哼了一声,踹了男人一脚,“还嫌我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
她弯腰从地上捡起刀,刀一挥抹了男人的脖子,陈良眉看着她的动作快准狠,杀人一点不拖泥带水。
她从男人怀里摸出首饰丢给陈良眉,把男人的尸体和他的刀一起丢旁边草丛里面,转身看着陈良眉,“三妹妹,快走吧,你没听见他还有同伙吗?”
陈良眉的脸被吓得白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她连忙带着丫鬟跟上陈良蓁的步伐,“大姐姐,你刚才好厉害啊。你何时学了武?”
陈良蓁好像不太想承认自己会武之事,“三妹妹说笑了,我哪有时间学武,这……这不就跟平时杀鸡杀鸭一样吗?”
陈良眉现在不敢和她吵嘴,小跑着跟着陈良蓁的脚步,生怕她丢下自己走了,头发一片凌乱,刚刚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两个男人在前面。
一个男的嘀咕,“马二哥搞什么,去尿这么久?”
看见这两个男人,陈良蓁和陈良眉同时停了下来,那两个男人也看见了她们,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不由笑了起来,“这马二哥吃独食吗?也不招呼我们两个一起吃。”
陈良眉衣服凌乱,步履匆匆,他们两个男人以为她和刚才死的那个男人做了不可言说的事情,笑得意味深长。
看着两个男人走了过来,一个男人抽出了大砍刀准备吓唬小姑娘,陈良蓁“噗通”一下再次跪了下去。
“大爷饶命啊,大爷饶命啊!我们小姐可不能再遭折磨了,这可让我们小姐怎么活啊?老天爷啊!”
陈良蓁哀嚎那模样情真意切,陈良眉差点都相信了。两个男人的目光看向站着的陈良眉,陈良眉意识到了危险,她学得很快,“噗通”一下跟着一起跪地上。
两个男人笑着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扯腰带。
到了陈良蓁跟前,陈良蓁伸手抱住男人的大腿,“你不要伤害我家小姐。”
然后她屈膝,就地一滚,扫腿把两个男人扫翻在地上,一只手踩住一个男人的手腕,从他手里夺过砍刀,一刀刺中最先翻身爬起来的那个男人的胸口。
陈良眉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被吓得一声尖叫,捂住眼睛蹲地上。陈良眉后退好几步,躲一边。
陈良蓁拿起刀刺了一个男人,又对着地上那个男人扎了过去,男人挣扎着要起来,她又补了几刀。
如同先前一样,她把两个男人的尸体连同刀一起丢旁边草丛里面。
陈良眉早就吓得脸都白了,她一个闺阁少女何时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上山的时候说羡慕大哥哥可以上阵杀敌,真见了这些场面,她浑身直抖,站都站不起来。
陈良蓁站旁边等了她好一会儿,陈良眉才抖抖索索的从地上爬起来,十分狼狈。完全不敢看草丛里面的死人,战战兢兢挪动步伐,略过地上的血迹,到了陈良蓁的身边。
陈良蓁这次有耐心多了,站在原地等她,陈良眉一到陈良蓁身边,想要伸手拉她衣袖,手指刚接触到她衣角,立马又缩回手,不是她想拉陈良蓁的手,是她脚软了,站不稳。
那个小丫鬟终于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她过来扶着陈良眉。
三人一起下山,前面又有一大堆人,都是男人,有一些男的腰上别着马鞭和短刀。
那群男人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三个女眷,两个女眷还如花似玉,十分娇俏。
陈良眉的膝盖好像有了自主的意识,“噗通”一下跪地上,她熟门熟路跪好,保持柔弱形象,迷惑男人,其余交给陈良蓁。
她还没等到陈良蓁喊那一句,“大爷饶命”,为首的男人错愕地看着她,再对着陈良蓁道:“陈大姑娘,你……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刚刚一见面就行跪拜之礼?
陈良眉抬头一看,陈良蓁还稳稳地站着,原来她和那男子是认识的。
她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尴尬地站陈良蓁身边,真是丢人丢姥姥家了。
陈良蓁笑道,“这是我三妹妹,她是一个特别注意礼节的人,张小爷莫怪。”
那个男人叫张小凤,是马帮的人。这里有槽帮,盐帮和马帮,盐帮被官府接管了,现在盐运走官道,只剩下马帮和槽帮的人了。
张小凤是马帮的当家子,听见陈良蓁这么说,他立马见礼。
他看陈良蓁和陈良眉一身狼狈,他让自己的手下送了暖披风给她们。
陈良蓁道谢,“谢谢张小爷了,我三妹妹的丫鬟婆子走散了,麻烦张小爷帮忙寻回来,我的丫鬟婆子在半山亭,不用寻。”
陈良眉用手指拉住陈良蓁的衣袖轻扯,陈良蓁转头看她,她的脑袋轻轻摇了摇,他们去寻找势必会看到那些死人。
陈良蓁转头看向张小凤,“刚才遇见了一些老鼠和蛇,吓着我和妹妹了,你们的人遇见了还麻烦你们帮忙处理一下。”
张小凤:“小事一桩了。”他看了看陈良蓁和陈良眉,“陈大姑娘,你三妹妹长得好标致啊,你们是亲姐妹吗?怎么你和你妹妹差别这么大呢?”
陈良眉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那个男人长得不错,浓眉大眼的,人也体贴,但是不会说话,他说这话不是挑起她和陈良蓁的矛盾吗?
陈良蓁没在意他贬低自己,“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三妹妹自小在京城长大,那地方人杰地灵,自然是比我这边的小县城会养人。”
张小凤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道歉,“没有的事,我们这地方也很养人,大姑娘也很健康。”
陈良眉想笑不敢笑。
过了好一会儿,张小凤的人把陈良眉的丫鬟婆子找回来了,张小凤这才知道陈良蓁所说的老鼠和蛇是什么意思。
有手下在他耳朵边低语了几句,他站了起来,“二位姑娘放心,保证不会让两位姑娘惹上官司。”
陈良蓁表示感谢,“谢谢张小爷了,有空我拿几壶酒送你。”
陈良蓁和陈良眉一起下山,两人上了马车,陈良眉叮嘱自己丫鬟婆子让她们对今天的事情守口如瓶。
陈良眉坐陈良蓁对面,她可不相信陈良蓁学杀鸡杀鸭就可以把那几个男人轻松解决了。
“不知道大姐姐何时学的武呢?”
陈良蓁张了张嘴,有点无奈的感觉,“这都是以前良柏哥哥教我的一些简单防身术,没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场。还希望妹妹不要回家说,祖母信佛,不喜欢打打杀杀。”
陈良眉“哦”了一声,端坐好,但是一双眼睛还是盯着陈良蓁,似乎还想从她身上发现别的秘密。
陈良蓁:“那个张小凤,你觉得怎么样?”
陈良眉不明所以,“什么怎么样?”突然她明白过来,“我……我就看了几眼,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样?”
那个男人的目光直勾勾的,他的目光直白不淫,没有让她不舒服。
陈良眉的脸红了,她怀疑陈良蓁是故意的,故意让她难堪,“我不过看他几眼,你就这样说,我和他能有什么?”
“不是你看他几眼的事,我也看他了。他没瞧上我,瞧上你了,刚才走的时候还一直盯着你看,虽不是登徒子,但是他是江湖人,你们毕竟身份有别,你祭完祖就要回京城去的,和他过不到一起去。”
陈良眉生气了,“你说什么呢?我和他八字都没一撇的事,被你这样污蔑名声,谁要和他过一起,要不是你一直待嫁闺中,我也不至于一直找不到婆家!他们平日里笑话你是陈家老女,笑话我是陈家没人要的庶女。”
“你对你的名声倒是无所谓,何曾想过我和二姐姐?今日还被你这样说,被别的男人看几眼就是有私情了?我又不是那么不要脸的人!”
陈良蓁没想到她脾气这么大,心眼这么小。“当我没说,我又没说什么,你这样生气做什么?”
陈良眉想起平时受的委屈,拿起帕子捂着眼睛哭,下车的时候,陈良蓁准备安慰她,她一把推开陈良蓁,“我讨厌你,你就是陈家的累赘!”
“别以为你今天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你当家了我也不会怕你。是你,害我跟你一样,一辈子嫁不出去!”她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哭。
陈良蓁身边的盼儿哼了一声,“三小姐想嫁人想疯了,找不到婆家关小姐什么事?”
“哼,我知道了,她和其他男人眉来眼去,被大小姐说了几句,她恼羞成怒了。”
陈良蓁回去把马车套了,自从修缮过后,祖屋焕然一新,看起来不再落败了,大门新漆了,挂了红灯笼。
陈良蓁去祠堂把哥哥的牌位供奉起来,去老太太那里回了话。再去仲氏那里,仲氏拉着陈良蓁坐下来。
“你们在山上没出什么差错吧?我瞧三丫头哭着回来的。”
陈良蓁摇摇头,“不过是小打小闹。”
仲氏点头,“那母女俩最喜欢装腔作势,气量也小,也就你治得了。”
她知道仲氏不过是拉着她打压一下宋姨娘,她要是真关心自己,也不会十多年书信都没有来一封,银子半分也没有寄过来。
她们不过是你拉我一把,我拉你一把,抱团取暖。
仲氏扯起嘴角笑了笑,“今日老太太给我说,我们三房乏嗣,需要立嗣。”
陈良蓁皱起眉头,“立嗣?立谁?”
