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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我不是主人你也不是佣人”()

 

还有一个电气丝厂,是二少爷闻帛归提议创办的,闻先生拨给他钱,据说在六个月内闻帛归就把这个工厂兴办起来,并且这一年企业利润十分可观。

“芝瑶——”

有人喊她的名字,陈芝瑶这才回过神。

“快过来!”

她应了一声,小跑过去。

“我说你怎么上楼一趟不见人影了?凤妈妈在找你!”

“去给太太洗了衣服。”

“啧。”

晓苓啐了一口,她一向是林太太的人,林太太的衣服今天是她洗的自然知道陈芝瑶这口里的太太是谁。

“她自己不是领来了奴才,还用你给她洗!”

陈芝瑶不说话,只是跟着她走,晓苓时常也看不惯她这副‘忍气吞声’的si样子,再加上一些事……晓苓认为她这不过都是装的!

“我看你的胆儿大都用在男人身上,太太脾气好对你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回来了这么一个倒把你胆子吓细了?”

“还是说,”

晓苓回头看着她,讥讽道,“你想连着那贱货一起把这宅里的几位爷一并t1an了?”

她说了这么多,要是个人多少有些自尊都不肯,但这个nv人,

芝瑶看着她的脸,好半晌只是笑了笑,“快走吧姐姐,凤妈妈不是在找吗?”

看吧,就是这样。

不管是别人怎么辱她,她都是这副淡淡的样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

晓苓猜想,她在男人身下应当也是没什么骨头的,她让府里的nv人都成了粗俗的‘泼妇’,她们都‘恨’她。

但陈芝瑶经常会送给她们每人一点小东西,真诚地让人心里发毛……

一把名伞,磨工jg细,刻画新颖,式样美观,锁扣牢固……为主是,经由一个人的手传过来,她从闻少恒那里学过这么一首诗:si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少恒说,这是无论聚散与si活,我发誓对你说,拉着你手紧紧握,白头到老与你过。

她接过伞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了这句诗。

但很快她醒了——

……

闻先生有四个儿nv,老大闻少恒和老三闻湛生都是林太太的孩子,三少爷这段日子去他锦州的姨母那边玩去了,四nv儿闻琪一直在外地nv子学院读书,实际上只有二少爷闻帛归是很少归家的。

闻先生的父亲,也就是闻老爷子是外地到这边谋生的,起初在别人手底下做丝绸生意,当上二掌柜后苦心经营是丝绸经营规模扩大,才在这边业界取得声望。

后来创办了泰兴丝厂,闻老爷逝去后丝厂在闻先生的手下规模也逐渐扩大。

“我们大少爷跟老爷一样也是有本事的人。”

家里的佣人一般私下也会对主人有所‘评价’。

陈芝瑶还记得自己刚来闻家没多久的时候,那时燕儿时常跟她一起,就会同她说这些。

“以后从先生那里继承家业一定能越做越大。”

她问,“大少爷这么厉害?”

“那当然!大少爷以前可是在……国外留学回来的,不像有些人出了趟国也是白去,还丢了国人的脸。”

“三少爷也是?”

说起闻家这位三少爷,他在这里的一班公子哥儿里头都是‘风头’人,毕竟从兴ga0到兰长这一块的丝厂都是他家的,他从小到大,只知道钱的好处,不知道钱的坏处。

唯一一件不顺心的事恐怕就是读书。

“三少爷的未婚妻周小姐家里是开银行的,我们四小姐文静漂亮,以后也会找个贵人。”

“那二少爷呢?”

燕儿看她一眼,因为知道她是怎么来的,只是笑道,“二少爷也好。”

再没有下文了。

这是明显的贬此褒彼。

“太太回来了!”

林太太乘的汽车回来几个佣人都跑下石阶去迎着。

早几年前谁也不敢这样,但是还是那句话这两年林太太渐好了,凡是不惹她眼的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芝瑶在沙发边给林太太倒了一杯水,林太太看她一眼,没多瞧,显然她今天心情也是很好。

叫翠云去准备泡澡水。

“先生回来就说我和葛太太在外头吃过不吃了。”

“哎。”

林太太上楼不多久,兰侨也回来了,因着怀孕了她一直不怎么出门,这几天就出了这么一回,回来的时候嘴里还哼着:

“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景se撩renyu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娣娣,秀珍在一旁也满面春风的笑着。

一进门她把手里的帽子扔给喜凤,刚好就坐在林太太方才落座的位置上,一看到面前的茶杯,挑眉,“林太太先回来了?”

