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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师与司业

 

小师妹,也就是nv主,根骨资质都很一般,别人能靠修行0到筑基的门槛,她只能靠堆天材地宝堆到筑基。

等她终于筑了基,掌门一看,新筑的灵台又瘦又小,想是这辈子就止步于此了,可惜之余,打定主意要养她一辈子。

宗门团结友好,年长的几个护短得很,除了师姐偶尔被男修士纠缠以外,就没挨过欺负。就是有人上门讨情债,也被大师兄提剑赶跑了。

某日,靠着声名鹊起的大师兄,宗门混到两个不日便开的秘境名额。掌门乐坏了,觉着有羊毛可薅,叫人去请徒儿们来开会,小童来往几趟,只请回来一个打着哈欠的小师妹。

掌门:?

小师妹老老实实禀告:

二师姐正忙着g搭上宗长老,没空去;三师兄忙着抢春耕,四师姐正闭关参悟禅法,五师兄和六师兄因为聚众斗殴被您罚了禁闭,现在只有大师兄和我有空呢。

秘境不是好闯的,小师妹是来度假的。

大师兄担忧她被妖兽抓走吃了,便拜托与他有旧的上宗少掌门照看一二,少掌门自然应允。

就在大师兄离开驻扎营地,孤身探入十万山脉寻找机缘时,魔尊家的少主闻着剑修味儿寻到他俩栖身之处,从一口g枯的井里——像个t0ukui狂神经病——蹦跶了出来,口称要和少掌门b划b划。

少掌门和少主,未来注定执掌牛耳,所谓王不见王,一山不容二少,又是两代世仇中的宿敌,见面便要拔剑。

两人同年同月出生,都是极出挑的人物,g了整一千场架,六四开。

少主志得意满,觉着今日状态可好,必能将此獠斩于剑下!谁知少掌门记着挚友的话,不yu与他锋芒相争。少主恼了,几番言语相迫,b得很没脾气的少掌门只得拿剑鞘和他切磋。

不像文学气息浓厚的上宗,天生修魔的都没什么文化,魔主和小魔主都是糊涂蛋,“此獠”,还是当年上宗掌门舌战群魔,剑指魔主时的骂人话。

少掌门神se颇为怪异,又不好告知实情,无声应下,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小师妹捧着本法术基础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少主破口大骂你拿剑鞘糊弄孤?c,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少掌门说有人看书,安分些。

不ai听说教的少主,扭头觑了小师妹一眼,恶从胆边生,鞋尖挑了块石子就想踢过去——

师妹解不开这道术法,疲惫地r0u了r0u额头,烦躁得来回踱步,恰好避过这颗石子儿。少掌门见状,恼怒地皱起眉尖,擒住少主手腕一扣,揍得更凶!

两人还搁这合法斗殴,师妹踱步完了开始抠地上石子,合掌一拍,忽然开口。

触发传承禁制了,这处洞x快要塌了。你们两个,谁是气运之子?哦,两个都是。

少掌门反应慢了一拍:啊。

少主俊容失se:什么时候?!

小师妹依旧从容地盯着书看:现在。

却说他们三人触发传承禁制,少掌门先前查验过,这里曾是上界法尊陨落之地。

上神一朝陨落,乾坤道t自融,血r0u灵力反哺天地,遗留万年灵脉,世间沧海桑田,渐渐形成秘境。

法尊天生神t,兵解前留下传承,非惊世之才不可受。如今他们误打误撞破了禁制,当即就要被灵力漩涡卷入法尊仙府,少掌门抛了剑鞘,立刻要拽着小师妹避开此地。

少主见他俩要走,反手一握,若不是时机不对,也算是一出“愿得化为红绶带,许教双凤一时衔。”

小师妹:不走吗?

少掌门:松手!

少主咬牙:松你爷爷个腿儿!

洞府外,一群华服佩剑的弟子和一堆奇形怪状的魔修呜哇呜哇地冲上来——没够着离得远的少掌门,倒是够着了少主高马尾的发绳,奋力一扯!扯得少主嗷呜叫,错脚踩到少掌门雪白如新的仙履。

冲上来拯救自家少主的魔修跟个蛮牛般,没能收住力,宽厚的x膛直直撞过来,将彼此对峙着的未来掌门、未来魔尊、未来……小师妹,一起撞进了洞开的法尊洞府!

所有人:。

少主站得最近,当即便受了蛮牛冲撞,口吐白沫,人事不知。

魔主一脉虽是上古蛟龙,少年时却也和小师妹这种废柴t质没什么两样,受不住这种热情,险些原地羽化、为民除害。

还是少掌门稳重些,见避无可避,只得将小师妹拢进怀中,还未嘱咐,已经失去了意识。

小师妹进来却没晕。那本法术基础也被带了进来,她通读过两遍入门篇,开篇先尊上神,再书“术”的起始,任何术,都如群星逐月般围绕“法”而生。

法尊人如其名,居昆仑仙境,掌法术源流,司御法之术,下界最早也最庞然的灵脉,便是法尊当年悲憾天地的一滴泪。

据鸿蒙书所录,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世间所有术法的构成、纂改、废除,皆出自法尊之手,法尊弹指一挥间,千万“术”已成型。

现在修真界所说的万家之长,不过是法尊当年未成形的芽,此世所有术道都是法尊的分流,最终皆通往昆仑上的唯一法。

想要离开法尊洞府——或是得到传承,唯有解开唯一法。

在此之前,她只读过术的基础篇,她要学法尊从零开始构建术法,以此破开洞府禁制,就是能解,也不知要解到何年何月?

筑基寿命百余年,她今年十五岁,还有多少年好活?小师妹搓搓手,难得燃起斗志……

少主醒了,擦了擦嘴角的血沫,拿剑鞘去戳隔壁的少掌门。少掌门咳嗽一声,也醒了,ch0u出腰间别着的玉扇,压着少主的剑鞘按回去。

他俩对视一眼,又开始掐架。

法尊吗,当然没这么缺德,让人留在这里等寿元耗尽。兵解时祂在洞府里留有一缕神念,是祂的nvx化身,如今正躲在床底偷看他们,想着等磋磨几天几夜,再将他们送出去。

没想到看到这么jg彩的一幕。法尊神念看了看盘膝而坐苦苦思索的小师妹,又看了看两个争锋相对的傻蛋,不屑一顾:没用的臭男人!

小师妹不管他们作妖,捡了空白的卷轴,割破手指挤出一小碟血,慢慢思索着。

按照她的理解,法术不能无中生有,自然有道可循,灵力推动法术运转,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类似j兔同笼的算术……如此看来,便很好解了。

你们两个,她说,别打了,我有事说。

少主气哼哼地收了剑鞘:g嘛?

小师妹挠头:你是……那个谁,小魔主。你爹教过你gui息吧?然后学着师姐那样拍了拍他的脸,很轻浮的:乖,别烦我,gui息去吧。

少主:。

少主:???

少掌门抱着剑:我也要gui息吗?