仲氏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子嗣,老太太说上山捧牌的本该是儿子的事,却让你一个女儿去了,觉得很丢人。这种事宗庙、继后世的事一向都是男子做。你和良眉终究要嫁出去的,门不能绝了,香火不能断了。”
“所以他们商量着让二房的陈家祥过继到我名下,他是二房的庶出,到我这儿算嫡出。”
陈良蓁刚才到老太太那儿,老太太没有跟她说这事,或许她的意见不重要,他们已经定下来了。
“这肯定是大伯母和二伯母出的主意吧?”刚看出三房最近得意了,她们两个就搞这一出。
仲氏点头,“他们过来说要跟我学习一下怎么管家呢,说是学习,还不是让我把管家的权利交出去。十万两银子早就花在修房子上面了,她们以为还有呢。”
陈良蓁道:“只要你的账目没有问题,陈家祥的媳妇想要管家就管呗,母亲还是要拿出当家嫡母的款儿出来,毕竟这是三房的地盘了。”
陈良蓁一走,仲氏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陈良蓁一句话点醒了她。
国公爷也赞成将陈家祥过继到三房,让他提前过来,再过一个月,陈家祥估计会到陈家老家。
陈良蓁回到自己的荷香苑,瑞妈妈给她准备了换洗的衣服,“太太给你做了护膝,还给你做了绢花簪,瞧着手艺比我好多了,我老婆子眼睛不好,做不好,咱们屋里没一个针线活是好的。”
陈良蓁准备去买年货,陈良眉跟在她身后,她看到陈良蓁出门,她也跟着一起出门,“大姐姐准备到哪儿去呢?”
陈良蓁没说话,倒是盼儿说道:“我们要出去买一点年货,三小姐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吗?”
本来是礼貌的问话,没想到陈良眉点头,“都没在这边的镇上逛逛,大姐姐可要带我好好逛一下。”
陈良蓁的嘴张了张,没有话说出来,陈良眉在她脸上又看到了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估计是想甩她又甩不掉,又拿她没办法。
她挤上马车,陈良蓁看了盼儿一眼,盼儿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嘟嘴跟马车后面,陈良眉上马车了,她就没位置了。
陈良蓁坐马车上,陈良眉斟酌道:“大姐姐可不可以教我练武?”她生怕陈良蓁拒绝,继续道,“我虽不能像大姐姐一样厉害,但是可以强身健体,我自小身体就弱,练一下总归没有坏处,咱们爹可是武将,武将家的女儿会一点手脚功夫也是自然的。”
她说得恳切,陈良蓁还是拒绝了,“你根骨太差,学不了武。三妹妹还是学一点别的吧。”
陈良眉没想到第一次求人就被拒绝了,陈良眉紧抿嘴唇,后背挺直,“行,你不想教我就明说吧,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在你这里讨人嫌。”
她屈起身子,朝外喊道:“停车。”马车停下来,她撩开马车的帘子就出去了,她一出马车,盼儿就爬了上来,把刚才陈良眉的位置坐了。
她小声嘀咕,表情夸张,“她又生气了?”
陈良蓁点了点头,她实话实说,都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从小没练过,上山走几步路就喘的闺阁姑娘哪能那么容易练武呢?
她说得容易,殊不知要自己经历过才知道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况且陈良蓁嫌麻烦,不想惹上是非,“她生气就生气吧,她异想天开的,又爱生气。”她没必要陪着一个刚刚懂事又不懂事的女孩子玩。
盼儿哼了一声,“她来赔礼道歉,自己反倒生气了。还霸占我的位置,气死她得了。”
两人去了镇上,把马车套了,马车夫守着马车,陈良蓁和盼儿一起下了马车。
两人买了红枣,买了一些米和糯米,又买了一些木炭,又转到东街去买了盐焗鸡和酥饼。
坐在马车上,盼儿在编红绳,陈良蓁特地朝外面看了看,发现陈良眉不在,或许回去了。
陈良眉领着豆官儿在镇上逛,到了牛喜街,坊市口有牌子写作“牛喜街”,旁边还有一块破旧的石牌,“牛屎街”。
大约是有人觉得“牛屎街”不够文雅,换成了“牛喜街”。这是贩卖牲口的街市,鸡鸭鱼鹅,牛羊犬马,应有尽有,走几步就能看见地上牲口的粪便。
这种热闹的景象在京城里看不见,牛还是很少的,毕竟庄稼人很稀罕牛,舍不得卖牛,况且杀牛是大罪,卖的都是牛犊。
陈良眉惦着脚边走边看,一不小心撞到一个男人的肩膀,那男人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摔倒。
“真巧啊,三小姐。”男人是张小凤,那个浓眉大眼,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酒窝的男人。他戴着鹿皮手套,手里牵着缰绳,紧紧拽着一匹马,身后跟着一个人也牵着一匹马,两人刚刚买了两匹马,马背上还没套马鞍。
他的头发半挽着,一半头发披散在身后,额前有几缕碎发,他一开口说话,碰到冷空气就冒出几缕热气出来。
他的目光很热烈,陈良眉害羞地低下头,张小凤把马交给自己的手下牵着,他和陈良眉并排走着,陈良眉能闻到他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草木味道,带着清新的露水,混着热腾腾的烈马膻味。
她很想忽略这股味道,但是越闻越觉得脸很烫。好像那男人也是一匹烈马或者其他野兽,散发着烈性的膻味。
陈良眉问张小凤,“张小爷和我大姐以前就认识吗?”
“别张小爷了,就叫我张小凤。陈家在这里是大家,你姐姐很和善,许多人都认识她。”他说这话把陈良蓁夸了一番,又暗地里和陈良蓁撇清了关系,他和陈良蓁是普通关系,大家都认识她,不单单是他一个人认识。
想起陈良蓁前几天说的,“他瞧上你了。”她不光脸热,耳朵都热了起来,幸好她穿着的袄子有立领,可以遮住半边脸,不然她的窘态就被旁边那个男人全看见了。
那个男人说话很好听,嗓音带着山涧清泉般的悦耳,其实张小凤也没说多少话,说改天一定登门拜访一下她的大姐和她,顺手把一包动物皮货塞进她怀里。
陈良眉连忙拒绝,她摆手不敢要他的东西,张小凤十分大方,“拿着吧,平日里我有什么东西给你大姐,你大姐也会要的,她过意不去还会给我几壶酒。”
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陈良眉只得收了他的皮货,张小凤顿时莞尔一笑,脸上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微风拂面,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眸光,他看时间差不多了,招呼自己手下,道了告辞,牵着那匹高高壮壮的马走了。
张小凤走了,陈良眉还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脸颊的热度还没消下去,脑子恍恍惚惚的,只觉得他笑起来真好看,还对自己那么有礼貌,明明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还是耐着性子对她有说有笑的。
就连怀里那包皮货似乎也发了烫,揣在怀里热乎乎的,她觉得自己约莫是思春了。
陈良眉在原地转了几圈,脑子里想着该怎么办,正如她大姐说的那样,她和江湖男子是不会有结果的,但是她的脑子里就是有他的身影,怎么也挥不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豆官儿看着陈良眉迷迷糊糊地走在街头,她不由纳闷,“小姐,你怎么了?”
陈良眉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把那男人从自己脑海里拍走,强迫自己清醒一会儿,“哎呀呀,我身陷地狱了,哎呀呀,罪过。今天我遇见张小爷的事情,你回去不要跟任何人说,就说这皮货是街上买的,知道不?”
