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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苻坚往慕容冲的情腺结上翻来覆去啃咬几口之后便伏起身,退了自己的衣裳。满殿甜腻的桐花味儿香的人头昏脑胀。低头看下去,慕容冲躺在榻上,衣衫不齐却安静瞧着他,雪白的肌肤透出暧昧的红,嘴角微笑不言不语,苻坚果真熟练地伸手解了坤泽因为有孕系得松散的上襦。

男人盯着坤泽因连续妊娠两回而显得有些鼓胀的乳房愣了片刻,随即低头含住樱红的乳珠吮咬。

慕容冲哼了两声便伸出右手抱住男人的头,脸蛋已经红的不成样子,咬住左手拇指小声道:“不用这些了,你的香太过了、我有些受不住。”

他在男人身下分开腿:“你放进来……已经湿透了的……啊——”

苻坚听他叫得实在勾人,抬头缠着他的舌头欺负,手也伸到坤泽下身去摸,股间果真一片水迹,指头往更里头去。探到那穴口时,坤泽忍不住夹了夹腿,穴口的淫肉叫他蹭出羞人的水声,苻坚不做他想,畅通无阻地并了三指进去抠弄。

慕容冲啊一声哼哼地小声媚叫,“别、哈啊……你别磨我,我要、要那根啊——!”

苻坚自幼习武又算得上少年将军,手指头上都是兵后硬茧。慕容冲本到了产期,宫颈低垂,穴道短,加之手又比坤泽大上不少,轻而易举按上了他穴里那骚心,登时激的慕容冲原本清软的嗓音溃不成军长吟惊叫。

外头的侍女们听见声音便以为帝妃又起了争执,生怕是打了起来,嘴里叫唤着陛下夫人,一个个提着衣裙超往内殿跑,却见一副活春宫,立在原地都不敢动了。

慕容冲本就情动难耐,浸在淫欲之中,被宫人惊慌尖锐的声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再一次被苻坚扣按在穴心处上,直接失声高潮了。

苻坚退出自己的手指,才对侍女道:“出去。将屏风拉上。”回头看见坤泽那口淫窟源源不断流出水液,忍不住恨恨言出:“你这具身子……当真是……浪荡不堪。”

慕容冲敞着大腿,只是教苻坚用手指头便敏感地吹了回水,左手手捂在嘴上喘息不已。亏的是重生一番,心迹、承受力大有不同。他想了想,若是前世这个时候,瞧见自己这般淫乱如发情雌兽,交配又孕子的模样,不知得失眠多少个夜。见男人讶然模样却轻笑一声:“……喜欢么?”

“……我喜欢你嘛……”慕容冲喘够了气,抱住男人的手到脸侧蹭,尽量讨好着乾元,补给信香,让乾元走出情腺牵制心绪的束缚:“你想怎么发泄都可以,我任你摆布的。”

“……你真是……”苻坚见他这模样吐了口浊气,再次按住慕容冲,朝他的侧颈吮咬。

坤泽孕期为获取足够的信香必不可免会多次经历性事,因而身体承受性事的能力异常强悍。

慕容冲腰骨软,腹部几乎挡住了他大多数的实现,他却还能抱住大腿分开,对乾元露出下体,特地哄乾元,声音温柔柔道:“来。”

直到两人身子镶做一处慕容冲还绵软着嗓子哄,极少情况没有纵情闭眼,反而一直瞧着苻坚含情脉脉的,倒是叫乾元有些无所适从。

“……有什么好看的。”

“想抱陛下……啊……”

因为有孕,慕容冲能做的动作极少。他躺在榻上叫苻坚捏着后腰肏干,本也算不得方便,却还是叫乾元频频撞到宫口,少不了几声娇气腻死人的呻吟。

“你这肚子太碍事了……等生了之后再抱。”

“嗯……噢……”慕容冲密长的睫毛一垂,叫人看不清思绪,却总让人觉得他是眼泪珠子挂在下睫,就要落下了,真是难过的不成样子。

苻坚只能将他拦腰抱起,观音坐莲似的叫他坐在自己怀中肏干。

这个姿势慕容冲也不很舒服,可却欢喜的不行,头贴去男人怀里:“陛下抱紧些……”

慕容冲有时候确实是一只狸子。娇纵可爱,一旦到了人怀里,便叫人拒绝不得欲罢不能。

“你从前有这么爱娇么?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苻坚任命似的叹了口气。

慕容冲哼了几声没有回答却扭头亲上男人嘴巴,持续了漫长的一个吻,瞧起来快活极了,直到实在承受不住腹部的重量才求饶:“陛下……郎君、我夫……慢些、慢些,要受不住了……”

苻坚只得腾出揉捏他胸乳的手扶住他的肚子:“还有两个月,坚持些时日。等老七出生,你回新兴侯府住段日子,等你三个月的孕香下去。”

慕容冲模模糊糊听到他说分开住便倒在他胸口拒绝,一副完全离不了他的模样:“不要……”

苻坚看着他这粘人模样便眼眶发红,忍不住将面孔贴去坤泽的脖颈后,吸了口气解释道:“我今日问过宫医。你我信香同属木种本就极为相契,你身子又养的好,不似其他百姓饥一顿饱一顿失了调理,更易受孕,加之你还是个坤泽——你难不成想一窝一窝连着下么?”

苻坚恨铁不成钢又吸了口气,性器突然被慕容冲狠狠夹了几下,险些精关失守。见慕容冲被肏干的泪眼花花,却还扭头断断续续对自己道:“我不要……你怎么,啊,这些天总是把我往外推……我不要和你分,开住唔……呜……”

慕容冲在感情上的想法做法很简单。他觉得喜欢一个人便要直白地告诉对方,可他明明都这么直白地表白陈情了,认认真真说了这么多喜欢他,怎么还是提和自己分住的事情?这几日心口被男人搅的难过极了,更想不明白为什么愿意敞开心扉对他好了,他似乎又不那么喜欢自己了。

一想到此,慕容冲柔软的腰登时绷紧。

慕容冲背对着苻坚,下头情动的穴道还裹着男人的欲望谄媚舔舐,本因情事刺激出来的泪珠子却越来越多,断了线似的一颗接一颗地往下落,滴到自己肌肤湿润了才发觉自己似乎不受控,竟是又在落泪了。他晓得因为孕期喜怒哀乐不大稳定,只是这让他想起上辈子行军时候伺候自己的那个鲜卑侍女,因情郎误解半夜躲在他帐子外头哭。那时候他不理解这个女人为什么不选择和情郎讲开事来,或者直接将那男人打上一顿,而是懦弱地自己一个人流泪。现在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为情难过好像都是会流泪的。

前世他长大后并不认为自己喜欢苻坚,所以到苻坚死都没舍得为他流一滴泪,如今他终于承认自己可以喜欢苻坚,这眼泪似乎就落的名正言顺了些。他也不愿意自抑,难过了便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扭脸倔强对苻坚道:“我不要和你分开住,我可以一直同你生孩子的。我好不容易这么喜欢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你不能这么对我,你——”

话语未结束便像是被呛到剧烈咳嗽起来,往前伏倒干呕。这可着实把苻坚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坤泽拍背。等到慕容冲抬头,他才看到对方脸颊上梨花带雨,情热的红粉透着苍白。苻坚没见过他这样流泪过,竟显得有些无措,愣住片刻。

“朕不是那个意思——朕是担心你的身子。你再康健,连轴随着朕波折,又是试毒,也得好好休养生息。你别哭、别哭。”

这话听来也像是敷衍之词,对上慕容冲,苻坚几乎都没有赢过,他低头道:“朕没有推开你,这几日怪朕,都怪朕,朕被药毒了脑子,朕的错,你没错。朕这几日脑子乱的厉害,时不时会忘记一些东西,怕你受怕才一直未同你讲,连累你了。”

慕容冲本就准备好被苻坚笑着搓脸嘲一顿哭包了,却没想苻坚竟当真认真地同他解释,将他转过来抹泪,听到后半段半信半疑,睁大眼道:“怎么回事?严重么?”