小师妹纠结了一下:你可以不用。他太吵了。

第一年,少掌门和少主g了一千场架。依旧六四开,哎,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第十年,少掌门打坐闭关,少主闲着没事,将法尊洞府都祸害了一遍,琼芝瑶花寸草不生。

第三十年,少主发愤图强,闭关修炼。少掌门jg元凝练,给小师妹点茶倒水,借了法尊洞府的膳房,琢磨着捣鼓出五六七八种新点心。

第七十年,少主憋坏了,天天提着剑在洞府里溜达,看见小兔小雀就眼绿,日夜守株待兔般蹲守着,捉了给小师妹和自己打牙祭。

第七十五年,少掌门再度打坐闭关。

第九十年,少掌门打坐醒来,照例准备给小师妹准备点心。少主不知去哪里溜达了,冰榻上孤零零的,似乎纤尘未染。

他按剑起身,旋即向小师妹望去。

那座莲花台还是旧时模样,舒展开来的莲瓣铜蓝,镌刻十万年前作为雅言流传的真语,y刻的工艺,被吞进了大片的灰。

石壁有颜se灰暗的彩绘,第一年间他们便挨个审视过,少主都当画册看,看得久了,竟觉在无形中酝出排山倒海的气象。还有一些显然是法尊没事找事g的闲笔,谓之龙盘凤翥,海立云垂。

洞府大得出奇,说是谁的仙g0ng也不为过。他第一眼没能看见小师妹,唯有一片冰雪般洁白的背影,他这才意识到,她的头发全白了。

少主溜达回来了,拎着不知打哪里猎来的烤j。少掌门很有借人篱下的觉悟,并不贪这些造杀孽的口腹之yu,他俩彼此冷峻地b视一眼,少主哼了声,找了地方盘膝坐下。

他起初还对小师妹恶声恶气,后来学乖了,也不那样嘴贱。少主看着她雪白的头发,有些稀里糊涂的戚然:

百年将近,她已经老去了,皮肤满是g0u壑皱褶,他昨夜做梦,梦到黑白无常要索她回y曹地府……哦,修士没有轮回。

她还在解题。

别解了。少主小声说,过来吃饭。

就差一点。小师妹回说。

他不太敢过去,只得抱着盘子畏畏缩缩,形如游荡徘徊的小狼。

少掌门瞥他一眼,屈指掸了掸衣袖上的尘,施施然就要起身。

少主唉声叹气:叫她吃个饭怎么这么难呢。筑基百年yan寿,她都要si……羽化了,哎,我还特意去外边守着那只兔,预备送她上路。

他轻声说:总不能叫她孤零零走了吧。

少掌门好像没听懂,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你我作陪,怎么算是形单影只?

少主冷笑:什么你我,我si的时候你也给我打兔子?呵呵,滚你宗主老爹个腿儿!哦,说不定你得si我前头,到时候我打只鼷给你办丧。

少掌门叹气: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

说完,就打算去找小师妹。

再说她。指尖的伤从未愈合,血碟子浮着一层厚厚的血锈,写到最后狼毫散成一团,索x抛了笔,拿指尖书写。

第一年还有些坐不住的心浮气躁,到后面愈写愈通畅,要不是有两个人轮番打扰,她能将世间春秋都逐一忘去。

道,道,道……

吾道为何?

百年光y倏忽而过,霜凋夏绿,岁月如流。洞府外尚能叶落知秋,这里什么也没有,俱是冷寒的滴水声。只有少掌门一日日地记,日变月,月变年,一年,十年,三十年……

他在记si期。

快了,快了。

他想。

快了,快了。

她想。

少掌门,最冷静也最理智,身为天下书楼的少主人,他知道法尊洞府必是绝地,一代上神兵解,需以千万人殉之。

外面已经找疯了,少掌门没回去,少主也没能回去,两位尊主怒不可遏,修真界动荡不定,偏生又无计可施。

在这个时候,其他人的失踪反倒无关紧要了。

大师兄已经绝望了。

二师姐在房里哭了十年,跑出去找四师妹哭了二十年,最后又去找姘头哭了三十年。现在不怎么哭了,只是偶尔默默地擦眼泪。

其他人呢,大多也在哭。三师兄边抢春耕边哭,四师姐倒是没哭,还参破了佛法,默不作声云游去了。五师兄和六师兄……算了,两个抱着酒坛子不知是哭晕还是醉晕的弱智。

她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觉得吧,那群倒霉蛋一定会哭。

小师妹咬破g瘪的指尖,她现在是老太婆了,丑得要si,一点也不好看,她还是很ai俏的,从来不让那两个傻蛋靠近。

苍老的眉目被头顶的宝光照得模糊,只能看清一个圆钝的轮廓,她眉心那颗鲜yan的红痣,红yanyan血涔涔,仿佛鲜血抹就。

写好的卷轴堆了半座殿室。小师妹眉弓锋利如刀,那确实是一把森然冷yan的宝弓,箭镞擦着弓弦疾掠而去,将最后一滴血珠s穿在竹帛上!

就在少主和少掌门安静地打打闹闹,将要靠近莲花台的那一刻,朱砂般的血光霎时大亮。

日溶万华阙,流光都一瞬。

禁制应声而破。

少主保持着按剑yu拔的姿势,从目瞪口呆,迷茫,到无措的怔然。我靠他上宗——姓谢的祖宗十八代,真出来了?不是这厮的幻术罢?

小师妹疲惫地扶着额头,神se奇异。别人靠修行晋升,她靠做算术题晋升,就在她解开法尊唯一法的瞬间,gui缩在丹田里的道台骤然大炽,从亟待寿尽的筑基初期,一举突破到了金丹后期。

而这时,她正青春年少,仿若返老。

法尊嘀嘀咕咕:这才不是本座的唯一法!

……这是属于你自己的道。

下了一夜的雨,水汽漫到内室来,淹得白釉梅瓶照出一些剔亮的光彩。

推开窗时,还觉风物明亮,红尘从别院的这一端翻滚到另一端,两枝玉兰斜斜地靠过来,穿cha在支窗与摘窗之间。龙泉府常见这样的时气,明如鉴看了一会儿,复将窗子掩上了。

李妙容0索着书案上前,朝着窗下眯了眯眼睛,“不要关了,透透风也好啊。”

他们是去年秋后夺回龙泉府的,这段时日都住在官署,今日甫一回来,先被飘卷的尘土迷了眼。

府中太久没有洒扫,落叶埋了满庭,也没有仆人帮衬,光靠两个手无缚j之力的文人布置擘画,简直难如登天!

便只有开窗关窗的活计做得好。

如今明如鉴使力一合,转轴不堪重负,骤然拂出去尖细凄楚的一声,两人俱是一怔。

心里唯一的侥幸也熄灭了,果然啊,阁子里的陈设到底还是坏了,倘若请匠人修缮全府,浩浩荡荡半年下来,又是一项大工程。

正堂里还要严重些,慢慢重修也就算了。可这座阁子是不净观的闺阁,不能“慢”,只能“快”。

他稳了稳心情,望向李妙容,“还没有消息?”

李妙容不忍直视案上满盈的灰尘,伸手支开窗,“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他又si了心,直到一gu冷意慢慢攀上脊梁。“她真的还活着吗?”明如鉴问,声音低得像一阵烟,徐徐没入墙上那幅仕nv画。

许久不见回应,往阁子里环顾一圈,珠帘一层层揭下来,在深处浮出凉沁沁的银光,李妙容呵腰,从书格最下面的夹层里ch0u出一只陶偶。

陶偶的头颅不见了,只剩一具穿红衣裳的身t,裂纹从最上端延伸到抻直的脚尖。

略顿了顿,李妙容将手指探进缺口,轻轻掏了两下,在最深处g出一颗坚y的石子——没有石头会是这样巧合的形状。他不敢多思,将“石子”放在掌心,虚虚地握住了。

是牙……被拔下来的獠牙。

他问,“是谁的?”