豆官儿点了点头,“张小爷笑起来真好看。”
陈良眉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她一把拉住豆官儿的胳膊,“哈,你也这么觉得吧?我就觉得不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的!”她又有一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眼光不算太差,还是自己丫鬟好,认同自己的眼光,不像陈良蓁那么高高在上,看不起自己。
陈良眉闷闷不乐,她回去了。在门口遇见了陈良蓁,她裹着棉披风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她回来了,她便转身朝门里走进去了。
陈良蓁想着她好歹是跟着自己出门的,确认她安全回来了,她才回自己的院里。两人刚刚吵了一架,陈良蓁的脸色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陈良眉有点心虚的感觉,看见陈良蓁离开了,连忙追了上来,“等一下。”
陈良蓁驻足等她,陈良眉跑她身边,“大姐姐,我刚才在街上看见敬元了,他穿着官服戴着刀。”
陈良蓁紧绷的表情松懈了,“哦?我竟不知他回来了。招呼都没打一个。”不过,他现在姓杨了,不姓陈了,不认她这个大姐也没关系。
“我问了,他现在在巡检司,平日里很忙,我让他在家里来坐坐,好不容易见一面,喝点热酒,他都不肯,推辞自己有公务在身。”陈良眉也有一点失望,语气里带着埋怨。
巡检司是巡检全国有没有走私的,防止官府走私贡品、官铜、官木、官盐,偶尔上山灭匪,干的都是辛苦活,来回奔波,没有固定住宿。
“忙就忙吧,不肯来就算了。”其实她早就看出陈淮生在陈府的时候谨小慎微,明明他的年纪比陈良眉和陈良蓉大,却叫她们三姐姐和二姐姐,他在陈府待着不自在,她也不勉强他来。
陈良蓁看着陈良眉怀里抱着一包皮货。
陈良眉眼神飘忽了一下,“这是我在街上买的。”她说话的时候,明显声音弱了很多,撒谎的时候低着头,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陈良蓁收回目光,“你的病刚刚好,少到街上去吹冷风。”
陈良眉“哦”了一声,害怕陈良蓁再问东问西的,带着豆官儿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仲氏一早来找她,陈良蓁正窝在长墩子上烤火,看见仲氏进来,连忙起来行礼,仲氏拉着她,“你这孩子,礼数这么周全,太懂事了。”
陈良蓁的脚有风湿,遇到寒冷的季节就胀痛,她原本也不想站起来行礼的,借着仲氏的话,她虚行一礼也就重新坐下了。
“母亲这么冷了还过来看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通常她不来这院里,只差人送东西过来。若不是遇见了紧急的事情,她不会这么急匆匆的过来。
“我看见陈良眉出门了。”仲氏一副事情很严重的表情,“一天两次,早也出去,晚也出去。”
陈良蓁暗嘘一口气,笑道:“小孩子新到了这里,大概是觉得什么都稀奇,要出去瞧一瞧,逛一逛罢了。”
仲氏哼笑道:“才不是呢,去私会男人呢!那个男人叫张小凤,我让孔嬷嬷跟着去了,两个人在东街吉祥茶楼里卿卿我我。”
陈良蓁眼睛一跳,果然没好事。早就知道仲氏行动能力非常的强,这么快就查出陈良眉私会男人的名字。
她这一把子干劲用在治家上面确实不错,但是陈良蓁有点头疼的感觉。“那……依母亲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仲氏心里早就想好了怎么处置陈良眉,她做样子笑了一下,“这不是来问问你的意思吗?”
陈良蓁道:“其实这个事情可大可小,事情闹大了,对大家名声都不好,况且都年关了,大家都想过一个好年,不想有糟心事。”
仲氏听陈良蓁的话想要放过陈良眉,大事化小,小事话了的态度让她心有不甘,好不容易逮着那母女,她怎么可能放过那对母女?
陈良蓁还没有出嫁,害怕事情闹大影响自己的名声也情有可原,但是自己无子无女,并无此担忧,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姐儿,你放心,这事交给我来办,你不用插手,这事绝对不会影响到你的名声。”
陈良蓁只觉得头更痛。
仲氏端坐好,“咱们将军府虽然没落了,但是规矩还是在那里的,断不会做那些没脸没皮,无媒无聘,私会外男的事情来,总不能让先人脸上无光,大姐儿一向守规矩,知书达理,这姨娘教的孩子就是没有嫡女气度。”
她的一番话明面上是夸了陈良蓁一番,实际上是拿陈家规矩压她,让她不要多管闲事。料想此事会影响陈良蓁的名声,她却非要处置陈良眉。
陈良蓁点头,“那是自然的,母亲如何处置她,我没有异议,不知道母亲如何处置她呢?”
仲氏道:“我带几个干粗活的婆子,带着绳子过去,把那吉祥茶楼死死围住,带人上去把那小浪蹄子捆了,绑回来。把那死丫头送太夫人那儿,让她休了宋花枝,连陈良眉一并打发了,眼不见心不烦。”
陈良蓁张了张嘴,恐怕宋姨娘和陈良眉的活路都没了。
没多一会儿孔嬷嬷回来了,她在仲氏身边道:“夫人,宋姨娘家里那个回来了,偷偷摸摸的,我一早就跟着她去了,上了茶楼就和那男人搂抱上了,男人抱上就开始喊我的心肝儿啊,我的心眼子啊什么的,喊得我这老婆子脸都臊得不行,两人关上门好半天才出来。”
“那浪蹄子出了房门脚都站不稳了,我不敢声张,悄悄跟着她回来了。”古嬷嬷添油加醋说了很多。
陈良蓁轻咳一声,“嬷嬷可看见两人在屋里做了什么?”
古嬷嬷摇头,“没有,我没敢跟太近,害怕打草惊蛇,只在楼下面听两人的动静。不过这两人关上门这一会儿,该做的应该什么都做了,假不了的,正经谈话谁会关门。”
仲氏暗道可惜,“今天和你谈了这么久,都把这事耽误了。看来只能明天去抓这小娼妇,大姐儿只管在家里等我好消息,等打发了这母女,我们母女二人也能过上安稳年,少了那碍眼的人。”
陈良蓁点了点头。
第二天,瑞妈妈进房对着陈良蓁小声道:“宋姨娘家的那个,出去了……”
陈良蓁拿着帷帽戴上,还带了一身衣服出门,瑞妈妈叮嘱,“大姐儿,你自己小心一点,如果管不了就别管,你要顾着自己。”
陈良蓁道:“我晓得了,别担心,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她独自出了门。
吉祥居里。
陈良眉高高兴兴地进门,张小凤穿着褐色销金纹交领锦衣,腰间系着黑色腰带,长络垂直,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相貌端正,看起来一表人才。
他微微一笑,伸手搂住陈良眉,“你让我好等呢。”
陈良眉娇羞道:“我特地穿了一件金花袄,好看吗?”张小凤低头一看,点头,“好看!”
脑袋一偏嘴唇就吻了上来,陈良眉瞬间就失去了力气,瘫软在他的怀里,任他为所欲为。
张小凤眸色渐深,嘴唇含住那娇软香舌吮吸,手指解开她的金花袄子,手掌覆上那对白色奶子,汗湿的掌心贴压上乳尖,把敏感的乳尖压进乳肉里,一边揉搓她的奶子,一边用力里亲吻。
看到她的眼神逐渐涣散,手向下,揉压她的臀部,抬起她的大腿搭在自己强健的腰上,扶着她的大腿,隔着裙子布料用阴茎顶她的穴。
陈良眉被顶出了细细的呻吟,“嗯啊……不要……啊~进去了……唔……”
龟头陷进穴里,小穴猛地一缩,咬住龟头一吸,虽然隔着布料,下面竟然传出“啵”的一声。
那声浅浅的啵陈良眉也听见了,她尴尬地低头,脸颊通红,张小凤笑意更深,“眉儿,你好会吸啊。”
陈良眉羞红了脸,捶了张小凤的胸口一拳,这个登徒子,还没成婚,竟然用那处来顶她的私处。
张小凤低低一笑,用胸膛压住她的奶子,扶住她的大腿再往上一顶,龟头再次陷进去半个。
陈良眉嘤咛一声,眼底都蕴了一层水雾,“你……你这个坏男人,怎么又进去了?”她耳珠都变红了。
张小凤面上浮起一抹促狭的笑意,“嗯?是吗?我怎么感觉是你主动把我的鸡巴往里面吸呢。”
陈良眉气恼,双手去推男人的胸膛,“你出去,哼,我才不要你进去。”两人都还没成婚,他就把鸡巴头子塞进她的身体里,太坏了。
她身子扭来扭去,张小凤低喘着,“你再这么动来动去的,我就把鸡巴整个塞进去了!”
张小凤忍得难受,陈良眉是大家闺秀,矜持着,始终不敢突破最后一步,他这几天只敢体外撞一撞,隔着衣服顶几下。
陈良眉僵住身子不敢乱动了,张小凤声音嘶哑,“好眉儿,用你下面给哥哥吸一吸,吸进去一点。”
他说的话这么色情,她却淫荡地真用下面吸了,好像进去半截了,好大,好撑!
那根肉棒像烙铁,好烫啊,烫得她腿心发麻,站都站不稳,臀瓣收不拢,被张小凤捧着,徐徐地进着,虽然是半根半根地操着,她却心神荡漾起来,扭着腰开始迎合。
“你你……干嘛进那么深,要命了,不要进去了,不要进了,啊~快出去吧,那布料磨得我不舒服~”
她的眼角渐渐流出了眼泪,被张小凤操哭了。
“呜呜,坏蛋,一直动!”
两人身姿一起摇摆,张小凤一边动着一边解她的衣服,准备把她的亵裤脱了,把整根都塞了进去。
正在这时,门开了。
陈良蓁戴着唯帽出现在门口,陈良眉被吓了一大跳,不知她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一把推开张小凤。
陈良眉一张脸涨得通红,狼狈地捂住胸口和大腿,陈良蓁看了张小凤一眼,只道:“你和张小凤的事情,宋姨娘知道吗?”