他眼波一转,想到这几日男人的失常,倒也能解释几分。

“医师瞧过,无事。过段时期便好。”

慕容冲抱住男人的脖子蹭了蹭,显得纯情又依人,拿着男人的手给自己擦眼泪,下身倒还是将男根吃的死死的,缓了好久一会儿才带着鼻音开口:“我以后不会叫你离开我那么久了。你们乾元一没了坤泽信香养着不是暴怒就是发疯的,怎么这样……”

苻坚附和他:“嗯,不好。朕不提了。”

男人声音离他极近,就在耳后,低低的,沉沉的。原本已经差不多平静的慕容冲“呜”了一声便又开始啜泣:“对不起陛下,我也不想的,可我控制不住。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就想起来适才难受的感觉了……”说着说着便又自顾自开始砸眼泪珠子。

“……”

苻坚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知晓慕容冲的恃宠而骄,给把木梯便要登天,只能抱着他慢慢给他擦眼泪。最终忍不住开口问他:“你从前有这么爱哭么,没有吧?”他刚落音便似乎回忆起什么,头大道:“好像确实有,怎么会这样?”

一时间苻坚自问自答,慕容冲自哭自抹,谁也没理谁。直到慕容冲终于抹眼睛抹累了,才抬头对苻坚说话。他知道自己怎么擦泪最漂亮,勾起男人素来得心应手:“陛下,我现在好啦,你跟我说话吧……”

“……朕怕你又哭。”

慕容冲哭湿的睫毛一撮一撮粘着,鼻尖泛红,听到他的话挑了一眼,莲脸生春:“那陛下接着肏凤皇好了,把凤皇肏累了,凤皇就没力气哭了。”他落音,还吃着男人性器的穴道便连着夹了几下,接着扭腰将男根吃的更深。

“啊呀……”慕容冲面对男人抬起头,双目因为被更深侵犯而涣散失神片刻,“撞到胞宫口了……陛下你多动动,里面是不是又湿又软?”慕容冲不住地娇喘,话也愈发没有把门,男人顶的越深,他叫的声音越大。

苻坚复又十指狠狠捏住坤泽的双臀进出,手指几乎都陷进肉浪里。深入浅出,次次都磨着坤泽的骚心往胞宫口顶。方才慕容冲还伏在男人怀里哭泣,没一会儿便又被男人肏干的花汁四溢。

“唔……唔!好用力……啊,要顶坏了!不、别再,哈啊——”兴许是腹中胎儿被撞的醒了,似是在孕宫里翻了个身,慕容冲的肚皮因为胎动此起彼伏鼓起来许多个包。

苻坚本是有些惊喜,可慕容冲显然不太能承受这份惊喜,被父子俩里外夹击弄地抱住长发惊叫着高潮了。

苻坚没有等待他的高潮,而在坤泽穴道剧烈痉挛收缩时更加用力地抽插。坤泽的高潮还未结束,快感层层叠加,几乎要崩溃尖叫:“你把他肏出来,算了……他出来,你再肏进去……哈……啊……再叫我妊孕……我给你,生……”

坤泽的繁衍渴望会在高潮时达到顶峰。苻坚低头看着他——涎水不受控地挂在嘴角,双目已经难以聚焦。终于忍耐不住,交代了这回。

苻坚抱着他回了口气,招手唤宫娥来奉水。男人三大口饮下一杯才道:“多子多福是好事,可哪儿是你这么个生法?”

三个宫娥扶起无力的贵嫔,细细喂了水后,他才回过神,轻喘着气答:“喜欢你……”

“嗯?”

“喜欢陛下……所以愿意、也想和你有很多孩子……多些孩子也好,小瑶多些伴儿。”

“好吧——只是这话实在不像是你会说的。”

这下轮到慕容冲怔了怔,他枕在男人膝上,轻声问去:“为什么?”

苻坚低头看他,不再多语。双手一个用力将他横抱怀里,从床榻上迈下去,对左右道:“为朕与贵嫔熏衣,水试了么?”

宫娥随上点头,将君主引入凤凰殿后殿的甘露池。

慕容冲到了水里全身的酸累卸了一半。甘露池地四周是烧炕,整个池子相当于人造的温泉,是建元八年苻坚命人给慕容冲造的,仿着燕宫里慕容冲寝宫的形式。后来坤泽头一回怀孕时候两人曾在沐浴时擦枪走火,之后惊觉于水中行事借水之力坤泽不易受累,便常以沐浴之名在甘露池干柴烈火。

慕容冲到水里便扶着池壁,将臀肉送上去吃下男人的性器。两人这便在池中又交合起来。

“池子里怎么弄我……倒是,没记混嘛……”

苻坚任他挑逗,低头舌尖舔着他的情腺结轻咬。慕容冲被他制住命脉,便不再多话了,只能专心致志在池水里接受乾元的信香。

“你先前与我唱过《柏舟》。”

“……嗯……嗯?”

“你知晓它是何意思么?”

慕容冲被他弄的正舒服,却不想在这时候男人也要好为人师一下,便无奈作答:“凤皇就是知道才和陛下唱的嘛……”

“……好。”

“陛下——”他拉长了声音,恶狠狠媚叫一声勾乾元:“不要讲、那些了……我又、又快到了……”

内殿守夜的宫娥来为甘露池换烛火,池子里的两人几乎难舍难分纠缠半宿,她隔着水雾悄悄瞄过去两眼,想起来宫里头对贵嫔的传闻,羞了脸,转身退了出去。

建元十年腊月,六王子苻瑶因父伤缺了的周岁宴小办了一天。因为苻瑶不是乾,都怕大办伤了他的命格,慕容冲便只好亲自全程抱着儿子聊表亏欠。向年纪最大的同族长辈讨玉时,又因为慕容冲快要临盆,便不能近了阴气重的老人。以至于一岁的苻瑶完整喊出“摩敦”的时候,他并不在场。

建元十一年一月中,慕容冲妊娠十二个月,诞下一个乾元男儿。苻坚当天便选定了封地,合着苻瑶一块儿给两个儿子一并封了爵。也是同月,久病不起的丞相王猛没熬过冬,见过七王子不久后,便没了,天王亲自主持厚葬。

慕容冲这回是真伤了元气,没成想二儿子一来便是老大的两倍重,疼了他两个长夜,听见婴孩洪亮的哭声时对苻坚留下一句:“他不是我儿子,他是来要我命的。”便晕死过去。醒后便只抱老大,说什么都不抱冤家老二,叫苻坚哭笑不得:“头一回见重庸轻乾的娘。”

慕容冲生了个乾元王子,不出一日传遍了整个秦宫,未到三月时苻坚上朝便有臣子请奏,立乾王子为太子。

二十多岁的苻丕尴尬地立在大殿里,他再年少的时候不是没幻想过万一父王生不出乾王子,自己登位的美好情景。可他的夫人上个月诞下了个中庸男孩儿,彻底宣布他的幻想破碎。倘若他有个乾元孩子,指不定父王以及王公重臣还会思索一番,这下太子之位还真就非他这个小七弟不可了。于是也步出身,以示忠义:“臣附议。”

他一表示,几个弟弟都得出列表态。因而刚满月不久的秦七王子,正式成了太子。

乾领天命,天道持身,名正言顺。

苻坚亲自带着消息往凤凰殿去,步入内殿却看见本应躺在榻上休养的慕容冲周围围着三个医师。忙问左右:“怎么回事!”

两个宫娥一跪,他的心便咯噔一沉。

“清早太后来看过七王子,见七王子独自躺在小床里颇为不满,说七王子离得远,闻不见母亲的信香,不好。便叫夫人抱着王子在榻上休息。结果夫人睡着后七王子饿了,不哭不闹,奴婢们也没发觉动静。”

“他就、他就,爬在夫人身上,掀开夫人的襟口自己寻奶喝,可夫人没有奶,王子便不停用力按。您也知晓夫人这回生孕胞宫开的大,还未全全恢复。小王子这么压在夫人腹上一折腾,夫人便被痛醒来了,后知后觉下身又淌了血。”

苻坚哪儿见过两个月的婴孩能做出这般举动,听到后头不及思索更多便去问宫医:“凤皇怎么样?”