一道风卷起明如鉴的袖子,这gu冷峭的味道从袖口散出去,瞬息便盈满了整间内室。他们对视半晌,又移开视线,明如鉴竟然还算镇定自若,翻过袖笼,慢慢擦了擦通身殷红的陶偶。

李妙容终于松懈下来,忽然“嗳”了一声,“问禅,你的袖子……”

“是阿净的。”明如鉴说,“是阿净的牙和血。”

两年前,明不净观染了瘟疫,成了“疫尸”,按律应要处决,明如鉴不忍心,偷偷将她藏起来了,李妙容骂他糊涂,但也没将此事告知叔父。

一个冷寒的秋夜里,东西城门洞开,疫尸破了龙泉府,龙泉府一夜之间血流如河,皇帝被咬si在了彤庭里。

明如鉴和李妙容不得不率领残部撤离上京,不净观这会儿疯了一半,砸破门锁,一个人逃走了。

等到明如鉴收编了父亲留在南边的旧部,这才能ch0u出人手去找她。

然而九州浩浩,七百多个日夜过去了,依旧音讯全无。他简直不能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在这血流漂橹的地狱人间,还能在哪里落脚。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这间别院里,李妙容掖着出鞘的剑,做好了杀si她的准备。

天光照不进来,怏怏往另一端移去,她坐在碧绿的橘子树上,穿一身雪白的里衣,露出膝盖,编着乌黑的辫子。

李妙容向前几步,打了一个照面,忽而便定住了。

他丢下剑,举起袖口掩住脸,头也不回地冲出别院,一截短短的日影横过来,坐在树上的不净观微微地笑了,她笑起来时有种春天美好的韵味,明如鉴愣了愣,奇异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

最后是李妙容打破了静谧,他喘着气,不可置信地望着明如鉴面上那种幸福的笑容,李妙容叫他的名字,几乎像是撕心裂肺的吼叫了——“明如鉴!”

这声音唤回了他。

锋镝映出一棱光,笔直地镶入云烟之中,障目的叶子一片片散去,她的面容就像一支融化的白蜡烛,火焰烧出泪珠般的蜡花。

不净观在他殷切的注视里腐烂了。

声带仿佛被谁细细地磨碎了,他终于找回自己嘶哑的声音,“阿净。”

烂r0u砌在半张脸上,不净观咧开嘴,清晰可见的下颌骨牵动着那层薄薄的皮。

李妙容粗鲁地擦了擦眼角,冲上前去,将他拖出了院子。他们相顾无言,明如鉴讷讷地说,“她b之前好了很多……对不对?”

甫一说完,恐怖的悲哀便将他淹没了。

李妙容绕着圈走来走去,半晌,他回过身,猛然拽起明如鉴的衣襟——拽得他踉跄了几步,李妙容的吼声里有模糊的哭腔,“你疯了吗?!”

两声如出一辙的诘问重合了,隔着两年光y,不净观耳畔那朵白橘花诗画般的形状,愈发深刻而鲜明。

明如鉴“嗯”了一声,并不反驳,平静道,“确实是她,这里再没有别的人来过。”

“可她已经疯了!”李妙容觉得他也疯了,“她——阿净,她……”

他血气充盈的面颊,慢慢地白了下来,“她已经不是你妹妹了。”

“你其实也相信。”明如鉴将染上血渍的袖子撕开,用指腹压着,塞进陶偶的缺口。

疫尸的血ye难以g涸,需以火焰焚烧,两年了,衣裳的红依旧光yan,只要轻轻一擦,便会急如星火地浸染到别的物t身上,如同蓬飞迁徙的蒲公英。

李妙容翻了个白眼,哂笑道,“我相信什么?”他正纳罕,却见明如鉴隔帘望向他,含笑说:

“她还有着一半的理智。”

这厮果然是发了癫了!

李妙容心中忽滚烫烫地烧了一下,吐不出这口火气,一声不吭,甩了甩门前那幅垂下来的竹帘,径直出了内室,坐在厅房的酸枝椅里。

这厢人走了,明如鉴也跟出去,掖手靠在梁柱边上。

他回忆起来,“她偶尔有清醒的时候,我去见她,她抱着我的手,小声地哭,说好疼。大概是新春的时候,她染了瘟疫的侍nv还是病si了,只剩下我给她编头发……她的头发更长了,被血浸成一缕一缕,发梢挂着脸上的碎r0u。我有点害怕,怕她忽然咬我一口,或许我再也走不出别院了,可她一直很安静。”

李妙容蹙眉,说停,“不净观——”

他调整了一下语序,默默读了两遍,还是觉得它黏连地缠在唇齿间。

不净观、明不净观,真是奇怪的名字!李妙容和明如鉴怄气,和不净观怄气,最后和自己怄气,“你们家取名怎么这么拗口?”

明如鉴被截了话锋,喉咙一噎,转而问道,“不好听吗?”

好听?在李妙容印象里,不净观也曾为她长长的名字烦恼过。

明家传经百代,家学渊源,信佛,信道,信许多正教的神,好像什么都要信上一信、拜上一拜,才能不负门楣。于是,便有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名字从这间格外雅致的邸宅里泉涌而出。

这应该也是一种世家的传承吧!想对明家人的名字朗朗上口,似乎已经是极大的奢望。

他剔出和善的李妙容,留下yyan怪气的清河郡王,“是啦,很好听啊,慈悲观大人!”

说完,仍觉不解气似的,忙起身拂了拂衣裾,几步踏出了厅房。

明如鉴一哂,看他像只被火燎了脚的猫,一面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一面快步出了房门,且因走得太急,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

说起来,他们两个郎君,本就不该踏足nv孩子的闺房,可如今,再也没有男nv大防这一说了。不仅是龙泉府百废待兴,这天下九州的残山剩水,都在规复法度与礼制。

李妙容停了停,回头觑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也滚出来!”

明如鉴一甩衣袖,没甩动,略顿了下,掩住了那半幅残缺的袖笼。

文人的骨气在不必要的地方呈现了,李妙容可耻地高兴起来,“你藏什么呢?到时候任谁都要知道了。”

不管怎样,忧伤还是如同云烟般消散了,隔着一张手帕,明如鉴将陶偶紧紧抓在手中,向外高声道,“去给我找件外袍!”

这声音传得远,引得一只彩羽的鹦鹉从空中俯冲下来,挥羽盘桓一圈,找好目标,滴溜溜立在了李妙容半抬的胳膊上。

他信手捋了捋鹦鹉背上的毛,又伸出一根手指,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我?”

明如鉴眼皮不抬,“不然还有谁?”

李妙容呵呵一笑,回说,“你就借阿净的外袍穿吧!她不会怪罪的。燕霜回来了,也许会有阿净的消息,今日的公务放在值房案上了,你什么时候批完了,什么时候再来衙署找我。”

明如鉴猛地抬起眼,见到这只鹦鹉,一下便站直了。忙追了上去,口中喝道,“燕霜!”

一声清亮的长哨刺穿厚重的云帷,散作风雨雷霆,漫漫朝着天际而去了。

夷州,一条幽深的小巷里,面上扣着半副面具的nv孩坐在笼箱上,编着乌黑的辫子,忽地一愣,喃喃叫了声“燕霜”。

穿蓝道袍的道士掀开眼,朝这里望了望,温声问,“怎么了?”

“没……”nv孩合拢五指,用力扯下几缕头发,磕磕绊绊道,“脑子里……有人在说话……吵……疼了,就不吵。”

道士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不许扯。”

她不扯头发了,反倒开始哭,哭得小小声,“我们……去、哪里?我,饿。”

“龙泉府。”他接过那条编好的辫子,重新打散了,“我们去找你的家人。”

“家人,可以吃吗?”