陈良眉局促不安,“她……她她不知道,你别给她说。”自己的把柄被陈良蓁拿住了,她脸一白,“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你,只要你别跟我娘说就行。”
陈良蓁道:“张小爷坐吧,说完几句话我就走,别的我不想多说。”
张小凤微微一笑,踱步到桌前坐下,“我猜大小姐要和我说你三妹妹的事吧?”
陈良蓁点头,“你和我三妹妹相好,你是为了什么,你自己知道,我也知道,你我心知肚明。”
张小凤瞥了她一眼,“大姑娘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陈良蓁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契,“这是赵场那码头,当初是我陈家的地,乡绅认捐,修了这码头,期在士民乐业,商旅无限。”
多年来,陈良蓁想着是为了方便大家,而且当时许多人共同出钱修的,所以这块地一直都没有收租,马帮的人和漕帮的人为了招揽生意,在这里争斗了好几回了。
“我家三妹妹自小身子骨比较弱,不能奔波劳碌,张小爷若是和三妹妹断了联系,这地契就当是全了三妹妹和你的一番缘分了。”
张小凤盯着桌子上的地契,又看看陈良蓁,哼了一声,“你把我张小凤当做什么人了?”
他眼含薄怒,“我和眉儿是真心相爱的,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你觉得我和她在一起是为了这个吗?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是如此下三滥的人?!”
他起身拂袖而去,噔噔噔地下了楼,陈良眉望着生气离去的张小凤,她也生气了。
“有你这样的吗?你还说他人品不正,我看人品有问题的人是你!”
“我早就说过,张小凤和你不是一路人,他是马帮的,常年需要走街串户,甚至要和槽帮的人抢生意,这两个帮派鱼龙混杂,他作为大当家的,你一个没见过江湖世面的小姐,如何和他能作配?”
陈良眉突生出一丝叛逆的心思出来,她越不让自己和张小凤在一起,她越觉得张小凤好,像鬼迷心窍了一般,觉得那男人呼出的气息都是甜的,让她沉迷不可自拔。
她梗着脖子,“小凤说了,和他在一起虽然免不了奔波,但是他能让我衣食无忧。”他还说了一些其他的,陈良眉听得十分向往。
“他的迷魂汤你喝了不少,”陈良蓁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他不是真心待你的。”
陈良眉起身准备离开。
陈良蓁伸手拉住她,把自己的帷帽拿下来,递给她,“戴上吧,”丢了一包衣服,“顺道把衣服也换了出去。”
陈良眉再蠢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连忙去里面隔间换了衣服,戴着帷帽,“我先走了,今日之事谢谢你了。”
她下了楼,看着孔嬷嬷和李嬷嬷带着一大群人来了,后面跟着仲氏,下面围得像铁桶一样,自己的丫鬟被扣了起来,她连忙把自己的脸捂起来,胆颤心惊出了门,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仲氏匆匆上了楼,推开门,看见陈良蓁在里面,她一愣,随即朝里面走过去,确认屏风后面和床上都没有人。
“那小浪蹄子呢?怎么没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仲氏抓了一个空,望着陈良蓁,语气带着质问。
“母亲来做什么,我也来做什么。我比你早到一会儿,结果发现她没在这里。”陈良蓁面不改色撒谎。
仲氏怒目圆睁,“胡说!我的人明明看到她来了的,没想到你居然给那小贱人通风报信,亏我那么真心待你,日日给你送东西过去,生怕你冷着饿着。”
“没想到你胳膊肘往外拐,哼!罢了罢了,你不是我亲生的,隔着一层肚皮,终究和我不是一条心。”
仲氏不死心从二楼往外看,但是还是没有看见陈良眉的身影,她气得用力甩袖,再瞪了陈良蓁一眼,带着丫鬟婆子下楼了。
热闹混乱的房间重新平静下来,陈良蓁站了起来,下了楼,把茶钱结了。
她没想到张小凤这么难缠,不光拖陈良眉下水,还拉着她一起下水,是她小瞧了他,这种江湖老油条最难缠,她才不信他对陈良眉一往情深。
她一个人回到荷香苑,没想到陈良眉在她院里,今天的事有惊无险,多亏了陈良蓁。
“她们后来去了,怎么样了?她们有没有为难你?”陈良眉在这里感到一阵阵后怕。
“还能怎么,和她吵了一架。这下我里外不是人了。”
陈良眉年纪小,经此一吓,又害怕又愧疚,她有点六神无主,脸被吓白了,又不敢跟宋姨娘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和张小凤来往了。”她把陈良蓁给她的帷帽揣在怀里。
跟着陈良蓁一起进屋,“要是……要是她还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死不承认呗。她又没抓奸在床,没有证据,只要你以后也没被她抓住,这事完全可以赖掉。”
陈良蓁怕她还去找张小凤,威胁道:“我只帮你这一回,下次我不会再帮你了。”
“说了这么多,你也不一定听我的,那男人千好万好,你还是为了你名节想一想吧,你还会连累你亲生母亲,连同我一同被骂。”
陈良眉保证,“不会的。”她把帷帽还给陈良蓁,准备回去了。
陈良蓁喊住她,“你回去喝一碗避子汤,就算和他不来往了也不能留下祸根,万一怀孕了就是铁证,你赖都赖不掉,我想救你都救不了。”
陈良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又生气了,“在你眼里我就如此不堪?我和他并没发生这么龌龊的事,平日里也就说说话,哪有你说的那些事?”
陈良蓁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生,反正她该说的她都说了,陈良眉做不做是她自己的事情。
陈良眉气冲冲地走了。
看到陈良眉走远了,瑞妈妈道:“从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别人说不得一句不好的话,一说就生气,一股子小家子气。”
陈良蓁换了一身衣服,“今天经过仲氏这么一闹,她也该知道厉害了,要是还不顾死活去找那男人,我不会去管她的。”
仲氏回去把茶杯摔了,滚烫的茶水把李嬷嬷的手烫得一缩,她看仲氏的脸色难看,她也不敢说,让人进来把地上收拾干净。
孔嬷嬷在旁边给李嬷嬷使眼色,让她出去擦药,她倒上茶水,“主母别气了,我们早就该知道大小姐不可靠,她毕竟姓陈,宋姨娘的那个也姓陈,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呀。”
仲氏拍着胸口顺气,“以后不要给陈良蓁送东西过去了,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她好过。总归是要找一个婆家把她嫁出去。”
仲氏支着头想要找到合适的人家,她想把陈良蓁嫁出去,陈良蓁年纪太大,京城那些人家肯定看不上她,那怕是给人家当妾,人家都不一定会答应。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老家当地找一户人家,这个大小姐平日里在家里待着不出来的,有空就去寺庙里上香,没一个结交的。
她不由头疼起来,“嬷嬷,你去附近打听打听,看这附近有没有人家,争取过完年就把她嫁出去,没了她碍手碍脚的,咱也能腾出手来收拾宋姨娘那对母女。”
想到对策计划以后,仲氏的心情瞬间顺畅多了,她让李嬷嬷去街上买一些上桂糕回来,那果子很好吃,江南馅饼和果子都赶不上这味道,特地送了几块去老太太那里。
她现在还不能和陈良蓁彻底撕破脸皮,她这个管家权利还是陈良蓁帮忙得到的。
“陈良眉那个丫鬟怎么办?”那小丫头还被押着的。
仲氏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放了,没有证据有什么办法,到时候宋花枝反咬我们一口,我只能吃一个哑巴亏。”
“咱们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必须有证据让她永不能翻身。不然凭老太太那个偏心眼,还得把我骂一顿。到时好不容易得来管家的权利也得丢了。”
仲氏招来一个丫鬟,“你还是去盯着那个小浪蹄子,她要是再去找那个男人,这次一定得把她摁住,别让她跑了,凡事带帷帽的,带面纱,围脸的,一个都别放过。”
孔嬷嬷道:“她也不是那么蠢的。”
仲氏冷笑,“说不准。”有一些女人一旦挨着了男人,脑筋啊,淑女形象啊,礼节啊……通通就不要了。那丫头以前没和男人这么亲密过,说不定还要去找他呢。
仲氏到了老夫人那里,发现有外人来了,一个长须白发的老者,穿着刻绿墨色松鹤直裰,外面穿着大领棉衣,像一个老学究。
梨香苑。
大房的申氏,二房的卢氏也在。仲氏把糕点给古嬷嬷,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老太太连忙介绍,“这是我三房媳妇儿,陈仲氏,也就是蓁姐儿的嫡母。”
那个老者起身行礼,“见过夫人。”
老太太接着道,“这是蟠龙书院的山长,李修竹,李老先生。”
仲氏连忙起身还礼。
“他这次来说是让咱们房里的几个姐儿到蟠龙书院去学习礼仪。”说完老夫人对着仲氏使眼色。
仲氏立马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老头是来打秋风的。
但是话不能说这么明白,她笑道:“前段时间我们陈家刚刚修了祖屋,说来也该请各位乡绅、士绅吃一顿酒。只是当家的还没回来,我们也不好提前请了。”
“李老先生的蟠龙书院,我们早就听说过了,本来也该让几个姐儿去涨涨见识,若是有什么需要修缮的,我们陈家补贴一二也是可以的。”
李修竹顿时表示感谢,其实几个女孩子去学不学都不要紧,只要陈家出钱就行。
老太太也是这个想法,本来就打算拿几个银子打发了他,没想让几个丫头去抛头露面。
仲氏却不这样想,她那个嫡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不出去结交朋友,她怎么把她嫁得出去?
