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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哪有!”陈澍忙辩道,“我可没有打哑谜!说?的就是沈大人为何捉人,那可是有凭有据的——听闻你?带着你?临波府弟子上门送礼时,正巧撞见马匪,两边人俱是一惊,那马匪更?是跪地求饶,分明是与你?们府中弟子相熟,被沈大人捉了?个正着。”

这一说?,严骥才恍然大悟,走近前来,叉着腰瞧着陈澍,倒似好像兴师问罪一样,道:“原来如此,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那被沈右监拷打的犯人是个马匪?”

“你?不知道?”云慎出言问。

“我怎么知道?我单单就知道沈右监仅靠那犯人哭求的样子就押了?我派数名弟子,直过了?好几日才放人,不,不仅数日后才放,甚至也没放全,最后还拘了?一个。”严骥皱着眉,终于正了?颜色,反问,“你?们又是怎么知道那人是马匪的?”

原来这严骥行事跳脱,在门派又逍遥惯了?,并不知这寻常衙门的提审流程,才会干出擅闯公堂的荒唐事,而既是这样,他见到那马匪跪地求饶,不知晓那人是马匪,自然也不觉得惊奇,只当沈诘审讯素来就这般吓人,便?不曾放在心上,更?是全然听不懂方才陈澍、云慎所述之事。

“——哦,我总算是听懂了?。”何誉道,“你?们临波府前些日子找不见人,原来不是因为避风头去了?,而是被关在衙门里?,被沈右监一个个地审着呢!”

“可不是么!”严骥道,颇有些不平道,“亏得我还当你?们是好友,日日掏心挖肺,连那马奶都要送与你?们,合着我才是那个被你?们瞒着,满头雾水还自以为清醒的傻子,出的什么主意,给我泼了?好一盆脏水!”

他状似真起?了?几分怒意,可又带着夸张的戏谑,叫人分不清真心假意,只有何誉知他性子如何,开口便?劝:“你?怎知我们不是也被瞒着?早跟你?说?过了?,沈大人办事,有自己的章程,先?不说?我就是今日才知此事,就说?小澍姑娘二?人,你?又怎知沈大人已将实情同他二?人全盘托出了?呢?总也有瞒着我们的事。再有那马匪——”

“那马匪是我亲手抓的,我们当然知晓了?!”陈澍哼了?一声?,她毕竟急性子,听一半便?把何誉娓娓道来的话抢了?过来,梗着脖子同严骥道,“怎么,你?们临波府若是果真同马匪勾结,被抓了?那也是咎由自取,你?还得谢我——谢云兄劝你?投案自首呢!”

“好啊,你?这小狝猴,方才给自己辩解的时候,还唯唯诺诺的,怎么这会轮到你?骂我,倒是出口成章,巧舌如簧了??”严骥说?着,伸手要来揪她的鼻尖,被陈澍闭眼躲了?过去,还被她狠狠瞪了?一眼,他倒是不曾生气,反而不以为意地又揉了?揉她的头,大抵原本也不是很真心要替那些个不相熟的临波府弟子讨个说?法?,就这么笑?骂完,竟跟无事人一样又捡起?最初的话茬,“怎么说?,咱俩晚上再喝一顿?”

他这么一说?,何誉被他也引回了?最初那句话,愣了?一下,道:“啊,就我们二?人么?”

“那不然呢,再把这小狝猴灌迷糊了?,明日还怎么比?”严骥指着陈澍,笑?道,“若是输了?这论剑大比,我可担不起?这责!”

“……我可以喝酒的呀!”陈澍被他指着,有些恼羞成怒地应道。

但在她那次惊人的“醉奶”后,持此观点的大约只她一人了?,连酒量不过一小壶的何誉看了?眼她,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倒似他自己就不醉酒了?一样。

此二?人也不回话了?,陈澍还没来得及剖白自己,挖出何誉前些时日在孟城醉成那样的经历大书特书,何、严,甚至云慎似乎已默契地达成了?共识,不等她再开口,眨眼间,那两人便?脚底生风地溜了?,隔着街上行人,只远远地冲她招了?招手,便?消失在街角,偏偏云慎还站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肩,同她叙话。

见云慎还在原处,陈澍那怜弱的心思?发作,转瞬又不是很好意思?去追了?。

“方才何兄说?过一句话,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云慎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和街上越来越多的人流,红墙映着霞光,越发地浓重,仿佛真是被这光一笔一笔染上的绚烂赤色,他就这么思?索了?一会,回头,许是见陈澍也有样学样地望着那两人,发着呆,于是笑?着出言。

陈澍只对一句话耿耿于怀:“哪句?他说?我同他打哑谜那句?”

斜阳下她乖巧窝在颈间的长发也仿佛透着光,那半仰着望向他的眼睛里?更?是映着墙上一般绚烂的红色,同她的本心一样,赤诚可爱。

云慎失笑?,抬脚往回走去,走了?一会,听见背后“哒哒”马蹄一般的脚步声?,知道是陈澍追上来了?,才回头,轻飘飘地道:“……不是这句。是那句,‘沈右监这样的明目张胆,岂不是打草惊蛇’的那句。

“在今日前,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疑虑。你?没发觉么,方才解释了?这么多,也没解释清楚沈右监如此大胆,迳直押了?一众临波府弟子,一点不怕走漏风声?,这图的究竟是什么。直到方才严公子无意中替我解惑——三封信,一日一封。沈右监这不仅是打草惊蛇,而且或许还意外惊不止一条大蛇。你?且细想想,这临波府弟子被押不过几日,第一封信,就算快马送信,能前日便?从漠北跑到这点苍关么?”