道士哑然失笑,“阿净,不可以。”

一枝桂花探出墙壁,伶仃地摇摆着,她卧在道士膝上,后颈有一种濡sh的cha0气,黏住了披散的发丝。

深巷的另一端,门房抱臂打着盹,槛外的地上洒着用雪白的油纸包裹的麦芽糖,糖下压着冥钱。而在这面墙上,深红的纸灯笼垂头丧气,正与她眈眈而望。

她扯了扯道士的袖子,却听“嘘”的一声。

一霎间,万籁无声。

“鬼来了。”

妹和哥的人渣亲爹早年和海归白富美相恋,婚后出轨初恋生下了哥,藏在外面十七年才敢接他回家。

妹十六岁,是妈咪和外公外婆的心头宝,天生贵气的大小姐,知道自己有个异母兄长后一直炸毛,跳脚问候亲爹祖宗十八代,被禁止她讲脏话的妈咪捏住嘴巴变成了小金鱼。

接哥回家那天妹也始终y着脸,妈咪早早对男人失望转型事业心nv强人,封心锁ai,并不为难哥,哥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被父亲塞关系转学去了妹在的国际学校。

妹被娇惯着长大,人小小一个,脾气却大得像zhaya0桶,做的事不见得有多坏,就是很惹人烦。

寒假在家里骂哥哥,见他不反驳也不吱声,一时间心头火起,扇他一巴掌反倒自己疼得脸se略微扭曲,把手背在身后,被管家迎上来安慰还se厉内荏说我才不疼啊!你快去看看他是不是掉眼泪了?

结果等管家一走,妹就扭头泪汪汪地狂搓手掌。

哥最初有点恨她,那种本能的嫉恨,他小时候过得很糟心,x格也有点轻微的扭曲,但他很会忍,忍得大人都发现不了他的异常。

他忍让着妹妹,偶尔也在心里笑她,十八岁那年,他一个人孤独地过了生日,下楼去喝水,撞见沙发上看电影看得狂擦眼泪的妹。

这一刻他忽然心口滚烫,就算再讨厌她,也不能否认她就是很可ai,哭的时候眼皮通红,泪珠悬在睫毛上,显现出一种笨拙的懵懂感。

更可ai了……如果朝着他哭呢?哥心乱如麻,他是害羞容易上脸的人,不经意间,耳垂和颈间红了一片。

他们在同一个班读书,妹在c场跑两千米,实在跑不动了,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咬牙坚持,差点撅过去。

哥实在受不了她这副si样,拽着她的手腕一起跑,她两条腿抻得笔直,脚跟顶在地上,瓮声瓮气地说我不要你,别碰我!

哥有点想笑,拽了拽她的手,差点把她扯得一个踉跄,遂大怒,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哥摇头,说再慢点就赶不上晚饭了。

终于好不容易跑完了,妹真的快撅过去了,一边大喘气一边想坐下去,被他提起来继续慢慢走,因为真的很累,妹走都走不稳,被哥半抱在怀里往前一步步地挪。

他半抱着她,因此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她纤细而坚y的骨骼,像个对着坏人竖起满身尖刺的勇敢的孩子。

真是很微妙的感觉,好像对她的讨厌也在无形中消融了一点。

哥借着树荫的掩饰,悄悄地0了0她的头发,他在她张牙舞爪的骨头里察觉到了春天来临的迹象。

妹累得想瘫成饼,才不知道哥在想什么风花雪月,走到半路就缓过来了,立刻甩开他的手,一个人小口喘着气往前走。

哥走在后面,安静地看着她。

家里司机请假的时候,他俩也曾坐过同一辆车上学。妹就那个坏脾气,昨天还和他因为什么事吵过一架,今天也想装不认识的,结果真的好困,打着哈欠往他肩上靠。

哥感觉到某种小小的重量倚靠在身边,像小鹿或是小猫,这时他的恨意已经几近于无,只是愈来愈频繁地梦回十八岁的那夜。

有时候感到痛苦,无垠的痛楚之下又是深深的窃喜,他惶恐得几yu呕吐。

公交车拐弯的时候妹惊醒了,发现自己竟然靠在他身上睡着了,不太自在地扭过头,结果很快又靠着睡着了……就这样重复了三次。

最后妹实在绷不住了,尴尬得无以言表,抱着书包放在膝上,俯下身趴在书包上睡。

妹外表是傲慢大小姐,其实特别喜欢穿厚衣服在雪地里打滚,但要背着人偷偷地玩,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不端庄的一面。

下雪了,妹伸出一根手指在雪里b划着写字,冻得手指通红,直到被哥拎着兔子兜帽的耳朵回到室内,这才龇牙咧嘴地感觉到了手冷得快要失去知觉。于是来不及骂他多管闲事,低下头半合双掌,举在唇边呼呼吹气。

白雾慢慢地升起,模糊了她的面容,哥端来热可可,叫她来喝,妹下意识哦了一声,接过来喝了一口才反应过来,皱起小脸,放下马克杯瞪他一眼。

哥当做没看见,微微地笑了,目视她砰砰砰上楼,举起草莓马克杯,对着杯沿她喝过的痕迹,轻轻地含了上去。

说起来,下午四点的第三教学楼,总有飞鸟不下。持续很久很久了,有三个月吧?哥猜想它们有一条向往自由又最终回到主人身边的固定航线。

他告诉了妹,妹这时心情正好,也愿意和他说话了,天真烂漫地说自由不好吗?为什么要回去呢?

哥想了想,说:或许因为它们离开了主人,便无法再觅食。妹打了个哈欠说好可怜。哥蹲下来给她提好蹭得滑下来堆在脚踝的堆堆袜,声音低低的:

它的命运一眼可见。

说完这样文艺的话,哥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与海相接的过山车滑道,滑道很远的地方矗立着白se海盐堆砌的人像,融化的盐水淅淅沥沥地流,每一寸被日晒蒸发的盐都在不断削减。

他注目而望,那人像的面容竟十分熟悉,它……或是她,双手合十,就这样自顾自地融化着,倾塌熔化、消减变形。仿佛引火。

他泪眼潸然,想起书上说的:不l之ai是菟丝花、是跗骨之疽,若要剜掉,必然要将全身的血r0u都切除,徒留一副苍白骨架相拥。

他深知哪怕抛却所有、豪掷千金,也换不来一个短暂的回望,可无论怎么说,这一刻值得隽永。从此他更频繁地做梦,在梦里沿着她纤长的脊骨一路向上行走,去往她充满奥秘的心与眼,夜夜如一。

通往你的道路里满是林立的刀丛,我走向你的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落力地起舞,我去求神,神告诉我ai你如同求讨赦罪,我的罪业无穷无尽,我的罪业是ai你。我们是孤独的,千万人中、万万人中,我们总是孤身一人。我们相似又相反,你因不ai任何人而孤独,我因ai你而孤独。

痛苦是我走向你的必经之路。

“灵魂的雪崩,乐极的吞声。

圣经虽已焉h,随处有我的钤印。

切齿痛恨而,切肤痛惜才是情人。”

妹ai看午夜狗血档,暑假时常常穿着睡裙缩在沙发上看通宵,哥每次都要借口下楼喝水把她薅上去,再把遥控器藏在自己房间。

第二天中午妹醒来遍寻不得,想了想前因,愤然地趴在哥门前挠门,哥这时正好打开门,妹一下子没收住力道,扑进他怀里。

哥隐晦地笑了笑,说待会带她去游乐场——妹觉得特幼稚!气哼哼地跑回房间,十分钟后换了一身新买的漂亮裙子下了楼,对着窗户欣赏自己新做的美甲。

哥说到做到,玩得很尽兴,妹专挑园区里最贵的买,把他当成了付钱的冤大头,哥乐意,牵着她裙子后面的缎带。妹这时候其实已经不怎么讨厌他了,最多就是有点烦,人家温水煮青蛙,哥是温水煮妹,青蛙和妹都没察觉他们落入了猎人的陷阱。

这里人太多,她一只手拿着冰淇淋,另一只手很自然地牵回去,手指与手指相缠,沿着彼此的缺口穿入,合二为一。

她总被别的东西x1引视线,因此没能发现到他的小指不自觉地颤了颤,哥抿了抿唇,低头微笑起来,反手近乎用力地牵住,指尖紧紧扣住妹的手背。在这很短的一瞬间,他的心口竟然像有火焰燎过,汹涌不灭的火cha0尖锐而丰沛,一簇一簇涌过来,由远及近,漫过头顶。

最后一个景点是鬼屋,妹头皮发麻,她怕鬼,一个人不敢去这种地方,但她同时也有逆流而上的勇气,只要有人陪着就好。

哥知道她的害怕,没有点破,而是默然地陪着她走完这段,他很安静,如同一缕被剪去声带的孤魂。

吊si鬼的舌头冰凉地扫过妹的额顶,妹迟钝地要伸手去0,哥走上前,双手盖过去,遮住她的双眼。妹看不见东西,急得跳脚,说你g什么!