就该出去多认识男子才行,听说蟠龙书院是男子学院,那里的男子最多了,要是她了认识几个,合她心意的话,定然心生欢喜,主动要嫁出去也说不一定。
倒省了她不少麻烦。
仲氏道:“母亲,你前段时间不是说要蓁姐儿和眉姐儿学一下规矩吗?我看李山长来得正好,虽说那里多数是男子在学习,这要是中间隔上屏风,男女不同席,也没有男女大防之说。”
李修竹连忙道:“是的是的,县丞大人的女儿郑宝珠姑娘也在那里学习插花和制茶,还有女儿家的簪花和刺绣。都是名师指导,绝不会有差错的。”
老夫人本来有疑虑的,听到李修竹这么说,不由打消的顾虑,“也好,大房的柔柔和二房的茵茵也一道去吧,去认识几个字,学点女儿家的本事,别让人家说咱们陈家高傲怠慢,连乡绅士族都不肯结交。”
仲氏笑道:“就是这么个理儿呢。”
卢氏在那边翻了一个白眼。
李修竹又坐着吃了一会儿茶,和老夫人约定了几个女孩子去学院的时间,然后他去仲氏那儿领了五百两银子就走了。
仲氏看到那一匣子银子被端走,她心疼得心窝子疼,但是为了把陈良蓁打发走,她也忍了。
没多一会儿,李嬷嬷去了陈良蓁的院子里,“大姐儿,今天太夫人说了,让你和眉姐儿一同到蟠龙书院学规矩。日子已经定好了,过几天就去。”
陈良蓁愣了好一会儿,“蟠龙书院?学规矩?”天冷了,她只想在屋里烤火。
李嬷嬷很快也看出了她的顾虑,“你也知道老太太规矩多,大房的丫头和二房的丫头会讨老太太开心,咱们三房再忤逆她老人家,只怕我们三房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这是变相说她和陈良眉不会哄老夫人开心,嘴笨人笨。
陈良蓁道:“我知道了。”
自从和仲氏闹翻了以后,瑞妈妈老是觉得仲氏要害陈良蓁,每天都要去姜桂苑转悠几次,打听一下仲氏准备做什么。
陈良蓁觉得无所谓,在后宅相安无事了好几天,陈良眉让小丫头送了护膝过来,约莫是感谢陈良蓁那日救了她。
到了去书院的日子,二房的陈家茵不想去,借口得了风寒没有去。大家都知道她懒惯了,卢氏也心疼她,就没有让她去。
到了家门口,老夫人让古嬷嬷备了马车,大房的陈家柔,三房的陈良蓁和陈良眉一起坐马车。
陈良蓁和陈良眉先坐上马车等陈家柔,陈良眉见陈良蓁安静地坐在一边,双手拢在衣袖里,头发全部挽了起来,梳在脑后绾了起来,戴了一根青玉发簪。简简单单的发饰显得落落大方。
陈良眉看陈良蓁没有戴自己送给她的护膝,心里不由失落起来,觉得陈良蓁帮自己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她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姐妹情分。
宋姨娘虽然长得很美,但是以前是一个绣娘,得不得陈沛元的喜爱,陈沛元喜欢田守通那样舞刀弄枪的女人,陈良蓁和陈良柏继承了田守通和陈沛元的身体素质,两人都是身高八尺,长相都差不多,男的高壮,女的也高壮。
所以她哥哥陈良柏是一个威猛的将军;她是一个长相威猛的女孩儿,嫁不出去。
陈良眉这几日都没出去,她胆子小,经过仲氏这么一顿吓,她再也不敢去找张小凤了。也不敢跟宋姨娘说,她前几天借口要去街上玩,连着几天出去,这几天不出去了,宋姨娘纳闷地看了她好几回。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陈家柔,她带了一个丫鬟叫香怜儿,她抱着一大包东西跟着陈家柔挤在马车上,狭小的马车顿时有点拥挤了。
陈良眉本来和陈良蓁对坐着的,陈家柔带着丫鬟挤了上来,陈良眉从马车的一边移了过来,和陈良蓁挨着坐,陈良蓁比她高一个肩头,坐得端端正正的,即便马车晃来晃去,她也身形很稳。
陈家柔穿着金黄色菊纹上衣,下身是百褶捻金丝如意鸾鸟裙,外面穿着软毛织锦披风。穿得比陈良眉和陈良蓁富贵多了。
就连那丫鬟穿的是素绒绣花袄,她抱着护膝、坐垫、暖手炉,看了陈良眉和陈良蓁一眼,就把头扭一边。
陈良蓁不爱说话,穿得也很朴素,这些丫鬟婆子也是见风使舵的,平日里她到院里去,她们见着了也不会打招呼。
陈家柔坐上马车笑道:“哎呀,今天来迟了,明日我让他们多备一辆马车,两位姐姐不必等我,这马车小也装不下这么多人。”
陈良眉也不想和她坐一辆马车,马车里全是一股香粉的味道,她道:“也没多等多久,那明日我和大姐姐就不等你了。”
陈家柔牵着自己的裙摆,不让自己的群摆挨着陈良蓁和陈良眉了。
三房不成气候了,却还非要管家的权利。
听说蟠龙书院以前这里挖出了一个带有雕刻蟠龙的小金盆,所以叫蟠龙书院,又因为很早的时候,蟠龙书院出个进士,这个书院也成了风水宝地,叫金盆地基。
陈良蓁、陈良眉和陈家柔被一个小书童从侧门引进,经过一个宽阔的场院到了一个内院,再从后门进了李山长的学堂。
她们三人已经迟到了,三人选择了后面的座位,陈家柔坐前面一点,陈良蓁做最后一排,陈良眉坐中间的位置。
今天是山长亲自授课,讲得是礼仪,如何尊师重道,陈家柔在前面听得打瞌睡,陈良眉忘记带笔和纸,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尴尬地望着四周。
陈良蓁也没有带笔和纸,外面有点冷,她把手揣衣袖里没有拿出来。
其他来听课的女子都认真听课,还在纸上书写,只有陈家的三个好像浑水里的鱼。
李山长也没指望这三人学什么东西,不过是让她们出钱罢了。
长长的屏风那边坐的是一同学习的男子,他们大多是当地学子,这边学习的女子多数都是当地的富家女,贫穷家的女儿根本进不了学堂,更不用说跟男子一同学习了。
李山长讲了许久,他下去休息,换了一个男人上来继续讲。他一来就看见后排坐着的三个女孩,他的目光随意地扫了陈良蓁一眼。
陈良蓁顿时感觉如芒在背,她垂下眼眸,尽量避开和那男子的目光接触。男子身穿藕荷色杭稠束腰直裰,头发高高束起。眉如刀锋,眼如鹰勾,肩宽臂长,腰部别着一把长剑,剑长三尺。剑柄上系着一枚平安玉扣。
他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压迫感,“给大家做一个介绍,鄙人洪庭久。现在是一个文吏,以前做过武官,受李先生所托,给各位将几节骑术和箭术课。”
他声音洪亮,气势饱满,一说话就把正在打瞌睡的陈家柔吓醒,看见讲台的男子面色不善地看着她,她连忙坐好。
洪庭久的目光在座下男女扫过一圈后,“这是男子学习的,各位女弟子若是无事,可以回家去了。”
下面一位女子不服气道:“为什么男子可以学习骑马和箭术,我们女子就不能学?这是什么道理?”
洪庭久把目光转向那个女子,他勾起嘴角一笑,“哦,原来是郑大人的掌上明珠,郑小姐啊,有礼了。”显然他认识郑宝珠,他说有礼了,却并没有行礼,看起来十分傲慢无礼。
“女人就该学习女人该学的,男主外,女主内,郑小姐若是还不不明白可以回去问一下郑大人,问一下男人为什么站着撒尿?”他说得相当粗俗无礼。
郑宝珠被羞的满脸通红,屏风那边的男子们也纷纷哄笑。
郑宝珠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手指着洪庭久,“洪庭久,你信不信我告诉我父亲,让他治你的罪?!”
洪庭久单手叉腰,意味深长道:“哦?你父亲要治我的罪?郑小姐莫不是知道我同你父亲官阶相同,我与郑大人在马湖部同城共治,他若想治我的罪?怕是不能够吧?”