“无有大碍,这血排出来反而是好事。已经止了,夫人再补补气血便可。”

三名宫医都如此言说,苻坚便放了心。宫医见天王到了,全收拾了东西退出内殿。苻坚去看慕容冲,却又见慕容冲侧躺抱着胳膊发呆。

“肚子疼不疼了,你这是做什么?气瓜瓜了?叫人把小瑶给你抱来成不成?小瑶最近叫摩敦莫贺叫的可顺溜了。”

慕容冲扭头,满枕的长发铺了一床拥挤在他脸两侧,因为生育圆润了不少,去了更小时候那股瘦如风中柳的清纯,如今长得像枝红山茶,倒是粲粲妖容姿,灼灼美颜色。

苻坚瞧着他的脸失了神儿,还待再盯会儿,却听慕容冲愤愤的声音。

“你儿子讨厌死了!”他长眉怒挑,对男人拉开自己的衣裳,露出雪白胸脯:“你看看他弄的!”

慕容冲左边的樱色较右边儿上红肿出一半大,“他力气大的要命,粗鲁又烦人!”慕容冲眼眶都要红了:“他长的还不好看……都不像我……乾元臭烘烘的,一点儿不如小瑶香。”

自打瓜瓜出生这两月,苻坚来回奔波处理事务,其实并没有太久时间陪契妻幼子,可他也能明显感知到慕容冲心偏到天上去:“瓜瓜也是你儿子。疼了两夜一日生的,听你说的像只小畜生一样,哪儿有你这么做娘的。他哪儿不好看?长得随朕,不挺好的。”

他说着,便伸手捏没有水肿的那颗樱珠掐弄,慕容冲软塌塌地推男人的手,颇有欲拒还迎的意味:“早些天不弄……今日我做不了……”

苻坚又收回手:“明日我叫景略家那个坤泽儿媳来教教你怎么教养乾元孩子。前年他家也生了个乾,那孩子似是叫镇恶,听说聪慧非常。”

“不好听。你不能给瓜瓜取这样的名字。不然我会更讨厌他。”

“……”

“那名字是景略亲自取的,他生前可是力荐你儿做太子的,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慕容冲撇撇嘴:“好吧。谁叫我是专精房中之术,只会讨好陛下的狐媚呢,陛下说什么我就听话呗。”

这话是前些个月慕容冲偶然从其他宫的宫娥嘴里听到的,原话差不离是羡艳凤凰殿椒房专宠,宫人莫进。被不晓得哪个殿的宫人酸了句:“那位擅长房中秘术,又生得那张狐媚脸,整日将陛下哄的七荤八素,这手段这本事在身上,能不成了陛下心头肉么?”

苻坚听到扶额,“你这是记仇呢?叫朕去罚他一顿?”

慕容冲无辜道:“没啊。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都没把她揪出来罚。”他拉上衣裳,伸手搭上他两边颈侧,继续道:“这话应当再多传些,整个长安都知晓陛下被我迷的神魂颠倒才好。”

“……整个长安已经知晓了,隔着大江,南晋那边儿也都知晓了。”

苻坚看着他,频频叹气。觉得自己一辈子的气都要在他这儿叹完了:“冤孽。”

慕容冲歪了歪脑袋,不明白他的意思:“嗯?”

苻坚没吭声,扭脸看到宫人已经将苻瑶抱来,伸手接过。苻瑶已经会一些简单话,伸手抱住父亲的脖子,乖乖叫道:“莫贺。”

苻坚托住他的屁股,慢慢道:“父王先前不是教过么,先学汉话,要叫父亲、父王。”

苻瑶没有脾气,又乖乖改口:“互王。”

慕容冲则躺在一旁,笑地那叫一个花枝乱颤:“他还说不清汉话呢!你不如叫他先学鲜卑话。”

苻坚蹙眉:“那要学也是先学氐话才对——小瑶,叫巴拉。”

可苻瑶听到慕容冲的笑声,便不理苻坚了,趴在父亲肩头对慕容冲张牙舞爪地挥手:“摩敦、摩敦、摩敦莫——”

“……”苻坚无法,只得把苻瑶塞慕容冲怀里。慕容冲接过大儿子,抱怀里狠狠低头吸了一口气:“小瑶怎么这么香呀。乳母是不是又给小瑶热羊乳喝啦?”

苻瑶听到他的声音就咯咯笑,咿咿呀呀地乱叫。慕容冲抬头叫苻坚一副倍受冷落的惆怅状,便道:“难过什么呢,小瑶不会用氐话叫你,那我叫嘛——阿白卢子。”

见男人愣了一下,便接着喊:“阿白卢子啊措那噶。”

这是氐语里对情郎表白定情的话,苻坚颇受用低头当着儿子的面亲了下去,问他:“谁教你的?”

慕容冲浅尝辄止离了对方的唇:“不告诉你。”

两人抱着孩子在榻边温存许久,苻坚便再次抱走苻瑶交给宫娥:“你再休息会儿吧,明儿个一早张氏应当就带着儿子进宫了。”

慕容冲今日确实没有休息好,已经发困。点了点头,却拉着男人的手不放。

“松手,你睡觉。朕去批折子。”

“我不……你不准去,你陪我。”

慕容冲刚落音不久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手却还是死死按在男人手上。苻坚看着他的脸,泄气似的坐到了榻旁的木凳上。

“你……总是仗着朕喜爱你……”

慕容冲自然是听不见的,一点反应也无,睡起觉来不转身不动弹,夜半里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惊醒一回,发觉手里男人的大手还在,便又安心地昏睡过去。他做了场好梦,一夜酣眠。

建元十一年五月,慕容氏的人才得到允许进宫探望贵嫔和乾太子,因此宫里特地起了宴。

毕竟太子与王子不可同位而语,慕容冲抱着苻瑶酸了句:“你就是偏心那个小黑蛋。”

瓜瓜长得和慕容冲半点相像都无,既没有慕容冲雪白的肤色也没有慕容冲淡色柔软的头发,只是眼珠子颜色灰蓝,颇为明亮。苻坚看了他一眼:“你这个做娘的还偏心小瑶呢。”

慕容冲起的比苻坚早,毕竟今日要见母兄,早早起了叫人收拾,去侧殿看了看冤家小老二,便抱着苻瑶坐廊檐下,对着花坛子亲自给他编头发。慕容冲给苻坚梳了两辈子头,手艺还不错,十二三时候下手还不知轻重,将男人头发揪地直呲牙,苻坚又不舍得打他的手,只能受着,那时候掉了不少头发,毕竟这些与小情儿的闺房之乐,到底聊胜于无。

可慕容冲对着自己儿子是舍不得一点儿,梳头时候轻轻的。不过苻瑶头发随他,细软柔顺,打理起来不麻烦。他给苻瑶挑了七叶小步摇冠戴在顶上,又绑了条金线铃铛在脚腕,满意地亲了亲儿子侧脸:“以前没仔细瞧过你,真漂亮。”

苻瑶知道自己被夸了,咯咯笑起来:“摩敦香、摩敦,要香香。”

慕容冲放出自己的信香,掖了掖儿子的领子,突然道:“小瑶,叫一声莫贺听听。”

苻瑶歪了歪脑袋,没有开口,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叫生母为“父亲”。慕容冲见状也没有强求,笑了一声:“罢了。我们去找莫贺好不好?”

苻瑶又开始笑,乖乖答好。

慕容冲折回内殿将苻瑶放在地毯上玩小木马,自己带着宫娥伺候苻坚更衣洗漱。苻坚伸手不动,慕容冲给他系好衣带后下意识比划了一下,而后“咦”了声。

苻坚看他:“咦什么。”

慕容冲问他:“陛下,你长个儿了么?”

苻坚今年三十有七,哪儿还会再长:“怎可能。”

慕容冲又比划了下。发现自己真的还是只到苻坚鼻子:“我都十七了,怎么还这么矮?”

他记忆里自己十六七是猛窜个子的时候,上一世自己十七回长安述职,已经和苻坚差不多高。

苻坚伸手挥退宫娥,搂住他的腰往他殿里的妆镜前去:“你是个坤泽,要那么高个儿做什么。”慕容冲纵然不喜爱这话,却也不会因此和苻坚争执:“高个儿好看。”

苻坚笑他一声,似是没想到这个原因,坐到镜前,叫他给自己梳头:“你已将后宫姝色都比成庸脂俗粉,还嫌不够呢?”