哥嫌弃地撇开悬在半空的舌头道具,捏了捏她的小圆脸,半推半拽,推着她往出口走,妹这时也慢慢品出意思了,扒拉着哥的手,非要仰头往上看,哥弯腰低头,和她额头相抵。

妹:所以是什么

哥笑得奇怪:你猜啊?

妹犹豫,妹纠结,妹不敢回忆,妹闭嘴。

妹撇嘴,扯了扯他的袖子:……下次不来了。

哥:你害怕?

妹:我怕你害怕!我才不怕!!

还是同一个暑假,妹组了朋友来家里玩,提议说要玩国王游戏,哥也被叫下来凑人数。他们这群人都是小姐少爷,百无禁忌,玩的很大,一轮过后多少都做了一次国王,第二轮国王要求1号和8号嘴对嘴亲吻。

妹翻了手里的牌,豪气万千地问谁是8号,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解读彼此的微表情,最后纷纷倒x1一口凉气。

他们齐刷刷看向一旁的哥……天哪!又扭头去看妹,大小姐怎么说?大小姐喝得半醉不醉,很有种发酒疯的美感,她眯着眼睛打量哥端庄美丽的脸,好熟悉,到底是谁呢?

想不起来,于是借着酒劲凑上去端详,离得很近很近,近到嘴唇将近相触,一个太暧昧的距离。

哥端正地坐着,垂下眼睑任她欣赏,无形地展示读作顺从的潜台词。妹在心里啊了一声,受用于他的知趣,也很喜欢他的脸,真是有点心花怒放了,她是醉卧美人膝的皇帝,娶他做皇后也不是不可啊!

发酒疯的人毫无道理可讲,想法那是一个天马行空,妹嘴上的口红被纸巾蹭得晕开,唇线模糊不清,却依旧能品味出饱满和柔软,她嘿嘿发笑,轻轻地亲了他一口。

国王喊了句我天,几个人丢了手里的扑克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想把她拉开。手刚伸出去,哥就下意识摇头制止,让妹靠着他的肩膀打盹。

下半夜大家改变战略,凑成一圈聊起自己编的鬼故事,大堂头顶悬挂的琉璃灯特意调得黯淡,没人能看见他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

酒醒后妹断了片,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只是头疼yu裂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哥早早煮了醒酒茶温着,端进来,妹乖乖喝茶,忽然皱眉,举起画着酸柠檬的马克杯表达不满:拿错了!

哥接过来一看,确实是他的杯子,脸上却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他就是故意拿错的。

哥试图委婉,但最终还是:你的杯子碎了。

妹睁大眼睛,有一种天崩地裂的震惊:啊?

哥认错:昨天……抱歉,我应该制止他们的。

妹:……

恋旧的妹:啜泣

哥心道果然,0了0她的脑袋,扭头下了楼。

妹擦着眼泪跟上来,准备去买新的,那是妈咪小时候送给她的,对她有很重要的意义。

哥拽了拽她睡衣的恐龙尾巴,将棉花尾巴绕在掌心里,妹走不动路了,正难过呢,坏脾气又上来了,破罐子破摔地迁怒,鼻音很重地叫着他的名字。

哥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件东西,摆在她的面前,那是一只新的草莓马克杯。

顺路就买了,送你。他说。

妹挠了挠头:你顺什么路要顺半个市区啊?

哥:。

哥抿直了嘴角:你要还是不要?

要要要!

妹冲上来快乐地抱住他。

新禧的日子里,新月淡如烟丝,悬在天际的,只有极亮的一线银白。

sh凉的青雾漫进从善坊,淌过檐头,浸没月洞门,直扑左右廊房。

目下都去歇息了,贵主子也该睡下了,唯有左边还透着光,窗半开着,从洞开的缝隙往里窥,剔亮的火焰如龙须草捻的灯芯,纤细而微弱。

一架银屏隔开光焰与薄雨,屏幅细伶伶地g着漆金的折枝梅花。

尘尽坐在圈椅里,抱着手炉,垂着眼睑,肩背倚得很深,很是昏昏yu睡的模样。

见她不着调,季秋鹗先是怅然,又觉着不可思议:外男在此,这si丫头怎么还能风雨不动安如山?活像几百年没睡过好觉似的。

便抬起手来推了推她,好声好气道,“别睡。你要是一头睡过去了,我们可就说不清了,你是命好,我命却不咋样,郁宣非得弄si我不可。”

说是推,然而也极守规矩,只是轻轻拍了两下肩子,便收回手去。

窗下挂着一只金笼,金子交错纵横,造出光辉灿烂的樊笼。笼子里养了只芙蓉鸟,低头啄了啄羽毛,扑棱棱便要飞,直直撞在栏杆上。

尘尽被一声轻响惊醒,眯了眼,嫌弃地掸了掸肩——季秋鹗霎时愤然,什么毛病!谁惯的她!

正想发作,却听她含糊道,“你不是我未婚夫婿吗?都是换过庚帖的交情了,好好一个国公世子,不要妄自菲薄。”

“虽然要你做我的夫君,”尘尽掖了掖鬓角,仿佛很正经,“这种事还是太为难我了。”

整十二年的交情!青梅竹马,想必也不过如此了吧。

朝府在从善坊第三街,这里大多为望门庶族所居,同一条街上,另一端就是声名煊赫的魏国公府,占地极大,豪气万千地横贯其中。

这种抉择不能说不奇怪,魏国公府分明有更好的坊巷可居,却还是要盘踞此地,颇有一些大隐隐于市的味道,这样显赫的郡望贵胄,在这一片不见经传的庶族中便格外冒尖。

而魏国公唯一的嫡子,季秋鹗,更是鹤立j群的那只鹤、落难乡野的真凤凰。

厅堂还有另一张椅子,季秋鹗没坐,很警惕地往窗边倚了,一截手臂横在窗缘,势要和她保持一个妥帖的距离。

尘尽真有些郁闷,十二年的交情,抵不过一句轻飘飘的口谕吗?以前多么亲密无间,如今见了她就像米耗子见了猫,嘴角虽带着笑,人却生分了。

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季秋鹗牵了牵唇角,大约是个要发怒的前兆。按他的坏脾气,就算她要托词伶俐的玩笑话,也已然算得上极不客气的冲犯,不把机锋打回去,他是不肯罢休的。

不过面对尘尽,眉梢的怒容只是忽起一瞬,又渐渐消减了。

他摊开手,痛快地承认,“确实为难你了。”

尘尽没想到他认输得如此果断,被噎了一下,“……要说脸的话,确实。”

季秋鹗哼了声,竟然应下了。

要说相貌,他其实也不差,可倘若要和那位相较,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为好。

一时无话,左看看右看看,香炉里燃着一锭掺了琥珀的青麟髓,到处都呈现出一种jg细严谨的况味。

抬手掩了掩滚烫的耳朵,到了这时候,才有莫大的羞耻涌上心头。

他略顿了顿,横起手掌,往喉口轻轻一割,“他不会找个理由把我杀了吧?”