郑宝珠气得脸更红了,洪庭久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郑宝珠恨不得立即上前去撕烂他的嘴。
她胸膛剧烈,显然被气得不轻。洪庭久见好就收,“好了,坐下吧,你若想学骑射,待会儿等他们男弟子学完以后再学也行,其他想要学习的女弟子也可以留下来学习。不想学的女弟子即刻可以回家去,因为女子学习了这个并无多大用处。”
洪庭久的语气好像是在将就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他不过是看着郑宝珠父亲的份上才答应她,教她骑射的。
郑宝珠心里憋着气,她气鼓鼓地坐下,心想待会儿一定要让洪庭久好看,不能让他小瞧了自己。
陈良眉倒觉得郑宝珠是个真性情女孩儿,本来她一直想要学习这些,她曾经央求陈良蓁学习一下,她这个嫡姐说自己根骨差,她还气恼了一会儿。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学习的机会,只是这教习先生忒看不起女子了。
屏风那边的男子还在窃窃私语,时而发出哄笑。洪庭久把目光转向屏风男子那边,“各位男弟子耳语讨论这么一段时间了,想必是理解了男子为什么站着撒尿的含义。”
他随手指了一前面一个男子,“你,站起来说说这是什么含义?”
刚才就他笑得最厉害,他站起来不慌不忙道:“男女生来如此,女子天生就不如男子,力不能挽弓,也不能驭马。所以她们不能学习骑射也是情有可原的。”
洪庭久继续问道:“然后呢?男人力能大过妇孺当如何?”
那男子愣住了,男子天生力气大,他感到一股天生的优越感和自豪感,接下来该如何,他却说不出来。
洪庭久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知道了呢,还笑这么大声。”那些男弟子顿时都安静下来了,不敢发声,全都噤若寒蝉。
“各位记住了,男子站着就当顶天立地,男子先主外,女子才能主内。男子天生力气大不是留着那力气吃白食,当干人事。”
一些女子已经收拾包袱,带着丫鬟回去了。郑宝珠留了下来,陈良眉也留了下来,因为陈家就一辆马车,陈家柔也留了下来。
洪庭久教习男子们箭术,陈家柔觉得十分无聊,她一个人带着丫鬟在书院里转悠。郑宝珠和陈良眉在屏风后面看那些男子射箭。
场院里有一个圆木靶子,洪庭久示范了一番,讲授了射箭的要领,十多个人轮流上场,然而这些男子并不中用,多数都没射到靶上。
郑宝珠在屏风后面嗤之以鼻,“就这样还好意思笑我。”
郑宝珠看着陈良眉正看着她,她虚虚行了一礼,“不知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
陈良眉还礼,“陈家的陈良眉。”
陈良眉不认识,陈良蓁倒是听说过大名。郑宝珠转头就看见了那边静立的陈良蓁,“我听说过你姐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陈良蓁听见了二人谈话,她过来给郑宝珠行了一礼,“见过郑妹妹。”
郑宝珠点头,“你也是来学射箭的吗?”
陈良蓁摇了摇头,“我只是来看一看,三妹妹估计想要学习一下,我陪陪她。那弓看起来很笨重,好多男子都射不好,或许真如他们所说,我们上去都拉不开弓呢。”
郑宝珠轻哼了一声,“那是他们技艺不精,还自诩男子,我父亲以前也教过我射箭。洪庭久不让我学,我偏偏要学,而且还要比那群男子学得好。”
陈良眉投去羡慕的眼光,羡慕她父亲能教她射箭,以前她的父亲军事繁忙,很少和她说话。
她们说了一会儿话,那群男弟子也学完了,大概洪庭久觉得他们骑马也很差,干脆不教了,让他们回去了。
郑宝珠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大步走到了场院上,也不待洪庭久指导,她自己拿起一把弓箭,把箭搭在弓上,上弦拉弓,咻的一下,离弦的箭疾驰飞出,一下子射在靶上。
她看见箭已经中靶了,她哼了一声,丢掉长弓,“不过如此!”
她留下了本就为了出一口气,也不看洪庭久的脸色好不好看,转身带着自己丫鬟走了。
场院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陈良蓁看向陈良眉,“你不是要去学习射箭吗?去吧。”
陈良眉却打起了退堂鼓,刚才郑宝珠射得那么好,她十分羡慕。但是洪庭久看起来就是一个十分刻薄又傲慢的男人,他刚刚被郑宝珠落了面子,她现在不想去触他的霉头。
陈良眉摇头,“不了,我们回去吧,柔妹妹说不定已经在马车里等了我们很久了。”
她转身去收拾自己的包袱,洪庭久以为没有人再来学了,他也准备收拾东西走了。
陈良蓁穿过场院,看着空荡荡的广场,她出了一会儿神,伸手拿起那把弓,抽了一根箭出来,把箭放在弦上。
箭的一头对着圆木靶,不知道何时洪庭久已经到了陈良蓁的身后,他抬手用自己的剑柄把陈良蓁的胳膊肘往上抬了抬。
“你这样是射不准箭靶的,要这样射。”他的声音响起来,陈良蓁的指头捏住箭羽刚好就松开。
利箭从弦上飞了出去,正中靶心。陈良蓁放下弓,“多谢先生指导。”
陈良眉回到梧桐苑,宋姨娘早就等着了,她好奇道:“今天学了什么?”
陈良眉道:“没什么,今天的先生说话很凶,我都没仔细听,县丞大人的女儿郑宝珠都被他挖苦了一番,我都不敢说话。”
宋姨娘嗯了一声,“给了学费给他们,他们还这么凶,没天理了。你不听他的就是了,你大姐姐呢?”
陈良眉道:“她还不是老样子,谁都爱答不理的。”
“她那么傲,要去当神仙。”宋姨娘不由道,“你别学她那死样,性格不好的人找婆家都困难。谁不喜欢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她长那样就算了,还谁都不理,我看她,能嫁出去,难啊~”
第二天陈良眉和陈良玉去了蟠龙书院。
她和陈家柔一起进去,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女弟子本就少,今天来的人比昨天还要少几个人。那边男弟子倒是坐得满满当当的。
今天换了一个先生授课,陈良蓁听得没什么兴趣,这些书她以前看过,那老先生说话慢吞吞的。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的时间,陈良蓁决定下午不去了,在家里烤火休憩一小会儿。
陈家柔自己坐马车走了,陈良蓁和陈良眉也坐上马车,“三妹妹,今天下午我不来了,我脚有风湿痛,坐久了越发的痛,下午不用等我,你一个人来吧。”
陈良眉看向她的小腿,“要紧不?你年纪这么轻,怎么会得这样的毛病?需要找一个大夫看看吗?”
陈良蓁却道:“老毛病了,不管事。”其实风湿病没有发作,她不想去学堂。
陈良眉却让车夫去找药铺,陈良蓁摸了摸鼻子。
两人到了药铺附近,却被一个女人拦住马车,陈良蓁和陈良眉还在马车里一头雾水,那女子就扑通一下跪在马车前面。
陈良蓁和陈良眉一同下了马车,那女子梳着歪髻,头上别着牡丹绢花,看起来风情万种,脸上也涂着一层胭脂,压住了她原本的脸色。
那女子哭哭啼啼的,“二位可是陈家的陈良蓁和陈良眉?”陈良蓁站着不想搭理她,陈良眉犹豫道:“正是,不知姑娘为何拦住我们?”
在她印象里,她并没有和这样的女子有关联。
那女子的哭声顿时比刚才还要大声了,“我那可伶的夫君为了良眉妹妹茶饭不思,人硬生生要饿死了,也不见你去看看他!你好狠的心!”
那女子泪眼婆娑,手指头指着陈良眉。被一个女子当街指认,那女子又哭又闹,陈良眉一下子就慌了神,周围渐渐围了一大群人,全都好奇地看着她们。
陈良眉慌乱道:“你你……你夫君是何人?”
那女子立马从地上跪直了,气势汹汹道:“张小凤不知道吗?!你跟他好了这么久,居然把他名字都忘记了,你还有良心没有?”
陈良眉更慌了,她眼前一黑,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陈良蓁伸出一只手扶住她,她对着那女子说道:“你站起来说话吧。”
那女子却一屁股坐地上,赖着不起来。眼泪又开始流了起来,周围的人也在窃窃私语。陈良眉尴尬地站在那里恨不得把脸埋起来,一张脸羞得通红。
陈良眉大脑一片空白,她想自己的名声已经完了,她只能去投河。要不是陈良蓁扶着她,她都站不稳了。
那女子妆都哭花了,抽噎哭着,“我那个男人是一个傻的,为了她不吃不喝,我虽是他的外室,但是我关心他呀。”
她转头望着陈良眉,“不像你这么没良心,小凤他为了你的名声不肯来看你,我不能让他这么傻下去啊,求求你给他一条活路吧。”
陈良眉脸色苍白,到底谁给谁活路?她再这么哭下去,她的活路都没了。“你……你……”她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陈良蓁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身后,“这位妹妹,你乱说之前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站在你左手边的是卖上桂糕的陈大爷,我们陈家打小在这里买上桂糕,从没有赊账赖账。”
“去年陈大爷的孙女掉河里,是我家悦儿跳河里把她救上来的,站你右边买早茶的徐娘子,每年都送早茶到我们陈府,倒不是我们陈府缺早茶,是我们就认徐娘子的茶。”
陈良蓁继续道:“还有那边几位乡亲,蔡大哥,陆婶婶……我们都认识。”
坐在地上的那位女子一抹脸,蛮狠道:“怎么?你们陈家家大业大要仗势欺人啊?我告诉你,我不怕你,这世上还得讲理是不是?”