“大……大抵能吧?”

“若是算上来回呢?”

被这么一点,陈澍再懵懂,也听明白了?那几分意思?,倒抽一口气,道:“这最先?送信之人,在严骥送奶之前就自点苍关出发了?,而与此事有关的,只有——那马匪被抓时,就有人同临波府报信了?!”

“是啊。”云慎道,抬头看向那辽远的天?际,轻飘飘地说?,“所以这‘大蛇’,根本不是临波府——这江湖,果真是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正在陈澍为云慎那敏锐嗅觉所叹服时?,二人绕过红墙,顺着那斜阳下方方正正的倒影走进院舍内,云慎推开院门,侧身让开通路,等?着陈澍进门的时?候,突然又来了句:

“所以你方才不曾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

陈澍早忘了是哪句话了,闻言懵懵懂懂地抬头,“啊?”了一声,道:“哪句话?”

这一刻,陈澍脚步一停,他们便又贴得很近了,仿佛天生就该贴得这样近一般,二人仍是都不觉得奇怪,陈澍微微仰着头,那饱满的额头映着暮光,显得她?的脸越发柔和,目光澄净。

“你说你不信,但是又觉得那琴心崖弟子所述是真话。”云慎道。

“哦!”陈澍笑了,开朗地踮起脚,拍拍云慎的肩,故作老成道,“怎么,你这还没想通?”

云慎由她?这么调侃了一句,也不恼,纵容一般地笑笑,顺着陈澍的话道:“是呢,实在是想不通,毕竟依咱们陈大侠方才?之言,什?么‘剑之天命’,什?么‘寻求自由’,什?么‘心意相?通’,听起来分明是信了的样子。”

“我?是觉得他的故事?有意思,却不是信了他的话。”陈澍道,歪着头,她?这样认认真真地说,又忘了摆成熟的谱,于?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娇憨,教人看着不免生出些许笑意,她?凝眸看着云慎,道,“我?的剑,不可能是因为这样的缘由离开的。”

她?说得认真,云慎也听得认真,脸上不仅没有了原先宽和的笑意,更是把神情都敛了,只挂着一副很淡,且更空洞的微笑,道:“那姑娘是由什?么做出此等?判断的呢?毕竟——在下还记得,最初我?们二人相?遇时?,你也说过,你的剑是平白无故飞出了山门。”

“剑穗。”

空荡的院里静得连风也没有,红砖赤瓦,那残阳打下的阴影忽明忽暗,再一次暗下时?,又比前一次更斜了几分,木门没有支撑,云慎手一撤,又慢悠悠地旋回他的背后,越转越慢,终于?停在某处,再没动?过。

“你是指,既有人当了这剑穗,这剑就理应是被人拾到?了,而非仍在外……‘逍遥’?”

“这是其一,因为我?自问已是天下最好的剑主,有着天下最强的剑术,当然,要抛开我?的师兄、师姐,还有我?师父不谈。”陈澍掰着指头同?云慎算着,末了,许是自己?也觉得一连掰下三个?指头有些过分,又把那三根指头收了回来,背着手清了清嗓子,道,“我?早就赢过几次师兄了,所以师兄不算,师姐不是专修剑术,所以她?也不算,师父……师父肯定比我?死得早,故而更可以不算。”

云慎没忍住,很不给面子地嗤笑了一声,被她?怒瞪了回去。

“我?就问你,是不是这个?道理!”她?倔强地仰着头,丝毫不避让地直勾勾盯着云慎,脆声道,“哪有不要被我?驱使,反而去找了他人当主人的说法,这哪里是寻‘自由’,还不如说是头昏!”

终于?有风卷着几片早已碎得不成型的落叶,慢慢悠悠地顺着院外的墙角,一点一点地卷到?视野尽头,

云慎听见声音,分神看了一眼?,再回过神来时?,那宽和的笑意又回到?了他的嘴角。他杨着眉,道:“就因这个??”

“什?么叫就因这个?……就?”陈澍小声嘟囔了两句,又拉高了声量,道,“还有呢!”

“哦?接着说说,我?听着呢。”

“你也说过的。”陈澍道,“我?与琴心崖里那故事?可不同?,我?是用血醒的剑,且还是心头热血,有了你所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血契,对,血契!自从你同?我?说过这事?,我?也认真入定感?受过了,确实总能感?受一股隐约的、牵连一般的感?觉,就是不大准确,时?而北时?而南的。

“但我?敢笃定,我?那剑,还是情愿认我?作主人的,至少从那血契的感?觉而言,它对我?是欢喜的,并?不曾有抗拒。”

这回,云慎默了半晌,眼?神闪烁,迟迟没有回话,好似第一次听见这番论调,很是震惊似的,过了许久才?终于?有些犹豫,仿佛正在措辞,甚至有些像是在抗拒着结果一样地问:“……你果真笃定?”

“嗯!”陈澍点点头,不做他想,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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