半夜翻进nv孩子的闺阁,不是不羞,只是有要紧的约定在身,不得不来。

这个年岁的小子大多开了情窍,仿佛有一弯不甚明亮的弦月落在心口,隐隐约约,照着nv孩儿心里无处可藏的小鹿,自然水到渠成。

他说“有违圣贤”,尘尽却听岔了,说“有尾生鲜”,转瞬间,季秋鹗便没了殷忧:她原来还没开窍呢。

十七岁了,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换过了庚帖,还像个不懂世事的孩子。

“他杀你做什么?”尘尽忽地坐直了,“你在他脸上画了王八?”

皱紧眉头,想不通其中道理,“我熟读——嗯,被夫子b着读了本朝律典,条条桩桩都很清楚,没说不能在郁清莲脸上画乌gui。”

说完,尘尽终于从窝着的圈椅里站起身来,慢步向前,从衣袖里伸出一段手腕,作势要去拍他的肩膀,又信誓旦旦道,“我罩着你。”

季秋鹗错开身,从容地避开手掌落下的位置,蹬着脚跟,轻燕般往后一撤。

他有的时候真是说不出话来,哀哀地心道:简直笨得无可救药!

季秋鹗不忍直视,于是调开视线,在室内扫了一圈,停在芙蓉鸟金h的羽毛上,依旧想要敲打她,“你就等着龙颜大怒吧!”

金栏杆折出一棱细细的光,横在她洁白的脸颊上,尘尽一愣,半晌回过神,这才想起郁清莲已经做了皇帝,难怪方才季秋鹗要叫“郁宣”,是为了避讳天子。

“宣”,是郁清莲做藩王时的封号,他去岁获封北地,还没等到离京就藩,大军便已直b御城而来了。

她不仅开始思量,做了皇帝,是不是就不能处处如她所愿了?她还当他是冷g0ng里的小皇子。

在皇帝脸上画王八这种轻贱的事,此后自然不能再做,作为臣子的,绝不能堕了天子宾服四海的威德。

季秋鹗觉得她像是回过味来了,心口一松,“我不是早跟你说过,郁清——郁宣是个什么人物?

他还在g0ng里做皇子时,祖父就评过他有过人才智,日后定有造化,没想到是化龙的造化,以前看他像一尾鳞,如今鱼越龙门,处处都要讨好他。

他举兵进g0ng那日,金殿里落了二十多颗脑袋,血一路淌到丹陛下去,吓得好几个大臣溺了k子,砖缝到现在都还擦不g净。”

自新帝践祚,京师确实有这样的传闻,暴雨般流窜在大街小巷,骇得人心惶惶。

在g0ng里召见朝歌之前,尘尽还觉得是讹传也说不定。

直到朝歌深夜被锦衣卫驾车送回府里,蒙了一身热汗,却连拭去都不敢,被nv眷拥簇着进了正堂,扶着桌案坐下时,双腿还在打着摆子。

如此一来,这宗流言便很可信了。

她向季秋鹗望去,只见他满面愁云惨淡,“只怕再过不久,你我的婚事也要作废。”

尘尽又愣了,郁清莲要做皇帝,自然要剪除太子党羽,魏国公和朝氏,一个举兵襄助新帝大计,是有功之身;一个是新帝母族,位望更是水涨船高。

两家结亲,是两年前便定下来的事,既妨碍不了朝堂上的清算,也于郁清莲无害,怎么会牵扯到她和季秋鹗?

她十四岁的时候还叫元徽音,为了避祸随兄远走并州,心里有一个很模糊的白月光。

不周是带发修行的僧人,和她相似的年纪,出身高门,自小除六yu濯七情,只待十七岁正式剃度。

徽音那时候还是小姑娘呢,跟随兄长幽居,长了一根天生的反骨。总是翻过高高的墙头,踩着椿树跳进别院,很想捉弄他。

不周十七岁那年本来是要剃度的,剃度之时却有人敲门,敲得很急,隐约还有nv孩子的叫骂声。他手中绕着一串檀珠,垂着眼,请住持继续。

住持说他心不净,且等尘缘谢尽再来收他。不周坐在蒲团上,叹了一口气。

小僧尼将徽音迎进来,只见nv菩萨在不周面前走了一圈,叉着腰仰天大笑,转头就添了一大笔香油钱。他没有剃度了,重新养起了头发,从别院搬进山上带发修行,偶尔糊弄上门讨债的徽音。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元朔六年,北狄叩关。

大将军守国战si,一门六口si得只剩小儿子。

那段日子里徽音被哥哥关在家里,怕她做出什么傻事,好在徽音是个大是大非拎得很清的姑娘。又过了几天,不周放下檀珠还俗,连告别都没有,只在临走前给她留了一封诀别信。

战事持续了半年,北狄退到了漠北深处,军队从雁门出发,复从雁门而归。

谢小将军以身殉国,马革裹尸还,就葬在他们相遇的春山下,也算荣归故里。

没有我去烦他,他应该很高兴吧?徽音闷闷不乐地想,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还有闲心去看他。

还不等她彻底回味过来,元氏就被寻衅降罪。

那是很混乱的一年,哥哥不知所踪,徽音也没能免俗,被塞进g0ng掖做g0ngnv。起初徽音灰心丧气,原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好在,她好像天生就有峰回路转的好运气。

进g0ng第一天就很巧合地被皇帝看上了,徽音做了g0ng里的贵人,又慢慢升作贵妃,最后做了皇后。

老东西人到壮年,下三路却很不好使,徽音耐不住寂寞,理直气壮地找人睡觉。

实话实说,慕容氏虽然糊涂,却少有模样难看的庸人,各个都美貌得各有千秋,简直举世难见。

不周的祖母是前年病逝的大长公主,故而这些人眉目间与他亦有相似之处——她十六岁就敢和哥哥1uann,还害怕给皇帝戴绿帽子吗。

显然她不仅要给他戴绿帽子,还要照着不周的样子集邮。

这什么,皇帝钟ai的太子?抄了!

这什么,皇帝不喜欢的六皇子?抄了!

这什么,皇帝的圣父兄弟?抄了!

太子是路人甲,不谈;六皇子常年在冷g0ng,太子si后才被接出来,养在皇后元徽音膝下,临行前仔细地打扮了自己,期望能被徽音看中。

然而此时已经二十五岁的徽音并不喜欢十七岁还没到的小孩,这位神经病一样的未来少帝,便趁着徽音午睡,偷偷爬了徽音的床……

当然没成功,不过最后还是如愿被徽音骑了。

徽音在g0ng里待了许多年,用度都是最好的,t态成熟,抱着他的时候好像一只腹部雪白的蜘蛛,心安理得地品鉴纯情少年。

做完又有点嫌弃他,微微叹气,意思是处男果然没什么用,下次还是找她的大将军吧。

六皇子爽得有点迷糊了,哭得眼睛红红的,偷看她面上不虞的神se,好像有了危机感,黏黏糊糊凑过去,脸埋在她x前说母后我们再来一次……

说起这位圣父宗室,非常之伟光正,恪守成规,b少帝更有明君风范,三十岁了还是处子,在兄长si后做不出夺侄子江山的事情。

他夺不了侄子江山,徽音却敢夺他处男身,皇兄大行之时他还是高洁禁yu的处子,陪着皇后为先帝守灵。

下半夜却脸se苍白地出了灵堂,眉心朱砂印鲜yanyu滴,别人以为他是伤心过度,他是天都塌了!