芝瑶把杯子拿过来,又给她换了一个新杯子倒上水,回道,“太太刚回来。”

兰侨鼻子里哼一声,“怎么舍得早回来呢。”

陈芝瑶看她挑杯里茶叶扔在桌子上,一边抿着唇笑,“家里哪有外头那么个好人陪着,就有个不解风情的。”

她说这话时没一个人敢cha嘴,大家都躲得远远的,就生怕林太太忽然下楼听到了,或是谁上去通风报信。

“另泡一壶去。”

不过她也懒得逮别人。

陈芝瑶在她跟前伺候,加上娣娣两人倒显得她在伺候三个主子,像她最次品。

这时兰侨还笑的很开怀,谁知道,不到一个钟头她忽然笑不出来了。

芝瑶来接的电话,是思南公馆那边的佣人,来电话说,闻先生去思南公馆去了,晚饭不回来吃。

她回过头目光落在兰侨身上,兰侨看着她,“谁来的电话?”

虽然问,但她笃定是闻先生,走过来就要接过去,不过芝瑶已经扣好。

“是思南公馆那边,说先生去了……”

话还未说完,手臂忽然一阵绞痛!

如果不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恐怕已经叫出声。

“你扣那么快g什么,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

兰侨咬着牙,她当然知道思南公馆,因为她之前也是在公馆里头的,实际上闻先生先前也经常去她那边。

但现在,她怀了孕搬到了闻家来,刚有了苗头,现在人又跑到别人地方去了——

“嘴上是si人贴了封,真是蠢,真是笨,不知道说几句!”

娣娣两人把头扭了扭,都过来好声好气的安抚他……

陈芝瑶低着头,凭她又把火气发到她身上来。

“正经太太尚且不生气不计较,反倒是她一个外来的蛮横起来了。”

“也不想,要是先生不往外去哪有她歪缠的份?”

陈芝瑶在外头屋檐下吃着馒头,看着这忽然又y沉沉下的天,想必晚上又是一场大雨。

手背上被六姨太掐那两下到现在还红着。

“老虎不在家猴子装大王……”

“太太那是不与她计较,她肚子里还有个呢。”

“谁知道又能养出个什么来,像那位一样……哎呦!”

里头尖叫一声,是老凤妈打了她一巴掌,“你再敢说!”

“君子动口,浪蹄子动手……”

“真是胆大包天了你!”

芝瑶下巴垫在自己胳膊上看着天上的那一团乌云,嘴里的馒头嚼的久了才咽下去,她吃饭慢,或许是因为小喉咙……?她自己也不知道。

“快点吃完快点g活。”

老凤妈走出来,看着蹲在墙边的她瞥了几眼,似乎顿了顿。

陈芝瑶侧头对她笑了笑,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凤妈妈。”

“不用。”

老凤妈对她道,“你再吃点就数你最瘦。”

吃什么呢,早连菜汤都不剩了,不过客套话。

陈芝瑶没进门,跟在老凤妈pgu后面,这几个老妈子都是在闻家很多年的老佣人,佣人是佣人,表面上对六姨太也是毕恭毕敬。

兰侨是如今得闻先生的宠,肚子里也有了孩子,而闻先生跟林太太两人实际上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同床了。

“先生今晚去思南公馆那边了,也没有回来吃饭。”

“六姨太一个人吃的饭。”

林太太翻着手里的杂志冷笑,“摇滩场子上的葡萄牙nv人,坐台点唱的小姐……”

她目光看向一旁的陈芝瑶,说道,“哦,还有个私定终身的门拉洲b1a0子,瞧瞧,从前就ai捡些破烂儿货。”

两个人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同床了,但,她是闻先生身份最高贵的nv人。

她自身很有根底,爸爸是北洋的行长,母亲是正统的“皇亲国戚”,就是放眼望去也没几个b她更有身份的nv人,可她的丈夫却钟ai捡一些贱货。

起初她很气愤,不仅因为感情,还有他让她在娘家丢了脸,男人是她自己选的,她是输不起,更不可能让自己输,所以想尽了办法。

但现在,林太太想到自己外头的人,想到她丈夫说的那些话,她已经可以做到很泰然。

“呵呵,和男人私定终身,真是自己该的蠢货!”

