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价三月初就开始上扬,到三月中旬已经是往年粮价的数倍。偷盗、抢劫,各种案件层出不穷。身为父母官,他看在眼里,怎能不急?可急又有什么法子,区区一名七品县令,手上没有粮食,虽然知道是烧锅之害,往知府那边送了不少关于建议限定烧锅庄子的条陈,但都是石沉大海,半点动静都没有。
天下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就算没有人对苏青海说,他也晓得为何平日素来良善的百姓,突然有了强盗似的强大气焰,还不是东兖道那个布政司告示给闹的。
新泰县在沂蒙山北,东兖道蒙阴县在沂蒙山南。中间虽然隔着山路,但是往来串亲戚、做小买卖的百姓还是不少。
蒙阴县封烧锅庄子、封粮铺之事,新泰县百姓尽有耳闻。
打三月二十四蒙阴县贴出布政司衙门告示后,新泰县的百姓就眼巴巴的等着、盼着,想着就算在泰安府那边耽搁时日,平抑粮价的公告也要将到新泰了。
这一等,就是十来天,多少家典当了棉衣器皿,多少家的米缸、面口袋见空,多少家的孩子饿得半夜哭醒。
当希翼渐渐破灭,带给百姓的是更深的绝望,仿若从云间跌落到深渊,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悲惨。经过内心深处的挣扎,越来越多的百姓认清,若是听从老天爷的安排,那怕是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因饥饿而离世。
哪里有粮?就算是早先不知道,如今大家伙也尽知晓了。烧锅庄子有粮!县城镇子上的粮铺有粮!满心的绝望,又化作满身的力量,大家伙浩浩荡荡的往烧锅庄子去了。
在饥饿的民众面前,叫嚣的庄子管事、装腔做样的护庄打手都成了摆设。
粮食在哪里?大家流水般涌向烧锅庄子的粮仓。望着这些穷老百姓的背影,被推搡到一旁、身上还被踩了两脚的庄子管事不禁“呸”了一声,当谁是傻子不成?且不说因东兖道烧锅庄子的被封,他们这些庄子正加紧烧酒来抢占草原的买卖份额;就是东兖道烧锅庄子被迫的“平价售粮”,也使得他们警醒不已。
哪个庄子还敢留着粮食?使唤人手日夜不停的操劳,将粮食都蒸熟,拌曲,等着发酵。
看着已经不能入口的粮食,再次绝望的百姓无比愤怒。酒缸碎了,酒香弥漫,用烈酒与酒糟将肚子填个半饱的人们,想起自家等着米粮下锅的父母妻儿,又结伴涌进县城,涌向粮铺。
苏青海抬起胳膊,还想劝百姓们散退,省得触及国法,后悔莫及。随行而来的一个衙役,因被这突发事件扰了百花楼的好事,一鞭子抽了过去。
被抽中的那人满脸的血渍,红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生疼,让大家忘记了对朝廷与官府的畏惧,场面立时一片混乱。
苏青海叫嚷着,又有哪个会听见?粮铺的大门被撞开,百姓们闻着米粮的香气,大声的欢呼着,使劲的挤上前去,拉下搭在肩膀头的口袋,往里面装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