真是天崩地裂!

妖妇啊!!

徽音:殿下?感觉还好么?

慕容玄:。

慕容玄心如si灰:不……

徽音放下了心:那就是尚好。本g0ng还要为先帝守灵,不送,殿下自己出去吧。不要被朝臣发现了……依殿下的辩才,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为先帝守灵的朝臣里,有位年轻的太史令,姓柳,出身诗礼之家,年纪虽轻,难掩诗骨峥嵘。

柳先生平日里对徽音算得上谦逊有礼,却不喜欢她做贵妃ga0得前朝乌烟瘴气,有时候刻意给她下绊子。

结果却被徽音找了机会,在别殿里一通乱0b得英年早泄,等她走后才勉强找回神志,衣襟凌乱,脖子上还留着yan粉的口脂,实在香yan得很。

……柳大人真是有点崩溃了,一个人面对g0ng室里的狼藉沉默不语,自暴自弃,后面就麻木了,她想做什么就做吧。

后面沦陷了之后还会怜惜她,问她,你一定是被谁带成这样的吧?

徽音:不是,我生x如此啊

柳大人:我不信

徽音放弃据理力争:算了,柳先生,看看j

还有一个大将军,据传是草原里的狼王养大的,下面那东西也异于常人,哪都不像正常人。

徽音初见他时只觉此人五官殊异,肤se很深,似有西羌血统,眶骨内镶一双奇异的金瞳仁,双眼明亮如初升的朝yan,更显眉目粲然。这会儿大约是刚沐浴完,懒洋洋地披着一头蜷曲浓密的黑发,b徽音jg心养护的还多,发尾还在往下滴着水。

徽音:。

徽音谦虚请教:这位壮士,生发秘诀是?

壮士觑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露出一个很亮眼的笑容。

后面徽音拿他当不周少将军版本的代餐,才知道他叫耶律炽,是皇帝新提的小将军,后来打出了功勋,升作大将军。

耶律炽不通世故,难以交心,像是一匹游离在人世的狼,是个手握兵权的孤臣。对徽音说有我就别招惹其他人了,徽音又怎么会听他的呢?

直到某夜耶律炽质问:你,把我,当替身?

徽音一笑:将军想多了。

不等他想通,又听徽音道:

我已经记不清他的容貌了,你应该……和他不像。

初代nv帝骁勇善战,生了一堆带着特殊血脉的孩子,nv帝早年忙于四处征战,中年又忙于清剿世家和宠幸后妃,到了晚年才想起来迟迟没有立储,养肥了许多忠臣的胆。

原本属意的是长nv凌澄,而这时nv帝的第二子凌漱玉已经堪称无冕权臣。

此后长达五年的时间里nv帝一边扶持凌澄做太nv,一边又迫切地打压凌漱玉。

然而等到凌澄真正登基,才知道母皇给她留下了一道逆天难题,如何在权臣横行的朝堂里活下来——就连曾经七千影响力的凌漱玉,在这群权臣面前也不过毛都没长齐的小p孩宗亲。

他们只对先帝忠诚,在凌澄短短两年的nv帝生涯中,中书省的折子是被侍中随便烧的,贬官是贬不了的,罢免是不用告知nv帝的,za0f是随便造的。

封疆大吏举兵za0f,凌澄看着她带走四个宗室,简直颜面无存。长兄凌敬安临危受命领军平叛。

当然,最后的结果依旧无疑是压倒x的胜利,事后,权臣们一溜烟上奏请求赦免这群狗东西。

凌澄没肯赦免,于是她被迫禅位。

再一次回到母皇暴毙的前夜,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了,母皇对她的老友心慈手软,也舍不得她的孩子,对凌澄说,你要好好护着他们啊!

这一回凌澄还是不知道母皇指的到底是谁。不过她觉得,应当是指她的兄弟姐妹吧。

权臣们这时还很年轻,相貌端秀,神光高洁,其实算是不错的风景,凌澄第二次走上封禅大典的御道,忽然有一种哀伤的味道。她慢慢地走在宽敞的路上,连绵的g0ng灯与红绸,却像流水似的走马灯。

凌漱玉和她不对付,当年加入叛军的也有他,这时候抱着小妹站在很远的边上。

大典寂静无声,活似蒿野茫茫,十七岁的凌炎陪在他的身旁,掖着双手,知道尚书令是凌澄的那一刻,他仍有些细微的诧异——竟不是凌凤。

凌漱玉问,“凌澄知道你回来了么?”

他鼻音很重地“嗯”了声,“我递了折子。”

“递折子到中书省?”他复道,“有那人看着,凌澄管不了。倒不是笑她,因为我也管不了。”

“我知道——”

凌炎别开脸,神情难辨。

母皇ai惜凌炎的意气,很早便让他领平北军都尉,驻守玄州演练。

连夜回京,连旨意都来不及去等,不为别的,只为封禅过后,就又要走了,把柄一收一放,好在还有左仆s替他在朝中斡旋。

然而凌澄知道,母皇那时候说什么“凌炎他再合适不过”啊,意指凌炎长了一张美丽的脸,凌澄站定,举目而望,心道:有这样的“明主”,难怪会亡国了。

这是一个看脸的王朝。

凌澄十二岁登基,母皇给她留下一pgu债,权臣横行,宗室离心,在位不过两年北方大都督就反了。nv帝用自己的命和妖魔做了交易,赶在权臣另立之前立妖魔为新的大都督,派他往北地平叛。

凌澄聪慧,母皇立她做太nv就是为了让她制衡权臣与宗亲,没想到nv儿这么争气,忍辱十余载,终于把横行霸道的权臣全部抄家充作官奴。

妖魔垂涎她的命,又想和她做真夫妻,被她在二十二岁这年关进镇魔塔,物尽其用。

先帝心慈,给了几个开国元老丹书铁券,免除一si;nv帝也手软,不过她的手软只是面对同母的宗亲。前大都督被当面处决,鲜血溅在凌澄面上,她抬袖掖了掖面颊,平静得好像si人。

几个叛变的宗亲罪人被圈禁起来,二皇兄凌漱玉被处决了,nv儿刚出生便被她抱过来做了太nv。

本来呢,她是不想杀二皇兄的,好话说尽了,低声下气地和他讲道理,可能是她看起来太好说话了,凌漱玉被押解回京后还敢和她吵,仗着父君是右金吾卫大将军……

凌澄默默听训,半晌,忽露出一个微笑,抱起凌炎几年前送来的玉瓶,砸在他头上,一下又一下,下手很重,直到凌漱玉的身t渐渐变凉,她才放开手,坐在地上,眼中有泪水渗出。

凌静训的七个后g0ng

凌炎:弟骨,字从训,十七岁,平北军校尉→平北军都尉→平北军将军。同母异父,和凌静训关系平淡,常年奉命驻守北地,直到新帝封禅大典才从玄州赶回京城,一直被凌静训保护着,不理解凌静训,但愿意为她的社稷而si。

凌道鸣:兄骨,同母异父,叛军首领之一,心高气傲,被押解回京时趁乱自戕,遗t被妖魔夺舍。确切来说是凌静训主动将他的尸t送给妖魔夺舍,伪骨科吧,每夜都要宿在皇帝寝殿,在凌静训二十二岁那年被封入镇魔塔,无能狂怒但不得其法。

权臣a:x格刚正,把持朝纲且总是激烈地批评凌静训,导致两者关系势同水火。实际上也确实是个不要脸的贱人,仗势欺君,将人骂得狗血淋头,凌静训得势后将他充作官奴,这人因为接受不了落差疯了假的,在冷g0ng也要活得t面……