她有时候想起来就骂,“好像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仆人们都跟着一起说,一起叹息。

林太太一概不理会,忽然抬头看着陈芝瑶。

“……”

芝瑶好像懵懵懂懂抬起头来,跟她对上了目光。

“你出去吧。”

她顿了一秒后,才应了一声,老凤妈叫她把这些都捎出去。

“以后别叫她到我跟前来,真看不得那张蠢脸——”

想到自己的儿子,林太太咬牙切齿,“少恒也是的!哎,儿子,儿子,说到底也是男人!男人这生物……”

未发现门缝中,一只眼睛悄然地看着她叹息,恨铁不成钢。

她的脸毕竟还是上了年纪,白中透着青苍,先前她也想学着年轻人俏皮些,但再俏皮也俏皮不了,说到底,老了。

“芝瑶?”

“翠云姐。”

“……你笑什么?”

“嗯?”

她伸手0了0自己的脸,“没什么,我得先下去了。”

说罢对翠云眨了眨眼,下楼去了。

翠云站在原地浑身起了j皮疙瘩——

“丽质天生难自捐,六g0ng粉黛三千众,三千宠ai一身专;

雁儿呀,雁儿并飞腾…景se撩renyu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它是丝雨,蒙蒙的下,是一场顽固的雨。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清醒还是睡去。

雨声ch0u打着耳朵,它是倾盆大雨,敲打着玻璃窗和房顶,侵尽天地。

她听到隔壁佣人们起床的声音,是突如其来的暴雨,要再去一一检查有没有遗漏未关的窗户。

她没起。

但,睁了睁眼,粉霞yan光,单皮小鼓,拉胡琴,那是一张脸,0了脂粉的脸。

——娘娘,人生在世如春梦……

是台上失宠的贵妃,迟迟等不到圣驾。

酒入愁肠人已醉,伴随着咿呀声,那大红的幔帐慢慢拉起。

靡靡之音,‘她’的脸出现了,眼角暗飞,心中有戏,目中无人。

忽然,灯暗了,台下只有她一个人,她呆呆地看着,看‘她’沉醉其中,更哀婉更yan烈,唱道:

“——去也,去也,只落得冷清回g0ng去也!”

一刹那,栩栩缕影浮光映,那张脸,对着她,真是美,美的杀人心。

一声惊雷拍下,陈芝瑶猛地睁开眼,只听到大门处忽然有些许嘈杂的声音,外头的树枝被风吹的摇曳。

紧接着又是一道大闪,谁的车子开进来了,车灯光闪在窗玻璃上,颤了两颤。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只微微侧着身子从窗边向外看,一个男人从驾驶坐上没有撑伞就走下来,匆匆走进大门。

隔壁房的几人应该都醒了,她听到外头走廊急匆的脚步声。

门外的灯亮了,有人撑伞走出去,是老凤妈。

她撑伞走到那车门旁,车后座的男人动了动脖子……y影在他脸上无情的划着,乌浓的眉,一双吊梢眼,像有心像无心,鼻子英挺,嘴唇像是给人吮过,别有一种诱惑。

这出奇的一张脸,雌雄莫辨,扮nv人像nv人,扮男人像男人。

他是一双黝黝绿眼。

喜凤第一次见他说:就像是说书的讲的狐妖修得人身,只顾美,哪里分什么x别。

从前是长发,后来被带回闻家剪了个g净,可他的姿态迟迟没变,车座上背靠后头颈懒懒的依着。g着头笑眯眯的听着老凤妈说。

栩栩缕影浮光映,那张脸,对着她,是戏台亮相惊鸿一瞥,兰指一捻,风华绝代一眼。

男人把他当nv人,nv人把他当男人。

他自己呢?

芝瑶眨了眨眼遥遥看着,只见他忽然挪开了眼,转回头,彷佛与她对上,但,不是——

是他那姓高的狗保镖替他拿东西回来了,递到他手中,那握着拐杖的手是一双没做过粗活,骨骼分明的洁白的手……握过她,抚过她。

接过去了,低头看了一眼,姓高的上了车,车门关上调转了车头,又消失在雨夜中。

那晚,她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头,那人的言犹在耳:

“戏,本来就是做戏。”

“做戏,要么骗别人,要么骗自己,不要真动心,要是伤了心,那可就不值得了……”

——

ps:文中的戏词是《贵妃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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