慕容冲给他盘上髻,束上冠,随口道:“怎么都爱拿我和她们比。”

苻坚不以为意:“你是朕的坤泽,住在朕的后宫,又生了个女儿性子。”他想了想:“你姐姐倒与你相反,是个男儿性子。你不比她刚烈爽朗——不过月满则亏,过犹不及,你这性子正正好,朕最喜爱。”

苻坚前世便最爱说他女儿性子,后来行了军他七哥也爱这么说。慕容冲倒是无所谓,哼一声,不过突然想到这一世男女本无前世那般差别,何故苻坚竟生了这般前世世态的想法?他低头看了眼男人,心中隐隐出了个古怪的想法。可男人对着镜子,一瞬不瞬瞧着他,眼中笑意溢于言表。他便不再多想,将垂下的碎发别在耳后,低头给男人带上耳饰:“好了。”

他刚要扭头去抱儿子,便被男人一把拦腰抱在怀里,“干什么去?等会儿开宴了朕去未央宫处理公务,你这会儿不陪朕要做什么?”

苻坚声音不大不小不紧不慢,话里似是在问他,可意思摆明了就是不准他去做其他的事,现下只能在内殿陪自己。

“哪儿也不去,就要抱儿子而已。”慕容冲双手安分的附在男人胸口,如实回答,等待男人放手。

可苻坚的手却下划到他臀尖,而后附在臀肉上用力揉了一把:“这么早抱进来做什么?叫乳母先带着便可。”

慕容冲同他夫妻日子过久了,叫男人这么揉来揉去自然受不住,腰早软了,却嘴上硬气道:“适才搁榻上时候你不提,这会儿都穿戴好了,我可不想叫家里人看笑话——夜里再说吧,当我求求你,好不?”

苻坚看他一眼,慕容冲便知晓他不乐意了。八成是方才给他戴耳饰时候下意识做了个动作——两人行事,慕容冲多会先给男人吹箫,免不得要将长发碎发往耳后塞。久而久之这个动作便如同一个暗示一般,男人当即便有了反应。

因而宴会入场时慕容冲嘴角红了一块儿,不过不影响他面色红润有神,抱着穿一身红的太子,相得益彰,喜气洋洋的。

瓜瓜四个月大,能发出简单的音节,坐在慕容冲腿上咿咿叫着动来动去,闲也闲不住,慕容冲还没和母亲说几句话,便被儿子拽住了头发用力扯,只得一巴掌拍下去警告。苻瑶不是宴会主角,坐在慕容冲左侧,看母亲抱着弟弟与外祖母说话,安安静静地抱着小碗喝羊乳。

七个舅舅依次过来给两个外甥送了些礼,慕容冲也带着两个儿子认了认舅舅们后,便是宴会上大人与大人闲聊,孩子与孩子们乱跑的时候。原先在燕宫时,除却一母同胞的三哥,慕容冲便同年纪相仿的姐姐清河公主与七哥慕容泓最为熟稔。没想到这次远在北地的七哥来了,姐姐却没来,便坐过去与七哥闲谈埋怨:“三哥同我说阿姊是忙才不来的,我看她就是没消气——她从前哪儿有这么记仇的?七哥,这些日子阿姊与你通信了不曾?”

慕容泓却是面色复杂看了他一眼,没有答,问了句题外话:“你嘴巴怎么这么红?”

慕容冲眨眨眼,指着自己的下唇扯谎:“今日梳头时候宫人给我涂了些燕支。”

“你指甲上涂的又是什么?”

“甲丹呐,七哥你没涂过吗?”

慕容泓避之不及:“我涂什么——我又不是男坤——”未落音,他似是突然想到自个儿弟弟正是个坤泽,有些怪异:“以前家里都把你当乾元男孩儿养,谁能想到你是个……”

慕容冲没说话,盯着哥哥看他继续道:“你跟以前,很不一样,凤皇。我同清河递过信的……她说你现在同从前燕宫深宫里的女人坤泽一般无二,我原是不信的……可你现在的模样,着实是让我吃惊。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慕容冲本是许久不见哥哥,满腹的话想与哥哥分享,却不想慕容泓直接给他一个临头棒喝。这让他突然想起来前世与慕容泓最后一次争吵,似乎也是这么个模样,指责他没有男儿热血,有些生气:“七哥,我对我现在的情况很满意,我也喜欢这样。你和阿姊总是拿自己的标杆与眼光来要求我,说的我好似无比堕落一般。在燕宫我不是也这样整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喝玩乐,又有什么不一样了?我在后宫难道没让你们过上更好的日子么?人人都是会变的——这不正说明了我同乾元感情很好么?人就这样好好的,不好么?”

慕容冲又想了想,按他七哥这人的性格,他是坤泽,那不更应该爱看着他安分守己的模样么,怎么会突然搞这么一出?

慕容泓则皱了皱眉:“家里也没将你做坤泽养……罢了。”

他突然道:“你已经许久不曾关注朝堂上事了吧?你知道么,扬武将军上上个月因为追击拓跋寔君失利被苻坚直接撤了职在府中,八成不会再复用,羌人已经乱过一回了。更前几个月五叔被连降两级的事你应当也知晓。张天锡被赐嫁王氏,拓跋只余老翁幼子。谁都不敢担保下一步又是一出什么,你别太依赖太信任他……慕容氏才是你的家。”

慕容冲还不清楚苻坚是个什么样的人么,可他不能这么对慕容泓讲,正待思索如何与哥哥相谈,却有宫娥急匆匆跑过来禀告:“夫人,太子与六王子打起来了……”

慕容泓果断道:“你先去瞧瞧吧。我同五叔还有话要说。”

慕容冲来不及想七哥什么时候与慕容垂有了联系,便扭头去看自己那两个祖宗:“怎么回事?”

可足浑氏摇着扇子看两个孙子打架,幸灾乐祸道:“老二闲不住,打翻了老大的羊乳,老大一拳头就往老二脑袋上捶,可有精神气儿了。”

豆丁大的孩子能打成什么样,只是两位身份尊贵,宫娥们不敢上手拉开。慕容冲伸手便把两个儿子分开,一人给了一巴掌。苻瑶当即委委屈屈往他怀里钻,瓜瓜伸着手还要去打哥哥。

慕容冲打开他的手,两个儿子一人抱在一边警告:“一会儿把你扔花坛池子里。”

他给苻瑶擦了擦嘴,递给自己的侍女:“回去给王子换个衣裳,陪他玩去吧,不用带过来了。”

瓜瓜见哥哥被抱走,胜了一般抱住慕容冲的脖子开始“莫莫”、“莫莫”地叫,慕容冲嫌他烦,把他拽下来按在腿上。可足浑氏反倒拿扇子拍拍他的背:“带个孩子把你烦的,你听听他叫什么呗。”

“他才四五个月,能叫什么?”

瓜瓜啊了两声,来回看了母亲和外祖母两眼,似乎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模模糊糊地发出了两个音节:“摩,敦。”

“你看,能叫了。老二是乾,那可不一样。你大哥还在时候,五六岁就把四书给读完了。”

慕容冲看了眼怀里的小儿子,莫名觉得他和苻坚像的不得了,心里徒然生出一股恶心。这让他感到惊吓,自己怎么会对爱人生出这样的感觉?心情不妙起来,便更想见到自己的乾元。于是匆匆又去找了慕容泓,叫他回北地时与姐姐带信一封。慕容泓同慕容垂坐在一处相谈正欢,收了他的信却直接拆开来看了看,对他道:“我会与她口述,你近来切莫寄信与她了,她气着呢。”

慕容冲撇撇嘴,同小时候一般带着点儿对哥哥的撒娇劲儿回他:“好吧。”

正待转身,慕容泓突然拉住他的手,站起身抱了抱他:“在宫里好好保护好自己。”

他知道他七哥一贯的刀子嘴豆腐心,也没生他那张嘴巴的气,“好嘛。我不生你气的。”

夜食左右慕容冲才去了未央宫,见男人果然还伏在案前处理事务,便绕到后殿,脱了鞋袜,光脚轻轻猫到苻坚后头,而后一把抱住男人的腰。

苻坚没什么意外反应,伸左手捏着他箍住自己腰的指头把玩,右手还是执着朱笔批文:“怎么这会儿来了?”