权臣b:x格绿茶,嫌弃凌静训封赏大臣的钱很少,被骂也只会说“嗯嗯知道了”,没做过什么特别坏的事,除了觊觎国库。抄家前夜被人救走了,至今下落不明,从府上搜刮出来的钱是最多的,被凌静训心情火热地充公了。

权臣c:x格温柔,很适合偷情,私会时会说“陛下不必担心,臣会处理好”,可惜也是个纵横朝野的贱人。凌静训前中期从他身上得到了很多资源,之后就把他利落地踹了,此人成为罪人后还想着爬床自荐,试图靠美sex1引nv帝,时值朝堂大乱,凌静训正是缺乏床伴的时候,光睡不捞。

权臣d:x格风流,很适合偷情2,凌静训最好用的一把刀,一次次挥向同僚,抄家得来的钱无私奉献出来养肥了国库,指望能买一个凤君位置,结果被凌静训丢掉了。不太甘心,沦为罪人还想自荐枕席,如果不作妖的话安然度过晚年是可以的,显然他还是b较想作妖。

前东g0ng冼马/皇储伴读:凌静训师兄,清冷高洁,寒门子弟,母亲是九品芝麻官。一朝选在皇储身侧,作为伴读接受大儒教导,两人同甘共苦,大家都觉得他是未来正g0ng……实际上每天的工作是为凌静训拟票批红、审议提案、抓住爬床的贱人abcd受罚、为nv帝司寝。如今司掌刑部狱审,擅长用荆条,权臣cd在他手下脱了快十层皮。

公主是皇帝膝下唯一的nv儿,又是中g0ng所出,深受父母所ai,可谓恩宠无限。

她第一嫁是十三岁时嫁给最兴盛的诸侯世子,那时候年纪太小,去到诸侯国尚未完婚,和十五岁的丈夫养在一g0ng。

随后诸侯出兵讨伐叛军,待叛军首领授首之后皇帝就寻了个由头把nv儿接回来了。

这一年她刚满十六岁,战事方歇,年轻的世子亲自送她回京,回首望去,积雪弥望,遍地飘摇。

公主第二嫁是嫁给父皇的少年谋士,那年丈夫十九岁,她十八岁,公主垂涎此人美se,图谋他的政治才华,皇帝便将公主下嫁笼络,两人算得上真心诚意。

此后几年里公主随丈夫学习治国手段,待她二十一岁那年,皇帝疑心有人煽动za0f,将丈夫的密友下令诛杀,b得他不得不转投明主。

公主顺势和他掰了,谋士北去,转投她前夫门下。

后来她对此人印象愈发模糊,旁人问她第二任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大抵只剩“美貌绝l”。

公主第三嫁是嫁给京都国公,国公b她年长许多,曾有一胡nv妻,因病早逝。这人yan痿了,按理是配不上这位金枝玉叶,公主主动嫁过去是图谋他的政治遗产。

好在国公t弱早衰,三年后就病逝,给她留下了丰富的政治遗产和前妻所生的嫡子,上演了一出小妈文学。

这样一来,她对这一任丈夫更无印象,还白白得了个便宜儿子……才怪嘞。

第三嫁的丈夫si后,公主成了寡妇,旁人劝她自扫门前雪,她却玩弄权术惹得皇帝不满。母后为她在朝中斡旋,又让她的胞弟来劝。

还没等公主和父皇掰扯出结果,前前夫承袭爵位,所做第一件事就是兵起北境,剑指洛yan,势如烹油烈火,半年不到便已兵临城下。

叛军入主洛yan那日,皇帝被气si在了龙椅上。

前朝余孽——主要是她胞弟,被迫率领一众顾命大臣东奔,在东边重新建立政权。

临行前亦不忘带走阿姐,天子先行,nv眷乔装打扮,遥遥缀得极远,谁想这支其貌不扬的三百骑兵却在半路被截。

洛yan城里,长公主……长公主被很客气地圈在国公府里,出入受制,颇感头疼。

府中十五岁的世子本该一同往东迁都,可他尚且年幼,半月前生了重疾,病得起不来身,被人弃在洛yan等si,如今见嫡母悻悻而归,忙披上外袍来见。

世子是汉人与胡nv所生,纵是垂眉敛容,眉目间亦英秀如旧,又因稚子年幼,尚未长开,更兼其母秀美。

公主看他乖乖低着头请安,肩上乌发如云,好像气se尚好,又瞧不见为世子奉药的婢nv在侧,知道自她一走,留下的暗桩被杀,他病已然快好了。

一时心中更是郁闷,自觉还暂时拿不到期待已久的国公遗产——那支盘桓西地的虎狼之师。

侍nv掀了檀玉帘,声音打着颤,“殿下……”

公主0着烛台壮胆,“凌迟还是车裂?”

侍nv静了一静,复禀道,“陛下求见。”

公主已知的狗有:

前前夫新帝:我真的不ai你了,我是为了抚慰老臣才把你留下来的,宝宝今晚别关窗求你了……

前前夫的嫡亲胞弟:坏nv人啊!坏我哥道心真是太坏了啊!十年前我就觉得此nv心地不善,都十年了,能不能坏一下我的道心。

前夫谋士:多年不见,殿下依旧风华绝代。公主新寡,有没有可能与臣再续前缘?当外室也无妨。

国公世子:殿下珍重我,滴水之恩,我当涌泉相报……能不能别看我爹那个si贱人了你看看我啊!

在东边仓皇登基的嫡亲弟弟:阿姐!阿姐你等着!我必扫平洛yan北贼!不要欺负我姐姐啊tt话说阿姐你说平反后给我做皇后是真的吗?

欢喜冤家小郡王:殿下我带你逃出洛yan吧,不是私奔真不是私奔,殿下我们什么时候私奔?

随新帝入洛的y鸷武将:……

公主: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被封逍遥侯的皇叔:我觉得我还能挣扎一下…

公主:小心他们先杀了你祭旗。

哥借助科技的力量摆脱了基因病,拥有了与仿生人b肩的身t素质,大脑被科学家深度改造了,好在保留了十五年间所有的记忆。

他的中枢卡槽有一张特殊的记忆芯片,被博士取出来了,t积很小,容量却深不可计。里面记录了他作为人的感情,成为改造人之后,再度理解它似乎成了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奢望。

父母早早离世,世界留给他的只有在前线生si不知的妹妹,和,一笔储存在银行的丰厚遗产。

他不打算取出来,而是写了一封书信,签了转赠合同,打算将属于他的那份遗产全额赠送给妹妹。妹妹……他的心口忽地一痛。不是手术后恢复期愈合的余痛,而是某种更陈旧的痛楚。

“我可以看看吗?”他指了指芯片,问博士。

博士扶了扶眼镜,和蔼道,“没问题。”

在博士的叙述里,他从小就是个t弱的孩子,罹患某种基因病,宛如童话里的睡美人。

博士身为父母共同的友人,在友人们相继离世后,有着将他们留下的两个孩子抚养ren的义务。

从七岁到十八岁,只有博士和妹妹偶尔会来医院探望他。博士工作繁忙,更多时候是妹妹独自前来,在病房里写完家庭作业。

他多想看看她的样貌,然而在他狭窄的视野里,迷雾深如海心永恒的漩涡,唯有船前孤悬一盏飘忽不定的风灯。他有时昏迷很久,有时清醒不能睡去,碎花窗帘永是倦怠地飘摇。紫丁香倚向台灯,隐约像是闻见露水纯净的味道,午后金se的日影注入窗槛,照亮nv孩子颊侧细细的绒毛。

她削了个苹果,自己反倒偷吃了一大半。

又翻出老师批改过的试卷,在他脸上晃了一晃,以便那与零鸭蛋相差无几的个位数有人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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