陈良蓁看向那个女子,“这原本不是讲不讲理的事情,我现在只要告诉乡亲们,你在这儿污蔑我陈家声誉,乱扯乱咬我们陈家。他们现在可以拉你去沉塘。”
陈良蓁站直身子,朗声道:“各位乡亲们,我父为国尽忠,我兄为国捐躯,我妹被当街污蔑,这条街是流过我陈家的血后才修建起来的。”
“我在陈家沱这么多年有没有仗势欺人?我有没有挟恩图报?大家都知道。我父兄热血未冷,尸骨未寒。今天有人忘记了我们陈家做的这些事,任凭一个春楼花娘污蔑我妹妹的名声。不知道各位乡亲该当如何?”
陈大爷已经站出来了,“大姐儿,你让我们去买你家的咸鱼,我们可能不会答应。但是你让我们绑了这个女人,你就说一句,埋哪儿?你定。”
陈良眉在陈良蓁的身后都要哭出来了,听见陈大爷这么说,她破涕为笑,陈良蓁院子里那咸鱼她吃过,确实不好吃。
陈良眉突然心里生出一丝底气出来,那只手还紧握住她的手腕,陈良蓁刚才的话掷地有声,还以为她的大姐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想到她在老家与人为善,乡亲们都信任敬重她。
有人已经拿出了绳索,那女子见状立马从地上翻爬起来。
她也害怕了,“我我什么时候污蔑了?我家男人带着她送的汗巾子,上面还有个眉字呢。不信的话拿出来给大家辨认。”
陈良蓁道:“够了,带我们去见张小凤吧,唱戏都唱半天了,我也看厌了。”
这女子是一个花楼上卖身子的,说话低俗,如果继续跟她说下去,凭她那么不要脸皮的样子,指不定还要说一些什么出来。
“有一些事情,你做不了主,还是让我们和张小凤说。”陈良蓁和周围乡亲道:“各位散了吧,今日让各位看了笑话了。”
陈大爷见陈良蓁主动去找张小凤,还以为陈良眉和他真的有点什么,他在陈良蓁耳朵边嘀咕,“大小姐,这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陈良蓁道:“并没什么,有人想在我们陈家找一点过年钱。”
陈大爷咬牙切齿道:“张小凤这个狗…的!”想到陈良蓁是女孩儿,他骂人的话没有骂出来,“他要遭天打雷劈,这是欺负陈家没男人了!”
陈良蓁和陈良眉跟着那花娘上了一家茶楼,陈良眉在这里见到了那原本茶饭不思,已经饿得要死了的男人。
他正在喝茶。
看到陈良蓁和陈良眉来了,他没有心虚的表情,还亲热地喊着陈良眉,“眉儿,你来了?”
“张小爷以后见着我三妹妹还是喊陈三小姐吧,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听着也舒服。”陈良蓁在张小凤对面坐了下来。
陈良眉刚才听到他那个亲热暧昧的呼喊,耳朵都躁热了,她现在已经看清了这个男人,虚情假意,使用的手段还这么恶劣,今天要是没有陈良蓁,她跳进河里都洗不清。
那个男人坐那里,她看都不想再看了。她低着头,站着,不肯和那恶男人同起同坐。
那个花娘这个时候特别贴心,她站着张小凤身后,帮他按肩膀,一副青楼做派,娇声道:“小凤哥哥,你舒服吗?”
陈良眉想起自己以前也喊过他小凤哥哥,现在恨不得自己哑了,嘴里怎么会冒出那么恶心的词。
他还故意喊一个青楼的女子污蔑自己的名声,拉着自己大姐下水,完了跟没事儿一样,还笑嘻嘻地喊自己眉儿。
张小凤拍了拍花娘的手臂,“陈大小姐真是生错了,五大三粗的身,七窍玲珑的心。”他以为一开始吃准了陈良眉,哪知道陈良眉胆子小,经过仲氏的一吓,再也不敢出来和他私会了。
他原本既要地契,还要陈良眉,毕竟她长得十分貌美,小镇姑娘根本没法比。
陈良蓁从怀里摸出地契放桌子上,“我的原话没有变,这地契你拿着,以后不要再来找三妹妹了。”
张小凤伸手拿过地契,他展开地契看了看,然后把地契铺开放桌子上,“还请陈大小姐在上面签一个字,按一个手印。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偷的、抢的不是?”
陈良眉抬头瞪着他,本来就是抢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陈良蓁刚好带了笔,她把笔拿出来,陈良眉泫然欲泣,她又怕自己落泪让对面那男子小瞧了自己,他更加得意,她伸手帮陈良蓁磨墨。
陈良蓁看她的眼泪掉下来滴落在砚墨里,心下不忍,“豆官儿,扶你家小姐到那边休息,这里有我就行了。”
陈良眉站那儿不动,本就是她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却让自己的姐姐来处理。
陈良蓁自己磨了墨,写了字,按了手印。然后把地契递给了张小凤,张小凤收了地契,他身边那女子却不依,眼睛直盯着陈良眉的手镯。
陈良眉只想离开这个污浊之地,再也不想看到这个男人,她褪下自己的金镯子丢桌子上。
那女子伸手拿过陈良眉的金镯子,张嘴在上面咬了一下,见是真货,喜笑颜开起来,当着陈良眉的面戴自己手腕上。
她戴着金手镯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又盯着陈良眉的手腕,她的手腕上还有一个玉手镯,陈良眉捂住自己的手腕,“不行,这是我母亲送给我的。”
那个女子顿时不依了,伸手拉住张小凤的胳膊摇晃,“小凤哥哥,你看她嘛!”
那女子刚才卖力表演了一番,肯定还是想要一些钱财。不待张小凤开口,陈良蓁开口道:“三妹妹,给她吧。”
陈良眉紧抿嘴唇,取了玉手镯放桌子上,她放下手镯转身就走。陈良蓁起身跟着她,两人下了茶楼,到了马车上,陈良眉憋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陈良蓁坐她身边,长了教训也好,免得遇见一个男人,只要好看就忘记看他品行了。陈良眉哭了一会儿,眼睛都红肿了,她抬起头用帕子擦眼睛。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蠢,很可笑。”
陈良蓁摇头,“哪有?别哭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
陈良眉嘟囔道:“你其实都没什么钱,还说这样的大话。都怪我,要是没有那地契,不知道祖母会不会怪罪你?”