“想你了。本来宴罢便可以来的,但你娘来我殿里看瓜瓜了,方才才走。”

“她同你说什么了?”

慕容冲抱住男人的双手从腰间移到胸前,下巴抵到男人背颈处:“你娘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喜爱瓜瓜喜爱的不行,叫你我再多生几个来。”

苻坚笑一声,没再说些什么,直到自己坤泽的手开始过火地往他衣襟里伸,才小声警告:“你五叔看着呢。”

慕容冲抬头,越过男人肩头看见慕容垂居然坐在下殿,也不觉羞,从后头走到男人面前,直接坐在苻坚腿上,对下头道:“五叔,陛下该休息了,五婶还等你回去呢。”

苻坚又是笑一声,对慕容垂罢了罢手,玩笑道:“你回吧,贵嫔不叫朕务公了。”

慕容垂也不多话,行了礼便退出殿门。

慕容冲见人走了便抱住苻坚脖子,倒人怀里:“吃了没啊?我叫凤凰殿给你备着了,这本批完跟我回去?”接着又小声去跟他咬耳朵:“你娘今儿来还把我药停了。”

苻坚顿手想了想,复又继续批字:“也好,你身子近来康健,也不宜再喝下去。”

坤泽生育后为供养幼子,信香会极为浓烈,也会诱前乾元的瑞期,因而怀孕——生子——怀孕便如同一个死循环。于是慕容冲前脚分娩,后脚就被男人安排上稳定压制信香的药剂,作用大差不差相当于中庸之人避孕所用的药剂,好给他一个喘歇的机会。

“我身体一直很好的,其实没必要喝这个。又不是伺候你瑞期一定会怀。这下好了,你上回瑞期是去年七月末,我信香给的少了,你这都五月中了,还没有音讯。”

“你雨露期至过几回?”

慕容冲道:“一回啊。坤泽不是只有定身那一回?”

苻坚叹了口气道:“一般来说是的。除了医者,没有一册书或一个人会告诉一个坤泽,雨露期亦是半年一回。因为坤泽一旦定身后几乎到失去生育能力,人生多半都是在怀孕生子。”

“频繁的生育会让坤泽无底线依赖自己的乾元,失去原有的情感,加注所有爱到丈夫和孩子身上。你先前说朕被信香所误,或暴怒或多疑情不由己,那你呢,凤皇。”

“你能分的清,你喜爱朕,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情不由己么?”

慕容冲被他说笑了:“陛下你真是……你去年大半夜还把我揪起来问人都是从哪儿来的,思考来思考去告诉我汉人氐人鲜卑人都是由三祖迁徙分裂而来,所以胡汉同根本是一家。”慕容冲越说越觉得苻坚有时候神叨叨的:“陛下,你整日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且不论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信香所误,结果不都是我喜欢你嘛?纠结那么多做什么?”

苻坚道:“你的推序有岔。”

慕容冲急得要跺脚了,他是来催自己男人陪自己回宫吃饭睡觉在床上风花雪月的,不是饿着肚子坐在这儿跟他思考人生大意的,伸手便扼住男人下颌骨撒娇:“陛下——你吃不吃饭了!凤皇要饿死了,两只嘴巴都要饿死了!”

苻坚见他模样,只好先随他回凤凰殿用食。席间慕容冲见他不再诗意了,才故意在桌下用脚点他:“小瑶和瓜瓜今日在宴上打架了。”

“两个男孩儿,正常。”

慕容冲托着下巴道:“讨人厌。小瑶这么乖的都被带坏了。”

苻坚替小儿子说话:“都是男孩儿,底子脾性是一样的。你真想要乖的,再生个女儿去。”

慕容冲把脸伸过去,他那张诱人的脸放大在眼前当真是摄魂:“凤皇也想啊,可是只有凤皇一个人办不到。”

苻坚盯他看了两眼,便伸手捏住他的下巴。

建元十一年的夏长且烈,灼的人燥郁。苻坚想起来邺城燕宫附近有处避暑行宫,于是合着臣子一番商议,停朝一月休沐,带着母弟妻儿去了邺城。

因着前两回儿子来的太容易,慕容冲一直以为停了药不久便会又有反应,也不曾夜里刻意留精。直到最易擦枪走火的夏日快要过去,又一个乾元的瑞期过去,宫医也未来殿里报喜过,他才疑惑:“原来坤泽也不是碰一下就会有孕的呀,我过得整日枕戈待旦的……”

苻坚近来不忙,带他在行宫的泉水池子里泡着。听见他的话神色复杂看他一眼:“没成想你倒是挺喜欢孩子的。”

慕容冲摇头:“不喜欢。”还不及男人伸手点他,便接道:“不过如果是和陛下的孩子的话,我可以多生几个。”

苻坚低笑:“这时候不怕疼了?”

“疼倒是受的住,只是一想到明明孩子也是你的,你却不用疼,就会不爽。”

苻坚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啊——哪儿有连坐的说法,让你疼的分明是常理,又不是朕,如果可以,朕也不想叫你疼这一回。朕整日在朝堂上被你家人气的半死,回殿里不照样还疼你。”

慕容冲抬头:“谁气你了?”

苻坚坐在水里揽着他,仰头在玉石护上:“你的好阿姊呗。平阳挖出来了座铁矿。这事儿若不是我意外得知,你阿姊还要藏多久?”

慕容冲脑袋突然嗡嗡响,他原以为铁矿一事姐姐早就汇给朝廷了,这下被拿出来,私吞铁矿是板上钉钉的重罪,连忙为姐姐解释:“兴许是座小矿,阿姊怕报大了白叫你高兴一场,所以先将它挖了好一并上报。况且一郡里,发现铁矿之事的功劳得分出个明细再上报,也是个麻烦事。总归铁矿在平阳,平阳在大秦,到不了他人手里。”

男人揉着他的腰听他说话,点头道:“你说的也有理,不过到底传音不便,且看你阿姊怎么回应吧。总归铁矿到不了他人手里,到时候最多罚她个降职——这事,她与你提过么?”

慕容冲怔了怔。当初他与清河商议蓄兵谋反之事早已被自己推翻,他不想再继续骗苻坚,可曾蓄意谋反之事倘若叫他坦白,纵然自信苻坚不会拿罪与他,却到底伤了感情。

还不等他答话,苻坚却突然道:“罢了。你在深宫里,她与你提这些做什么。”

慕容冲有些愧疚,乖顺地矮身到泉里,只留肩在水上,将整个头颅搁在男人臂弯处,叫男人一抬手就能摸到他的长发。

苻坚果真低头吻在他的头顶,将手指插在他的发间抚摸:“从前朕便最爱抚你的头发,你枕在朕的膝上安安静静陪朕闲聊,比什么都能让朕静心。”男人叹了口气:“你有时候很乖,有时候又很不乖,朕纵容你太过,长安总有些童谣传唱,笑朕把你当心肝儿,命根子。”

慕容冲心中一噔,却没有接话,继续听男人说道:“朕听到那些曲儿时候其实还挺开心的。整个长安百姓都知晓了朕喜爱你,那你从邺城远来,定也能在长安得到一份慰藉,不至过于思念故乡。你从不与朕说故燕,可朕知道。你来秦时候还那么小,不可能不思念家的。”

“朕这回带你回邺,你且好好玩玩儿吧。”苻坚将他从水里抱出来在怀里,放出信香哄他:“方才问你没有多疑猜你的意思,朕都清楚。你别怕。”

慕容冲被他哄的飘飘然,突然想到前世最后,为什么选择留在了长安——有人对他说,秦天王思念凤皇,为凤皇在长安阿房种满了梧桐翠竹;有孩童唱起苻坚与他的爱情歌谣,他在宫里隔着一道墙听了一夜。他想起那种孤寂与迷茫,紧紧抱住男人:“我……很喜欢长安的,长安有陛下就够了……我不要梧桐和竹子的。”

苻坚轻轻拍着他的背,听到他说梧桐竹子时候顿了顿,低头抵着他的额头,长声叹息:“那便好、那便好。不然朕能拿你怎么办呢?”

慕容冲依偎在男人怀里,也不觉炎热了,只想与他热烈的亲吻、交媾。在男人的信香里,他就是原始的,充满兽欲的兽,再无思考与理智可言。

两人躺在行宫寝室已经子时。行宫靠山,四周山高水秀,长林遮天蔽日,夜风里皆是蟋蟀蝉鸣。慕容冲叫男人打呼声吵醒后上手捏住对方的鼻子,直至呼声平息,他才再次躺下。可辗转反侧,竟再难入睡,天又炎热,他不愿投男人怀中安眠,只好坐起身子打扇等着困意。

不出一会儿有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室内未留灯,慕容冲看不清是谁,只能看到黑影给他行了个标准的燕礼,压着声音只出气儿音道:“夫人,侧室的六王子同太子像是魇着了,哭的一个比一个厉害,您去瞧瞧吧。”

慕容冲不做他想,自己燕宫里带来的侍女也跟他来了行宫照看孩子,想必是哄不好了才来请他。只得小心翼翼地从男人身侧起身,随侍女出门,转去了侧室。

进屋时,屋里却是静悄悄,两个孩子并未如他所想号啕大哭,他不解,开口问道:“他们哭累,睡了?”

紧接着身后是一声剑鸣:“抱起你的孩子,跟我走。”

这不是他的侍女,这是清河公主的声音。

慕容冲扭头,看到清河穿着他侍女的衣裳,提一柄软剑指着地面,“阿姊,你做什么?”

“容后解释。你要不要你这两个儿子?”

慕容冲蹙眉:“自然要。”

“那就带上,立马同我走。”清河见慕容冲不动,便讥道:“怎么?难不成还想拖到苻坚醒过来叫人拿下我?”

慕容冲自然没这么想,摇摇头,有些难受:“阿姊。你还是要反?”

清河怕两个半大孩子醒来哭叫,轻手轻脚过去抱起一个,拿给慕容冲一个:“知道就赶紧同我走。行宫的人已经换了大半,今晚必须把苻坚拿下。”

慕容冲抱着苻瑶心脏砰砰跳,叫姐姐强行拉着往行宫外走,听到这句话撑开她:“不行。你们不能杀他——”慕容冲慌了心神,面色发白,显然已经有些思考困难:“你杀了他,那我怎么办?”

清河没理他,一把抓回他拖出行宫,直至四周无人确保安全才收回手,揉了揉手腕,紧接着一巴掌扇在慕容冲的左脸上:“醒了吗?”

“什么叫你怎么办?你是离了乾元活不了吗?!慕容氏复国是一族之愿!谁在意你一个人的想法?倘若你不是我弟弟,跟苻坚一起死了拉倒,没人在意!”

慕容冲盯着她,脑袋一片空白,只自私地觉得自己和苻坚之间全完了。

清河见他不吭声便更来气,伸手又扇他右脸一掌,提声骂:“我问你,醒了吗?!”她力道极大,林子里清脆的响声回荡二三,便将苻瑶吵醒了。慕容冲被姐姐打懵了,愣愣捂着脸,雪白的小脸肉眼可见泛红肿起来。

苻瑶大致明白母亲被打了,惊慌起来,开始哭叫,本来熟睡的瓜瓜也被吵醒,跟着一起哭叫。清河寻看四周等待接应之人,对慕容冲烦躁道:“放出信香,哄他们,快点!”

慕容冲从未被姐姐这么对过,迷迷瞪瞪哦了两声,下意识害怕地接过小儿子,跪坐在地抱紧两个孩子,散出信香来哄。

清河今夜被他气的狠了,看到他这样更是气得发抖:“慕容冲,你是什么逆来顺受的畜牲吗?被打被骂连还手都不会了吗?什么时候养出来了副这么好的脾气?在家里时候不是威风凛凛,很不可一世的吗?!你的刀呢?父皇留给你的金刀呢?!怎么不在行宫?”

清河骂着都要笑了:“有苻坚护着,所以刀也不要了,是么?”她去看慕容冲腰间,果真什么都没有,却也借月光看清慕容冲的衣衫——形制根本无法佩刀,贴身的绡纱只能遮盖住极少的部位,如牛奶浸出来的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显然是床笫间用以挑逗情趣的衣裳。

清河简直气血冲顶。

慕容冲压根听不进去什么,散着信香嘴上呜呜叫着哄儿子,脑子全不如以往机敏,转也不动,只想到他和苻坚的以后——怎么办?

接应的马车驶来,清河不允反抗将他拽上马车,迅速吩咐车马离开此地。

慕容冲抱着儿子,怔怔看着马车外,似乎意识到将要离自己的乾元远去,突然放下孩子,去开车门。清河眼疾手快从后拍晕了他,将他丢到两个儿子中间:“你两个不许哭,让你们娘好好睡一觉。姨母接你们回家。”

适才有信香抚慰,两个孩子已经安定下来,瓜瓜全不懂事,爬到清河身边去看清河。苻瑶坐在马车上,愣愣的,也不敢叫,爬去母亲身边。

慕容冲是在一个帐子里醒的,身上盖着一件斗篷,尺量较大,不似清河的物件。他抬头看到慕容泓坐在桌前,见他醒了,丢给他一身衣物:“我出去,你先自个儿换好衣裳。”

慕容冲这会儿脑子灵光了些,穿着一身纱衣在亲哥哥面前到底也知廉耻见羞,便换好衣物,才吱声叫哥哥进来。

“七哥,我那两个儿子呢?”

抬头却见,进来的除了慕容泓,还有清河、慕容垂、慕容肃等人。后头的侍女把两个孩子递给慕容冲,方才听清河开口:“苻坚近来势头不对,先是撤职姚苌镇压羌人,再是架空五叔接回军职,就连生前最得他信任的王猛,其中与张天锡感情最甚的儿子王皮也被他撤职禁闭。前几个月平阳便有人来暗访查户,我藏了兵马却没藏得了铁矿——他迟早要动手,此次邺城之行机会难得,他难以调兵遣,将且于我慕容氏而言,邺城最为熟悉,作战事半功倍。”

慕容冲怀抱两个儿子,难以置信问姐姐道:“阿姊,你不是答应我不反吗?”

“慕容冲!你是失心疯了吗?!”清河简直要上手再给他几巴掌,却被慕容肃拉了住:“他只是个柔弱坤泽,嫁了人时间一久一颗心只能扑在乾元身上。你多怒都没用,天性所限,他无法理解你。”慕容泓见便想去看慕容冲的情腺是否已经叫乾元契了个彻底,走过去借着烛火却看到慕容冲右脸发红,肿了一块儿,愣了一下,随即手掌重重砸在桌上:“他娘的苻坚打你了?!”

慕容冲先前在燕宫如今在秦宫都备受娇宠,既没被打过,也鲜少被兄姐责骂,今日先是清河对他凶一顿,见哥哥变了脸色下意识打了个抖,委屈道:“阿姊打的。”

慕容泓皱眉,扭头对清河道:“你骂骂他得了,干什么非得上手打?”

清河冷笑一声:“你现在多和他说几句话,也想打他。”

慕容垂看破慕容泓的意图,开口道:“他是被契死了的,久离乾元不会多好过。我劝你们尽早把他改嫁。”

慕容冲看着帐子里的所有人,胀疼的脑袋终于接受了两世全家人都造反的命运——也是,他总以为他和苻坚之间跨过那条坎儿就好。情爱美好到让他看不清现实。纵然有些败坏叔叔兄姐们的心情,他还是开口问道:“你们把我接出来,那苻坚呢?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还活着么?”

他记得苻坚带他来邺城避暑,还带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因而军队是带了不少的。行宫守备这么容易被渗透,多半是慕容垂的手艺。他不知道剩下的侍卫能否及时发现——若被发现,失的就是兄姐的兵了,倘若不慎被镇压,那等待兄姐的又是什么?