“祖母,还有大房、二房的那些人都不知道这块地契呢,当年这里和夷人发生混战,很多人的地契都遗失了,大家为了重建清水镇,也没有计较那么多了。隔壁清汤镇为了地契还打了几场架呢,幸亏瑞妈妈留着这地契,如今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话虽如此说,但是陈良眉感到一阵愧疚,“对不起,你当时就跟我说过张小凤是一个小人,我没听进去。”
“你没事就好,幸好乡里乡亲也是懂事理的,没有由着张小凤胡说八道。但是三妹妹回到京城了,不能捡着这法子用。这里乡风淳朴,一份真心能换一份真心,京城就不一样了。保不准有落井下石的人。”
陈良蓁叮嘱陈良眉,陈家在老家还有一些声望,但是京城里达官贵人比陈家多的是。
陈良眉点头,“知道了。”两人过了午时才回家,下午陈良眉心情不好,她让自己丫鬟去李山长那里告了假。
宋姨娘看见陈良眉的眼睛红红的,“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陈良眉本来就很心虚,宋姨娘送给她的玉镯子,那是宋姨娘的嫁妆,被张小凤和他的骈头要了去,她现在越发觉得那个男人该去死,当初和他在吉祥楼约会,那男人见面就搂抱她,还亲了她。
心里闷闷不乐,像吃了虫子,有苦难言。又害怕宋姨娘知道了,说自己。
“没什么事,就是李先生的课听不懂,其他先生又严肃,所以就哭了一回。下午也不想去听课了。”
宋姨娘摸了摸她的头发,“不去就不去吧,女孩子学那么多也没有用处,又不参加科考,又不能当教书先生,总共是没多大用处,不如跟着学学女红。”
又过了一日,正值隆冬,陈良蓁哥哥的牌位一般供奉在灵泉山,这次被请下了山,他的坟却在灵泉山的半山腰,因为陈良柏没有结婚,也没有给陈家留下后代,按风俗,他是陈家的罪人,所以他不能葬在陈家祖坟里。
她和陈良柏互换了生活,就连生辰都是对方的。一大家人除了她恐怕都不知道今日是她哥哥的生辰日。
她带了纸钱、一些果子和冷酒上了山,每年这个时候,她都是独自去烧纸,盼儿和悦儿在山下等她。
地势荒凉,那儿应该长了枯草了,陈良蓁到了的时候,路边和坟边的杂草已经清除了,边上坐着洪庭久。
陈良蓁一言不发,把酒和果子摆出来,洪庭久感慨,“都三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说完准备把那酒拿过来喝了,陈良蓁一把抢过来,“死人的酒你也喝啊。”
洪涛久长手一捞,抓过酒壶。“这酒我先喝,就当是我给将军赔罪了。”
一口清酒喝了下去,他背过身不停地咳嗽,呛得他眼泪都要下来了。在她印象里,洪庭久不是酒量差的人,但是他却像醉了一样,说话颠三倒四的。
“当年延州兵败,三万陈家军被围,不是末将不去救他,是杨宁修一天八道金符催我回去,八道金符啊”舍延州保丹州,洪庭久违抗上命带兵赶回了延州,但是延州已经没了,陈家军已经没了。
“等我赶回去的时候,……陈良柏已经战死了……他们都说我出卖旧主,被贬为文官小吏,那不过是我违抗了杨宁修的命令。不是我不去救他,是我去晚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说话越说越小声,然后抽出了那把剑。
陈良蓁以为他酒喝多了,自己想不开,连忙按住他手腕,他却把剑插在坟前,他眼圈有一些红,看着陈良蓁道:“这把剑是将军赠给我的,人们说他是丢刀将军,”陈良柏外号就叫“丢到将军”。
不是因为陈良柏丢盔弃甲的意思,是陈良柏英勇善战,刀砍缺了或者砍断了,所以把刀丢了。
“他一生丢了十三把刀,第一把刀叫李错,是一个叫李错的人为了谋一个官职送给将军的,这把刀被砍断了。”
“第二把刀叫青刀,将军左肩膀上中了一箭,青刀用着不顺手,丢了。”
“第三把是重剑,叫余烬,将军肩膀上旧伤复发,拿不动了,丢了。”
“第四把剑叫止戈,将军和我喝酒,喝醉了,把佩剑送给我了,第二天肠子都悔青了。”说到这里他微微笑了笑。
“第五把剑叫薛清,是将军红粉知己薛清送的,将军用了过后,觉得没有男子气概,还给薛清了。”
“还有南烛、藏锋、降灾……残了、断了、送人了、太多了,我记不清了。这是他受了一身的伤,用了这么多的刀剑。那一次,在延州岛,他腹部受伤,伤口是我处理的。”
陈良蓁听到这里,她的瞳孔微微一震,他为她处理过伤口,那他就应该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早就知道了,陈良蓁就是陈良柏,陈良柏就是陈良蓁。
陈良柏生下来体弱多病,剑都拿不起来,而替陈良柏上战场的是她陈良蓁,她哥哥一天都没上过战场。
为了掩盖身份,陈良柏一直在老家以她的身份生活着,瑞妈妈其实是陈良柏的乳母,悦儿也是陈良柏的大丫鬟,盼儿是后来的,她从来不知道陈良蓁的身份。
三年前,陈良蓁被敌将李越庆一剑穿胸,人们都道,陈良柏战死了。那一年陈良柏确实死了,在老家病死了。
陈良蓁被人救了下来,送回老家养伤。
洪庭久仰起脸,难过道:“他们说将军战死了,我知道将军没有死,我在死人堆里翻了三天三夜,把他翻了出来,他还有一口气,我找人给他治了伤……”
陈良蓁张嘴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直以来,她以为是杨通全去死人堆里把她背了出来,没想到是洪庭久把她救了回来,然后交给了杨通全,杨通全再把她送回了老家养伤。
她从来都不知道,洪庭久带兵回去救了陈家军,他来晚了,救不了延州百姓,也救不了陈家军。他因为违抗军令也被贬了。
她也从来都不知道,是洪庭久去死人堆里把她找回来的。
洪庭久低下头,“还好你还活着,我心里也不那么难受,见了面你也不肯和我多说一句话,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对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对不起将军的信任,这把剑还给你。”他没有指名道姓,陈良柏亦或是陈良蓁。
陈良蓁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她把剑从地上抽了出来,递给洪庭久,“拿着吧,我原谅你了。只是陈良柏已死,我得用陈良蓁的身份活下去。”
洪庭久怔怔地望着那把剑,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陈良蓁见他久久不肯拿回剑,“我后来也听说了,杨宁修急招你回去,他们想保丹州,丹州没了,他们就没法退守江南了。这想法原本没有错,你也没有错。”
洪庭久一把拿过剑,攥在手里,“那是他们都被吓破胆了,明明可以胜的,杨宁修是文官,却来督军。他屁都不懂,当今陛下还那么信任他,封他做了铁笔御史。他现在是内阁大臣,如日中天,却不知是陈家军三万骨血换来的。”
说到这里,洪庭久愤愤不平,“宫里那位老了,不中用了,重文轻武,遇到战事就胆小如鼠,巴不得割几块地出去求太平。杨宁修那个奸邪小人,偏安一隅,战争也好,不战争也好,他吃好喝好就行了,哪管别人的死活?”
“你这话和我说就行了,不能到外面去说。”陈良蓁劝慰他,这个男人曾经是自己的得力手下,是她的左膀右臂。如今她换回了自己的身份,什么都看开了。
皇帝陛下如何,杨宁修如何,跟她也没相干了。
洪涛久自嘲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无关紧要的文官,文官!谁会听我说话?”洪庭久屈居人下,郁郁不得志,心中憋闷才到山上来吹冷风的。
他撩袍带着宝剑下了山,还向陈良蓁借了十两银子,过年了,他要给他老母送一些银子回去。
陈良蓁叮嘱他,“别拿钱去喝酒和狎妓了,这钱是给你老母亲的,不用你还。”
等洪庭久走了,她才蹲下来给陈良柏烧纸,他们都说陈良柏是被她克死的,她的八字却是陈良柏的,算她八字的那些道士从一开始就没算准,或许冥冥之中也算准了,天煞孤星,父母兄弟没了,自己一身伤,年纪也大了,那些流言也成真了。
他们以为这里只是陈良柏的衣冠冢,陈良柏死在延州,路途遥远,天气炎热,带不回陈良柏的遗体,只能埋骨他乡。他们不知道这里埋的就是真正的陈良柏,不是衣冠冢。
陈良蓁把纸钱点燃,洪庭久知道自己的身份,还一直帮着她隐瞒,陈良蓁把剩下的酒倒墓前,敬了山风和长兄。
大启国现在的老皇帝六岁的时候登基,太后辅政,等太后去世了,到了不惑之年的皇帝才拿到实权。所以他拿到实权以后的第一件事除了打压太后一族外,还明文规定女人不能做官参政,这个官包括了文官和武官。
这些瑞妈妈都知道,悦儿也知道。因为害怕事情泄露出去,原本在老家伺候的奴仆没几个,所以陈良柏以前在老宅院的时候,过得很清苦。院墙倒了,杂草长了,也没多余的人去打理。
洪庭久以前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会娶她才怪,估计发现了她的身份后暗地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回母夜叉。
“他和我闹着玩的。”她拉起悦儿的手搓了搓,“走吧,下山了。”
盼儿一边走,一边伸出舌头接雪花,她的腿短,虽然步子不停走,但是就是跟不上。
路边的火棘、蔷薇和灌木都被洪庭久拔了。云山雾罩,枯寂改颜,山色空蒙,盼儿跟在陈良蓁身边,陈良蓁把风领解下来给盼儿围上。
悦儿和盼儿挤着走,三人下了山,到了月波古镇,陈良蓁给悦儿和盼儿买了打卤面,还买了月波的豆腐脑,三人在街边吃了才觉得身上暖和一些。
马夫在月波镇等她们,山上湿滑,他没有跟着上山。月波镇旁边有条江,叫月波江,又叫“清井翁”,江水很缓,平静得像一面镜子,特别到了晚上,月光照到江面的时候,古井无波的江面像光华四射的大镜子。
所以小镇叫月波镇,江叫清井翁。
紧邻月波镇的清汤镇、清水镇、赵场和陈家沱都归郑智慧管,同属马湖部。与月波江不同的是,马湖江的水势很急,传说有龙虎潜于江,所以叫马湖江。
这里有山,有水。有平静无波的月波江,也有波光粼粼的马湖江,所以这一带的很多人水性很好,产鱼和藕。
陈良蓁买了藕粉和梅溪糕,三人上了马车,马车用牛皮纸封了,冷风没有灌进来了。
悦儿道:“其实小姐不用上山来的,天气这么冷,大公子也不会怪罪的。”
陈良蓁用了陈良柏的身份生活了那么久,有时间她都恍惚了,她上山去就是提醒自己陈良柏死了,她是陈良蓁。他们不记得陈良柏的生辰,她还记得。
回到家里,已经有点晚了,瑞妈妈让人烧水给陈良蓁泡脚,把屋子的炭火烧得更旺一些
瑞妈妈点头,“大房给你送了一套衣服,说是大夫人亲手缝制的。给陈良眉也送了。”
陈良蓁看了那雁足灯旁边就放着那套衣服,褥裙、上襦、腰封、蔽膝一应俱全。陈良蓁笑道:“这是大姑娘要出嫁了吗?送给我这么好看的衣服。”
瑞妈妈连忙呸呸几声,“你瞎说什么,你出嫁哪能穿这个,当然要比这个好几百倍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