可不能发现——一想到苻坚可能会死,慕容冲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慕容肃答他:“未有传来失利的消息,目的是生擒。我们要先拿回燕国玉玺。”

慕容冲听到面上露出一丝松动,目光闪动:“如果复国成了,能不能不要杀他。”他松开两个孩子,拉着兄姐的衣裳,软弱道:“七哥,阿姊……五叔,肃哥……求求你们……我没了他不行的……到时候我可以和他离开、去南边,不会让燕国有麻烦……我——”

慕容肃这次没有说话。他到底只是燕宗室子弟,无法替皇室应答或是拒绝慕容冲的请求,只是在他的认知里,皇室的坤泽是没有这个请求资格的。亡国被掳娶,生下几个孩子的不在少数。倘若复国,这种坤泽的结局一般是被兄姐改嫁,倘若与前夫诞下的孩子里有乾元,这个乾元孩子多半也活不下。只是慕容冲到底在燕皇室受宠颇为有名,慕容肃也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可慕容泓和清河听到慕容冲的话,双双变了脸色。清河这回也不气了,声音发冷:“且不论苻坚凭什么听你的,但你为苻坚求我们?慕容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你从小到大,父皇母后爱你,皇兄疼你,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哪个不是忍你让你?你凭什么低声下气为他求人?你丢不丢人?”

清河摇了摇头:“你不是我弟弟,我小弟纵然骄傲张扬,却明白果断,断不会为一个敌国男人在这道儿上栽跟头,你全然只是一个以夫为天的普通坤泽,你绝不是我弟弟,我的弟弟不会背叛燕国。”

她说完眼眶也红了,似是受不住,掀开帐子出去了,慕容肃看了慕容冲一眼陪她一起。慕容泓似乎也无法接受慕容冲此等作态,恨铁不成钢道:“阿肃和五叔说得对,你被苻坚关在身边太久了,你是离不开乾元,不是离不开他。七哥会给你另寻乾元,比他好千万成的那种。三哥一定也这么想,他肯定会答应的。”

慕容冲突然意识到这辈子他只是个坤泽,是会像物件一样随意被兄姐改嫁的。他心里清楚此刻应该冷静下来,可无论如何,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崩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情绪,一旦更深入的思考便会头昏脑胀,只能靠过去拉住哥哥的衣摆求助:“不要,七哥。你最疼凤皇的,你不能这么做,我和他还有两个孩子……”

慕容泓也要崩溃了,“凤皇,七哥就是疼你爱你所以才不想看到你如今的模样。你记得吗,你小时候和清河争谁要做大司马,你还赢了。父皇给的打的金刀你用的可好了,四叔都说你有带兵的天赋,比我强。你喜欢打猎,喜欢刀剑,你说你以后要带兵打仗的——清河说,你对她说过一开始就没想入宫的,是为了慕容氏。你被关在秦宫里这些年,我在北地太远了,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可我看到那两个孩子,我的心就像被剜了一刀!我们几个作为兄姊都没能护住你,叫你一个人经历了这些,是我们无能、我们愧疚!可兄姊现在有能力接你走了,你别怪我们现在带你走。等七哥再给你相一个乾元,给你洗契,你不会再被苻坚的信香控制,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们都会在你身边,你还会有其他孩子,但这回哪个乾元都不能再欺负你——”

倘若是前世的慕容冲听到慕容泓这番话,必然要流泪难免。可此刻的慕容冲只呆滞地瞧着慕容泓,随后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扭头回去,死死抱住自己的两个儿子,状若护短的母兽:“你们不能杀小瑶和瓜瓜——我会疯,我会恨你们一辈子——”

慕容泓站在原地看着他的模样眼眶也红了,良久,望天长叹了一口气:“凤皇,你先休息休息,你今天受惊过了头,有些失心了……”

慕容冲看着慕容家的人陆陆续续出了帐子,余有后怕的地抱住两个儿子,放出信香,三人坐在地铺上静了会儿,直到苻瑶没那么害怕后咂了咂嘴对他说饿,他才环顾四周看了看。

桌上有慕容泓给他留下的羊奶,已经凉了。他拿去帐炉里热了热,自己尝了一口,确认是温的,又给两个孩子喂了奶。帐子外头有人守着的,但是都静静的,没有吵他,慕容冲才冷静下来。

兄姐给了他布了条死局。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只有这些个人,清河是笃定他一定不会放弃亲人,所以逼迫他放弃苻坚。慕容泓给他的孩子留了羊奶,想必是真的没有想杀这两个孩子,不然不会多此一举。

倘若给我一把刀……

慕容冲突然看向自己的双手,有刀又能做什么呢?砍向他的兄姐吗?慕容氏想要复国本就不是当初他一人之愿,所以他才轻而易举得到阿姊的支持。是他为情放弃,辜负诸人,他有什么资格要求其他人不能反苻坚?

瓜瓜饱了便睡,苻瑶还扒着他的腿咿咿叫着跟他玩。他心里乱的厉害,思来想去,最好的结果便是苻坚无伤被擒,自己求情可以让兄长放他二人改名换姓南下,作普通夫妻度日。可苻坚这个人不会甘心,也绝不会轻易认命的……他似乎做什么都没有用。

慕容冲睡不着,哄着苻瑶睡觉,直到两个孩子都熟睡,他还是盯紧着他们,生怕自己睡过去,孩子们便被抱走,再也寻不到了。

他睁眼到日上三竿,燕军拔营往东去与慕容楷等人回合。慕容泓以他是坤泽为由将马车让给他与两个孩子,慕容冲也是在马车上颠簸着睡着的。期间半梦半醒被人拉开了衣衫,凉气入心肺,顿时受吓惊醒,见竟又是小儿子饿了,伏在他的胸口扒开领襟,吮着他的乳儿找奶喝。

慕容冲伸手去拽小儿子,却被小儿子揪着肉揪地生疼,盯着他苦笑:“你倒是贪嘴,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呢……”

瓜瓜似乎听懂了他在说什么,愣了愣,也不吸奶了,冲他伸出两只手啊啊叫唤,直教慕容冲心头一软,抱住儿子道:“别怕,别怕。摩敦护着你们,谁也抢不走的……倘若你们莫贺真的没了,摩敦也不会丢下你们。”

慕容冲鼻子酸得慌,抱着小儿子掀开马车帘子,看着骑马再前头的兄姐,喊了声七哥。

他现在着实是有些怕姐姐发飙的模样。

慕容泓听见他的声音,掉马转头走到马车帘口低声问他:“怎么了,你休息好了么?”

慕容冲怀里抱着婴孩,声音柔软地央求兄长:“孩子饿了,需要羊乳。”

前头的清河离得不远,听得到声音,侧脸挑了一眼兄弟两人:“昨日我叫人买了几头母羊,唤人去挤奶吧。”语罢便扭头不理人了。

慕容泓小声对他道:“我去唤人,你等着,别出来。军中许多人与氐秦有仇,敌意极深,看好你的两个儿子,尽量不要露面。”

慕容冲点点头,放了下帘子。

一连几日的行军,慕容冲在马车上竟有些受不住,吐了许多回,加之忧思过甚,食欲不振,孕期养出来的肉又都瘦了回去。他已经想不到上一世自己带兵作战行军是何模样了。只在来回打听间模糊得知邺城行宫换兵偷袭成功,苻坚已被擒获,甚至包括太后阳平公皆被俘,秦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一些小部落投奔的首领见状不妙,竟有不少带着部众回到原部落要与秦划分土地。

约莫八月末时候在函古道中与慕容楷等人汇合。

慕容冲不知道苻坚被押在哪支,又是谁的军下。几日踌躇后,还是决定如寻叔兄未自己的乾元求情,哪怕与苻坚分开被兄姐改嫁也好,只要苻坚活下来。反正他又不要脸,大不了到时候逃婚,再去寻苻坚。

他刚到慕容垂与慕容泓的帐子前,便听到两人在讨论他的改婚之事。慕容冲掀帘子的手顿了顿,听到慕容垂的声音:“景茂被扣暂时无虞,长安乱成一团,众人自顾不暇。拓跋寔君的意思也是如此,拓跋部与慕容部以姻亲联系多年,当年凤皇本就与拓跋寔有婚约,后太原王故去,可足浑氏便声称凤皇是乾元废弃了婚约。他便想以兄代弟,复了当年约,如此重建部众与慕容氏的关系,投兵力来也名正言顺。”

“不可。我知拓跋寔君此人,我母妃与他一母同胞,此人虽有兵才,却性情凶暴,与拓跋寔只错一字却天差地别。况且拓跋部大势在拓跋什翼犍,又并非他这族落叛徒。他年纪与苻坚差不多大,建树弗如,又贪图凤皇颜色,岂是良人?”这是慕容泓的声音。

“泓哥说得对。咱们虽有其他部落支持更好,却也不能将凤皇拿出去做拉拢的筹码。凤皇到底是我燕中山王,在坤泽里也属头一等的坤泽,哪怕是在战场上给他挑乾元,那也是紧着勇冠三军的好儿郎挑,哪儿容这等煞神得娶?”清河的声音不紧不慢,慕容冲几乎可以想到她蹙眉反驳的模样。

他的手搭在帐门口,不知该如何面对兄姐,更不知面对兄姐又该如何提苻坚出口。他爱苻坚,可兄姐也爱他,但国仇一事岂是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从前他利用苻坚的爱补贴兄姐,现在他要用兄姐的爱挽救苻坚。

想来想去,他已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可以破局的东西了,只有最原始的撒泼打滚,利用亲人的疼爱不肯松口,才能带男人走。

他站在帐子外头等了很久,直到慕容垂从帐子里出来,讶然看了他一眼,他唤了声五叔,对方点头后离去也再未多语。

慕容冲知道里头只有最亲的兄姐了,便掀帐进去。

九月初慕容麟等人也来汇合,慕容氏反叛的旗帜高高举起,人愈来愈多,丁零人、乌桓人也多来投奔,几乎汇聚成一个由秦叛军组成的联盟。

秦廷并非无动于衷,可都是些小打小闹,几乎都是苻坚的一些忠将自发带兵,反观坐镇氐秦的那几位始终不曾露面,颇有些上一世淝水一战战后的模样。

也是。慕容冲想,这个时代里有些名姓的人,谁不是盯着那个位置发馋呢。上一世他野心勃勃也曾为权力几生几死;这一世终于得悟放下,却也开始心疼苻坚了。

慕容冲想到苻坚,不由垂下眸子。为他梳理的女仆是慕容臧给他新买的,见到他的模样也不明了他的心事,却还是开口道:“小殿下,兰大人那位孙儿今日便能赶到军内承职,您也别太愁苦。七殿下说了,问过他的为人,是信得过的。况且兰氏地位不比您,日后是绝不敢欺您的。”

他答应了慕容泓的要求,只要他愿意归燕重新嫁人,便可央慕容垂带他去见一见苻坚。

从前人人都叫他小殿下的,这几年却听不惯了。一开始叫他小夫人,后来有了孩子,左右又见他夫人。乍一下再听到有人这么叫他,慕容冲愣了愣,“殿下?”

“怎么啦?您是先帝的小皇子,陛下的胞弟,自然是燕的小殿下呀。”

慕容冲失神片刻,便有人掀帐:“人来了。”

他立马站起身,对女仆交代:“看好我的孩子们,他们两个时辰后还需要喂羊乳,记得要温一温。小的那个胃口大一些。”便随人出了帐子。

他今日相亲只为能见苻坚,看到兰氏的少年故作腼腆地简单交流一番,对方见他模样便不好再提话下去,以为他是认生。与他互赠了兽皮即算今日成事,改日再见。之后便急匆匆去寻慕容垂。

慕容垂好似知晓他在想什么,几乎是在自己的帐前等他:“走吧。”

慕容冲点点头,头一回对他这个五叔这么亲切:“谢谢你。”

慕容垂让他上马车,自己骑马在侧,走在马车帘口问:“清河这些日子叫你担文职,记录投军的部落,人员。怎么样?目前慕容氏有意向复国的,皆在营中了吧。”

慕容冲本以为他会问自己与他那表侄相亲如何,没成想是这话,慕容冲需他带路,诚实道:“几乎皆在营中了。”

他见慕容垂将他往营外带,走出十几里。他有些疑惑:“你不怕我记住路,日后来放走苻坚么?”

慕容垂无所谓道:“不怕。”

慕容冲对他这个五叔的本事到底还是清楚的,虽不再多语,却也十分不解。直至再往前看,竟见前头有颗大榆树,树下站着个人。

因而马车停下时候,慕容冲不做他想跳下,直接冲着树下的人奔去,一把抱住。

他来回看男人,脸色极好,身上无伤,慕容冲的泪花都要出来了:“你没伤啊?吓死我了。”

苻坚却揽住他的腰问:“两个孩子怎么没带?”

还不及慕容冲反应,又道:“罢了,看命。活不下来就不要了。”

慕容冲听着他的话愣愣的,而后被男人一把抓住后腰拿住手腕扔进马车里,他听到外头苻坚招来人嘱咐道:“先去上党一代。”

他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掀开车窗去看,慕容垂果然不在原地,惊慌地去问苻坚:“……你要做什么?”

“慕容氏叛将齐了,自然是一网打尽。”

苻坚道。

慕容冲自有了瓜瓜以来,脑袋时灵时不灵的,听到苻坚的话,怔怔的:“什么意思?”他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慕容垂是你的人——你根本没有被抓——那我们的孩子呢?小瑶和瓜瓜,你说不要了,什么意思……”

苻坚没有答他踏上马车:“慕容泓与清河起兵之事,你知是不知?”说完他突然自嘲一笑:“问的什么话……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原以为你这一世是当真转好了,一心只有朕,没成想你果真还是直接随着他们走了——去邺行宫前朕便绸缪好了这一出,只待前世的叛将原形毕露。”

这一世、前世——什么意思?慕容冲的心脏疯狂跳动,脑海里一段又一段翻过来这半年来男人种种举动,越来越明了——不,他明明早有直觉的,可他没有信。原来是在这一刻等着他的。

这算什么?报复他么?

慕容冲呆了很久,这一刻脑子突然像被河水冲了个一干二净,清明的不得了,他笑了一声:“难为你忍了这么长时间不杀我。我的笑话很好看吧?看我像条母枸一样下贱求着你干,做女人给你生儿育女,你爽了吗?”

苻坚听他说话蹙着眉打断:“够了。”

慕容冲的喘息声变得急促:“够什么?慕容垂回去了,慕容泓和慕容盈不是他的对手,我们兄弟姊妹几个终归是要死的,我还怕你吗?”

他的信香在车厢里暴涨,苻坚便也放出自己的信香压制。坤泽的信香到底是不可能压过乾元的,慕容冲被震得浑身发抖,跌软在毛毯上。前世他是打过两年仗的,即便在战场上遇到高出一整个头的魁梧对手也不曾受到这样的天然施压。仿佛自己在对方面前只能臣服低头一般。

他与苻坚从爱侣到仇人只需要一段前世的记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低头。慕容冲并不认为自己前世亏欠苻坚,他只是夺回自己本该有的东西,使了些手段,又付出了代价,他觉得很公平。可他并不觉得苻坚也会这么认为。

从前几日与慕容泓商议见苻坚到今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如今又得知苻坚已然换成前世的那个,慕容氏成了瓮中之鳖,他已经没有功夫埋怨慕容垂的不忠,他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天昏地暗,无比想要回去见到自己的两个孩子。

苻坚见他状貌不对劲,喘的厉害,未收住信香便过去要扶住他,却见慕容冲直接捂住口鼻剧烈的呕吐起来,伸手推拉自己,却见衣裳沾了一掌血。他擦了擦鼻下,是流了鼻血,而后马车一个颠簸,竟直接将他抽力,晕了过去。

苻坚不记得前世慕容冲的身子有这么弱,可一想到这一世几乎违背他认知的生理伦理,还是慌忙接住他,给人擦了擦血,他掀开车帘对左右道:“尽快赶去上党,找个大夫!”

因需掩人耳目,苻坚选了条人极少的道儿。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真消息,他需要先拿下慕容鲜卑这支大的,再露出水面慢慢清理那些小部落,一点点算账。因着前世缘故,他并不信任慕容垂,可也算清楚慕容垂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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